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风景区多少?几乎全是禁区,谁敢去?
以江东门附近来说,莫愁湖是徐家的;清凉山有兵垒;牛首山太远,山附近也有一半是禁区,你说吧!小市民到何处游山玩水?我划船游河,已经是高级享受了,是吗?”
“说得也是。”天杀星用嘲弄的口吻说:“你只能怨命苦,投错胎生在平民百姓家,所以你勾搭王侯家的无知千金小姐,妄想一步登天。”
“去你娘的!我投入王侯之家,对你都是坏消息,所以你不希望我接近她们。我小霸王投入任何一方,对你们都构成威胁。船要开了,诸位还有事吗?不会是一大早闲得无聊,来找我想阻止我与那些小姐们交往吧?”
船已整理停当,船夫们打出启航的手式。
两位执事伙计,惶然告辞向堤下走。
只要天杀星不肯抬手放一马,立即可以扣船。
“你放长线钓美人鱼的妙计,对我毫无利益影响,反正你投向任何一方,对本司的威胁皆有限得很。你并不蠢笨,应该可以看出,今日的京都,到底是谁家的天下,日后谁是京都的主宰,该慎重选择主宰投靠,走错一步选错了边,后果你应该知道。平江土地那些散处各地隐藏的人,你一清二楚,是吗?”
天杀星的意思,仍然要他投效镇抚司,镇抚司本来就是京都的主宰,名列权势第一家。汉府是靠不住的,济阳侯府更不可靠。
“多少清楚一些,我必须防范他们对我不利。”他傲然一笑:“我小霸王羽翼已成,平江土地最好不要再打劫持我的烂主意。哦!你提他们……”
“我在考虑,要不要赶他们回苏州。”天杀星眉心紧锁,显得心事重重:“有他们在,似乎灾祸不断,像个瘟神,只有赶他们离境,才不会再发生灾祸。”
“你们反目了?”他笑问:“他是奴才,你们是主子,挥手叫他滚回苏州,他敢不走?到底怎么啦?”
“他惹火了千幻修罗,却连累咱们遭殃。昨晚出了事,千幻修罗侵入指挥使的府第,你该知道消息了。”
“咦!昨晚我忙了一夜,怎知道城内所发生的事?贵长上在城内有好几座府第,千幻修罗侵入那一座?”
“贡院街那一座。”
“难怪。”
“难怪甚么?你在幸灾乐祸吗?”
“怎么会呢?那不关我的事。贵长上贡院街那座巨宅,千幻修罗曾经进出了好几次,完全了解巨宅的格局,进出自如毫不足怪呀!”
“咱们已逐渐了解这恶贼的弱点,正逐步策定对付他的计划和手段。昨晚就几乎捉住了他,没料到他昨晚突然不用剑,改用夺来的金风槌,被他利用金风槌脱出天罗地网。哼!要不了多久,等咱们完全找出他的弱点,就可以好好摆布他了。你知道太虚玄女那群男女,昨晚藏身在何处?!我要找她谈谈,彻底弄清她与千幻修罗打交道的一切细节。”
天杀星无意中透露了玄机,透露对付千幻修罗的行动计划。
逐渐了解千幻修罗的弱点,找出弱点,表示搜捕的计划,多年来一直在暗中进行,手段不断改进推陈出新,昨晚主力改置在内院边缘,就是出其不意的新手段。
“在大安德门大街。”他信手向西南天际一指:“平江土地已管不着她了,双方已解约互不相关啦!你只带了四五个人去找她,一旦反脸,她不必动手整治你们,只消念几句咒语,你们就会自相残杀死绝方休。诸位,不要去玩自己的命!”
要找寻千幻修罗的弱点,从曾经与千幻修罗接触过的人着手调查,那是最为有效的手段之一。
“他娘的!你的确羽翼已丰了。”天杀星狠瞪了他一眼:“我有许多无孔不入的高手密探与线民,也无法查出那妖妇真正藏匿处。你却轻易地完全了解她的动静,难怪敢和本司的人玩命。”
“所以,我敢夸称是京都小霸王。”
“去你娘的!你真不知道谦虚呢!”天杀星不悦地咒骂,举手一挥,领先便走:“我不信那妖妇在光天化日下,能耍出多少移山倒海的神通,我要去大安德门找她,但愿你不是信口开河害我白跑一趟。”
“包打保票,好走。”
那时,官会(汇)票还没正式出世,私营商号的庄会票,正在悄悄地在江南、四川、湖广蔓延。
保票,也就是保付保兑的庄会票。
会,是会同信用的意思,与后来的汇交意义不同,功能比汇小得多,信用也有限。
等到“汇”票出世,官方各县市解送上级的税银也用汇票,给与保镖行业沉重一击,镖局苟延残喘三二十年之后,终于退出历史舞台,成为明日黄花,被遗忘了的历史名词。
◇◇◇◇◇◇◇◇◇
天地双杀星走了,船也驶走了。
河上有不少船只往来,河堤偶或可看到早起活动筋骨的人。
天空朝霞满天,水禽成群结队翱翔。
向北望,码头人影依稀,市街也“活”起来了。
他坐在河堤上抱膝沉思,目光遥远。
天杀星的话,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终于,思路终点,出现明晰的轮廓:他在京师轰轰烈烈横行,最终并没能阻止天怒人怨的事故发生。
他一个小人物,改变不了现实人生的生态。
他是一个失败者。
他有拔剑而起仰天长啸的冲动,却又叹了一口气,颓然躺下放松身躯,整理纷乱的情绪。
王侯之家!思路转向感情生活。
欧阳慧、符晓云。
天杀星看透了他。他不配进出王侯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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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三个水夫打扮的人到了李季玉身旁,两位中年人,一位英气焕发的青年,分别在他左右坐下。
“在想甚么?”右首坐下的中年水夫,拍拍他的肩膀笑问:“监视你的人也撤走了,天杀星这混蛋在弄甚么玄虚?”
“他把人召走了,需要充足的人手,前往大安德门,找太虚玄女。他心中明白,派人监视我是浪费人力和时间,我对他没有威胁。”他懒散的神情一扫而空,显得精力旺盛:“杨老哥,咱们该进行流水行云大计了。”
“咦!发现警兆了?”中年人杨兄讶然:“兄弟,你不会为了昨晚的意外变故,而认为危机光临吧?行云流水计划,是咱们撤离京都的终结行动,虽则潜山基地已在年初完成,但在危机光临前实施,是不是有点可惜?”
“危机早已光临,只是咱们没能及早发现征兆而已。”他郑重地说:“天杀星无意中透露讯息,他们暗中部署捕杀千幻修罗的计划,进行得颇有成效,网罗与触角,正逐步充实,这两年来从未中止。从点点滴滴的搜罗讯息,以及所接触的蛛丝马迹中,发掘与分析千幻修罗的弱点。昨晚纪宅警卫的改变,就是反击的牛刀小试第一步。
天杀星去找太虚玄女,用意便是深入了解,她与千幻修罗打交道的经过详情,希望发掘千幻修罗的弱点。老哥,不要轻视镇抚司的人,他们确有不少人才。见微知著,咱们必须重视这迟来的凶兆讯息。”
“兄弟,咱们早就计划停当,当然不会忽视任何征迹,发现凶兆便得断然处理。”杨老哥不再提可惜的事,对他的分析深表赞同:“只怪咱们从没受到挫折,因而忽略了警兆。江湖没有长青树,咱们这种离经叛道的人,称雄不了多少时日的,尤其不可能在固定的地区盛誉不衰,早晚会成为刀剑聚集的中心。咱们在京都,的确逗留得够久了。兄弟,我们听你的安排。”
“我想等些时候再说。”
“等绝世人屠返京再说?”
“那时,恐怕迟了。”他苦笑:“远征军返京,皇帝回銮,京都必定戒严,他们乘机动员一府两县的治安人员,挨家逐户作地毡式搜捕,扣押任何可疑的人,咱们的人很可能受到波及。”
“那你的意思……”
“等那些女童的事尘埃落定,再作打算。而且……而且我的事也希望早作了断。”
“剪不断理还乱?”
“别挖苦我了,杨老哥。”他叹了一口气:“但愿我所握的剑是慧剑。”
“呵呵!慧剑不一定能斩断情丝。”另一位中年人大笑:“听璞玉夫妇说,符大小姐是位好姑娘……”
“她活在天上,我活在地底。”他打断对方的话:“把她从天堂拉入地狱,这算甚么呀!倒是……倒是……”
“倒是甚么?郡主?”杨老哥一笑说:“郡主比侯府小姐高两级,岂不更妙吗?呵呵呵!”
“我笑不出来。”他拍了杨老哥一掌:“那丫头的叛逆性,比我只高不低。不瞒你们说,我对她真有情投意合的感觉。可惜她是皇家的金枝玉叶,与我这种人是天生的死对头。不谈这些我个人的私事,走吧!”
“感情的事,只有你自己能处理。”杨老哥并肩举步,有意替他解惑:“你年纪也不小了,璞玉夫妇也替你焦急,所以想促成你和符家大小姐一段姻缘。你如果放不开,带她走吧!但听你的口气,似乎感情对那位郡主深厚些,如果你心里把她看成死对头,那就难以处理了。”
“我知道。”他呼出一口长气,表示心中有烦恼:“以后再说,真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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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不久,他出现在鸿发栈的店堂。
鸿发栈位于江东巡检司卫门的左首不远处,三间门面店堂广阔,经营船材供应,是各船场船材的有名气供应商号,商誉极佳。
上江来的木材,在下游的龙江关缴税之后,各货主早与中人订了约,由各栈号买主派人运至私有的贮木场待沽。
这些栈号,只是下游的中间供应商,本身没有伐木的能力,仅与四川、湖广、江西等地的伐木场,有契约上的往来。
他的盛昌栈,则是购船材的长期买主,与鸿发栈关系密切,所购船材的品质鉴定与议价,以往都是他亲自经手与鸿发栈打交道,交情深厚合作愉快。
盛昌栈被抄,现在还不曾拍卖,制船具的工场,自然也停工了。
这期间,他接受其他船场的委托,与鸿发栈打交道,选购所需的船材。
他是行家,如果他肯委屈些找东家,根本用不着自己去找,自有各船场的人争聘他主持重要职务。
但他不想受拘束,仅碍于情面,偶或替有交情的船场选购船材,从中赚些中人钱。因此,可以称他为客串性的中人,或者称牙子。
但真正的牙子,是必须经过官府指任的。
各种行业都有牙子,是生产者与消费者买卖双方的中介人。
江湖朋友口中的车船店脚牙,指的就是这种中介人。
这种人经常藉权势偏袒某一方的人,而使另一方受到损害,指定价格,便是牙子的特权。
因此在江湖人眼中,这种人抓住了就该杀,把这些人看成剥削的大坏蛋。
有时候,牙改为衙,指州县衙门的差役胥吏,甚至包括巡检司的官兵丁勇,所以抓住了就该杀。
这种衙,江湖下九流的朋友恨之切骨。
客串的中人不算是牙子,只是受某一方委托的掮客。
在鸿发栈逗留了半个时辰,把从前盛昌栈所订的一批船材,转让给另一家船场,三方面的人皆感满意。
三方面都是有交情的主顾,皆大欢喜。
他所获得的差价十分公平合理,荷包里揣有一张两百两银子的庄会票,在京都的小市民眼中,这已是一笔庞大的财产了。
踏出鸿发栈的店门,街东巡检司衙门方向,急步过来了两名制服整齐的青衣巡捕,腰间有铁尺、铐链、馈八绳,狞笑着向他接近,像逮住了鸡的黄鼠狼。
他剑眉一轩,双手叉腰也冷笑着相候。
江东巡检司的人,全都认识他,而且有交情,平常见面含笑打招呼。他出了事,巡检司的人根本没把他当成罪犯。(奇)这两位(书)仁兄(网),很可能是新调来的,更可能是镇抚司的密探冒充的,身分可疑。
别人不敢揍巡捕,他敢。
当然他不敢掉以轻心,在巡检司衙门前冒充巡捕,可能大有来头,肯定有几把刷子。
街对面的小食店中,突然窜出了一个绿色身影,脚下奇快无比,劈面便拦住了两个巡捕。
“让他们过来。”他高叫。
绿色身影是符晓云,穿绿色碎花两截衫裤,小家碧玉打扮,显得灵秀活泼。
晓云扭头瞥了他一眼,嫣然微笑。
“你们要过去吗?试试看。”符晓云不让路,笑容动人,气势却慑人:“打不断你们的狗腿,算你们走运。你们真是江东巡检司的巡捕吗?”
连符晓云也看出这两位仁兄是假冒的,真巡捕也不敢在她面前撒野。
侯府的大小姐揍巡捕,没有任何后患,挨揍的人只能怨时运不济,白挨了。
两个假巡捕可能认识她,这段时日里,她经常在江东门走动,从没穿淑女装,如不扮书生,就扮小家碧玉,镇抚司的人谁也不敢招惹她。
她不希望李季玉在大街上,与巡捕发生冲突。
密探们穿便衣,打了如果被捉住,可以诿称不知密探的身分,并非存心向国法挑战。
当然,被捉住了,下场将比存心向国法挑战的人更惨,没有诿称分辩的机会。
两个巡捕也可能是假的,狞笑改为阴笑,色迷迷地瞪着她,一步步后退。
“将门虎女,真够味。”右面那位巡捕一面退一面嘴上讨便宜,目光放肆地在她刚发育婷匀的胸部转:“大小姐,你在勾引我吗?”
她勃然暴怒,疾冲而上。
两巡捕早有准备,扭头飞奔,距司衙门仅三四十步,一冲即至。
街上行人众多,她不能追上,也不便在巡检司衙门外,众目睽睽下揍巡捕。
“不能追。”李季玉赶上拉住了她:“是陷阱钓饵,他们冲我而来的。”
两个巡捕不进司衙,从衙侧的小巷溜之大吉。
她其实也无意穷追,打倒两个巡捕并不光彩,正所谓阎王好相与,小鬼难缠,当街冲突打了巡捕,闹开了反而影响她的身分声誉。
“这些人就是阴魂不散,不断纠缠不休,真得好好整治他们。是镇抚司的人?”她恨恨地说,“不久前白无常几个人经过这里向码头方向走,身边有瘟神郝威和百了仙娘,江湖的牛鬼蛇神,已明目张胆投效镇抚司了。”
“很难估料是何方神圣,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家伙是冲我而来的。”他油然兴起戒心,对来路不明的人提高警觉:“应该不是镇抚司的人,凌晨在南码头河堤,天地双杀星已明白表示,不会和我计较。”
“季玉哥,千万不要相信这些人的保证。”
“我知道,但情势不由人。你怎么又独自往这里跑?附近似乎没有你的人暗中保护呢!”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进鸿发栈片刻我就来了,没想到你这么忙……”
“不忙行吗?为了生活必须工作呀!”李季玉指指往来的行人:“我与他们一样,为谋生终日奔忙,尽管谋生的手段不一,辛苦是相同的。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已是最惬意的享受了。当然人不能像蚂蚁一样,工作至死方休。改天,我陪你去游栖霞镇。”
“今天还要忙?”
她怎知平民百姓谋生不易?更不知工作忙碌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的事办得很顺利,回家还得处理一些琐事。”
两人谈谈说说,进入江东门。
门内是江东门大街商店林立区,往来的行人摩肩擦踵,各忙各的,谁也不理会旁人的事。
两人在人潮中并肩东行,走向李季玉的住处,跟踪监视的人并没跟来,密探们早就放弃紧迫蹑踪的手段,亦步亦趋效果不大,也无此必要,只要知道概略的活动情形便够了,小霸王不再是必须严加监视的目标。
“我帮你赶快把琐事处理好,还有时间去莫愁湖划船。”她欣然说:“我向徐家借船,要那种有遮阳彩棚的。徐家有不少人认识你,他们一定大表欢迎。如果他们知道你曾经在他们的胜棋楼旁住过,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