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匆匆向山上赶去,荣轩身为一派少主,应该能帮上忙。
投射在地上的树影忽然摇晃了一下,顾非警觉地停下,迅速看向一边。
武二踩在树枝上,低下头淡淡地和顾非的视线相接。
“我家公子找你。”
顾非不禁皱眉,他武技虽不高,可感觉极敏锐,这黑衣的男子能靠近他而让他无所察觉,那么他的身手绝比他见过的大部分武林高手弱,可是江湖中好像并没有这一号人。
“找我做什么?”顾非不动神色地问道。
公子为找若姑娘花费了不少心力,好不容易得到她的行踪,公子便日夜不停地赶到普兰山,正好看到若姑娘处在那么危急的时刻。武二看的清楚,公子那一霎那间脸都白了。
公子派人到天沉教暗中打探得来的消息,只知道若姑娘是和有神医之称的顾非同来的。公子大概因此心中不快,可救下若姑娘之后才发现她肩上伤口不轻,略通医术的苔看了之后,摇头说很可能留下残疾,公子这才派他截住顾非带回古宅。
把抱着昏迷的若姑娘的公子那阴寒的脸色从脑中挥走,武二平板着声音冲顾非说:“若姑娘在公子那。”
顾非心一提,胡敬说带走了若原的人就是他口中的公子?
“你们把她怎么了?”
“她受伤了,”顾非点点肩头:“公子要你去看她。”
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后,顾非随武二在一处平地上兀然而立的古旧大宅院前勒住马,武二在门上敲了三下,门便突然打开了,一个少年嚷嚷着跑出来,叫道:“赶紧的,公子要等不了啦!”
武二眼角一抽,回头看向顾非。
顾非了解,紧跟着他快步往里走去。
那少年也小跑着跟上他们俩,不住嘴地说着:“公子脸色够差的,没人敢进去,再不回来我们就得被派出去帮你了。你也是,不就请个大夫嘛,还磨磨蹭蹭半天搞不定,真是越来越不行了,小心公子不要你啊……不过你放心,以后你要是被公子抛弃了我也不会欺负你的哈哈……”
武二忍无可忍,低声喝道:“苔,闭嘴!”
苔悻悻地闭上嘴,瞟了一眼心思根本没放在这边的顾非,哼了一声。
在一个飘散着腊梅香气的院中,三人止步在一扇门前,武二上前一步轻声敲了敲门,说道:“公子,人带来了。”
“进来吧。”
顾非有些意外,没想到屋内那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如此年轻,武二推开门,示意顾非进去。
屋内温暖入春,和从宅院外面看到的陈旧景象不同,里面布置的却是极精致舒适的。若原就被屋中那男子拥在怀中,不时在昏迷中发出几声极低的呻吟。
顾非一眼便看到若原肩上的不妥,虽然伤口被苔处理了一下,但于安之抱着若原时的姿势明显是在小心照顾那处的伤。加上若原晕迷时依然无法摆脱痛苦的模样,令顾非马上朝她走了过去,又忽然停住,和忽然将目光从若原脸上移向他的于安之对视。
于安之目光冰冷,看向顾非的眼中暗藏的情绪让他都不禁一寒。在于安之目光的压力下,就连他都有了臣服的错觉。
对于这个不知怎么和若原搭上的男人,于安之从一开始就没有好感,他打量着顾非的桃花眼,尖下巴,心想,小白脸!
于安之低下头摸了摸若原的脸颊,斜眼挑他,慢腾腾地说:“听说江湖上都把你叫做神医啊……”
自入门就能感到这个男人的敌视,顾非谨慎地回道:“不过是大家谬赞。”
“哼,”他冷嗤一声,说道:“好好治,要是若原没好,你……”他阴冷冷地抬起眼皮看向顾非,“你最好别想知道后果是什么样的。”
顾非敛容:“若姑娘是我好友,顾非自然会倾尽全力。”
于安之好像被刺到了一样微微皱了一下眉,不耐道:“那就赶紧动手吧!”
……好像杂质沉淀,脑子慢慢变得清明,同时疼痛也逐渐明显起来,皱皱眉,若原慢慢睁开眼睛。
“呼,醒了?”
仿佛松了口气一样、带着笑意的男音在身边响起,若原缓缓扭过头,看到顾非笑眯眯的面孔。
脑袋里暂时一片空白,但顾非熟悉的笑容一点点勾起了之前的记忆。“哎?是你、你救了我?”
顾非笑容一僵,先是扭头对门外喊了声:“她醒了!”
接着一个年轻人低声嘀咕的声音传来:“还好就半天……”
若原有些困惑地望着顾非:“这里是哪里?”
顾非哼哼着说:“谁知道,远近十里都没人烟的偏僻荒野。”
“是你带我来的你都不知道吗?”总觉得一觉醒来有些地方就变得不对劲了。
“我怎么知道,”顾非说,想起那人的冷脸就烦躁,“是一个叫于……”
若原正专心地等着他的答案,门忽然被推开,若原和坐在床头的顾非同时看向门口,于安之看到两人一致的动作,眼中漫上一抹阴云。
顾非实在不愿面对着于安之暗含杀意的目光,起身对若原说:“你好好休息,一会给你送药来。”然后对于安之点点头,便出去了,留下沉默不语的两人。
若原第一眼看到于安之便愣住了,一些淡化了的往事重新变得鲜明起来。她僵硬地侧过脸避开他的目光。但随着他身上的熏香味飘入鼻端,于安之就坐在了她的身边,同时握住了她的手。
“我找了你很久。”他低低地说。
若原睫毛微颤,动了动手指,却被他抓得更紧。
“当时为什么要走?”
“……丑奴和淮岚都死了……”
“我知道。”
“是你害的。”她忽然抬眼看着于安之,却没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愧疚后悔的表情。“你陷害淮岚是这一切的根源,你剥夺了我唯一珍视的,你让我变得一无所有。”
她的口气很平静,却让于安之烦躁地想要怒吼出来,努力压抑,他口吻同样平静地为自己辩解:“你应该不知道,淮岚接下任务要来杀我,如果我不杀了淮岚,他一样也会杀了我,这就是现实,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同样的,淮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早就做好了死于非命的心理准备了。”
“我知道,有些事情没办法改变,可是淮岚因你而死,”她咬了咬牙,“我实在没办法和害他的凶手相处。”
于安之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冷笑:“他对你果然很重要,和他比起来我是不是一文不值?”
若原垂着眼不语,她与于安之两人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危难的,可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卸下心中对于安之的那最后一道防线,因为看不透他,所以不敢相信,他太危险。
虽然有时隐隐能感到他的心意,可是若原并没有放在心上,感情这东西最是易变,何况是于安之这样风流之名在外的。
虽然正如他所说,淮岚所走的路是自己选的,处在为了性命拼杀这样的位置上,若原没办法指责他,可是远远的避开,总是可以的。
她一直低着头,于安之揉揉额角,叹出心中郁气:“算了,以后你总会明白的……”
“喂,于安之是你什么人?”
在顾非的精心照料下,若原恢复的很快。两天后,顾非扶着若原在窗边坐下,将药碗递给她。
捧着温温的瓷碗,若原仰头做回忆状:“朋友?敌人?应该是……故人吧。”
顾非将窗户开了条小缝,腊梅的香气便顺着窗户缝溜了进来。他靠着墙站着,瘪瘪嘴说道:“不止如此吧,每次我和你之间的距离只要小于五步就要遭他的冷眼,啧,搞到我现在都快不敢和你说话了哎。要不是我是大夫,估计他早扔我出去了。”
若原笑:“那是你不招人待见,不能怪别人。”
“可没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呢~”顾非抛去一个媚眼,“若原这么说可真伤我的心~”
她哈哈笑:“伤就伤,我可不心疼。”
那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缝隙照射到她的脸上,笑容明丽如同春日盛放的桃花,眯起的眼睛里的黑纯粹又洁净,像是个迷。
……好久没见过她这么开心的笑了。
于安之站在门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几天之后,顾非便允许若原适当地运动运动了。若原不知道被憋得有多难受,虽然有顾非能调笑一番,可是他避讳于安之,没事的话并不经常来找她。于安之这所宅子秉承了他住处一贯的作风,冷冷清清一点也没有人气。若原被放出来之后,将这座宅子转了个遍,并不大的地方,住的人也很少,除了于安之、武二和顾非,最常见的就是一个叫做苔的活泼少年和两三个毫无存在感的沉默家伙。
可惜的是,苔见到武二倒是叽叽喳喳的,对她却敬而远之,武二一般跟在于安之身边,若原幽魂似的在院子里晃荡了半天,没看见一个人影。
“憋死了……”若原无聊地叹口气,暗自决定身体好点就离开于安之,离开这里,最好躲得远远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很郁结,浑身衰气加前途迷茫,正在思索人生中……= =
57
57、不放手 。。。
对苔交代完一些事情,于安之叫住他,问道:“若原怎么样了?”
苔抓抓脑袋:“好像在院子里逛着呢。”然后撇撇嘴说道:“公子要是想知道若姑娘的事,去找她就好了嘛,何必天天来问属下?”
于安之翻看资料的手一顿,看了苔一眼,少年缩缩脖子,“不说了,属下我先退下了。”
见他并不应声,苔只当默认,轻巧地溜了出去。
苔走后,于安之却怎么也看不下手上的资料了。他本想这几天和她拉开点距离,让她慢慢地接受他的存在。所以虽同处一处,在刻意的躲避下,若原并不常见到他。
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刚刚苔的话却让他淡定的心绪不复存在,突然很想见到她。这感觉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步出了房间。
宅院并不大,于安之很快就在后面找到了若原。
回廊中,她手捻一枝腊梅在鼻下晃悠,自言自语的说了句话。
“无聊了么。”于安之微微笑着走过去。
僵了一下,若原垂下手看向他,默默不语。
于安之最近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不再轻易地发怒。嘴角的笑容充满诱惑的意味,他靠近若原,压低了声音,让清朗的嗓音带上了成熟的磁性:“是我这几天疏忽你了,想不想看歌舞?跟我来吧。”
他轻轻拉住她的手腕,若原轻轻挣扎了一下:“我不想去。”
于安之停了一下,笑着轻声说:“你刚刚不还说憋得慌吗?”目光落在她咬着红唇的皓齿上,笑容有些淡,拉着不再说话的若原走到正堂。
若原没想到刚刚她才证明过的清冷宅院里还藏着十几个舞女,她们粉衣裹身,裙摆如月华流泻至地,手挽翠水薄舞纱,个个面容娇俏,像一片粉云般飘到了正堂中。
若原瞪大了眼,她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只见她们唇边带着矜持优雅的笑容俯身朝坐在上位上的于安之和若原两人行礼,随着于安之颔首示意,随着舞女进来的乐师摆好架势,乐声随之响起。
犹如翩翩粉蝶,她们婆娑起舞,挥舞着广袖,妖娆又灵活地扭动着腰肢。
若原慢慢放松下来,往椅背上靠了靠,欣赏起舞女们春意似水的眼波。忽而想到,美色如此,于安之此时应当极为享受吧。想着,她便向旁边看了看,不想正撞进他的眼中。黑色的瞳孔仿佛能将人溺死其中,可是,却有了不同,若原说不出那种感觉,那黑,犹如母亲子宫中的黑暗,是安全和温暖的。
她抿着嘴,不自在地扭过头,眼睛看向前方。耳朵却在笛、笙、琵琶等各色乐器奏出的声音中分辨出身旁衣衫悉索的声响,然后右手便落入一只大手中。
长着老茧的掌心和指腹带来粗糙的质感,他手掌的热度让若原好像被烫到了一样,猛地从他手中拿回手。
于安之眼角一抽,眼睛仍旧朝前看着妖娆多姿的舞女,她们排成三角队形,为首的舞女以一个雕花金盘为道具,面容在金盘后若隐若现,娇嫩的桃花面颊勾引着男人的蹂躏欲望。活色生香的画面,于安之却面无表情,空了的那只手紧紧握成了拳。
队形变换,领舞的美女摇摆着纤腰往前跨了一步,她身后的女子眼中一闪,在挪步踩在了领舞女子拖在地上的裙摆上,于是下一步,她尖叫一声就扑向前,手中的金盘脱手而出,直向若原脑袋飞去。
若原一惊,抬手挡在脸前,却不想动作过大,一下子扯痛了伤口。金盘并没有因为她无力躲开而改变轨道,就在它带着风声飞旋着靠近时,一只胳膊护在了她前面。
砰的一声,金盘摔在地上,咕噜咕噜转了两圈才安静下来。
屋中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领舞的美女趴在地上,仓皇地抬起头,踩住她裙角的女子和其他舞女一起俯首跪在地上,悄悄看了眼于安之的脸色,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若原回过神来,看向于安之,因为用手挥开了金盘,他的指节都泛了红。
于安之冷冷地看向伏在地上的女子,刚张口,忽然听到身后若原轻轻地抽了一口气。
“怎么了?”他回身问她,眉头还未舒展开。
“没什么……”若原皱着眉,“就是伤口有点疼……哎?”于安之忽然俯身掀开了她的衣领,若原吓了一跳,侧过头看他。
近在咫尺的侧脸轮廓清晰俊朗,可嘴角却是紧紧抿着的。
肩上内衫已经浸出了斑斑的血迹,于安之拉好若原的衣襟,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插进膝弯,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
很不适应的若原揪着他的领子道:“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于安之却没理她,扭头淡声说:“拉下去。”
只三个字,那个领舞的女子立刻苍白了脸,惊慌地连连摇头:“不,不要!公子饶我这一次吧!”
同时便有一个男子从屋外进来,拉起了那个领舞的美女。于安之忽然又开口道:“把她也拉走。”他用下巴点了点尚未退去一脸喜色的女子,就是那个刻意踩上那领舞美女裙摆的舞女。
她吃惊地长大了嘴,结结巴巴地说:“公子,我,我什么都没做啊……”话未说完,就被男子抓住了胳膊向外拖去,这才晓得哭喊:“放开我!放开我啊!”
于安之抱着若原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开。
被小心地放在床上,若原视线一直停留在于安之的领口上。于安之伸手将她额前刘海拂开,滑腻的皮肤在指尖留下的触感久久不散。
武二将顾非带到门口,唤道:“公子。”
于安之眯眼,淡淡地瞥了顾非一眼。顾非本性其实颇傲,在于安之面前被压了一头,心中是很不耐的,所以同样回视了一眼,勉强点头权作招呼,便提着衣箱径直走进来。
看到顾非,若原冲他笑了笑,顾非却板着脸,什么都没说就拉开了她的衣服查看伤口。
修长优美的脖颈,精致的锁骨以及圆润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屋中虽然有火盆,却还是冷的,若原微微瑟缩了一下,被顾非呵斥:“别乱动。”
若原略微不满地小声说:“好凶。”
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裂开,顾非恨恨道:“之前就告诉你要小心,这下好了,八成要留下疤。”
顾非手一碰到若原衣服上,于安之马上就变了脸色。他盯着她磁白的皮肤和顾非沾着药膏的手指,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
顾非在盆中倒上热水,仔细地洗干净手,然后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过毛巾擦干。坐回桌前,往研钵里加了一点草根,细细地研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