石义脖子上的青筋蹦了蹦。他哑着嗓子说:“江小凡,你做得太绝了!你一点希望都不留给我吗?其实,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可是我有什么毛病你告诉我,我可以改呀!我知道你要上大学,我可以等!等多少年都行!你上学,我挣钱,挣老多老多的钱,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是吗?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我想要的东西拿钱能买来吗?”小凡心平气和地问。
看着石义蠕动着嘴唇,小凡说:“别费神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你也不可能懂。石义,你还年轻,别把时间浪费在没有希望的事情上,找一样你能干好的事去做吧,将来你也能像别人一样好好生活。”
石义垂下眼睛,小凡看见他的眼里滚下两颗泪珠。小凡叹息了一声,转身要走,石义喊住了她:“你这样做都是为了他吧?那个送你的小子!”
“也不全是。”小凡实话实说,“即使没有他,咱们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肯定是为了他!”石义瞪大了眼睛。
小凡转身就走。
“江小凡,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如果不想让那个苏致远落下个什么毛病,你现在就跟我走一趟!”
石义恶狠狠的声音让小凡后背一阵发凉。她犹豫了一下,转回头来,看见石义紧攥着的两只拳头在簌簌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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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五章(9)
小凡咬了咬牙:“好吧,我跟你走,不过,你要答应我不找苏致远的麻烦。不然,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小凡跟着石义来到了学校后面的一片树林边。她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走。几只鸟叽叽地叫着,在树顶上盘旋。正午的阳光照在树林旁边的一条小河上,明晃晃地耀着眼。走在前面的石义突然回过头来,直直地盯住小凡:“你的胆子真不小,你就不怕跟我出来我会对你怎么样?”
小凡笑一笑:“你能怎么样?你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能干出什么坏事?我相信你这个人并不坏!”
“别笑!别笑!”石义大喊了一声,“我看见你笑……心就疼!像刀扎了一样!你怎么会知道……”突然,石义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刀。
小凡心里“咯噔”一下,紧往后退了两步:“石义,你要干什么?你可要想清楚,不能胡来!”
石义把刀在眼前晃了晃:“小凡,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喜欢你,怎么会伤你!今天,我要对付的是我自己!我要把我这颗心捧出来给你看,这里面装的都是你!都是你……没有你,我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就想天天看见你对我笑,可是……”石义的嘴角抽动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笑还是哭。
小凡咬住了嘴唇,一时不知道对这个满脑子怪念头的男孩该怎么做。
石义往小凡的身旁靠了靠,盯住她的脸色看了一会儿,声音低低地问:“小凡姐,让我再叫你一声小凡姐……你说,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哭?”
小凡冷静了一下,摇摇头:“不,我不会为你哭!你不值得我为你哭!连这点打击都扛不住的人只会让我看不起!你就这点出息吗?”小凡冷冷地说着,感觉自己的手心里都是汗。她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石义手里的刀。
石义半天没说话,拿刀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小凡张大了嘴巴,努力了一会儿又说:“你不会让我永远看不起你吧?石义,你好好想想,你才十八岁……把刀,把刀给我,好吗?”
石义仍是不说话,目光停在刀尖上,那刀尖对着的另一只手腕已经渗出了血。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小凡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她怕自己的举动会让石义做出更过激的事情。
忽然,石义大叫一声,抬手把刀插到了身旁的一棵树上,慢慢地靠着树蹲了下去,头撞着大树,呜呜地哭了。
石义的哭声忽然让小凡生出几分不忍,她叫了两声:“石义,你,你听我说……”
石义挥挥手说:“小凡姐,你,你走吧,我知道我怎么做都没有用……”
小凡长出一口气,暗暗把汗湿的手在裤子上抹了抹。她确定这个男孩子不会再干傻事了,便转身往回走。刚走出两步,石义又喊住她,他指指树上的刀子说:“替我告诉那个小子,他如果敢对不起你,我绝不会饶了他!就像对这棵树一样……”
小凡用了很长时间才走回学校。午饭时间早就过了,小凡一点也没觉得饿。她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便向自己班的教室走去。门一开,小凡看见空荡荡的教室里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坐在她的座位上。
苏致远……
3
高考前的一段日子,小凡住到了表姐家里。
表姐住得并不宽敞,在小院儿里用一间小砖房作厨房,住的则是只有两个房间的老式公房,里面一间作卧室,外面一间是客厅,在外间靠北的一面自己又用木板隔了一个几平方米的小房间,挂着布帘。表姐因为小凡的到来把那个小房间腾出来,收拾得干干净净。她说小凡的姐夫冯勇平常工作忙,没个准时候回家,小凡来了她就不用再提心吊胆睡不好觉了。她不好意思地跟小凡说:“你可别笑话表姐,我一直胆子小。”小凡听母亲说过表姐的身世,对她很是同情。
小艾表姐是小凡在县城里最近的亲戚,她从小没有母亲,是被继母带大的。小艾七岁那年,在城里武装部上班的大伯因为没有孩子过继了她,把她从龙马村领进了城里。可是大伯年轻的女人不喜欢小艾,常常扯着小女孩黄黄的头发,劈头盖脸地一顿痛打,有时候故意穿上高跟鞋,用钉了铁掌的后跟使劲踩在小艾干活的手上。一年又一年,小艾身上的伤结了旧疤又添新疤,十几岁的大姑娘,见了人还怯怯的,沉默寡言得像个纸人儿,只有一双手整天不停地为那个女人忙碌。女人身上一年四季穿的是小艾织出来的新毛衣、勾出来的新线衣。小艾没有朋友,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更不被允许走到外面的世界里去。她甚至只在自己的小屋里洗澡,从不敢迈进公共浴池一步。因为在那些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布满了大大小小丑陋而醒目的伤疤。小艾一闭上眼,就能闻到烟头烫在皮肉上的焦煳味。那一年,当得了绝症的大伯孤零零地死在医院里,那个女人正和别的男人躺在大伯家的床上。得知噩耗的小艾哭着跑进女人的房里,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女人大伯去世的消息,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大伯死了,女人借机把小艾赶回了老家,小艾连近在眼前的高考都没能参加。幸亏小艾有城市户口,才在二十岁那年进城招了工。沉默寡言的小艾后来就嫁给了家境不太好的警察冯勇。
。。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五章(10)
小凡住在表姐家感觉像在家里一样温暖。表姐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一日三餐做得香甜可口,她连小凡的脏衣服都拿去洗了,只让小凡一心学习考大学,什么也别管。表姐说:当年大伯死了以后狠心的大娘就赶她回了老家,害得她连高考都没能参加,她最遗憾的就是自己没有机会上大学。
小凡的表姐夫冯勇倒是爱说爱笑的一个人。每当他踢踢踏踏地从单位回来,便开始不停地讲外面的趣闻,一间屋子里只听见他清清朗朗的笑声。小艾不说话低头忙手里的活儿,冯勇就对着小凡讲他的故事,逗得小凡笑得捂着肚子直喊疼。可是时间一长,小凡发现冯勇的话越来越少,他的笑里好像也掺进了一些别的东西。有一回小凡忍不住问他:“姐夫,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还是遇上了什么让你烦心的事?你可是有一阵子没笑了。”冯勇说:“没有啊!我怎么没觉得?”说着,还嘿嘿地笑了两声。小凡看着他躲躲闪闪的目光知道他言不由衷,想了想也没再问。
夏天刚刚开始的时候,表姐单位组织旅游,她带着儿子小勇去了风景如画的杭州。那个傍晚冯勇早早地回了家,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嘴里哼着歌儿。一进门他就高声叫着小凡来拿东西。正在厨房准备晚饭的小凡甩着两只湿漉漉的手跑出来,惊讶地问:“怎么,这么多好东西,单位上又发福利了?”
冯勇抹一把额角的细汗,眼光亮亮地看一眼小凡,“不年不节的,发什么福利?都是我买的!喏,有巧克力、蜂蜜、水果、小食品,售货员说这都是你们女孩子喜欢的,拿去吃!”冯勇一边说一边往外拿东西,一样样塞到小凡手里。他又指着地上的一堆说:“这里有鱼有肉有青菜,我今天要亲自下厨给你做一桌好菜,让你尝尝姐夫的手艺……”
小凡看看手里一堆花花绿绿的袋子,又看看满脸是汗的冯勇,开玩笑地说:“姐夫,我姐在家,也没见你这么大方、这么勤快……我看,这些好东西先放在冰箱里吧,等表姐他们回来一起吃!”
冯勇“嘿嘿”地笑了两声,低头摆弄着网兜里的几条鱼,一边说:“姐夫不是看你学习太累,想给你补补嘛!你表姐那个人,过日子太细,啥也舍不得……你呀,就趁这几天让我好好表现表现,吃得胖一点,也好有劲儿学习!看你瘦的,都让人心疼……”
那顿丰盛的晚餐小凡并没有吃出好滋味。冯勇拿了两瓶啤酒自斟自饮着,渐渐地喝得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小凡感觉冯勇的眼光总是落在自己脸上,黏黏的,湿湿的。小凡扒了几口饭,把碗一推对冯勇说:“今天我们学校有活动,我得早点走,也许会回来得晚一些。”
冯勇放下酒杯,有些失望地说:“你今天晚上还要去学校?那我去接你吧,你早点出来!”
“不用了,我有伴儿!你喝了酒早点歇着吧,别到处乱走!”
冯勇还想说什么,小凡已经拿了书包走出门去。
当小凡带着同学丹青敲开表姐家的大门,小凡看见冯勇一脸的笑冷在那里。他指指小凡身边的丹青:“她是谁?你怎么带个生人回家?”
小凡不紧不慢地说:“她是我的同学,来和我做伴的。表姐临走叮嘱我,怕你工作太忙,没个准点回来,让我找个伴儿。”说完,小凡看也不看冯勇的表情,拉着丹青进了自己的小屋。
丹青悄声说:“小凡,看你姐夫老大不高兴的,不欢迎别人来他家里。”
小凡捅一下丹青:“别管他,他喝多了!你来了我高兴不就成了,你管别人干嘛?”
其实表姐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只有小凡知道自己是在假传圣旨。她听见冯勇把大铁门关得“哗啦啦”一阵响,打夯似的脚步进了里面的卧室。小凡吐了吐舌头。她听见里面的床“扑通扑通”地响了半夜。
连着几天,冯勇都像是在和小凡赌气。他每顿饭都把小凡炒的菜吃得干干净净,却不和小凡说一句话。有一天晚上小凡和丹青回来,发现自己的床上放着两身崭新的衣服,颜色和式样都是小凡喜欢的那种。丹青说:“小凡,你买新衣服啦?快,快穿起来让我欣赏欣赏,一定漂亮得不得了!”
小凡看看新衣服,又听听屋里传来的“咿咿呀呀”的电视机的声音,对丹青摆摆手说:“这不是衣服,是‘糖衣炮弹’,穿不得!”说着,不管丹青在旁边瞪大了眼睛,三两下就把衣服收了起来。
小艾表姐回来的那一天,小凡把那两套新衣服拿出来交给了她。小凡笑着说:“姐夫说了,好几年没给你买新衣服了,等你从杭州回来他要让你好好高兴高兴!”
表姐接过衣服,左看看右看看,嘴里没说什么,但眼睛里的笑已经溢了出来。小凡又把几袋巧克力和小食品拿给了小勇,说是他爸爸买给他的,孩子高兴得直翻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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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五章(11)
晚上冯勇回来,一进门小勇便叫着扑上去搂住他,把手里的巧克力直往他嘴里塞,哇哇地说:“爸爸真好,给我买那么多好吃的!”
小艾笑微微地从厨房里迎出来,一边说:“你也真是,我们娘儿俩不就是出去了几天吗,干嘛花那么多钱给我们买东西?你给我买的那些衣服太年轻了,我哪儿穿得出去?还不如给你自己买件衣服呢!”
冯勇正摸不着头脑,小凡接过表姐的话说:“嗐,有什么穿不出去的?表姐,你也该好好打扮打扮了!我姐夫给你买那些衣服,就是希望能让你年轻嘛!是不是啊,姐夫?”小凡向冯勇眨眨眼睛,冯勇连忙慌乱地点点头,嘴里应付着:“是啊,是啊,还是表妹说得好,我就是这个意思……”
小凡咯咯地笑了,抱起小勇说:“走喽,跟小姨玩去喽!”
小艾表姐回来的那个晚上,小凡早早地躺下了,几天来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她想好好睡一觉。可是里面卧室里冯勇一刻不停地大声说笑着,好像他那天喝的不是酒而是兴奋剂。说话声从薄薄的墙壁后面传过来,震动着小凡的耳膜。小凡拿起一本书心烦意乱地翻了几页。她听见表姐偶尔应一声,小勇肯定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可能因为坐车太累了还打着小呼噜。后来冯勇的声音终于小下来,小凡放下手里的书关掉了床头灯。几平方米的小屋子暗下来,只有布帘缝里漏出一线卧室里的灯光。小闹钟在书架上“嘀嘀嗒嗒”地响着,小凡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
忽然,一阵古怪的声音传进了小凡的耳朵,像一只困兽憋在嗓子里的呻吟,断断续续,还伴着几声快活的粗话,同时卧室里的大床也在“扑通扑通”直响。小凡的血一下涌到了脸上。她听见表姐慌乱地说:“你轻点,轻点,别让孩子听见……”冯勇喘着粗气嚷:“怕啥怕,在自己家!你不在这几天我都快憋死了,回来还不让我痛快痛快……来,趴起来,我给你来个新姿势……”小凡扯过被子蒙在头上,心跳得要从嗓子里蹦出来……可是那声音依然清晰地传过来,“噼噼啪啪”好像在谁的身上打着巴掌,冯勇含含糊糊地问着:“咋样?好不好?嗯?舒服不舒服?够劲儿不够劲儿?这可是天底下最大的美事儿……他妈的,我今天非弄得你哭爹喊妈不可,我非弄得你叫出来……”小凡使劲堵着耳朵,可是那困兽一样的叫声和喘息还是针一样地扎了进去,小凡紧紧地抱住了自己……黑暗中纷乱的记忆和思绪涌进了小凡的脑子,她想起了十岁那年自己在教室门缝里看到的那一幕,想起了那个暗夜在自己家里的大床上看到的两个扭结在一起的身体,那跃动的蓝幽幽的光……甚至想起了苏致远拥抱着她又突然把她推开……小凡哭了,眼泪顺着眼角流进耳朵里,淹没了那片本来巨大的声响……
小凡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到处都是裸着身体却戴着面具的人,他们追逐着她堵截着她,嘴里发出困兽一样的叫声,她的衣服被撕得七零八落……突然,睡梦中的小凡张开了眼睛,一个粗重的喘息就在耳边。小凡“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拉亮了床头灯。
冯勇只穿着一条短裤抖抖地站在小凡的床前。
小凡本能地退到床角,扯过一条毛巾被裹在身上。她压低了声音问:“你,你要干嘛?我表姐和孩子可都在屋里!”
冯勇的嘴唇动了几动,脸上像是被火烧了的表情,他向小凡伸出一只手:“小凡,我,我冒这么大风险过来,就是想,想看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不是天天看吗?半夜三更的,你快回去,让表姐知道了她会伤心死!”
冯勇还是站着不动:“小凡,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怎么那么硬?我想对你好,可你一点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