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悟能一见这树木,知道此地奇怪,顿时抖擞精神,想要寻出根源,要是寻出什么天财地宝的,那可就赚法了。走了一段,确实荆棘满路,甚不好走。心内又想着若留三藏在后,沙憎照看,一个不小心,被沙憎把三藏给吃掉,可就成了笑话。于是他走了一段路后,没发现奇异,便使出钉耙开出一条康庄大道,带着三藏进入林内。正行处,三藏忽然停马喊道:“悟能,走了一日,我又饿了,去哪里寻些饭来,化个斋与我吃罢。”
朱悟能心中咯噔一下,心道这三藏约莫是乌鸦转世,那一张乌鸦嘴,只要一喊吃饭,十有八九,就会有妖精出来,但是想到三藏那牛脾气,还是得罪不得,于是道:“师傅请下马,待老猪去寻。”
三藏下了马,沙僧歇了担,取出钵盂,递与朱悟能。三藏问道:“你去哪里寻饭也?”
朱悟能道:“你莫管,看俺钻冰取火寻斋至,压雪求油化饭来。”说话间,已经走出林子,往西而去,一路使出缩地成寸之法,急速前行,但行了数百里地,都未曾发现得有人,当真是个有狼虎无人烟的去处。朱悟能走的辛苦,心内沉吟道:“当年孙悟空在时,老和尚要的就有,也不用使我。今日轮到我的身上,诚所谓当家才知柴米价,养子方晓父娘恩。这该死的地方又没化缘处。”
他却又走得瞌睡上来,思道:“我若就回去,对老和尚说没处化斋,他也不信我走了这许多路,必然责骂,我又不是猴子,哪愿意受他鸟气。须是再多幌个时辰,才好去回话。也罢,也罢,且往这草科里睡睡。”朱悟能就把头拱在草里睡下,当时也只说躺一躺就起来,岂知走路辛苦的人,丢倒头,只管熟睡。
且不说朱悟能在此睡觉,却说三藏在林见,看着四周天色渐暗,风寒露冷,林内阴森,狼嗷不绝,偶尔还有一两条过路的草花蛇,嗖的一声,在马下经过,只把白马吓的跳起,把三藏惊的耳热眼跳,身心不安,急叫沙憎道:“悟能去化斋,怎么这早晚还不回?”
沙僧道:“师父,你还不晓得哩,他见这西方上人家斋僧的多,他肚子又大,他管你?只等他吃饱了才来哩。”
三藏道:“正是呀,倘或他在那里贪着吃斋,我们那里会他?天色晚了,此间不是个住处,须要寻个下处方好哩!”
沙僧道:“不打紧,师父,你且坐在这里,等我去寻他来!”
三藏道:“正是,正是。有斋没斋罢了,只是寻下处要紧。”沙僧绰了宝杖,径出松林来找八戒。
三藏驱了沙憎走开寻人,独坐林中,十分闷倦,只得强打精神,跳将起来,把行李攒在一处;将马拴在树上,取下戴的斗笠,插定了锡杖;整一整缁衣,徐步幽林,权为散闷。
那三藏看遍了野草山花,听不得归巢鸟噪。原来那林子内都是些草深路小的去处,只因他情思紊乱,却走错了。他一来也是要散散闷,二来也是要寻悟能、沙僧。不料他两个走的是直西路,三藏转了一会,不辨方向,却走向南边去了。出得松林,忽抬头,见那难边金光闪烁,彩气腾腾,仔细看处,原来是一座宝塔,金顶放光。这是那西落的日色,映着那金顶放亮。宝塔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现出一段段的七彩琉璃之色,光波在上面流转,好像一圈圈的金光,水纹一般。
三藏自言自语道:“我弟子却没缘法哩!自离东土,发愿逢庙烧香,见佛拜佛,遇塔扫塔。那放光的不是一座黄金宝塔?怎么就不曾走那条路?塔下必有寺院,院内必有僧家,且等我走走。这行李、白马,料此处无人行走,却也无事。那里若有方便处,待徒弟们来,一同借歇。”
若是朱悟能在此,又得骂三藏乃是晦气鬼投胎,瘟神星降世,这里渺无人烟的地方,竟会出现这么一座黄金宝塔,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这是铁公鸡下蛋,不可能的事情。但这三藏依旧是拽开大步,竟至塔边,仔细观看,但见得四周岩石,高有万丈,山大的直连远方的天边,高入云霄,一层层的白云,竟是只在山腰出盘旋回转。两边都是杂树杂草,零零落落,林内无数藤蔓缠绕,根根都有手臂粗大,上面还散发着绿油油的光泽。
风一吹过,草上点点红的白的花朵,都低下头去,一波波的草纹,宛若水波。旁边是一道深澜,只有一条倒木横倒,晾在上面,以做桥用。桥下,清泉潺潺流水,哗哗作响,水珠四溅起时,映在夕阳下,散发金光,好像金子。却也是三藏被鬼遮了眼,猪油蒙了心,这等景色,他还以为远观疑似三岛天堂,近看有如蓬莱胜境。几棵破竹,几只乌鸦野猴,倒也成了香松紫竹绕山溪,鸦鹊猿猴穿峻岭奇景。
三藏穿林过水,这才走到塔下,之间一个门帘,青翠之色,上用千年天蚕丝串起,倒也雅致。他倒以为定然是甚得道高人,隐居其中,遂掀帘而入,径直往里面走去,猛一抬头,却见床上睡着一个妖魔,青靛脸,白獠牙,一张大口有碗大。两边乱蓬蓬的绒毛,尽是红色,宛若胭脂染成。鼻似鹦鹉嘴,眼如曙星辰。两个拳头,沙钵大小,一双蓝脚,长满鳞片。斜披着淡黄袍帐,赛过那织锦袈裟。拿的一口刀,精光耀映;眠的一块石,细润无瑕。端的是一个凶妖巨魔。
只让三藏看了,以为自己走进阿鼻地狱,见着了牛头阴神,吓的魂不附体,打了一个倒退,遍体酥麻,两腿酸软,即忙的抽身便走。刚刚转了个身,出得门,那妖魔闻得生人气息,睁开铜铃大眼,散发幽幽红光,如雷霆轰炸一般吼道:“小的们,你们看看,外面是什么人?”
一个小妖就伸头望门外一看,看见是个光头的长老,连忙跑将进去,报道:“大王,外面是个和尚哩,团头大面,两耳垂肩,嫩刮刮的一身肉,细娇娇的一张皮,且是好个和尚!吃起来,只怕是滑溜溜的爽口哩!”
那妖闻言,呵呵笑道:“这叫做个蛇头上苍蝇,自来的衣食。你众小的们,快些赶上去,与我拿将他来,我这里重重有赏!”
那些小妖闻言,顿时一窝蜂的冲了上去,猴子野猪,山精狐媚,獐子白兔,林林总总,怪模怪样的妖怪足有数百之多,有些长的人模人样,那些是个道行深的,已经尽数化了人,只是身上却是披块兽皮,遮挡一下私处,也当衣服。大部分则是人身妖头,虎头豹头,什么都有,一一张着大嘴,流着口水,手拿钢刀铁棒,出来追赶三藏。
三藏一见,更是魂飞天外,心忙似箭,脚下飞快,但终究是胆战心惊,脚软脚麻,况且山路崎岖,林深日暮,哪里走得几步。况且这些妖怪都是有些道行的,使了缩地成寸之法,一步当百步,一里当百里,要追上他,还不是三两步脚程的问题。顿时逃不得多远,就被一只妩媚女妖抓在手里。那女妖一闻气味,顿时知道这和尚元阳深厚,要是采补了他,好处是大大的有,顿时笑盈盈的道:“师傅,做甚跑的这么快,不如与奴家多聚几日,再往西去如何?”三藏十世童子元阳,可是旺盛的很,若是哪个女妖采了,怕是都得立刻脱胎换骨,道行涨上几番。
三藏转过头去,冷哼一声,面容严整,自有一股威严在内,教那妩媚女子心生羞愧之意,只是丢给了其他妖怪。然后一干小妖,平平抬起三藏来,当真是个好事多磨。
那众小妖,抬得三藏,放在那竹帘儿外,欢欢喜喜,报声道:“大王,拿得和尚进来了。”那老妖,他也偷眼瞧一瞧,只见三藏五官端正,相貌堂堂,头顶一圈佛门金光,若隐若现,周身是檀香阵阵,梵音隐隐,果然好一个和尚。他便心中想道:“这等好和尚,必是上方人物,不可小看,若不立个下马威,他怎肯服降哩?”
陡然间,那妖就狐假虎威,红须倒竖,血发朝天,眼睛迸裂,大喝一声道:“带那和尚进来!”声音一出,那门帘顿时被这气流一激,哗啦啦的响,但天蚕丝结实,久吹不烂,却是苦了一干小妖,道行低的被这声音一哄,顿时三魂去了七魄。道行深的,也是耳朵嗡嗡作响,半晌回不过神来。
过了许久,小妖们这才大声响响的答应了一声:“是!”就把三藏望里面只是一推。这是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三藏只得双手合着,与老妖见个礼。
那妖道:“你是那里和尚?从那里来?到那里去?快快说明!”
三藏道:“我本是唐朝僧人,奉大唐皇帝敕命,前往西方访求经偈,经过贵山,特来塔下谒圣,不期惊动威严,望乞恕罪。待往西方取得经回东土,永注高名也!”
那妖闻言,呵呵大笑道:“我说是上邦人物,果然是你。正要吃你哩,却来的甚好,甚好!不然,却不错放过了?你该是我口里的食,自然要撞将来,就放也放不去,就走也走不脱!不过和尚,你孤家寡人一个,又怎能上得西天,怕不是还有些同党?你一行有几个人?”
三藏见他持刀,又老实说道:“大王,我有两个徒弟,叫做猪八戒、沙和尚,都出松林化斋去了。还有一担行李,一匹白马,都在松林里放着哩!”
“又造化了!两个徒弟,连你三个,连马四个,够吃一顿了!你们不要出去,把前门关了。他两个化斋来,一定寻师父吃,寻不着,一定寻着我门上。常言道,上门的买卖好做,且等慢慢的捉他!”老妖道,想了想又言道:“小的们,先把这和尚绑了!”果然那些小妖一拥上前,把个长老绳缠索绑,缚在那定魂桩上,然后又把大门关闭,启动上面雷电阴火禁法,只要强进来,准被这雷火风云轰个渣都不剩。
第六十九回 木狼阵
木狼阵
且不说三藏倒霉事,却说沙憎出林子找师兄,走了数百里路,也不见个村庄人家。正找了个高处岩石观看,却听得远远的草边有人在言语,急忙走了过去,使杖拨开草丛细看,原来是悟能在里面睡觉说梦话哩,还念叨着许多女人的名字,一听就知不是甚好梦。沙憎大怒,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大声喊道:“好呆子啊!师傅教你化斋,谁许你在此睡觉的?”
朱悟能摇摇头,这才清醒一些,仔细思索一番沙憎的话语,竟敢自己如此无礼,心下便有了几分恼怒,但不发作,问道:“兄弟,现在什么时候了?”
沙僧道:“快起来!师父说有斋没斋也罢,教你我那里寻下住处去哩!”
朱悟能见那沙憎的黑色大手还拿着自己的耳朵,大怒道:“放手!俺的耳朵也是你能摸的么?做死不成,跟俺回去见师傅!”只因他也曾做过一方土豪,一世二世祖,这一番话吼了出来,也有几分威严,倒让沙憎一楞,心下缀缀,松了手,低头不语,跟在后面。
二人回到林中时,不见了三藏,沙憎埋怨道:“都是你这呆子化斋不来,却去睡觉,累得师傅久等,差了我出来。必然是有妖精拿了他去也!”
朱悟能却是笑了起来,知道跟这入了魔障的师弟没什么好计较的,连孙悟空都甘心被三藏驱逐,自己何不忍耐一阵,遂道:“兄弟,莫要胡说。那林子里是个清雅的去处,决然没有妖精。想是老和尚坐不住,往那里看风景去了。我们寻他去来。”二人只得牵马挑担,收拾了斗篷锡杖,出松林寻找师父。
二人寻了一会不见,忽见正南方向,有无数金光闪耀,直冲霄汉。朱悟能道:“兄弟啊,师傅是有福气之人,哪是我等比得的。你看那边,多亮的金光,定然是一户好人家。师傅过去,一定要安排斋饭,留他在那里享用,说不得还有美女相陪哩!我们走快些,说不好也能吃点剩下的,否则晚上就喝风了罢!”
沙僧道:“哥啊,定不得吉凶哩。我们且去看来!”二人雄纠纠的到了门前。只见前面闭着门,那门上横安了一块白玉石板,上镌着六个大字:“碗子山波月洞”。沙僧道:“哥啊,这不是什么寺院,是一座妖精洞府也。我师父在这里,也见不得哩。”
朱悟能道:“兄弟莫怕,你照顾好行李物品,待我去看看!”说话间,祭出钉耙,上前高叫道:“开门!开门!”
那洞内有把门的小妖开了门,忽见他两个的模样,急抽身跑入里面报道:“大王!买卖来了!洞门外有一个长嘴大耳的和尚,与一个晦气色的和尚,来叫门了!”
老妖大喜道:“是猪八戒与沙僧寻将来也!噫,他也会寻哩!怎么就寻到我这门上?既然嘴脸凶顽,却莫要怠慢了他。”叫:“取披挂来!”小妖抬来,就穿在身上,绰刀在手,径出门来。
却说那朱悟能、沙僧在门前正等,只见妖魔来得凶险,青脸红须,赤发飘扬。一身厚重锁链黄金铠甲,块块铠牌上都有无数符录纹理,隐藏其中,每一块都自成天地,又完美无瑕的连在一起,好像周天星辰,暗合三百六十五周天之数。其中东方位置,主木四块牌子,闪着幽幽绿色,特别光亮一些。手中拿着一把幽魂追命刀,宽有一丈,长有三丈,上面各类诡异符文,缠绕其中,阴风鬼气,一眼看得出来,是件厉害的魔家法宝。只是跟那铠甲一比,倒是显得差了几个档次。
那老妖一站出来,宛若金甲神人,威风凛凛,哪有半分妖气,整一个修仙之人,只是相貌丑陋一些罢了,算得什么。他自个报上名号,自称乃是黄袍,又喝问道:“你们两个和尚,为何在我门口吆喝?”
朱悟能笑道:“乌龟儿子,真武孙子,怎的连我都不认得!我是你爷爷的爷爷,那大唐皇帝差去西天去的。我师傅乃是皇上御弟唐三藏,若在你家里,趁早送出来,省了我老大钉耙的打进去,于大家脸面上都是不好看。”
黄袍老妖笑道:“是,是,有一个唐朝和尚在我家里,自称是三藏的。我也不曾怠慢了他,还安排了些人肉包子与他吃哩。现在包子还是热腾腾的,刚出笼,你们也进去吃上几个,喝口小酒,如何?”
朱悟能也是睡意未去,傻呆呆的,一听这话,就要进去,沙憎急忙一把拉住他道:“哥啊!他哄你哩,师傅怎会吃人肉包子哩!”他这才醒悟,大怒道:“你那无鸟蛋的妖怪,竟然哄骗你猪爷爷,找死不成?”
黄袍老妖哈哈大笑起来,道:“我有一阵,名叫木狼阵,乃是这数十年来所领悟,还未曾立过威风,你若是破得,再说大话罢!”
沙憎道:“凭你卖弄,我兄弟准能破得了你的!”
朱悟能却是沉吟起来,这圭木狼星,乃是周天三百六十五星的四木星之一,想到这个问题,他至今才醒悟过来。自己上世所处地球,周天星星,何止亿万。但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天上星星,无论如何去数,也只是三百六十五颗而已,莫非这西游记世界和原本的人间不同,却是另一个世界。听到沙憎话语,才把念头压下,笑道:“来罢,看你这阵法,有什么了得之处,竟然在此说这大话。”话虽如此说,手中却是掐定了诀,随时可以祭出镇元子所传的无名剑阵。
第七十回 破阵(一)
破阵
黄袍老妖听了他说话,这才收了幽魂追命刀,解了身上盔甲,手一抖,顿时片片金锁,崩溃开来,满天星星点点,金光乱舞。手一指,却是全部金光井然有序,暗周天星斗之序排列,埋入地下,以做阵图。然后这才伸手祭出四道青色光柱,越有百丈长短,水桶粗细,有鳞有脚,有鼻有眼,宛若一条巨大的蟒蛇。
等地面金光完全消失之后,四条蟒蛇宛若活物,周身摇摆,飞舞翻腾,在空中做够了姿态,摆够了威风,这才嘶嘶几声怪叫,钻进地里,就好像泥牛入海,再也不见。
蟒蛇一入地,黄袍老怪又是哇哇乱叫,手指挥舞,四面八方的浓密树木,不断的枯萎,消散,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