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挑货品下山不费力,日用货物往上挑十分辛苦,所以山上的用品相当贵,你们带够生活所需用品吗?”
“有银子,不怕买不到,用得著带吗?”七煞妖巫没了解他话中的合意:“这条路怎一罕见有人行走?”
“快近午啦!当然罕见有人行走。”他信口答,抓牢话题:“山上的村落都只有十余户人家,那有多余的日常日用品供人购买?从来也没有人向他们购买。你们追踪逃犯,不是三天两天便可以解决的事,这一进山,走上半天鬼影俱无,你们能拖多久?哦!逃犯,是不是该称逃奴?”
“有分别吗?哼!”
“怎么会没有分别?抓逃犯该是公门人的事,你们又不是公人,怎么指要捉的人是逃犯呢?”
“他,应该算是公门人。”七煞妖巫扭头指指那位背上有沉重钢鞭的大汉:“比一般的巡捕身分地位高一百倍。你是……”
“你们查过旅客流水簿,知道我是谁。当然,身分列入工户,那是为了活动方便的虚报身分。但如果列为商户,那就神气不起来啦!商户是最下等的人,想穿一件漂亮的长衫也会被监禁呢!哦!那个告老退职的姓王老甲鱼,每月给你们多少银子聘礼?”
七煞妖巫心中一震,倏然转身。
身后的背鞭大汉和走在稍后的女道姑,反应更是惊人,几乎同时冲出,爪抓颈指攻脊心,手下绝情。
他声落人幻没,幻现在路右的斜坡草丛,一眨眼间,他已远出三丈外,爪与指落空还没收回呢。
七煞妖巫用掌回头攻击,也一掌落空。
这是说,他是在前后夹击的极短距离中,化不可能为可能脱走的,像是前后一夹,把他挤滑脱出的。
“他XX的!”他粗野地叫骂:“四野无人,你们几个杂种居心不良,妄想先把我制住,逼太爷替你们卖命,以为太爷不知你们肚子里,有些甚么牛黄马宝?算了吧!好来好去,生意不成仁义在,买卖勾消,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接银子。”
他一面说一面向山坡上退,抛出两锭银子。
“站住!”七煞妖巫接住银子沉叱:“说清楚再走,你说甚么王老甲鱼?”
“就是你们的主人呀!”
“原来你是带罗氏母女逃走的人,你把她们藏在何处?”五人半弧形列阵,七煞妖巫居然不敢下令抢攻,意图说服:“你说得对,好来好去,把她们交出,你可以平安自由的离去。”
“太爷也提出同样的要求。”他抖开裹着的剑靶,虎目中冷电森森:“你们追得太远了,这里是太爷的地盘,你们乖乖向后转,滚回凤阳以免遭殃。立即走,你们可以平安自由离去,走了就不要回来,记住了没有?”
“该死的小辈,你不要以为昨天……”
“昨天你们走运,今天好运不会再落在你们头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小辈。咱们随后跟来的人,大概快要到了,那位号称生死判的领队性如烈火,你绝对应付不了他的雷霆攻击,他会把你剁碎。乖乖丢下兵刃带咱们去捉罗氏母女,是你唯一的活路。”
“是吗?”
“无可怀疑,他们也有五个人……”
“我想等他们来,以便一网打尽。但恐怕他们不会来了,你们不必妄想他们能赶来一起死啦!”
“你是说……”七煞妖巫脸色大变,听出凶兆。
“虚云老和尚在等他们。我是说,血手灵官在等候他们。你们,由我负责。对付你们这种妖孽,唯一可用的免除祸害手段,是采用你们的老手段斩草除根。你们不死,日后这一带将祸患不止,不知会连累多少无辜的人遭殃,杀!”
剑光夭矫难辨实质,有如满天雷电,风吼雷呜,每一剑就如一道霹雳,接触处,人体与兵刃崩碎爆裂,劲道与速度骇人听闻,人与剑光似已浑为一体,所经处波开浪裂,五个江湖超等的妖魔,在刀光下快速地崩溃。
血雨纷飞中,一道灰虹光贴地后逸,再折向滑下山坡,像一道流光冉冉远去。
是七煞妖巫,在四位同伴扑上拚命时,不进反退,丢下同伴化虹遁走了。这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命保住了,同伴的死活,已无关宏旨,自保第一。
远出里外,前面草丛中传出一声佛号,幻现一位须眉俱白的老和尚,右手的问讯掌向外一翻,向前一按,虚空吐出一股奇异的无形劲流,泛灰的青僧袍外涨,袍袂与大袖飘举,似要凌风而起。
双方接近的速度太快,妖巫化虹而遁,速度惊人,突然与幻现的人撞上,唯一的反应是双手本能地吐出自卫,排除挡路的障碍。
一声奇异的气爆传出,七煞妖巫急速冲进的身躯,突然倒翻飞腾而起,口中喷出鲜血,翻飞一匝远震出两丈外,然后腰带被人抓住了,消去翻势抛落在草丛中。
“你……你……”七煞妖巫挨了沉重一击,居然能保持灵智,仅七孔流血全身一软,眼前朦胧,躺在草中手脚痉挛,含糊地、虚脱地叫。
抓住他的腰带,消去跌势将他抛落的人是李季玉,站在一侧像俯视著小鬼的天神。
“我要知道详情。”李季玉声如洪钟:“招,留你一命;不招……”
“我……呃……”他招不出甚么了,口中鲜血大量涌流,抽搐著的身躯一软,怪眼睁得大大地。
“小子,你嘴上已经有毛,仍然做事不牢。”老和尚笑吟吟摇头,说的话毫无有道高僧味:“五个人,你居然没留有活口取口供?”
“我留下这个妖巫做活口呀!你却一掌把他打死了,真糟。大师,你也没留活口?那几个人……”
“小子,你期望我这血手灵官留活口?想得真妙?哼!”老和尚撇撇嘴:“那五个混蛋可能从这五个混蛋口中,知道和尚我是血手灵官,看到老和尚我出现在路旁,便一拥而上,暗器兵刃齐飞,你以为我有机会留活口?”
“这……”
“你是主将,该你留活口的,对不对?这妖巫遁术不错,要不是我及时堵住,你捉得住他?走脱了一个人,你这准备逃灾避祸的狡兔三窟之一,肯定会被掘掉,你真能干哪!小子。”
“你少来,他逃得掉?我是衔尾跟来的,他飞不上天入不了地。罢了,其实他们不是冲我而来的,留不留活口无关宏旨。大师,谢啦!”
“混小子你给我记住,以后不准把不三不四的人,往我潜台寺引,利用我替你除祸消灾。再就是如无要事,少往你的秘窟跑,走多了夜路会遇上鬼,早晚会被你的仇家跟来挖你的老根。”
“哈哈!有你这位大菩萨坐镇我的秘窟外,谁会料到我敢在这里山区建窟?”
“少给我找麻烦,小心我用魔火炼你这个浑金刚。”
“哈哈!恕不奉陪。”他欠身行礼,向返镇的方向举步:“得赶回京城张罗了,要忙上一段时日。”
“忙甚么?”
“漕河已经挖通,淮安的清江浦即将开埠,从此海运即将停止,明年漕河便可全部开放。这时如果不抢先建立航站栈号,以后就轮不到我们了。竞争必须抢先,晚一步就机会不再啦!”
“何必亲自劳形?交给你那些狐群狗党经营岂不轻松?在京城鬼混,早晚会碰大钉子的。你又没有在京城称雄道霸,放起焚天烈火的雄心壮志,混不出甚么局面来的,不如在天下各地闯荡,做一些你认为心安理得的事,何等逍遥?”
“哈哈!大师,你一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出家人……”
“去你的!我又不是修玄的,你胡说甚么三界五行?你师父也不敢吹牛说跳出红尘外呢!”老和尚是佛门弟子,至少表面上有和尚的形象,当然反对玄门的三界五行,似笑非笑打断他胡诌。
“在天下各地闯荡,夸夸其词说是甚么闯道行道,苦得要死,那算甚么逍遥呀?简直就是虐待自己。在京都花花世界徵逐酒色财气,那才叫快乐逍遥,只要活得於心无愧,在花花世界同样活得心安理得。人生几何?我可不想像家师一样,行侠仗义出生入死苦了一辈子,最后失望了,便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也是,大师,你不要参了几天禅,便冒充菩萨教训后生晚辈……”
“浑小子,你已经无可救药。你滚吧!”
“我正在滚回京都花花世界呀!你以为我留恋这里的穷山恶水?那座山庄只是我偶或前来参修的处所,心情烦恼时偶或前来住几天的陋窝。住了十几天,快要闷死啦!所以快马加鞭,赶回滔滔红尘快活去也。”
“没救,没救。”老和尚摇头苦笑:“那假小子曾经暗中跟来,很可能是不放心你独自涉险。我打发她走了,要她赶快带罗氏母女离开。她听从你的建议,走舒城绕往江边乘船去。”
“那小丫头很不错,内外功都相当扎实。”
“还好,很难得,刘家的武功,后继有人。你走吧!掩埋暴尸善后,是老衲的事。”老和尚挥手赶人。
“劳驾啦,大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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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帝把北平改为北京,确有把京师迁往北京的计划。
以往北地的粮食给养,皆取道海运至天津卫转输,海上风涛险恶,损失惨重,因此下令挖通因战乱而淤塞的大运河,改由内河漕运不走海道。
北面的会通河已经挖通,南面黄河以南也挖通了。
在淮安的黄河南岸,辟建最大转运站清江浦镇,市区埠头已快马加鞭完成,今年很可能通航,大运河便可南北畅通了。清江浦开埠,河运的公私行号,如雨后春笋般设一止,正是一展的大好机会。
漕河开航,需要大量客货船,尤其是专运粮食与日用品的平底漕船,虽则以公营的船埠制造为主,但数量庞大,仍需私营船场承制供应。
因此龙江关最大公营船场附近,中小型私营船场生意兴隆,与公营的龙江船厂配合密切,虽则龙江船厂以制造海舶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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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门,是京师外城十六门之一,有城门楼而无城墙,在外城十六门中,最雄伟壮观的。
北面,便是龙江关。向北伸的廿余里江滨,直抵凤仪门,形成广大的城外闹市,包括秦淮河下游的河岸,连结三汊河镇,市街纵横如棋盘,白天商旅云集,夜间灯火通明,是天下第一大城外闹市。
市区占地甚广,范围包括石城门以北,清凉门外、秦淮河入江口的两岸横塘、栅塘、三汊河镇、仪凤门以南。以南江滨与中河一带,另有不少私营的中小型船场。
把这里形容为天下最忙碌、最复杂脏乱、最繁荣拥挤、牛鬼蛇神最多的闹市,毫不为过。是江湖好汉的猎食场,三教九流各展神通、龙争虎斗的竞技舞台。
在这里,发财第一,路边摆了几具死尸,只有地保坊长派人收殓,绝不会引起市民惊慌,不以为怪,死几个人算得了甚么?
江宁船场,便是数家颇具规模的私营船场之一,几位船东,大半是出身船主的船户,背景相当复杂,根底不足为外人道。
车船店脚衙(或牙——各行业的中人,称牙子),算是江湖行业的代表性人物,要想要求这种人身世清清白白奉公守法,有如椽木求鱼,势不可能。
江宁船行的众多船材供应商中,设店面在江东门大街的盛昌栈买卖往来最密切。
盛昌栈三位东主之一的李季玉,绰号称闹海夜叉,城外的混混与江上的好汉,对这位打起架来像魔鬼发威的李东主,印象深刻深怀戒心,如无绝对必要,最好避免和他动拳脚讲理,以免吃亏上当,说不定头破血流得在床上躺十天半月划不来。
江宁县的可敬公人们(京城外分属江宁上元两县管辖),全都知道他是一个不怎么本份,为人四海,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的混混型人物,不需留意提防,不必列管问题不大的年轻人。
这种人,普通得车载斗量,而且经常往外地采购,不值得留意提防。
盛昌栈专门供应江宁船行精制的手桨、大桨、橹、篙、钩篙,自己有设在三汊河镇郊的工场,也承制海舶用的四丈长坚木大橹,产品有口皆碑。
在达官贵人眼中,他这种无足轻重的下层阶级平民,根本毫无地位,没有人知道他是老几。
以合法掩护非法,扮甚么就得像甚么。
回到京城,他在霍山的英雄形象便消失了。
在京城内外,佩刀携剑不啻自寻死路,只能在衣内暗藏匕首小兵刃,和一些中小型暗器防身;在外地行走,尤其是偏僻的治安不良城镇,佩刀剑防身保命是合法的。
盛昌有三位东主,钱森、孙林、李季玉。
东主通常不经管店务,自有各式执事人负责,东主出资金,执事人员出力,如非碰上重大事故,东主是不会出面处理善后的。
很多行业的东主是暗东,暗东通常是颇有地位的人,不想自贬身价,一旦列名工户或商户,以后休想享受上流人物的特权了。因此东主不在店栈出现,事极平常,左邻右舍也不以为怪,经常出现反而不正常。
这天近午时分,他出现在清凉门外大街,头上梳著懒人髻,青紧身直裰灯笼裤,腰带缠了三匝,外表粗豪、骠悍,像打手护院,也流里流气狂放不羁,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有身分地位的豪少。
跨入石城酒肆的店堂,他眉心紧锁,若有所思,但脚下并没停留。
石城酒肆有三间门面,左右食厅设备等级不同。右面高级些,设有可以隔座的活动屏风,便於携内眷或带粉头设席宴客的高级宾客。
大街南北向,南端衔接石城门大街,北端会合清凉门大街。从店门向南望,百余步外便是宏伟的石城门。城门外大街两侧,便是瑰丽的教坊石城楼和讴歌楼,是金陵十六楼的两座。
北面两三里大街两侧,是清凉门外的清江楼和鼓腹楼。名义上,金陵十六楼由教坊司经管,大东主就是当今皇帝。粉头歌妓,十之七八是罪臣们的妻女,永世不许她们翻身,死而后已。
其中有许多是洪武朝的贵戚功臣妻女,泰半已成了年老色衰的老娼婢,只等死了抬至清凉山下一埋了事。
有些进来时仅两三岁,目下是十六楼的当红歌舞妓;当然也有名门贵妇姿色欠佳,沦落为三等低级妓女。
永乐皇帝杀的臣下更多,大量补充十六楼的女人。那些罪名稍小的官吏妻女,可以免上雨花台刑场,不分老少,全往十六楼里送,让她们痛苦屈辱地过一生,其实她们本身无罪.龙颜大怒下报复之酷,惨绝人寰。
可是,天下间人人都想做官。
右面的食厅连三进,食客盈厅,酒菜香四溢,人声嘈杂。午膳时光,食客众多理所当然。
他看到不陌生的人,因此心中犯疑。
店伙恭顺地领了五位衣著光鲜的食客,正入厅往后进的雅座走。
看到背影,他便知道领先的两个人是何方神圣。在京都,他是真正的超级地头蛇,至少,他扮地方蛇鼠恰如其份。
如果成为众所瞩目的人物,活动范围是有限的。
京都天子脚下非同小可,惹人注目麻烦便多,治安人员多如牛毛,都是掌有生死大权的人物,被盯上了,随时都可能有横祸飞灾。
他是石城酒肆的常客。
石城酒肆并非高尚的酒店,顾客的品流复杂,以中下人士为主,高级的酒店酒楼多位於江东门附近。
“李三爷好!”认识他的店伙含笑上前招呼:“怎么一个人来?”
“城里的朋友片刻可到,替我留意。”他走向右面的食厅,向跟来的店伙说:“就是太平坊那几个人,喜欢喝徐沛高粱那几个。我要一间近边的小厢,不要让人打扰。”
“小的会张罗,放心啦!三爷。”
雅座有一半隔厢,他选在刚才那五位仁兄的隔邻,听说话的声浪,他知道五位仁兄位於何处,虽则有屏风隔住了视线。
屏风阻影不阻声,左右厢食客的动静可以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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