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上。厉捷禾低声问道:“俞三哥,出甚么事了?”俞逆舟摇头不答。衣明枫一拂袖,道:“余总镖头,请坐。”余劲风抱拳道:“多谢!”
猛听得一声怒喝:“狗贼,你还认得我么?”余劲风转过头来,却是义子铁瓜锤方秋豪。衣明枫微感讶异,问道:“阁下与我有何冤仇?”方秋豪愤然道:“你还记得家父思定公么?”衣明枫沉吟道:“你是方思定的儿子?”方评从腰间解下铁瓜锤,切齿道:“不错!我今日便要杀了你这狗贼,为家父报仇。”一言甫毕,铁瓜锤便向衣明枫当胸捣出。这一锤势挟风雷,虎虎生风。衣明枫左掌划弧,反手向锤柄上拨去。岂知这一拨并没有拨开,那铁瓜锤重重砸在他小腹上。衣明枫脸色惨白,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方秋豪也未料到自己这一击,竟轻而易举得手,不由愣在当场。
俞逆舟勃然大怒,喝道:“小子,你找死!”纵身抢上,五指如钩,往方秋豪左肩狠狠抓落。他身子刚跃到半空,突然间酸软无力,咕咚一声,栽倒在地。童无际和他相距最近,见状大惊,左足一点,已扑到他身前,问道:“俞兄弟,你怎么了?”俞逆舟惨然道:“那封信有毒!我现在已内力尽失。”童无际戟指怒骂道:“我杀光你们这些使坏的兔崽子。”余劲风大骇,连连摆手道:“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这封信有毒。”衣明枫道:“无际,别难为余总镖头。他只是被人利用,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猛听得西边屋角上一人长笑道:“衣明枫,你的死期到了。”长笑声里,三个人一齐飘身进厅,正是韩啸天一行。衣明枫抚着胸口,咳嗽了几声,道:“你们是英雄盟的?”韩啸天轻摇折扇,笑道:“不错!在下正是灵蛇岛的韩啸天。”衣明枫叹道:“可惜,可惜。”韩啸天一怔,道:“可惜甚么?”葛正风冷冷地道:“韩兄弟,别跟这老贼废话了!办正事要紧。”
韩啸天点了点头,道:“衣教主,晚辈兄弟三人虽远居僻壤,但也常常听人说起,摩尼教教主、少教主和四大星主如何如何厉害。我兄弟三人不服,今日到此特来领教。”童无际喝道:“你既然不服,便下场与童某比划比划。”韩啸天道:“不忙!先把话说清楚了,再比也不迟。”衣明枫冷冷地道:“韩公子有何赐教?”
第二十三回:苦恨心伤时节(4)
韩啸天道:“既然是来向贵教的诸位高手讨教,多打几场、少打几场原也无妨,只是你摩尼教人多势众,若是采取车轮战术,我兄弟三人只怕还未领教到衣教主的高招,便已被你手下的那些小喽罗给累死了。这样罢,咱们言明比武三场,哪一方胜得两场,就算赢了。”衣明枫沉声道:“好,咱们就三场见高下。”韩啸天一摇折扇,道:“且慢!我还有话说。”衣明枫道:“韩公子,请讲。”韩啸天道:“若你摩尼教输了,可要向我英雄盟俯首称臣。”此言一出,摩尼教众弟子怒不可遏,纷纷骂道:“放屁!”
韩啸天冷笑道:“衣教主,你不敢么?”衣明枫哈哈大笑道:“有何不敢?若是阁下输了呢?”韩啸天紧咬下唇,道:“我们兄弟三人终生不踏入摩天岭半步。”衣明枫朗声道:“好,一言为定。”
焦惊雷飘身下场,道:“在下武功低微,先打头阵,贵教哪一位肯下场指教?”童无际跃下木台,高声叫道:“童某不才,愿向阁下讨教一二。”焦惊雷喝道:“很好。看招!”抢身而上,出掌如风,往他肩头拍落。童无际也不闪避,应以一招“金戈铁马”,左手反拍而出。拳掌相交,只听得砰的一声,焦惊雷身子一晃,退了两三步,童无际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摩尼教众弟子齐声喝彩道:“童星主,童星主。”喝彩声未歇,童无际忽然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原来,两人掌力相激,终是童无际输了一筹。童无际所使的是大九天掌,掌挟风雷,威力煞是惊人,是以焦惊雷被他掌力一带,连退了两三步。而焦惊雷所使的乃是昆仑派的太阴掌,掌风柔中带刚,善于借力打力,敌手委实难防难挡。童无际待得掌力及身,才知是太阴掌,但已闪避不及,只得硬接了这一掌,表面上虽是无事,但实则内脏大损。
童无际拭了拭嘴角的鲜血,道:“阁下的太阴掌掌力远在崆峒派掌门屈改柳之上,童某万分佩服。再来!”他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双掌猛地向外推出,掌力凌厉至极。焦惊雷见他受了自己七成功力,兀自不倒,亦是心惊,双掌各划了个半弧,向前急急推出,但掌力却分出了一刚一柔。砰的一声大响,童无际接连吐出两口黑血,焦惊雷身子却借势弹上了半空,左掌凌空劈下。他这一掌既有自己的九成功力,又借了童无际反击回来的力道,直震得屋瓦簌簌而响。余劲风认得这招正是“鹤鸣九皋”,自己不久前才吃了它的苦头,不禁脱口而出:“小心!”
童无际一声猛喝,使招“雷奔九天”,右掌迅捷无伦的向上拍出。池胜功和厉捷禾见焦惊雷这一掌拍下,童无际势必抵挡不住,双双跃起,齐运内力,按在童无际背心“大椎穴”上。四股力道一撞,童无际咕咚一声,仰面摔倒。池、厉二人腾腾退了数步,方才站定身形。厉捷禾早有内伤在身,再受了这一激,已是站立不稳。焦惊雷踉踉跄跄倒退数步,亦是一口鲜血喷出。
韩啸天放眼一望,摩尼教众高手中,衣明枫、俞逆舟中了十香逍遥散,内力散尽,而厉捷禾、童无际又身受重伤,只剩下一个池胜功,自然不足为惧,当下哈哈大笑道:“第一场,我方胜。不知贵教下一场派谁出战?”
池胜功正要下场,俞逆舟道:“少教主,你现在贵为一教之主,不可以身试险。让兄弟先上罢!”池胜功迟疑道:“可是你……”俞逆舟摆手道:“不碍事。”往场中一站,威风凛凛。葛正风冷冷地道:“白虎星主,葛某向你讨教几招。”俞逆舟一拂袍袖,道:“尊驾请出招罢。”葛正风心想:“此人中了十香逍遥散,内力早已消失殆尽,定不敢主动出招。”当下猱身而上,左手铁琵琶斜挥,轻轻拂向他肩头“巨骨穴”。俞逆舟心下一凛,侧身避过。
葛正风那容他有喘息的余裕,纵身扑上,风声呼呼,“山长水远知何处”、“执手霜风吹鬓影”、“拟把疏狂图一醉”,霎时间接连使出三招,向俞逆舟疾攻而至。俞逆舟左足脚尖一点,身子轻飘飘飞了出去。拆了二十余招,俞逆舟始终不敢招架,只是一味闪躲。葛正风连攻数招,竟连对方衣角也没带到,心下不禁焦躁,寻思道:“此人内力尽失,不敢与我硬碰,定是想拖延时间待杨慕非赶到。哼,我偏不让你得逞。”招式倏地一变,铁琵琶去势陡缓,向俞逆舟胸口砸到。
俞逆舟足尖一撑,便欲往左闪避。岂知对方这招并未使足,铁琵琶离胸前一尺之时,突然改向腰间横扫。俞逆舟倒跃而退,堪堪避开。葛正风脚尖连点两下,如大鹫般扑到俞逆舟身前,左手铁琵琶向上斜撩,右手随即拍出一掌,掌力后发却先至。俞逆舟上半身全笼罩在掌力之下,已是无可闪避。眼见他便要毙命葛正风掌下,摩尼教众弟子忍不住惊声疾呼。葛正风那一掌结结实实的拍在俞逆舟小腹上,突然间手臂一震,有如电掣,身子向后重重飞跌出去。俞逆舟身形倏地加快,出指如钩,往他左手抓去。葛正风大惊,铁琵琶急急挥出,只觉左腕上微微一麻,铁琵琶已给他挟手夺去。俞逆舟右手微一使劲,那铁琵琶腹内中空,立时被捏成了一块扁铁。
葛正风面如土色,惊呼道:“俞逆舟,你没有中毒?”俞逆舟哈哈笑道:“不错!”韩啸天道:“可我明明看见,你亲手拆了那封毒信……”俞逆舟仰天长笑道:“你们以为自己的计划百无一疏,可是雪雕侠早已拆穿了你们的把戏。”韩啸天摇头道:“怎么可能?他是如何发现的?”俞逆舟道:“雪雕侠在赶往摩天岭的路途中,撞见了威扬镖局的车仗,因见余总镖头竟然亲自出山押镖,心知有异,便暗中察看,终于发现了锦盒的秘密。在昆仑山上,他趁余总镖头酒醉,偷偷调换了锦盒里的毒信。”
韩啸天冷笑道:“他敢调换毒信,不怕中毒么?”俞逆舟哈哈笑道:“你难道忘了送给余总镖头的那双百毒不浸的金蛇缠丝套么?”韩啸天点了点头,道:“原来金蛇缠丝套也给他偷走了。真是没有的家伙!”说着,回头狠狠盯了余劲风一眼。余劲风面有愧疚之色,只怨自己在昆仑山上经不住梅御风夫妇殷情相劝,多喝了几杯,连锦盒被调包、金蛇缠丝套被偷走复又送回也不知道。
俞逆舟道:“你们的计策的确很妙!知道威扬镖局副镖头方秋豪与衣教主有仇,便利用他来试探衣教主是否中毒,又算到四大星主中必有人先行查验锦盒,因此可借机除掉一个劲敌。”韩啸天冷冷地道:“我千算万算,就是小觑了杨慕非这奸贼。”衣明枫击掌道:“两场打斗,双方各胜了一场。韩公子,你还要比第三场么?”韩啸天切齿道:“当然要打。不过,我不想跟你打,叫杨慕非那奸贼出来。我非要报此仇不可!”池胜功道:“雪雕侠眼下并不在光明顶上,就让池某与你过几招罢。”
韩啸天点了点头,道:“也好!那韩某就领教领教池少教主的烈焰神掌。”池胜功摇头道:“在下的烈焰神掌还未学到五成,就以大九天掌来领教尊驾的高招罢。”韩啸天冷笑道:“看招!”他折扇一合,握在右手,以铸作蛇头之形的尖利扇柄,连戳池胜功手腕“腕骨”、“阳谷”、“养老”三处要穴。
池胜功一见这蛇头扇柄,心中一凛,寻思道:“这扇柄作蛇头之形,点穴路数自然与中土不同,端的不可大意。”身形一幌,放过蛇头扇柄,双掌交错拍出,按向韩啸天左肩。韩啸天脚步一错,欺到池胜功身后,蛇头扇柄倒转,径点他后背“至阳穴”。池胜功也不回身,呼的拍出一掌,斜敲韩啸天蛇头扇柄,正是大九天掌中的一招“白练贯空”。两人棋逢敌手,各展平生所学,舍命相搏,转瞬间便拆了七十余招,但见扇柄飞舞,掌风激荡,直看得众人惊心动魄。
第二十四回:算未抵 霜冷金阙
又拆了二十余招,池胜功突然大喝一声,须发戟张,使一招“黄沙千里”,呼的一掌向韩啸天胸前推去。只一瞬之间,韩啸天便觉胸口气血潮涌,周身上下全笼罩在如暴风骤雨般的掌力中。他无可闪避,左掌凌空劈出,迎了上去。池胜功手掌斜引,从他掌风间倏地穿过,扑的一响,重重拍在他的胸前。摩尼教众弟子高声赞道:“少教主好功夫!”喝彩声中,却夹杂着一个少女的惊呼:“韩大哥,小心!”雷振天听这声音柔脆,似乎是庄琦君所发,抬眼望去,却见是名头戴斗篷的摩尼教女弟子。
韩啸天胸口犹似受了铁锤一击,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忍不住向前跪倒。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终究体力不支,跌倒在地,喉口一甜,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池胜功抱拳道:“韩公子,承让!”韩啸天挣扎着慢慢坐起,惨然笑道:“我是输了。我们兄弟三人自然会履行诺言,此生永不再上摩天岭。但我若生有一子半女,他们二十年后定会上摩天岭,来向少教主讨教,以雪我今日之耻。”池胜功一摆手,道:“胜负乃兵家常事,韩公子何必放在心上。”
韩啸天仰天长笑道:“池少教主,你怕了?”池胜功颔首道:“好!你的子女若是找上我,我必奉让三招。”韩啸天狞笑道:“招是不必让了,但如何比武,却要由我子女选定。”池胜功沉声道:“好,我答应你。”韩啸天咬着下唇道:“葛兄弟,过来扶我一把。我们走!”葛正风应了一声,扶着他便往厅外走去。
蓦地里,丐帮掌棒长老白泰熙一声大喝:“且慢!先将五年前骷髅岭一事说清楚,再走也不迟。”纵身而起,伸手便往韩啸天肩头抓落,突觉身侧风声骤紧,一股极阴寒的内力如潮水般涌到。他一惊之下,左掌急急翻出。两股掌力相撞,白泰熙一声闷哼,向后倒退数步,只觉寒冷彻骨,竟忍不住全身发颤,慌忙盘膝坐下,运功辟寒。池胜功抬眼一望,只见出手偷袭白泰熙的是个短小精悍的中年道人。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头戴青铜面具的白袍客,两眼精光四射,气势慑人,只要谁与他对上一眼,莫不感到心惊胆颤。
韩啸天大喜道:“无损道长、天微堂主,你们终于赶来了。”无损道人嘿嘿一笑,道:“韩公子,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小道给你报仇。”韩啸天一指池胜功,道:“此人掌力之强,堪与道长匹敌。道长切不可大意!”无损道人瞥了池胜功一眼,道:“就是他么?”言语间颇有不以为然之意。池胜功强压心中怒火,哈哈笑道:“在下池胜功,请道长赐教几招。”衣明枫脸色一沉,道:“胜功,退下!待为师亲自会一会道长的玄阴幻掌。”说着,飘然下场。
无损道人斜眼相睨,道:“衣明枫,你果然名不虚传,仅凭一招就瞧出了我的武功路数。”衣明枫抚须长笑道:“英雄盟竟然能笼络到像道长这样的高手,也端的不愧‘英雄’二字。”无损道人摇头道:“在英雄盟内,盟主、左右尊使的武功均在小道之上,小道哪里敢妄称高手?”此言一出,厅内众人心中俱是一凛。
雷振天忖道:“昨夜听程思远、白长老谈起英雄盟如何如何了得,我心中还颇不以为然,待见识了韩啸天这三人的武功,始才相信。这无损道人和天微堂主是英雄盟中的二流角色,功力却也在我之上。他们的盟主、左右尊使的功力却又不知怎般厉害?”
衣明枫哈哈笑道:“道长过谦了。”无损道人道:“小道久仰衣教主大名,早就想会一会了,今日终于得偿宿愿。还请衣教主不吝赐教。”衣明枫微笑道:“好说,好说。”无损道人喝道:“那就得罪了。”猱身而上,呼的一掌便拍了过去。衣明枫兀立如松,待无损道人掌力推到,腰身左拧,右手紧跟着拍出一掌。两掌相交,衣、无二人身子各是一晃。无损道人只觉对方掌力中竟挟着一股炙热之气,便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心下已先有了三分怯意,忖道:“天涯孤客号称当世五大高手之一,享誉江湖已久,手底下果然有几分真本事。”当下再也不敢托大,凝神待敌。两人翻翻滚滚的拆了五十余招,兀自不分胜负。
众人正看得心旌神摇间,那头戴青铜面具的白袍客足尖连点数下,倏地抢上木台,右手五指如钩,便要往柯初雪肩头抓落。这几下兔起鹘落,迅捷无伦。池胜功惊声怒喝,使招“黄沙千里”,呼的一掌按向他后心。那白袍客也不回头,左手倏地反击一掌。砰的一声,池胜功身子暴退数步。那白袍客一招击退池胜功,右手兀自不停,向柯初雪肩头抓下。庄琦君惊声叫道:“恶贼,不得对柯姐姐无礼。”
那白袍客手掌离柯初雪肩头尚有寸许,突觉肩头“巨骨穴”一麻,手臂陡然酥软,那一掌竟无法再拍下半寸。他心下一惊,回头看时,却是一个头戴斗篷的白衣人,瞧她的装扮,分明是摩尼教门下女弟子,但功力却远比自己深厚。庄琦君趁机拉着柯初雪纵身跃开。池胜功沉肩运掌,护在两人身前。那白袍客身子滴溜溜向左滑出三步,那白衣人如影随形,飘身纵上,右手仍紧紧拿住他肩头。那白袍客心下大骇,颤声问道:“你究竟是谁?”那白衣人道:“尊驾武功修为尚浅,再回去练十几年罢。”声音低沉,却是男子口音。
那白袍客心中一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