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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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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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点了二十多年,终于,风化了,碎了,只是瞬息,沿着那一道细小的缝隙,排山倒海地碎裂开来,顿时化作齑粉,露出底下那一张真正的面目来,血肉淋漓,就如往昔的梦……
  
                  深红浅紫看虽好(下)
  那一年,她十四岁。
  
  那一幕,她永生难忘。
  
  他坐在她的妆台前,月白地织暗竹纹的宽袖袍子,腰间束的是‘梅兰永寿’的玉带,温柔的指,从她的眼角,一点一点婆娑到唇,最后勾起她的下巴,鼻息喷在她脸上。
  
  “不要怕……,我不会杀你的……”他的语气极尽温柔,比以往与她说话的音调,更低沉柔缓。
  
  “我只想看看你,好好看看你,看看,你到底哪一点吸引他……”顾皓熵幽幽地笑起来,转过身,将自己的脸凑到她的脸旁,专注地看着镜子,一点点,一寸寸,都不肯放过,那样专注地看着。
  
  泠霜哭得缓不过气来,这一次的恐惧,太深太深了,以至于根植在了她的脑海里,再也无法拔除。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整个人,任顾皓熵摆布。
  
  她记得,他的袍袖,从镜台,一直铺泄到她的膝盖,她的眼泪,湿了他半幅袖子。
  
  她的嘴被塞住,无法发声求救。那一种恐惧,远比死亡要深许多。
  
  “他到底喜欢你什么呢?”顾皓熵的视线从她的身上转移到妆台上,指尖,从那一件件精致的价值连城的首饰上一一拂过,发出韵律不一的轻响,是那个下午除顾皓熵声音以外,唯一让她记住的。
  
  那一年,她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叔父,失去了祖母,所有能保护她的人,她都失去了……她,真的只剩下自己了,是的,只有自己……
  
  撞破母亲的不贞的那一夜,她以为,顾皓熵是最后一个可以救她的人,她要跟着她的良人一起,逃到齐国去!
  
  可是,她错了,错得这般彻底,这般无助,原来,从来也没有良人……
  
  最后,是袁泠傲救了她。他怎么让顾皓熵走的,她已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一天,他拔了剑,对顾皓熵,拔了剑。
  
  他的剑,斩断了缚她的索,他紧紧地抱着她,无数次地重复一句话:“不要怕,好霜儿,不要怕,有二哥哥在这里,谁也伤不了你……不要怕……”
  
  她想挣开他的怀抱,可是,又不敢挣开,她实在太害怕了,整个身子只一味地发抖。所有的太医都说她没有事,他没有办法,叫太医们全都滚下去了。
  
  当夜,顾皓熵离开了临安。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顾皓熵走。
  
  自从八岁到了临安,袁家夺天下之后,就把顾皓熵扣留在临安作质子,以牵制齐国。这一滞,便是十五年。十五年,顾皓熵与袁氏兄妹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十五年,他终于走了。
  
  那一天以后,她彻底崩溃了,曾经一度,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甚至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这辈子,有两个男人跟她说不要怕,他在这里。
  
  段潇鸣,只是第二个。
  
  * * *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当君子的外衣被撕下,玉也就碎了,碎出千万个断口,尖锐扎手,一碰,就必须要见血……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古今皆然。
  
  对着这一块碎玉,泠霜笑得连眼角都弯了起来,略略地偏首在一旁,依稀,还是那个袁家的小公主,单纯而善良。
  
  “我不想怎样,从来,都不想……”她的唇,一翕一合,笑音犹在,字字缓缓道出。袁泠霜之所以有今天,还有一部分,是赖他顾皓熵的成全!她,要谢谢他,是的,得好好儿谢谢他!
  
  “走!离开这儿,不然,我会杀了你!”顾皓熵一步一步向泠霜走去,脚步之沉,似要将那青砖地一块一块踩碎。
  
  泠霜偏头看着他,笑出声来。泰然地看着他一步一步逼上来,依旧镇静地站在原地。
  
  “我就在这儿,哪也不会去的。”转开头去,看着方才那折了一半的竹枝,颓然地垂在那里,泠霜道。
  
  “你真狠!非要害死他才高兴吗!”顾皓熵猛地上前一步,朝着泠霜怒吼,再没有了半点仪态风度,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兽,死死瞪着他的猎物。
  
  栖秀宫上下的宫女太监都在他身后,想上来拉他却又没一个敢上来拉他。被他一个凌厉的眼神又逼退下去。
  
  泠霜看着这些焦急如焚却又畏畏缩缩的宫女太监,一笑,裙角一晃,她已上前一步到他跟前,离他不过尺余之距。
  
  “殿下!”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袁泠霜非但不躲,还迎上前去。
  
  “我就是要害死他,你能怎样?杀了我?你得到他的允许了吗?”微微前倾过身子,在他耳边压低到只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字地咬道。
  
  顾皓熵恨意更深,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嗜血的杀气,双手在袖中死死紧攥着。
  
  “我早说过,你当年不杀我,会后悔……”轻抿笑意,说完这句,泠霜优雅地一拂袖,绕过顾皓熵,一步一步,缓缓地朝外走去。
  
  所有的奴才都捏了把冷汗,呆若木鸡地看着袁泠霜向殿外走去。没有一个人敢动,全体屏息看着这一幕。
  
  泠霜已经走到门口,顾皓熵忽然转身,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足尖轻点,朝袁泠霜刺了过去。
  
  “殿下!小心!”随着有人惊叫出声,袁泠霜头也未回,只是微微闪身,就将这一刺躲了过去。
  
  顾皓熵未料到她竟能如此轻巧地躲过去,惊愕之余,殿外响起小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皇上驾到!”声音由远及近,片刻已清晰地就在耳边。
  
  泠霜也听见了,忽然就站定在殿门口,一动不动,只是朝顾皓熵莫测一笑。
  
  顾皓熵双眼通红,仿佛那瞳仁里,流着两条血河,殷红可怕,似下一刻就要从眼眶里泛滥开来,有暗红色的血淌下。此时,他显然已经迷失了心智。
  
  “啊!”只闻见袁泠霜一声尖叫,顾皓熵的匕首,只离她几步距离。
  
  
                  颜色不耐东风吹
  电光火石之间,那朱漆描金的雕花门后,瞬间闪出一个人影来,出手一拉一挡,便将泠霜整个人护在了怀里,同时闪身往一旁撤开。
  
  顾皓熵本是一心要置泠霜于死地,所以才袖藏匕首来闯栖秀宫,原本宫禁森严,除非特旨,任何人不可带利器入内宫。顾皓熵与皇帝关系匪浅,在宫内地位非常,自然不会有人去搜他的身,只在宫门处解了佩剑,即可入宫来。方才一刺不中,此番二刺,自然是下足了狠劲儿,虽然袁泠傲使劲避开,到底还是被匕首从臂上斜斜划过,竹青色团龙杂宝库锦匹料的一件袍子,‘嘶啦’一声,从右臂上破开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
  
  “二哥哥!”所有人都惊呆了,连顾皓熵自己都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伤了袁泠傲,呆呆地只站着看他。泠霜第一个醒过来,忙叫了一声。
  
  太监宫女们陆陆续续醒了过来,慌得都乱了阵脚,还是后来跟进来的汪重见了,明白了怎么回事,扯着嗓门大叫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传太医啊!”
  
  有小太监应了,巍巍颤颤地跑了出去。
  
  “二哥哥……”泠霜又喊了一声。
  
  此时,袁泠傲方缓缓抬起头来,却不看着泠霜,只是将目光凝到顾皓熵脸上,森寒凛冽,不含一丝温度。
  
  “傲……我……我……”‘哐当’一声,匕首落了地,在青砖石上弹起,震颤了几下,终究回复了安静。顾皓熵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着,完全地手足无措了。
  
  “送宁王回驿馆!”汪重上前来看袁泠傲的伤势,却被他反手一挡,冷冷地掷出了这几个字。
  
  “你这样对我?!我……”顾皓熵深深看他,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忽然伸手指着他怀里的泠霜,音调陡然一高:“她没疯!根本没疯!她全是装的,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她就是回来复仇的!她要你的命呀!她会要了你的命!”顾皓熵已完全没有了理智,失控地当着下人的面咆哮。
  
  泠霜倚在袁泠傲怀里,面露惊恐地看着他,见袁泠傲嘴角挑起一抹轻笑转过头来看她,怯懦地紧紧抓着他的手,低低地叫了一声:“二哥哥……”
  
  袁泠傲一瞬不瞬地盯着泠霜的眼睛,笑意更深了:“我说过,你不可以碰她,谁也不可以碰她一下,除非我死!”
  
  他看着泠霜的眼神,和蔼而深情,一字一字,落得极轻,却是字字如刀斧,砍到了顾皓熵心里,纵使袁泠傲没有看着他,但是话语间的寒气,比数九寒天更让人心冷。
  
  “你疯了!”顾皓熵垂下了指着泠霜的手,一下一下地摇着头,由轻到重,痴痴地独自笑起来:“原来,疯的不是她!是你!是你!嗬!呵呵!哈哈哈哈……真是荒天下之大缪!”
  
  顾皓熵仰天长笑,笑得眼中落下泪来,泠霜看了不免也暗中轻皱了一下眉头,她几时见过一个顾皓熵这个样子,竟至于落泪的地步。她本以为,看到他这个样子,她会笑的,会高兴,会解恨,可是,这一幕真的上演在她眼前,她发现,她既然完全笑不出来。
  
  没有人说话,殿内除了顾皓熵的笑声,再没有第二种声音。
  
  “皇上……”汪重轻轻地抬起半张脸来,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还不请宁王回去!”袁泠傲没有去看汪重,更没有去看顾皓熵,只是偏着头,看着泠霜的表情。
  
  “既然你不在乎,好!那我们就一起等着,等着姓段的打到临安城下吧!”顾皓熵撂下一句狠话,拂袖而去。
  
  “都下去吧!”顾皓熵走后,袁泠傲狠狠一闭眼,叹了口气道。
  
  “皇上,您这伤……?”汪重依旧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道。
  
  “滚!”袁泠傲猛地迸出一个字。
  
  “是……”汪重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问,忙退了下去。
  
  一片衣料窸窣的声音,殿内只剩下泠霜与他。
  
  申时时分,阳光已经不那么刺目了,淡了许多,照出西边那扇窗子的棂格的影子来,映在青砖地上,暖暖的一簇,抹在凉地上。
  
  泠霜不知怎的,就是不想抬头去看他,她知道他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脸上,她知道她应该抬起眼来去坦然迎视,或恐惧或无辜,可是,她就是抬不起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累,在盼了三年之后,终于到了看到结果的这刻,她居然找不到除了累以外任何的感觉。
  
  “怎么了?吓着了?”冰凉的指尖搭上她的下巴,轻轻地勾起来,迫她抬眼看他。
  
  “没有。”泠霜依旧不肯看他,垂眸答道。
  
  “你难道就不好奇,他为何忽然会这样吗?”袁泠傲轻轻笑道。
  
  “不好奇。”泠霜答得直接。
  
  “可是,我却很想让你知道呢,”袁泠傲猛地将另一只手也抬起来,双手捧起她的脸,使劲地定住,让她不得不看着他:“因为,就在两个时辰前,前线传来军报,金陵,失陷了!”
  
  * * *
  
  西边窗沿下那抹骄阳从深到淡,从贴着墙根再到如今落得老远的一道余晖印子,一切,安静如初,只有那根未彻底折断的竹枝,兀自在那里,落下明晰的影子来,偶尔有阵风过,影子便颤了几下。
  
  两个人一起并排站在西窗前,方才还只是在脚面上的那抹光影,不到半刻,就移到袍子裙袖上来。
  
  袁泠傲的左臂上,系着一条白帕,素净得与平常人家的无异,连一点花样都没有绣上去。如今那白帕子上,映着一团殷红色,是那伤口渗出的血迹,已经干了大半。
  
  “为什么不说话?”袁泠傲忽然轻笑一声,撇过头去看她,道:“难道,对我,就真的无话可说吗?”
  
  泠霜似乎正一心想着什么,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依旧低眉,只顾看那根残竹枝落下的影子,那影子正随着光线偏移,落到她的裙幅上。
  
  “今天,我给段潇鸣送去了一件大礼,你不想知道吗?”
  
  一阵风过,窗外的竹林沙沙响作一片,阴凉的风迎面扑来,吹得整个人凉凉的。
  
  “是什么?”
  
  “那三十七颗人头。”
  
  泠霜沉默了,良久,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声音静凉如这拂过耳畔的风:“他们根本什么也没有做,我也没有与他们通过任何消息,何必,要取他们性命?”
  
  “纵使你真的想与他们有接触,你以为,我会放任?”袁泠傲笑着反问她。
  
  泠霜静静地凝视他,看着他依旧临风淡笑,骨子里天生的冷傲,纵使刻意敛藏,消淡,也终究抹不去天生的秉性。
  
  “从我决定回来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想要帮任何人。只是,你自己太过多疑,永远不肯相信别人。怀忠出城救我,你便认定他会不忠,所以临阵更换将领,此乃兵家大忌!纵使你另择的是一位堪比孙子、卫、霍这样千古难得一见的名将,也无法扭转劣势。所以,金陵失守,全是你疑人之故,我自始至终没有对怀忠游说过只言片字,他一直都是忠心社稷的。一定要弄个究竟,那,这一切,算是天意!”
  
  “天意?!”袁泠傲不禁冷笑,一改以往悠闲冷傲姿态,猛地攫了她的手腕,狠狠地捏着:“你居然说是天意?!是天意,叫段潇鸣来灭袁家?!”
  
  泠霜只觉得自己的腕骨快要被他捏碎了,金陵失陷,先是顾皓熵跑来要杀她,现今看来,袁泠傲的怒气,一点也不比顾皓熵少。
  
  她只沉静地看着他的眼,清澈的一双眸,宛如一面上古遗留的镜,清清楚楚地照出他的影子来。眼中不知不觉缓慢凝结的水汽,她竭尽全力地想要叫它们散去,可是,就是偏偏不听使唤,泪,第一次,这般苦涩。
  
  “天下,需要真正的王者去统治,真正的王者,不仅要有杀天下之狠,更要有恕天下之德!二哥,你空有杀天下之狠,却少了恕天下之德啊!”那一滴泪,她怪罪于那一阵风,如果不是那一阵风吹过,她坚信,她一定可以忍住,是的,忍住,至少,不要当着他的面流下来,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么悲伤。
  
  缓缓地蜿蜒的触觉,流到嘴里,咸与涩,漫开。
  
  
作者有话要说:二哥哥和顾哥哥是很CJ的,人家柏拉图,没有那啥。。。 
                  袁泠霜番外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壅城本是个小地方,自她住进来,个把月,从来不曾好好地逛过这个园子,倒是没料到,这小
  
  地方,竟也有这么精巧的园子。
  
  听春儿那声娇嗔,猛地抬起头来,本以为是那丫头消遣她的,又谁知,他竟真的就站在那里。
  
  假山边上密密的几株粗壮的柳,垂下细软的枝条,拂在他肩上。嫩嫩的芽穗,绿茸茸的,远远地
  
  望去,竟像是团朦朦胧胧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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