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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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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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搁下这里,先去做其他的工作。我打开所有的百叶窗,整个房间亮了起来,变得有点陌生。接着我清扫并擦拭每个角落,唯独避开那张桌子。我在画前看了一会儿,试着找出上面有什么不同之处,使它现在可以被称为成品。过去好几天来,我没有看到画上有任何改变。
  我还在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走了进来。“葛丽叶,你还没收拾好。赶快动手——我是来帮你搬桌子的。”
  “对不起,我动作这么慢,先生。只是——”他似乎有点惊讶于我有话要说,“因为我太习惯看到那些东西放在那里,所以实在不愿意动它们。”
  “我懂了,那么,我来帮你。”他拎起桌上的蓝布,然后递给我。他的手很干净,我接过布,没有碰到他的手,然后把它拿到窗边去抖一抖,最后把布折好放进储藏室的柜子里。等我回来时,他已经收起信和黑陶罐,并放进柜子里。我们把桌子搬到房间的一边,接着我把椅子在中间窗户边排好,而他则把画架和画移到布景摆设的角落。
  看到画被放在它所画的场景里,感觉很奇怪。整个感觉都很奇怪,在好几个星期的沉寂和静止之后,突然间有了这么大的移动和改变。这不像他。我没有问他为什么,我想看看他,猜测他在想什么,但我的眼睛只是盯着扫帚,看着自己清扫着被蓝布扬起的灰尘。
  他走了,我很快打扫完毕,不想在画室久留,这里不再能给我安慰。
  那天下午凡路易文与他太太一起来访。我和坦妮基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她正在教我怎么补袖口的花边。女孩们跑去市集广场玩,她们在新教教堂附近、我们从这里看得到的地方放风筝。玛提格抓着绳子的尾端,可妮莉亚扯着风筝,用力把它拉上天空。
  远远的,我看到凡路易文夫妇朝这里走来,等他们接近后,我认出她就是画里面的、曾与我打过照面的那位女士,而他则是留着八字胡、头戴白羽毛装饰的帽子、皮笑肉不笑、有一次护送她到门口的那位男士。
  “坦妮基,你看,”我悄声说,“那是每天欣赏你的画像的那位绅士呀。”
  “噢!”坦妮基一看到他们,顿时满脸通红。她一边伸手拉平头巾和围裙,一边细声说:“进去告诉太太他们到了!”
  我跑进屋内,在耶稣受难室里找到玛莉亚·辛与卡萨琳娜,她们正在那儿陪着熟睡的婴儿。“凡路易文夫妇已经到了。”我宣布。
  卡萨琳娜和玛莉亚·辛摘下帽子,抚平衣领。卡萨琳娜伸手扶着桌子,把自己撑起来。她们走出房间时,玛莉亚·辛伸手替卡萨琳娜把头上一支玳瑁梳子扶正,只有遇到特殊场合时,她才会佩戴这些梳子。
  她们走到前厅迎接客人,而我则在走廊里静待。当他们移动到楼梯口时,凡路易文瞥见我,他停了下来。
  “哦?这是谁?”
  卡萨琳娜对我皱了皱眉。“只是我们的一个女佣。坦妮基,麻烦替我们拿点酒到楼上。”
  “叫这大眼睛的女佣拿来吧。”凡路易文下命令。“来吧,亲爱的。”他对他已经踩上阶梯的妻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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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21(2)
我与坦妮基并排站在一起,他对我的特别注意使她闷闷不乐,使我紧张害怕。
  “那么就快去!”卡萨琳娜朝我叫道,“你听到他的话了,去拿酒上来。”跟在玛莉亚·辛后头,她费力地拉着自己沉重的身体爬上阶梯。
  我到女孩们睡的小房间里,找到了收在那里的玻璃杯,拿出五个,用围裙擦亮,排放在一个托盘上。接着我到厨房里找酒,我不知道酒放在哪里,因为他们并不常喝。坦妮基又生气地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不能问她。我很担心他们把酒锁在橱柜里,因为这么一来,我就得到大家面前向卡萨琳娜要钥匙。
  幸好,玛莉亚·辛想必是预先考虑到这一点,她在耶稣受难室里留了一个白色的细颈壶,壶上盖着白锡盖子,里头盛满葡萄酒。我把壶放在托盘上,然后学她们一样拉平头巾、衣领及围裙,才端着酒上楼到画室。
  我进门时,他们正围绕着画站立。“又是一幅珍宝,”凡路易文嘴里说着,“你满意吗,亲爱的?”他问他太太。
  “当然。”她回答。光线透过窗户映在她脸上,闪闪发亮,她看起来几乎称得上美丽。
  墙边的桌子是我和主人今天早上搬过来的,我才放下托盘,玛莉亚·辛就过来了。“我来拿,”她悄声道,“你走吧,快点,马上。”
  我在楼梯上,听到凡路易文说,“那个大眼睛的女佣跑哪儿去了?已经走了?我还想仔细看看她。”
  “喂,喂,她算什么!”卡萨琳娜装着开心的样子大喊,“现在你想看的是这幅画。”
  我回到前门的长椅,在不愿意跟我说话的坦妮基身旁坐下。我们一言不发地坐着,缝补袖口的花边,倾听从上方窗口漂流出来的声音。
  当他们再度下楼时,我溜到马伦港的角落,倚着一面温暖的砖墙静静地等待,直到他们离去。
  过了一会儿,他们家里派来一位男仆役,他走上通往画室的楼梯。我没有看到他离开,因为这时女孩们已经回来了,吵着要我生火让她们烤苹果。
  第二天早晨,画已经不在那里了,我没有机会看它最后一眼。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22
一天早上我来到肉市的时候,听见我前面的一个人说隔离已经解除了。我急忙赶到彼特的摊子,只见父亲和儿子都在那里,前面排了好几个客人等着买肉。我不理他们,直接走到小彼特面前。“你能不能先招呼我?”我说,“我要回家一趟。三磅牛舌和三磅香肠就好。”
  他停下手边的事,正被他招呼的老太太发出愤怒的声音,他不理她。“我猜要是我也一样年轻,只要对你笑一笑,你也会什么都依我。”当他把肉包好递给我时,她大声地嘲讽。
  “她没有笑。”彼特回答。他望了他父亲一眼,然后递给我一个较小的包裹。“给你家人。”他低声说。
  我甚至没向他道谢——我抓过包裹,转身就跑。
  只有贼和小孩才用跑的。
  我一路跑回家。
  我父母并排坐在长椅上,头低低地垂着。等我来到他们身边后,我拿起父亲的手,按在我被泪水浸湿的脸颊上。我在他们身旁坐下,什么话都没有说。
  没什么好说了。
   。。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23
接下来有一段时间,所有的事都昏暗而麻木。过去曾有意义的事情——衣物的干净洁白、每日的外出采买、安静的画室——失去了重要性,尽管它们仍在那里,但就像身体的伤口愈合之后,留在皮肤下的硬块。
  我妹妹死的时候正是夏末。那年的秋天特别多雨,我花了大部分的时间在屋里架竿子晾衣服,然后把它们移向火炉边,试着在衣服发霉前把它们烘干,但又不至于烤焦。
  当坦妮基与玛莉亚·辛知道阿格妮丝的事后,她们对我温和许多。坦妮基试着不要挑我毛病,但才没过几天,她很快又开始骂人和生闷气,我只得反过来安抚她。玛莉亚·辛虽然没说什么,但每当卡萨琳娜对我刻薄的时候,她会打断她的女儿。
  卡萨琳娜似乎完全不晓得我妹妹的事,或是她没有表现出来。随着她分娩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就如坦妮基之前预测的一样,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床上,而把婴儿约翰留给玛提格照顾,他最近开始学走路,正好让女孩们有得忙。
  女孩们不知道我有一个妹妹,因此也不了解我会失去她。只有爱莉蒂似乎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有时会过来坐在我身旁,身体紧挨着我,好像一只小狗把自己埋进母亲的长毛里取暖。她用这种简单的方式给我别人无法给予的安慰。
  有一天我在后院晾衣服时,可妮莉亚走过来,递给我一个旧布娃娃。“这个娃娃我们现在不玩了,”她大声宣布,“连爱莉蒂也不玩了。你想把它送给你妹妹吗?”她张大眼睛装着天真无邪,然后我明白,她一定是偷听到有人提及阿格妮丝病死的事。
  “不了,谢谢。”我只能这么说,这些字哽在我的喉咙里,几乎出不了口。
  她微微一笑,蹦跳着离开。
  画室依然空空荡荡,他还没开始进行下一幅画。他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在家,不是在公会,就是去广场另一头米杰伦他母亲的旅馆那里。我还是继续打扫画室,然而它变得像其他的工作一样,只是一间要扫要拖的房间而已。
  当我到肉市采买时,我发现自己难以正视小彼特的眼睛。他的关怀让我痛苦,我应该回应他的好心,但我没有,我应该受宠若惊,但我并不觉得,我不要他的殷勤。我变得比较喜欢向他父亲买肉,他父亲虽然爱开我玩笑,但除了要我称赞他卖的肉之外,并不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一整个秋天我们都吃上好的肉。
  到了星期天,我有时会去法兰的工厂,竭力说服他陪我回家。他回去过两次,让父母稍微开心一阵子。一年之前他们身边还有三个小孩,如今一个都不剩。当法兰和我都在家的时候,他们会想起过去的美好时光。有一次母亲甚至笑出声来,但她很快地停住,摇摇头说:“上帝惩罚我们,因为我们以为我们的好运是理所当然的,我们一定不能忘记这个教训。”
  回家变得不再轻松了。在隔离的那段时间里,我有几个星期天没有回家,再度回去之后,家却变成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开始忘记母亲把东西收在哪里、火炉边排列的瓷砖长什么样子、每天不同时间的阳光是如何照进屋子里的。才几个月,比起我自己家里,我反而能更清晰地描述天主教区的房子。
  尤其对法兰,回家更是一件困难的事。在工厂里辛苦地度过漫长的日夜后,他想要的是嬉闹和开怀大笑,或者至少是好好睡一觉。我想我好言好语哄骗他回去,是希望能把我们家再结合起来,然而那是不可能的,自从父亲出事后,我们家就再不一样了。
   。。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24(1)
某个星期天,当我从父母那里回来时,卡萨琳娜已经开始分娩了。我一踏进前门就听见她的呻吟,我朝大厅里窥探,里面比平常暗得多——为了多给她一点隐私,下方窗户的百叶窗全被拉下。玛莉亚·辛与坦妮基还有一个产婆都在那里,玛莉亚·辛看到我,对我说:“去找女孩们,我赶她们去外面玩了。接下来不需要多久,你一个小时后再回来。”
  我很高兴可以离开,卡萨琳娜叫的声音实在很大,在这种情况下听她呻吟似乎不太好,而且我也知道她不会希望我在那里。
  我到女孩们最喜欢的地方找她们——我们旁边拐角卖家畜的牲口市场。我看到她们的时候,她们正在打弹珠以及互相追逐,婴儿约翰跌跌撞撞地跟在她们后面——他的脚步还不稳,半走半爬。这不是我们在星期天可以玩的那种游戏,不过天主教徒显然有不同的看法。
  爱莉蒂玩累了,她过来和我坐在一起。“妈妈会不会很快生下宝宝?”她问。
  “你外婆说她会,我们等一下就回去看他们。”
  “爸爸会不会很高兴?”
  “我想一定会。”
  “现在多了一个宝宝,他会不会画快一点?”
  我没有回答,卡萨琳娜的话从一个小女孩嘴里说出来,我不想再听下去。
  我们回到家的时候,他正站在大门口。“爸爸,你的帽子!”可妮莉亚大叫。女孩们跑上前去,试着摘下他头上象征做了新父亲的棉织帽子,帽檐的丝带摇摇晃晃地垂到他耳朵下方,他看起来既骄傲又尴尬。我很讶异,他以前做过五次父亲,我以为他已经习惯了。他实在没理由感到尴尬。
  要那么多小孩的人是卡萨琳娜,接着我想,他还是宁愿独自待在画室里。
  可是这也不完全正确,我知道小孩是怎么来的,他也必须参与,而他也一定参与得很心甘情愿。虽然卡萨琳娜非常难相处,但我时常看到他凝望着她,轻触她的肩膀,压低声音用甜腻的语调对她说话。
  我不喜欢去想象这种样子的他、与妻子和孩子在一起的他,我比较喜欢想象他独自一人待在画室里。或许不是独自一人,而是只与我在一起。
  “女孩们,你们添了一个弟弟,”他说,“他的名字叫法兰西斯。你们想看看他吗?”他带她们进屋,我则抱着约翰,留在外头的街道上。
  坦妮基拉开大厅窗户的百叶窗,探出头来。
  “太太好吗?”我问。
  “哦,好得很。她虽然叫得鸡飞狗跳,可是其实根本没什么。她天生就是生小孩的料——好像栗子一样啪地就把小孩弹出来。进来吧,主人想做感谢的祷告。”
  虽然觉得很不自在,但我不能拒绝与他们一起祷告,新教徒在一次顺利的生产后也会这么做。我抱着约翰来到此时明亮许多,而且挤满了人的大厅,我放他下来,他蹒跚地向聚集在床边的姐姐们走去。围绕着床的帘幕已经被拉开,卡萨琳娜半倚着枕头,怀里抱着婴儿。尽管精疲力竭,她脸上却带着微笑,露出难得的喜悦。我主人站在她身旁,低头凝望他的新生儿子。爱莉蒂抓着他的一只手。坦妮基和产婆忙着清洗水盆、换掉沾血的床单,而新请来的奶妈则站在床边等着。
  玛莉亚·辛从厨房过来,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摆了一些葡萄酒和三个玻璃杯。她放好托盘后,我主人放开爱莉蒂的手,跨一步移开床边,和玛莉亚·辛一起跪下。坦妮基和产婆停止手边的工作,跟着跪下,奶妈和小孩们还有我也跪了下去,约翰则哭叫着扭来扭去,不让莉莎白拉他坐下。
  我主人向上帝祷告,感谢他平安地送来法兰西斯,并减轻卡萨琳娜生产的痛苦。他用拉丁文补充了一些天主教的祷告词,我听不懂,但我并不在乎——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我喜欢听这种声音。
  他结束之后,玛莉亚·辛倒了三杯酒,她与他以及卡萨琳娜举杯祝福婴儿健康。接着卡萨琳娜把婴儿交给奶妈,奶妈把他放在自己的乳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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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24(2)
坦妮基对我示意,然后我们一同离开房间,去为产婆和女孩们准备面包和熏鲱鱼。“从现在起我们要开始准备庆生宴,”我们在摆放食物的时候,坦妮基提到,“年轻太太喜欢铺张,我们又会像往常一样忙昏头。”
  庆生宴是我在这间屋子里所目睹的最豪华的庆祝活动。我们有十天来准备,十天来打扫和做菜。玛莉亚·辛雇了两个女孩一个星期,要她们帮坦妮基准备食物,帮我打扫。分配给我的女孩脑筋迟钝,但只要我确确实实告诉她做什么,同时盯紧她,她做得也还不错。第一天我们清洗所有宴会需要的桌布及餐巾,无论它们干不干净,还有屋子里所有的衣物——衬衫、长袍、胸衣、领巾、手帕、帽子、围裙。隔天是洗床单。接着我们清洗所有的茶壶、玻璃杯、陶盘、水罐、铜锅、平底锅、铁烤架,以及烤肉叉、汤匙、长柄勺,还有特地向邻居借来开宴会的器皿。我们擦亮铜器、黄铜器以及银器,还拆下窗帘把它们拿到外面抖干净,然后拍打每一张垫子和地毯。我们擦亮床缘的木头、橱柜、桌椅、窗台,直到每件东西都泛出光泽。
  一切都打扫完后,我的双手干裂而流血。
  一切都干净得合乎宴会的要求。
  玛莉亚·辛特别订了羊肉、小牛肉、牛舌头、一只全猪,还有野兔、雉鸡、阉鸡和牡蛎、龙虾、鱼子酱以及鲱鱼,她还订了甜酒和最上等的麦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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