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听着还真有些像那孩子的声音,他这一走好几年了,家也搬了,街坊邻里,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不知这辈子还能再见面不?”
“会见面的,”秦惊羽嗓音低低的,似是期待,又像是在向她保证,”
用不了多久,一定会见面的……”
夜色渐浓,起风了,吹得车帘不住飘荡。
因为与刘吉短暂会面之事,很是高兴,一时贪杯,燕儿想劝没劝住,饭桌上与吴峰他们多喝了几杯,当时不觉什么,此刻坐在马车上,经夜风一吹,头痛得要命。
秦惊羽懒懒靠在车摩上,敲着车极,喃喃自语:“什么样的武功,需要每月闭关修炼,时日不定呢?等银翼回来,一定好生问问他去,一定要问问燕儿本是在背后为她轻按头颈,闻言轻哼:“殿下明知银翼一时半会回不来,说这话的意思,实则想找个理由去见别的人。”
“别人?”秦惊羽诧异侧头,对上那双明澈清淡的黑眸,眉间眼底满是了然揶揄的神色,好哇,胆敢怀疑她的用意,皮痒了不是?!
一伸手,捏住他的面颊,搓来揉去:“说说,这别人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燕儿被她搞得肌肤生痛,手指所到之处,微微透出徘色,却只是轻笑:
“还有谁,当然是那位文武双全系出名门的雷郎将了。”
“我就说呢,今晚桌上那道醋拌青豆怎么一下子就没了——”秦惊羽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吃得太多太猛,唉唉,难怪醋劲这样大……燕儿瞥她一眼,转头看向窗外:“殿下每回被我说中心事,就喜欢顾左右而言他。”
“心事?我能有什么心事?!”
秦惊羽跳了起来,握住他的肩膀,用力扳回来,理直气壮嚷着:“就算有心事,也是对公不对私,你懂不?”
燕儿唇角扯动了下,淡淡道:“我不懂,愿闻其详。”
秦惊羽瞪着他,咬牙切齿,怨念四溢,看看看,这就是她惯出来的好下属,一个不满意就给她脸色看:“我问你,银翼师承江湖怪侠,这些年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我说得对不?”
“倒是不错。”
“这向海天修炼邪功,行径怪异,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出于自保,该不该找他询问?”
“非常应该。”
听着还像人话,秦惊羽点头,继续往下推理:“但是银翼远在西烈,远水解不了近渴,大事不能耽搁,我总不能舍近求返吧,所以——”
“所以,”燕儿接过话来,“殿下该问我。”
“呃?”秦惊羽哑然失笑,“问你?就你那弱不禁风的模样,你懂武功么?你会舞刀弄剑,还是骑射摔跤?”
燕儿微微一笑:“赳赳过,雷牧哥会的,我都会……”
“你就吹吧!””秦惊羽一掌将他推得半倒在车极上,手指在他胸前戳戳点点:“瘦得跟个排骨似的,全身上下都没二两肉,就想跟人家大夏第一勇士比,呃——”
怪了,指下的感觉还挺硬的,蛮有料。
难不成宫里的伙食开得太好,小子这几年长壮实了?
变指为掌,正要再摸,突然听得前方传来得得马蹄声,在这人迹稀少的大道上,入耳分明。
秦惊羽收回魔爪,撩开车帘一看,但见一队青甲铁骑从宫门赶赴而出,迎面驰来。
这里离宫门尚有一段距离,正好位于城墙薪火与门前宫灯照射不到的死,角,乌黑的天色中也不辨面容,铁骑中有人扬声喝道:“兀那车夫,此是宫禁羽林郎缇骑出巡,停车检查!”
赶车的汝儿近来总算被她训出出了几分胆色,倒不惊慌,扯起喉咙答道:
“车里是三殿下出游归来,尔等胆敢挡道,不要命了吗……”
“三殿下?!”对面有人轻轻咦了一声,似惊似喜,接着只听得一阵蹄声急急而来,行至车前,顿了下,毫不迟疑,大手掀开车帘。
秦惊羽正值恼恕,看清窗外那张略显消瘦的俊脸,不觉呆了。
“怎么是你……”
“就是我。”雷牧歌面上阴霾立消,轻笑,“我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秦惊羽瞅见身旁少年唇边一林讥嘲之色,没好气道:“等我做什么?”
雷牧歌抱拳,一本正经答道:“我有要紧事务,要私下向三殿下禀报哼哼,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他好似忘了他们还在关系交恶,尚未和解吧?
不是自己记仇,只不过他主动送上门来,总该给个软钉子玩玩不是!
秦惊羽窃笑,掩口打了哈欠,装出困意十足的样子:“今日太晚,我赶着回宫歇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明日一早你要请安听课,”雷牧歌背书一般念出,“午后要小睡,醒来要闭门静养,温习功课,晚膳后要陪穆妃银娘散步……”
秦惊羽摆了摆手:“那就后天吧。”
雷牧歌想也不想便道:“后天一早是去阙非殿听朝,午后继续睡觉……“停!”秦惊羽听得额上冷汗涔涔,“你怎么会有我的……作息时间表。”
雷牧歌朝车内瞟了一眼,苦笑:“我这些天来,每隔两个时辰就去明华宫报到,你竟然都不知道吗?”
跑这样勤,什么目的?
秦惊羽心念一动,咧嘴笑道:“雷牧歌,你是不是道歉来了?”
早说嘛,兴师动众,带这么多人跟在身后,她还以为是要搜寻叛党乱贼呢!
“我可没这么说,我是正好当值,公务在身……”
这丫的,真是嘴硬,有胆做没胆认,不过看在他瘦了一圈的份上,她也不再追究:“好吧,那你忙,我先进去了。汝儿,走吧。”
雷牧歌抿唇,一动不动。
前方骑兵让道,马车重新起步,缓缓驶向宫门。
秦惊羽回头看去,夜色中那人端坐马上,身要挺直,额间发丝被风吹得凌乱飞舞,一双眼却异常明亮,灿若星辰。
自己就这样走了,他会不会很失望,很难过?
哇,今日酒喝多了,心肠硬不起来……”
秦惊羽努力将两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扯在一起,哀叹一声,悲催低唤。
“停车——”
第二十七章 夜色撩人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室内,案几上一灯如豆,书卷摊开,墨迹未干。
一道暗青色的身影立在窗前,默然看着前方顶上的景致,心思飞远。
目光所到之处,苍穹深沉,风吹云散,月光姣洁安详,静静泻在明华宫偏殿的殿顶上。
殿檐上的铜铸瑞兽背后,在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却有一块方圆丈许的平台,平台上铺着一层厚实的软垫,正中摆着一壶桂花清酒。几碟果脯小菜,份量不多,足够两人对酌宵夜。
“我才在外面吃了酒回来的,还要喝啊?”秦惊羽背靠瑞兽随意而坐,看着对面之人斟酒入杯的动作,心头碎碎哀怨,要是早知道他会得寸进尺,拉自己到这房顶上来饮酒赏月,她打死也不会心软停车了……“成天出去跟人喝酒,陪会我喝几口就不行吗?”
呃,这人语气中的哀怨程度,貌似比自己更甚呢。
而殿檐下的秦惊羽心里平衡了些,认命接过他送过来的酒杯:“好吧,我就舍命陪君子。”
雷牧歌噗哧一笑:“怎么突然对我这样好,连命都愿意给我?”
秦惊羽别他一眼:“我之前对你不好吗?”
雷牧歌摇头:“不好,相当不好。”他突然举杯仰头,一饮而尽,手背抹了下嘴唇,目光如方才放下的酒水一般清幽幽射过来:“我不明白,我走之前都是好好的,为何这次一回来,什么都变了呢?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少装可怜相,我几时讨厌你了?”秦惊羽狠狠瞪他,“还不是都怪你,心胸被窄,小肚鸡肠,还在大皇姐面前参我一本……”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那不是被你气昏头了吗?”雷牧歌眼神一柔,长臂伸出,手掌托向她挨打的面颊,五日期限未到,那里。依旧微微红肿,“还痛不?”
秦惊羽愣了下,轻轻侧头,躲了开去,顺带朝他扬了扬手掌:“当然痛!不信我给你一巴掌试试o”
看着她生龙活虎的模样,雷牧歌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把脸凑上前去:“打吧,给你打回来,多打几下,打过之后就不许不理我了。”
啧啧,这就是她父皇亲自御赐封号的大夏第一勇士?
主动把脸送给她打,还真是犯贱,不知道大皇姐看到他这副尊容,当做何想法?
“你自己说的,打痛了可别怪我……”
秦惊羽眼露凶光,作势扬起手来,雷牧歌应了声好,微微闭眼。
月色如水,对面的男子剑眉舒展,星目半闭,唇边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帅,想着要在那俊朗无暇的脸上留下五指印,还真是于心不忍。
何况,她也就是做做样子吓唬一下罢了。
秦惊羽暗自叹气,手掌垂下,牙痒心更痒,要是燕儿的话,她直接就手指捏上去,任意蹂躏了,但是,他不是燕儿,是雷牧歌,大皇姐秦飞凰的心上人……雷牧歌半晌不见动静,笑着睁开眼:“怎么,舍不得打我?”
“我哪敢打你,人家会心疼的——”秦惊羽想起一事,提醒道,“对了,我那大皇姐脾气大得很,上回追踪我到百花阁,大闹一通,害我给那老鸨赔了不少银子,这次你和妩儿的事情,我担心她会找妩儿的麻烦……”
雷牧歌听得皱眉:“我和妩儿什么事情?”
秦惊羽朝他上下打量,似笑非笑:“你不是说要去她家提亲吗?莫非你把人家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
“我不过是跟她说好,做做样子。”雷牧歌轻笑,“我不信你连这都看不出来!”
“嘎?做样子?”
秦惊羽有丝怔忡,就被他一个勾手,重重敲在额头上:“相识这么多年,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额头一疼,心底微有窃喜:“我怎么知道,妩儿说你力气大,脾气又坏,暗示你对她霸王硬上弓呢。”脖子上那个刺眼的吻痕,想必也是她们三人故意弄出来气自己的吧,不能否认,当时确实有那么一丝愤怒,虽然有些师出无名……“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雷牧歌悠然一笑,“我答应你要守身如玉,我就不会食言。”
秦惊羽张了张嘴,雷吸道:“守……守身如玉?我几时提过这样的要求”
“当然有。”雷牧歌很肯定地点头,“你忘了么,我当年离京前夕,到这明华宫来跟你辞行,你请我喝酒,我走的时候,你追着喊了这句。”
“哦?”秦惊羽面上一烫,记忆里好似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她绝对是信口胡说的,没想到他竟然当了真。
他当了真,一直在遵守诺言……秦惊羽心头一动,咬着唇吃吃地笑:“你真逊,这一把岁数了,居然还是个处……哈哈哈!”
雷牧歌俊脸一红,微怒道:“笑什么笑,你这小子!”
“我没笑……”秦惊羽忍住声音,却仍是笑不可仰,“哈哈哈,雷牧歌,你个笨蛋,谁叫你去那么远的边陲军营,那鸟不生蛋的地方自然是没有女人的,若是留在天京跟着我混,保准早已名声在外一—”
“你还笑!”雷牧歌伸手来捏她的鼻子,“我如今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
秦惊羽拍开他的手,微微喘气:“那个,你自己人笨,怪得了谁,我说雷牧歌,你……”
“怎么还是叫我全名?””他剑眉轻扬,正色道,“四年来我信守承诺,你也该记住你当日说的话,不能言而无信。”
秦惊羽愕然:“我说什么了?”记得那日自己与他一杯接一杯,喝了个酩酊大醉,半夜还吐了来着,至于说了些什么话,全然不记得,总不至于,是自己把那最最要紧的性别秘密全盘托出了吧?!
“你说,等我回来,你就叫我牧歌,我这回来都有一个月了,也没听你改口……”
原来是这个,吓她一跳!
不就是换个称呼吗,这还不简单,张口就来:“牧歌。”
雷牧歌眨了眨眼。忽然笑了:“听你唤这一声,真是不容易。”
秦惊羽得意而笑:“牧歌牧歌牧歌牧歌牧歌牧歌牧歌牧歌……”一口气喊出十来个,本金利息,一并送出。这还不算,再亲自倒满两杯酒,送上一杯给他,“来,我敬你一杯。”
“不必急在一时,来日方长,慢慢叫。”雷牧歌举杯与她相碰,笑道,“今晚是怎么了,这样听话?”
秦惊羽没理他,摇头晃脑念叨:“那个什么,感情深,一口闷!喝!”
很是豪迈,一口饮尽。
雷牧歌放下空杯,没有再斟酒,只是望着她无声朗笑。
“我都受宠若惊了,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有求于我,才会对我这样好——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还好,不算太笨。
秦惊羽展颜一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这人挺好。值得深交。”
向海天希望她和雷牧歌能够走得更近些,关系更进一步,从他身上突破去影响他父亲,大将军雷陆的政治倾向,而这笔打点费,可以虚开高报,尽数归入自己囊中,爽啊……心头喜滋滋,乐淘淘,酒喝得多了,再被凉风一吹,居然头也不痛了。
夜色清凉,那桂花佳酿的清香,在空气里徐徐飘荡,微醒沉醉。
秦惊羽这一高兴,又开始叽里呱啦,寻求八卦:“对了,我听说大皇姐又去求皇祖母和父皇,急着要嫁你,说不定皇祖母寿宴之后,就是你们的婚期……”
雷牧歌握住酒杯,只是笑:“我发觉,你每次都很关心这个话题,为什么呢?”
“因为——”秦惊羽嘻嘻笑着,努力在脑子里想着措词。“你们那么般配啊,天作之合。众望所归……”
雷牧歌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问:“这个众望所归,也包括你吗?”
“呃一—”秦惊羽不合时宜打了个酒嗝,捂嘴笑道,“瞧你这话问的,我自然是……自然是……”
是什么?
秦惊羽歪着头思索,好像也不是那么期盼,矛盾啊矛盾,还是当哥们随便些,想吵就吵,想不理就不理,做了自家亲戚,反而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放不开了……雷牧歌忽然一笑:“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见她怔怔不答,自顾自说道,“前几日回到家中,我已经由家族长辈主持,仪式从简,行过冠礼了。”
“哦,恭喜,我明日补份礼物给你。”
按照这个朝代的礼制,男子二十及冠成人,可告宗庙,娶妻生子。
秦惊羽晕乎乎地想,大皇姐秦飞凰今年也是十九了,年龄在未婚女子当中算是偏大,这桩婚事不好推脱了……”
“你在想什么?”
秦惊羽冷不防他骤然发问,老实回答:“我在想你们成亲,我需要送多少礼金。”
“你……”雷牧歌恨得咬牙,为之气结,半晌说不出话来。
想他年纪轻轻就享誊天京,名扬大夏,之后更是纵横西北戈壁莽原,胜绩累累,全无敌手,怎么就在这位三殿下面前频频吃瘪受气?
“唉,我多半是上辈子欠你的……”
秦惊羽打了个呵欠,摸了摸鼻子,很是正经:“我很确定,我前世不认识你。”
雷牧歌长长叹气,无奈摇头:“算了,等你哪日清醒些,我们再谈这个。
“呵呵。”秦惊羽傻笑。佯作醉意地朝他挥挥手,“你以为我醉了么,告诉你,我酒量好着呢,没醉,没醉的!”
这四年来,纨绔子弟的名号可不是凭空得来的,成天吃喝玩乐,这一点酒。怎么会醉呢?
确定自己没喝醉,只是……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装装糊涂也好
第二十八章 粉墨登场
自那晚与雷牧歌在殿顶饮酒赏月,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