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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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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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
  
  大火一连烧了三日,越烧越旺,孟良胤于是派人四处散布谣言,说这是上天启示,为新
  
  朝诞生而送来的贺礼,极尽夸张,为段潇鸣登基造势。
  
  由于宫室焚毁,段潇鸣只得暂时安顿在皇城边的一所高官宅院。袁泠霜自那日战场受了
  
  过重的刺激,一直昏迷不醒。他将临安城中所有名医,太医都召集起来为她会诊,依旧只
  
  是浅浅地一缕游丝,整个人一点知觉也没有。
  
  据医家所言,袁泠霜本身体质就很单薄,再加上这些年屡屡伤身,表面虽看不出什么,
  
  可内里实际已经大伤。此次又受了这么大刺激,故而如大厦一朝倾,整个人瞬间就垮了下
  
  来。
  
  大夫们啰啰嗦嗦地讲了一大堆医理,又是《黄帝内经》又是扁鹊华佗,引经据典了一大
  
  通,听得段潇鸣心浮气躁,一掌下去,一张楠木小高几被拍了个粉碎,道:“少废话,我
  
  只要知道她到底有什么病,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临安城中,上至高官仕宦下至平民百姓,从心底里始终将段潇鸣视作蛮夷匪类,在他面
  
  前诊脉本就战战兢兢,生怕稍有不慎惹怒了他,便被莫名其妙地给杀了,如今见了那楠木
  
  几案的下场,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越发支支唔唔,抖得说不全话了。
  
  到最后,还是原太医院院正站出来说话。此人早年本是袁家的家医,后来随主入宫,一
  
  路累迁至院正高位。袁泠霜自幼便是由他调理身体,所以,他自然是最了解她身体状况的
  
  。
  
  他也知道段潇鸣定听不懂文绉绉的话,故而也没有拐弯抹角,一言以蔽之,便是‘心病
  
  还须心药医’!袁泠霜身上的病远比心上的病要重,她目前一心求死,试问一个没有半点
  
  求生意志的人,任再怎样的神医在世,也救不回啊!
  
  ***
  
  远远地更鼓一下一下地传来,四下里静得一丝响动也没有。临安城自段军入城之日起便
  
  严格执行宵禁,自酉时起,百姓便不可以出门。各坊里间不得暗通消息,一旦发现,全部
  
  按乱军处理。
  
  本是临近岁末,临安城里一年中最繁华热闹的时节,却因了这场战乱,满目疮痍萧条。
  
  “吱呀呀……”一声绵长苍钝,古旧的门板被缓缓推开一半,冷风呼喇喇往里一通灌。
  
  春儿双手稳稳地端了一个朱漆托盘,立刻反手将门合上。
  
  盘中一只彩釉莲瓣式瓷碗里,热腾腾的一碗药,想是才煎好,一股股白气使劲往外逸散
  
  着,随着她走路的步调,一道袅袅白气缠缠连连地在古旧沉闷的房中勾勒出一线灵动景致
  
  。
  
  “少主,主子该进药了。”春儿轻轻地走到离床一丈处,稳稳地停下来,看着段潇鸣疲
  
  惫的侧影,轻声道了一句。
  
  大战过后,他不曾一日安眠,除了昨日实在支撑不住,倚着泠霜微闭了个把时辰的目,
  
  一直守在床前,什么也不做,只这样呆呆地看着她。
  
  春儿每个三个时辰煎一副药,段潇鸣都不肯假手旁人,定要自己亲自一勺一勺给她喂下
  
  去。
  
  喂了,全吐了出来,再煎药,再喂,一如既往,未有半分松懈。
  
  “春儿……你说,她是不是真的恨我至斯,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肯要,再不想看我一眼,
  
  再不愿同我多说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连手上托盘里那碗药都凉了,段潇鸣忽然出声道。
  
  春儿多时不曾听他讲过话,一开口,乍听之下,那声音嘶哑中带着浓浓的哀戚,她抬头
  
  便看见床头柜子上一盏烛灯,柔和的光晕打在他脸上,单手撑着额头,一整天都未变姿势
  
  ,她黄昏时分进来点灯,他便叫她再去煎一副药来,道:“兴许是药力不够,说不定,就
  
  这一副药下去,她便能好了……”
  
  她静静地垂着头站在原地,视线落在那一碗药上,顿时觉得胸中翻江倒海,,眼圈泪意
  
  泛滥,唯有死死地咬住唇,将那悲伤咽回肚子里去。
  
  “怎么会呢,主子她,怎会恨您呢?”春儿再抬起头来,声音已回复了平静,只眼眶还
  
  带着淡淡的红晕。
  
  “我杀了她所有的亲人,害她国破家亡,害她生生面对这一切,她定是恨我入骨吧,所
  
  以,要这样惩罚我……”段潇鸣忽然苦笑一声,目光落在袁泠霜脸上,眼神沮丧而落寞。
  
  春儿静静地听他呓语一般地重复着这些话,忽然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声音陡然一高,站
  
  正了身子盯着袁泠霜的脸,道:“主子她不会恨您的……永远,也不会……”
  
  段潇鸣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她,仿佛是在寻求保证,保证她说的是实话,保证她没有骗
  
  他。
  
  “主子她……是把您真正地放到心里去的,很深很深地埋着,怕被人知道,也怕被您知
  
  道……”她微微偏开头去,眼角一滴泪落到药碗里,浓黑的药面里,无声地荡开一圈涟漪
  
  来。
  
  
作者有话要说:偶邪恶地想,不然让二哥哥再活过来吧(殴)
介个,小段这么对不起小霜,总是要想点啥出来折磨一下他。摸下巴,让他为小霜做点啥呢?
废后宫?不准碰女人?介个问题,粉棘手。。。。。(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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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错》阿黎 ˇ知君何事泪纵横(中)ˇ 
  段潇鸣迟疑地伸出手去,终于覆上她的脸庞,轻轻地婆娑。
  
  她还在,真的在,温热的身体,匀润的呼吸,他终于没有失去她。
  
  这几日,战场的硝烟与尘埃一直还停留在他脑海里。 
  
  “把手给我!”他依然记得自己的眼底决绝。
  
  可是,千钧一发,她竟伸出手来,狠狠地拍掉了他的手,她的衣袖舔过他臂上的护腕铁
  
  甲,拂过他的手,绫罗锦缎在他手背上,如流年暗自淌过,细软无声,又声噪天下。
  你要袁泠霜,天下不要。她对他说。
  
  是的,天下不要你。可是,你又知不知道,纵使天下人都不要你,我却不会不要你!我
  
  要的,是有你的天下,如果这天下没有了袁泠霜,那,我争来,还有何意义?!
  
  “走!”她对他喊道。
  
  在最后一刻,她要他走,一个人。她不跟他走,自她决定来,便没有想过要全身而退,
  
  是么?
  
  “我真的很残忍,对么?”段潇鸣拇指轻轻地描摹着她的眉眼,脱口而出道。以前,总
  
  有人说他残忍,骂他杀人不眨眼。他都没有觉得什么,可是,今日,他真真正正地感觉到
  
  自己是残忍的。他要她回来,助他劝降沈怀忠,拿下金陵城;他要她永远心向着他,不许
  
  跟临安有任何瓜葛;他要她帮他去夺天下,却没有彻彻底底地想过,他要她去对付的,是
  
  她的亲人,她的故国……
  
  今日,他终于得偿夙愿,拿下了这锦绣河山,可是,他却分明看见,这轴鲜血染红的万
  
  里江山舆图上,躺着一个她,紧紧地闭着眼,不肯醒来。
  
  他的江山,浸透了她的血她的泪,正如人生初见,他的剑,沾上她的血!
  
  这一辈子,他从来不认为谁没有谁会活不下去,在遇到她之前,他都对此深信不疑。可
  
  是,当她将临到他的视线里,他知道,他错了,原来,这世上,真是有那么一个人,会让
  
  你没了她而活不下去。那个人总是在的,只是,很多时候,总是遇不到。
  
  这时光无涯的荒野里,不辨方向地走着,只消迟一刻,早一刻,或者偏了一点点,便不
  
  会遇上了,可是,老天却偏偏让他遇见了她。
  
  因为是她,他才会不顾一切,乱军之中单骑驰骋而去,这疯狂的举动,当时竟什么也没
  
  有思虑过,到此时事后,方隐隐有点余悸。千军万马杀上来,又包围,他竟半步不退,杀
  
  红了眼,狂啸一声,死士们都不禁胆怯。那时他在想什么?段潇鸣不禁问自己。
  
  指腹婆娑过她的脸颊,哦,对了,是她不肯跟他走。
  
  我说过,永不会弃你而去。
  
  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相思?那是纨绔子弟无病呻吟的玩物,不属于他
  
  这样的人。人道,此系南国树,最是相思。他抬头,只瞟了一眼,笑谓曰:平生不识。
  
  真的是平生不识吗?段潇鸣兀自一笑。
  
  母亲的忌日,他抱着她流泪,却不肯叫她看见。“他朝回了中原,我陪你,去给夫人扫
  
  扫墓吧……”她轻轻地抿着嘴角,偎在他怀里,道。
  
  纳克斯节的晚上,草原上的篝火,熊熊烈烈。那红衣少女到他面前,躬身向他伸出手来
  
  。她偏头沉思了半刻,忽而绽出一抹明媚娇俏的笑容,道:“可是,我还是不愿意呢!”
  
  出征前的那一晚,一室弥漫夜的静谧,寒露倾透他的衣衫,只觉得一阵暖馨,她挨身过
  
  来,声音淡淡的,一如这凉薄的夜,道:“我总是要跟着你的,不管去哪里,都与你在一
  
  处,你知道的……”
  
  春儿的话,确确实实点醒了他。这个女子,是真的把他埋进心底去的,那样深那样深…
  
  …
  
  寸寸相思寸寸灰。而今,她却始终睡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不肯醒来面对他。他恍然觉得
  
  ,掌下这张脸庞,仿若原野上那接天的蔓草,这一刻还安安稳稳地在他面前,可是只消一
  
  个火星子,转瞬之间,便能化作灰烬!
  
  段潇鸣跪在病榻前,一滴眼泪凭空落到泠霜脸上,从眼皮子底下缓缓往下淌,凝着烛光
  
  昏黄的一点晕彩,看去仿佛就像是从她眼里流出来的一般。
  
  “你赢了 ,你比我狠,我认输了,现在,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
  
  正如那日院正所言,袁泠霜并不是真病,只是受不了刺激,才昏厥过去。段潇鸣放下话
  
  来,无论用什么办法务必要将她救醒。于是一连四日,各种古方、奇方、偏方,无论是宫
  
  廷内藏还是民间流传的,都被拿出来试了个遍。又以金针入穴,刺激百汇等各大穴,总之
  
  是能用的不能用的,统统都用上了。
  
  不知是药石灵验还是精诚所至,总之,到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第五天,袁泠霜奇迹般
  
  地醒了过来。
  
  那情景,与当日在拉沃,她跳马之后醒来的情景极为相似,亦是窗外洒进熏暖的阳光来
  
  ,薄尘漂浮,一室的安静里,他趴跪在床边,甲胄卸去了,只穿着衬里,双目微阖,发丝
  
  凌乱。
  
  泠霜似乎是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猛地惊醒过来,满头大汗,一下子便坐了起来。
  
  段潇鸣立刻醒了过来,猛地一睁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醒了,正面对面
  
  地看着他。
  “你醒了?!霜儿,你终于醒了!”段潇鸣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把将袁泠霜抱进
  
  怀里,那双手臂,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以示此刻的欣喜若狂。
  
  泠霜的神智也已经回复清明。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只一遍一遍地喃喃地重复着:“
  
  他死了……他死了……”
  
  段潇鸣轻轻放开了她,欣喜正在心头缓缓散去。
  
  “你还有我啊,还有我……”他无力地道。
  
  “他死了,他终于死了……就在那里,全身都是血,那么多箭射在他身上,得有多疼,
  
  多疼?!”泠霜好似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自顾自地说着,伸手指向床前,说看见袁
  
  泠傲正浑身浴血对着她笑。
  
  段潇鸣忽然觉察到她的不对劲,忙拿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痛苦地嘶吼道:“不要看!不
  
  要看!他不在那里!他已经死了!死了!”
  
  段潇鸣重重地摇了她两下,终于让她不再狂躁,安静了下来。她的手抓在他手臂上,指
  
  甲深深陷进肉里,他却不觉得痛楚,只觉得身体里五脏六腑都抛出一根钢丝来,将一颗心
  
  顺着不同的方向绞着,绞着,生生地把这一颗心剜得支离破碎。
  
  “他死了……你还有我……”段潇鸣轻轻地俯下头来,温热的鼻息喷在她颈侧。忽然觉
  
  得掌心一片温热湿润,是她的眼泪化了开来。
  
  “他死了,是谁杀死了他?”她的声音哽咽沙哑。
  
  “是我……是我!”段潇鸣再也受不了了,死死地捂着她的眼睛,朝泠霜所指的方向吼
  
  道:“他要报仇便冲着我来,与你无关!一点干系也没有!你听见没有!不许再想了!”
  
  泠霜没有接话,许久之后,轻轻地拉下他捂她眼睛的手,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
  
  字地道:“不是你,是天下。”
  
  段潇鸣不禁为她深深地震撼,动容地良久无法言语,只觉得此刻,任何字句,都已经赘
  
  仄多余了。
  
  “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他紧紧地抱住了她,将她整个身子都密密地圈在怀里,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说服她,也同时说服自己。
  
  泠霜听他喃喃的声音,如梦语呢喃,轻轻地垂下头来靠到他身上,闭上了眼睛,眼泪簌
  
  簌而下。过去? 怎能过去?这就像微风乍起,水面荡起波痕,想要伸手去抚平那骤起的
  
  涟漪,却不知,越是想抚平,就越是抚不平……
  
  她深深地知道,这道伤疤,将永远地结在他们二人的心底,疤痕永远也平不了的。那一
  
  点墨,已经淡在水里,缭绕 、褪淡,但纵使再淡,掩饰地再天衣无缝,那一杯水,也已
  
  经不再是清水。
  
  忽然一点轻盈的东西落到她撑在床板上的手背上,偏头一看,竟是那朵茉莉花。
  
  这么些天,当日盛极怒放的这一朵清白小花,馥郁甘芳,熏得一室香馨,而今,却早已
  
  枯萎残败了。昔日清甜的香气,已随了那一身洁白体质,堕落北风。
  
  她俯下身去,细细拈起那一朵黯淡干瘪的苍黄色小花来,那日,是他亲手从盆中掐下,
  
  簪到她的发髻上,而今,花败人亡,两不知。
  
  泠霜凝视着手中茉莉良久,忽然偏过头向段潇鸣看去,只见他正狠狠地盯着自己看,那
  
  视线,却不是落在那朵残了的茉莉上,而是,因她刚才俯身的那动作而滑落衣衫的肩头。
  
  那一片青紫的吻痕仍在,血红的那个牙印,而今早已开始结痂。
  
  “现在,你还能说,这一切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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