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诅咒她娘吗?!
姜媚顿时柳眉倒竖,看向了问道子。
老太太也是觉得荒谬,可许姨娘却一下晕倒了过去。
问道子趁机大喊道:“是被煞气给冲撞了,快将人给扶进去!”
这一来,众人手忙脚乱就去扶许姨娘,此地晦气,没一会儿老太太就将人遣散了个干净。
姜源真是面色铁青,平日里也没注意这样的事情,想来应该是小许的鬼魂在作祟,竟然害到了许姨娘的头上,真真叫人不可饶恕。
问道子知道他在想什么,只道:“今日还有要事,也不敢在贵府多留,宫里李贵妃娘娘跟皇上说了,想要见见四姑娘这至福之人呢。”
“既是皇上要见,臣万万不敢耽搁。”
姜源心思转得快,一下去看姜姒,如今这女儿真是出落得越发标致,叫人一看就移不开目光,若是宫里头的人见了……
只可惜,与宁南侯府那边是早就暗中谈好的,不过也不曾交换过庚帖,更没有提亲定亲,所以未必没有反悔的余地。
若是宫里贵人相看上,有什么不能够?
打定了主意,姜源便问道:“贵妃娘娘这意思……”
问道子摇摇头:“走也不急在一时,现在四姑娘出发刚巧合适,四姑娘是至福之人,您担心个什么呢?”
说完,也看向姜姒。
姜姒却是心里渐渐沉了下去,许姨娘应该已经被吓住了,可是现在她自个儿也被吓住了。
傅臣……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直等到换了衣裳,出了府,上了马车,进了宫了,姜姒还没回过神来。
大晋皇宫,多是有天家气派,御花园却多几分娇艳明媚,不仅因为花,更因为人。
惠和帝今年四十九,乃是七七之数,膝下有十一子六女,后宫之中皇后早已经年老色衰,而年将四十的李贵妃却还得着宠爱,也就是七皇子的生母。如今太子萧琮虽立,可下面弟弟们年纪开始大了,见太子没什么本事,也都开始有了各自的野心。
惠和帝知不知道儿子们的打算,众人是不清楚的,不过他们却都是知道,惠和帝当年也是宫闱争斗之中的胜利者,远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今日李贵妃与皇上才从温泉山庄回来,半道上便提了一句天夷道场选出来的至福之人,说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还是姜阁老的孙女。李贵妃一说,惠和帝似乎就动了心思,所以才叫问道子并着宫中的太监将人给接来看看。
名义上,这是李贵妃说要沾沾所谓至福之人的福气,可内里到底怎么想,却还难说。
召见地点便在御花园东边的沁芳亭,李贵妃正在给皇上鸩酒,看见远远太监领着人过来了,竟是个标致端方的人儿,这心里就不大舒坦了。
不过想着七皇子萧祁那边的事,李贵妃还是敛了眸色,轻笑道:“皇上您瞧,这人可不是来了?”
世家女进宫的机会其实不多,不过皇上召见还是例外。
今日便是一桩合情合理的例外。
“姜家女姜姒觐见!”
太监唱喏了一声,姜姒于是才走上来。
她只有当年大婚之后,被傅臣引进过宫,拜见过皇帝。
虽然一点也不明白,宁南侯一家怎么有这样大的殊荣,可当时的惠和帝与傅臣说话却是极为亲近,想来傅臣的本事极大,连皇帝都待他极好。
如今她是至福之人,这光环未免太过耀眼,有今日这一出,姜姒却是没料想到。
傅臣千算万算,不知是否将这一层也给算了进去?
满腹的心思压下来,姜姒看见了亭里里外外侍奉着的宫女们,个个垂眼低眉,除了贵妃与皇帝说话的声音,却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上一世有过经验,这一世她却不会再那样手足无措。
不过缺少了那一只扶着自己的手,如今只有她一个,难免还是心有戚戚。只是转念一想,那个时候的傅臣已经不是真的傅臣了,她想的也都是空话……
“臣女姜四,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惠和帝的眼神是很温文的,人虽然已经显老,鬓边有一茬一茬的白发,可从五官上还看得出,当年应该也是个英俊人物。
他看见姜姒拜下去,一举一动都跟宫里被嬷嬷教过的宫女一样,甚至身段更为出色,便微微点了点头,道:“起身吧,是姜阁老的孙女。当年阁老还曾教过朕读书,还是如今太子太傅,远游在外,也该要回来了。今日乃是李贵妃想要沾沾你的福气,对了问道子呢?”
内侍们连忙去传,问道子已经在外头等候了,这会儿听了传便进来回话。
李贵妃也打量着姜姒,越看眼底的忌惮便越重,不过这十三岁的丫头,身体都还没怎么发育好呢,看着也不是皇上喜欢的类型。
这么个小姑娘,也算是至福?
真不怕牛皮吹太大,折了自个儿?
李贵妃慵懒得厉害,一双上挑三角眼透出几分威重的妩媚,却温声道:“本宫也不过是想沾沾福气罢了……瞧着这小姑娘样貌是极好的,没两年便要及笄了吧?真不知天底下有谁有这样的福气,能娶到个至福之人呢。”
姜姒眼皮子一跳,默不作声,半分没有小姑娘的娇羞。
傅臣支持的便是七皇子,李贵妃乃是七皇子的生母,若是知道自己与七皇子的关系,何尝需要这样做?
一时想不明白,姜姒便听见惠和帝插了话:“神神鬼鬼事,信则有,不信则无。问道子有几分本事,朕还不清楚?也就是贵妃你,会被宁南侯家那个小子给唬住,分明是在哄他心上人呢。”
问道子跟李贵妃都没想到今天竟然从惠和帝嘴里听见这些话,问道子整个人已经吓得跪到了地上去,脸贴着地面,手脚都没了力气:“贫、贫、贫道……”
李贵妃更是万万没想到,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话了。
惠和帝今日顺着李贵妃的话要见姜姒,自然不是因为什么至福之人的话,他看着姜姒,似乎是在打量她,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点了点头。
“当年的老侯爷本是开国功臣,是高祖愿意与之共享半壁江山之人。若无老侯爷,便没今日大晋之江山,也断断没有朕如今的高枕无忧。如一这孩子,乃是朕看着长大的,还接进宫给皇子们当过伴读。朕原想将和靖公主许配给他,他竟拒绝,朕便在想,如一到底是看上了什么样的姑娘,竟然连天夷道场的面子都愿意给你做。现在朕觉得,如一眼光还错。”
这一番话似乎颇为有条理,可听着惠和帝这意思,皇家与宁南侯府的关系未免也太亲密了一些。
最要紧的是,姜姒想着前世今生种种经历,老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她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可心底就有不舒服。
傅臣为了姜姒拒绝公主,早就是人人皆知的事,可惠和帝竟然亲自对她说了这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认为姜姒配不上傅臣,还是让姜姒好自为之不要闹什么幺蛾子?更或者,是想要为和靖公主讨回几分颜面?
到底是哪样,姜姒是不明白了。
惠和帝看上去再温和,也是天子,圣意难测,皇帝的时间也相当宝贵,不过叫下面人大费周章叫了姜姒来,见面没说两句话就打发她走。
倒是问道子吓得不轻,却逗得惠和帝笑了起来,道:“国师又不是因为什么相面算命之术成的国师,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惠和帝从来不信神鬼,只是旁人以为他信罢了。
姜姒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跟踩在云端上一样。
原以为说什么李贵妃,乃是李贵妃忌惮“至福之人”这四个字,可皇帝顺着李贵妃的意思宣她进宫见面,却似乎完全是看在傅臣的面子上。
傅臣不过一名世子,宁南侯府凭什么有这样大的殊荣?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姜姒从昭阳门出来,刚刚要上车驾,便见一旁两顶轿子落下,竟是谢方知与其父谢江山从里面出来,见着近处的姜姒,谢方知便是一挑眉。
谢江山与姜坤有旧,姜姒不好不见礼,便过去叫了一声“谢伯父”。
谢江山看着她,倒是挺慈和,道:“我看你祖父也是要回京了,不过你怎么也到了宫里来?”
“贵妃娘娘说想要看看臣女这至福之人的模样,不过皇上见了,如今臣女不过凡夫俗子。”姜姒这才知道,皇帝原来是不信神鬼的,那上一世的事就更见鬼了,不信神鬼的皇帝,凭什么对国师言听计从?姜姒倒觉得,皇族与宁南侯府的关系,太说不清道不明了。
谢江山听了,却是捻须一笑,只道:“无须挂怀,回去吧。他日待姜阁老回来,我却要与他再下三百盘定胜负的,哈哈……”
说着,便已经转身去了。
谢方知跟在后面,脚步却略顿了一顿,眉头紧锁,看见姜姒,真是欲言又止。
这些人葫芦里卖的药,叫姜姒格外不明白起来。
可她只确定了一点,傅臣此人实在深不可测。
回府时候,姜姒半道上瞧见了万和斋,便叫人停了下来,去挑了一些香料,忽又瞥见那伽罗香,于是叫掌柜取出来。
掌柜的道:“还是姑娘眼神好,这一盒可是前不久才进来的,上一回被谢大公子与傅世子一块儿选走了一盒,现就这一盒了……”
前面一盒多半就是姜姒屋里的那一盒,姜姒也没太多话,便将这一盒香给买下来,叫红玉带走。
只是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见二楼上有人下来,正是赵百。
赵百也是听见下面说话声,才知道姜四姑娘也来挑香。
他下来请姜姒,姜姒半分不想上去,不用想都知道二楼必定是傅臣,只是她满腹的疑惑得不到解答,终究困惑。
一路上了二楼,往东面梢间里转过去,便见到多宝阁上排着许许多多的昂贵香料,不过间隔很远,是怕混了味。
傅臣就坐在上面,见她上来,便微微一笑,伸手拉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扣着她手指,道:“听说你入宫了?”
姜姒点了点头,道:“入了宫,不过有些不明白。”
她自知自己谋算不过傅臣,惹不起躲得起,这辈子真是半分也不想招惹他了。
所以傅臣一问,她老老实实便将今日一切都说了,末了又望着他:“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傅臣眼底神光闪烁,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似乎有万万种情绪凝在一起。
他抬手摸着她柔滑秀发,一字一句道:“我自小在皇爷眼皮子底下长大,拒绝了公主,皇爷心里不高兴,不见见你,怕也不甘心。皇上的心思,咱们怎么猜得透?你也别想了,想太多,瞧瞧这眉心都要有竖痕了。”
手指搭在她眉心一点上,傅臣声音温温柔柔的,似水流淌。
姜姒却厌了这样的故弄玄虚,起身退了开,道:“我出宫家里人必定知道,不敢回去太晚,先走了。”
说完她便转身,不想再与他周旋。
想起自己在宫门外看见谢江山的那一笑,还有谢方知的欲言又止,姜姒只觉得是他们都知道,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
这种走在大雾里的感觉,让她极端没有安全感。
不过……
欲言又止的谢方知?
姜姒忽然顿住了脚步,这人的心其实不坏,却不知这一位肯不肯告诉自己了。
揉了揉眉心,姜姒如今只觉得自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先将这事搁下,往后再慢慢盘算。
不过她才回了府,便听见丫鬟们有些惶惶不安的议论,一问才知道,府里许姨娘吞金没了。
第四十二章 庵中事
第四十二章 对联
走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回来这人就没了,姜姒听见的时候却只是略微意外了一点。
不过转眼,她便觉出许姨娘的聪明来了。
问道子来的事情,自然是姜姒折腾的,上一世姜莫就是姜妩背后的支持者,这庸碌无能之辈竟还想着要跟周氏及其腹中嫡子斗,想要争夺家产,许姨娘之前看上去可怜,可到底是不是无辜,谁又知道?若死的人是她姐姐,她自己又凭什么顶替了她姐姐在府里当姨娘?心里有贪念,如今落到这个下场也不能怪别人。
要怪,就去怪她姐姐生下的好儿子吧。
姜姒在屋里坐了下来,便问道:“死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听见姜姒问,自然有消息灵通的丫鬟进来回话。
原来姜姒走之前,许姨娘就已经回了自己的院子,姜姒走了之后,许姨娘借口要休息,便将丫鬟们全部遣散了出去,也不让五姑娘在那里。当时姜媚以为许姨娘只是需要休息,她暂时还没想很远,可是没过多久丫鬟们要进去伺候了,才发现人已经没了气儿。
吞金死,不会跟投缳一样不体面,也是个好的去法了。
她一死,所有的事情就像是埋进了雪里。
当年的大许到底是怎么死的,小许顶替大许,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姜媚不曾知道这件事,姜莫却似乎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清楚至极……姜莫在这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都是无解的谜了。
人一死,再有天大的谜团都消失个干净。
不过对姜莫,姜姒已是厌恶至极。
在屋里听完了丫头们说话,她也准备去那边看看。
不过她才进宫见过了皇上,一会儿姜源跟老太太肯定要来问她,府里有没了个姨娘,事情可多。
要紧的是,许姨娘死得未免太不是时候,她一死,姜妩怕是就要接回来了。
这是姜姒担心的问题,也是姜媚担心的问题。
许姨娘死了,姜媚有些伤心,毕竟是自己的亲娘,可前阵许姨娘对姜妩的偏心,又让她有些痛恨。
如今说许姨娘走得这样突然,姜媚是真的六神无主了。
她眼看着众人进来收殓许姨娘,就跪在外间地面上,恍恍惚惚,直到看见姜莫进来,她才哇地一声哭出来:“大哥,姨娘走了……”
自打今早听见说国师要来,姜莫就觉得眼皮子直跳,在听见许姨娘没了的消息的时候,姜莫也是一下子就懵了。
无缘无故,许姨娘怎么会突然之间吞金自尽?
他看向了哭得厉害的姜媚,连忙问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姨娘好好地怎么会去?”
姜媚哭了好一阵,才抽抽搭搭把今早道士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末了,姜媚又道:“会不会是小姨的鬼魂……害、害死了姨娘……”
“胡说八道些什么!”
听见这一句,姜莫背后的汗毛都差点竖了起来,几乎是一下就退开了,指着姜媚,瞪着她,仿佛她说了什么见鬼的话一样。
姜媚才被姜莫给吓住了,不过她转眼就哭得更厉害:“我没有胡说八道……现在三姐也走了,姨娘还给她带走了好多东西,我还听见她威胁姨娘,你们对姨娘都不好……呜呜呜……”
这一句,彻底让姜莫愣住了。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眼里面躺着的许姨娘,忽然弯身下来,温声哄姜媚:“姨娘待妹妹一向也很好,你三姐也是很有孝心的,她怎么会对姨娘不好?”
姜媚埋着头,似乎哭得喘不过气来,就这样把事情又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姜莫。
早先姜媚把姜妩威胁许姨娘的事情告诉了姜姒,可姜姒竟然也没什么反应,现在许姨娘没了,听着国师的话,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那个已经死了,可许氏姐妹里只有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以……
姜媚未必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她伤心归伤心,可还有路要走,不能就这样放过了姜妩。
她就不信了,姜莫知道了这件事,还能放过姜妩?
心里扒拉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姜媚看上去还是一副孝女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