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端了上来,都是谢怀宝爱吃的菜。她现在身体正在恢复阶段,饭量奇大,吃成了人生一大乐趣。萧暄很快吃完,也不收筷了,就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吃,时不时帮她夹点菜。
通信的小太监跑进来,附在荣坤耳朵边说话。
“什么事?”萧暄问。
荣坤说:“陛下,宋大人知道您回来了,要求见。”
谢怀宝笑:“先生的消息果真灵通。你不是不让他管情报了吗?”
萧暄瞪她一眼,“吃你的饭。”起身走出去。
荣坤跟着,走到外面,犹豫了片刻,又压低声音对萧暄说:“陛下,那个,杨娘娘想见陛下,说是想回娘家一趟。”
萧暄转头看他,“她想回娘家?”
荣坤冒冷汗,“还有……陆贵妃也想见陛下。”
“她?”萧暄声音更低了,“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回来了?”
“她应该不知道,只是她一早就嘱咐老奴,等陛下回来了就这般相告。老奴是觉得,她应该是有要紧事。”
萧暄眉头锁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我去吧。”
两人惊愕地转头,谢怀宝站在隔栏边。
她一边用手帕擦着嘴,一边轻言细语道:“我去看看她。她有什么话,对我说,也是一样的。再说,我也有话想问问她。”
荣坤浑身冒冷汗。
萧暄终于妥协,“好。”
他同陆颖之,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只有她们两个女人之间,还有一场战争需要一个结尾。
镜子里的女子依旧很消瘦,好在双目明亮有神,弥补了气势上的不足。谢怀宝深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一身正式的衣服,去见情敌。
陆颖之被关押在外廷镇抚司里。萧暄人真的厚道,给她的待遇很不错。独门小院,三间房,一个丫鬟,一个粗使老妈子。
谢怀宝见到她时,她正坐在窗下看书。
三年多的时光过去,她比以前成熟了许多,更加美艳了。虽然衣衫素雅,虽然被囚禁在这个小地方,可是眉宇间那抹凌厉的气势,却是一点都没有消减。
谢怀宝轻咳了一声,陆颖之抬起头来。
“是你?”
她放下书站起来,“你回来了?”
她仔细打量谢怀宝,谢怀宝也仔细打量着她。
陆颖之讥讽地笑了,“你还真回来了。”
“是啊。”谢怀宝很平和,“听说你有事找皇上,我便过来看看你。”
陆颖之骄傲地仰起头来,“我要见的人是他。”
谢怀宝呵地笑了,“陆小姐,我人都回来了,你觉得你还有机会见到他吗?”
陆颖之瞪大了眼。她从来没想过会从眼前这个女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谢怀宝却并不是来炫耀的。没什么好炫耀,胜负早早三年前就决出来了。她今天来,只是来划一个句号的。
“陆小姐,我今天来,还是有事要问你。”
“问我为什么想要杀你?”陆颖之冷声问。
谢怀宝点了点头,“为什么,过了三年了,才想到要杀我?”
陆颖之冷傲地注视着谢怀宝,一如自己才是皇后一般。谢怀宝看着,心里也不由赞赏三分,难得身陷囹圄却还能保持这等逼人的气势,坚持用鼻孔看人。
“三年前,我不杀你,那是因为我看低了你,也看高了自己。”陆颖之声音冰冷,“我那时太幼稚,真的以为分离就是结束,以为我的时代到来了。我以为我可以挽回他,可以让他再度看到我。”
谢怀宝笑着摇头,“再度?”
陆颖之的脸色立刻沉了几分。
谢怀宝叹了一口气,“你也不用太自责,你输的,是运。我离开,那不过是一个赌,赢了,我还可以赢回他,赢回一切。若是输了,他忘了我了,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你赌政治,我赌爱情。人生不过如此。”
陆颖之的脸色已是一片苍白。她呵呵地笑,“是啊,爱情。他对你,始终是有情的,不论我做得再好,他总是防我是陆家人。”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指着谢怀宝,“你知道吗?我同他说我自请废黜出宫,你猜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你猜猜!”
谢怀宝垂下视线。
“他居然早就为我安排好了下场!”陆颖之大喊,压抑许久的怨恨和不甘全部喷薄而出,“他一点挽留都没有的,一点怜惜都没有!三年夫妻,他天天对我温柔地笑,却从来不碰我一下!我说要走,他敞开大门送我走!这是简直就是我的脸上扇耳光!从来没有人可以这么对我!从来没有!”
谢怀宝闭着嘴。守在旁边的荣坤却是冲暗处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侍卫们戒备地握紧手里的剑。
陆颖之却是很有自制力地收住了感情,声音冰冷刺耳,“我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了。家庭,已经败落,辉煌不再;婚姻,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一厢情愿。”
谢怀宝终于再度开口:“所以你想杀我,也不过是杀得一个是一个,赚得一点算一点?你要报复他,让他痛苦,让他后悔。”
陆颖之冷笑,“可惜你真的是命好。”
谢怀宝摇了摇头,“可怜。”
陆颖之咬牙,“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比人比不过命,我输了这辈子,还有下辈子等着掰回来。”
谢怀宝笑:“你之辈子才活了三分之一,那么早讲下辈子做什么?”
陆颖之凄凉一笑,转过身去,“你走吧。以后任杀任剐,都随你们的便。我不想见他了,我也不想再见你了。不要再来打搅我。”
谢怀宝轻叹一声:“你怨,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陆颖之的背景僵硬。
“你口口声声说爱他,可是你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和他较劲,从他手里为陆家分得势力。你说恨我,你恨的不是我占有了萧暄,你只是恨我的生活比你的顺畅成功。陆颖之,你是天之娇女,才华出众,有头脑有魄力有手段,我承认你比我优秀许多。只可惜你眼高于顶,看不到自己真正该走的路。你什么都想要,最后只会什么都抓不住。你学不会放手,最后只有全部都失去。”
陆颖之的肩膀颤抖得厉害。
谢怀宝最后说:“陆颖之,你的人生还长。好好张开眼睛,看一看将来要走的路。别再往牛角尖里钻了。我们的确以后不会再见,各自的人生,各自负责。好自为之。”
陆颖之一直站在那里,听到谢怀宝离去的脚步声,听到内宫太监们跟着而去的声音,甚至还听到了守在暗处的侍卫们离去的声音。
最终,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她一个人。
头顶一片蓝天,任鸟飞翔,她可还有这样的壮志?
张开眼睛,看到自己该走的路。
从小到大,都被父亲教育着,争取最好的东西,为家庭夺得最大的利益。可是最好的,却未必是适合她的。她得到的一切,又失去一切,正是做了一场愚蠢的梦。
她无力而笑。
她还能吗?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不寻常的响动。
“谁?”她敏锐地转过身去。
看到来者,不禁瞪大了眼睛,“是你……”
歌尽桃花 第四卷 离国篇 第75章
章节字数:3224 更新时间:08…05…30 21:18
谢怀宝往中宫走去。她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仔细看着这个已经变化很多的宫廷。她以前来的次数并不多,不知道那一座又一座的宫殿都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那一条又一条的长廊通往哪里。
不过不要紧,从今以后,她有的是时间,来摸索这一切。
走到皇后的中宫,这才发现里面的装潢已经变了。华丽张扬的东西全部都搬走了,留下来的全是素雅而精致的古玩诗画。
荣坤在旁边充当解说员,“宫里的摆设都是按照皇上吩咐地改动的,娘娘您看有什么不喜欢,下人们立刻照着您的意思改。”
“不用了,我看都挺好的。”
“娘喜欢就好。”荣坤又说,“老奴也想您会喜欢。中宫后院里,皇上还亲手种了好多桃树呢。等到春天的时候,那可开得热闹了。娘娘您一定喜欢……”
谢怀宝这时正站在窗口,望着院子里还是一片绿意的桃树,眼光迷离,嘴角扬起一个缱绻的笑来。
“娘娘。”多年不见的桐儿走进来,俨然已是妇人装扮。
“桐儿?”谢怀宝吃了一惊,你都嫁人了?
桐儿含着泪水,很是激动,“皇上去年做主将奴婢许配给了御廷侍卫。”
谢怀宝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日子过得可好?”
桐儿笑得很开心,“好得很,谢娘娘惦记了。奴婢这些年可想您了,天天盼着您回来。您都瘦多了。奴婢现在是外庭管事,若是娘娘不嫌弃,奴婢就自请调回内廷来伺候您。”
谢怀宝笑道:“你还是留在外廷吧。每日可回家,总比日日呆在宫里的好。明年生个胖儿子,多好!”
桐儿羞红了脸。
萧暄正埋在堆得快有半人高的奏折里,愁眉苦脸地一张接一张地看着。
宋子敬理所当然地说:“臣一直遵照陛下的旨意,在家闭门思过啊。”
“叫你思过你就真的思过?”萧暄所得摔折子。
宋子敬一脸诧异,“皇命怎么可违?臣就是因为之前擅做主张,犯下大错,才受陛下惩罚的啊。”
萧暄气得捏碎了玉管狼毫笔。
“陛下要爱惜民力,”宋子敬继续说教,“一张纸,一支笔,虽然都是小物,可是都凝结着劳动人民的汗水啊。”
萧暄额暴青筋,“你跟着谢昭华那丫头到底学了多少怪东西?”
宋子敬一片红心地说:“谢皇后睿智博学,臣对她是十分敬佩,平时自然有多多请教。”
谢怀宝走到外面,刚好听到这段对话,差点没笑趴下。弄得荣坤提心吊胆地急忙来扶她。萧暄翻了一个白眼。
“宋先生在啊!”她笑盈盈地走进去,“数年不见,先生可好?”
宋子敬微笑:“臣下见过皇后,娘娘金安。”
“我安得很。你呢?娶亲了吗?”
宋子敬一愣,“回娘娘的话,尚未……”
“还没有啊?”谢怀宝很三八地关切道,“先生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成家了。有中意了的吗?”
宋子敬望了一眼萧暄,萧暄埋头看奏折,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还……没。”
“也还没有啊。”谢怀宝来劲了,“要我给你介绍不?我来给你把关,找来的姑娘保管你满意。”
宋子敬又望了一眼萧暄。皇帝仍然在勤政。
他叹了一口气,“娘娘,臣暂时还不想成家。”
谢怀宝扫兴。萧暄这才开口问她:“都还好吗?”
“很好啊。”谢怀宝笑,“宫里变化有点大,我得多花点时间去熟悉一下。中宫改得也很喜欢。”
萧暄很高兴,“你喜欢就好。”
谢怀宝看向宋子敬,“今天多难得,宋先生中午留下来吃饭吧。”
“也好,”萧暄说,“再把康亲王也叫来。”
“觉明?”谢怀宝眼睛发亮。
萧暄笑道:“都说了他现在叫萧肃了。”
“管他叫什么?怪想他的,都不知道长多大了。”谢怀宝拍了拍手,“好了,你们男人先聊着,我去御膳房看看。”
待她的背景消失在宫门后,萧暄才对宋子敬说:“杨妃要求回娘家,朕准了。”
宋子敬挑了挑眉毛,“陛下觉得妥当,那就行。”
萧暄说:“杨妃聪明,早就清楚朕的心思。朕打算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为她找个如意郎君,以公主之礼嫁了。其他几个妃子若是愿意,也这么照办。”
“到时候恐怕御史又要喋喋不休。”
萧暄冷笑了一下,“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才没那么多时间同他们耗在这等小事上面。”
宋子敬点头,“皇后知道吗?”
萧暄笑道:“她?她可比三年前精多了。你别小瞧了她。”
“臣不敢。”宋子敬道。
萧暄说:“我算是明白,做夫妻,有时候也要学会装聋作哑。我同她能有今天这结局,实在太难得,以后路还长着,不知道还有多少困难等着克服。为了不让她受委屈,我这次就做一回恶人又如何?过些日子太后忌日,杨妃自会上表请求入道观修行,其他那几个,也让她们跟着一起去了吧。既然不要,何必关在笼子里呢?”
宋子敬起身行礼,“陛下圣明。”
萧暄笑叹道,又翻开一本奏折,心里念着:“明年这个时候,会有儿子了吧?或者是女儿?”
这么一想,折子也看得格外轻松起来。
那夜谢怀宝不但见到了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康亲王萧肃,还见到了一点变化都没有的老怪物慧空大师。
国僧一边喝酒一边吃肉,说:“娘娘命相好啊,老衲一早就看出来了,遇事总能逢凶化吉的。而且看娘娘这命相,将来一定多子多孙,好福气啊!”
萧暄抢先乐了,“大师您看看,会有几个孩子?”
谢怀宝冷声道:“你想要多少个,就能有多少个。组织一届世界杯都没问题。”
萧暄正色道:“培养一个优秀的人才,比生十个庸才有用百倍。还是皇后深明大意。”
谢怀宝满意,笑着给萧肃夹红烧肉,询问太学里读书的情况去了。
那夜萧暄喝了个半醉,洗澡时还止不住哼着歌。谢怀宝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开心,跟中了足球彩票似的。
倒在床上,萧暄意犹未尽地说:“明天上朝,我就和大臣们说,皇后的病好了。我要给你补办一场封后典礼。“
“别!别!”谢怀宝大叫,不领他的情。
萧暄不乐了,“为什么?”
“那一个行头就有几十斤重,规矩仪式多得吓死人,一折腾就是一整天,拷问犯人都没这么痛苦。”谢怀宝很是不屑,“你要真觉得缺个仪式,咱们俩补个拜天地就得了。少去搞个那些有的没的,省点钱好生过日子才是真的。”
萧暄趴进被子里,“伤自尊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就够了。”谢怀宝笑嘻嘻地俯身过去,“萧娘娘听话,来来,给朕笑一个。”
萧暄埋着脑袋不理她。
谢怀宝奸笑着,冰凉的手指顺着松散的衣襟探了进去,抚上他光滑紧实的胸膛,轻轻的来回抚摸。
萧暄身子颤抖了一下,没其他反应了。
谢怀宝才不死心,又把身子蹭了过去,手在他胸前拧了一把,同时对着他被子下露出来的耳朵轻吹了一口气。
下一秒世界已经颠倒过来。萧暄掀开被子翻身压住她,眼睛赤红,喝下去的酒都变成了酒精在燃烧。
“你给我使坏?”
“我就使坏,你能把我怎么着?”谢怀宝挑衅地笑着。
萧暄压住她,在她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那带着酒气的啃噬又痒又痛,谢怀宝惊喘起来。
“怎么着?不收拾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夫权!”
惊呼夹杂着笑声响起,厚重的锦帘放了下来,合上,遮住了里面的春意盎然。荣坤笑着,带着宫人们退了出去。
夜已过半,欢愉早已停歇。深宫寂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谢怀宝身体没有恢复完全,早就枕在萧暄怀里沉沉睡去。萧暄轻搂着她,却是没有睡着。
他敏锐地听到了外面西南方向传来的细微的喧哗声。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皱着眉,还是不舍地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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