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谷雨脸色煞白如纸,突然一把撕碎自己胸前衣衫,大声哭嚷道:“你没有看见?那你现在看个清楚呀。”杨慕非隐隐瞧见她丰腴洁白的胸脯,连忙把头扭过一旁,道:“段小姐,你不要这样。”段谷雨道:“你们男人不是做梦都想看么?你为甚么不敢看?”泪水扑簌簌而下,不一会儿,她胸前衣襟便被打湿了一大半。杨慕非低下头,道:“段小姐,对不起。”段谷雨紧咬薄唇,不再开口说话。过了半晌,她猛地一跺足,道:“杨慕非,我恨死你了。”转身便奔出室门。杨慕非怕她想不开而寻短见,连忙追了上去。
段谷雨一进自己的房间,便反锁上房门,扑在床上纵声大哭。杨慕非呆呆地立在门外,想软语劝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在屋外站了良久,他心神稍定,轻轻扣了扣房门,道:“段小姐,我走了。你好自保重!”见屋里半晌没有回应,他长长叹了口气,神色落寞地走出剑鸣山庄。眼见月色黯淡,天地间一片浑浑噩噩,清冷的秋风拂过乱石林,犹带呜咽之声。
走出了二三十里,杨慕非忽隐隐听得身后似有脚步之声,回过头看时,后背“大椎穴”上一麻,已被人抓住,立时全身酸软,动弹不得,只听无损道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臭小子,害得道爷四处躲藏,走投无路。道爷要不折磨死你,就不是娘养的。”他挟杨慕非在腋下,展开轻身功夫,投偏僻小道上疾驰而去。刚奔出十余里,忽听得前面林子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海螺声。他神色大变,转过身来,却见自己身后、左右侧各站着一人,与前面那人分作四角,成合围之势包抄过来。
无损道人笑道:“天微堂主、焦兄弟、韩兄弟、东方兄弟,深夜劳动各位大驾,小道真是万分过意不去。”姬怜雪铁青着脸,道:“无损道人,跟我们回去见天市堂主罢。”无损道人骇然失色,急急地道:“我是被杨慕非这臭小子陷害的。我没有调戏雪姬。你们要相信我呀!”原来,天市堂主主管英雄盟教众刑罚,手段极其残忍,若落入他的手中,简直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英雄盟教众平时听到“天市堂主”四字,也往往心惊胆颤。
姬怜雪冷冷地道:“你有没有调戏雪姬,我们不管,但你犯了帮规第三条,我们却容你不得。”无损道人颤声道:“难道……”姬怜雪点了点头,道:“不错。”无损道人眼里闪现出了一线绝望的神色,凄然笑道:“我认罪。”话声甫歇,嘴角边忽津津流出鲜血来。姬怜雪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左手前探,捏开他的嘴,但为时已晚,无损道人早已咬断了舌根。姬怜雪恨恨地道:“就这么让你死了,也未免太便宜你了。”韩啸天叹气道:“事实已然酿就,也无可更改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复命罢。”杨慕非见他右手只剩下了四根指头,不禁微感讶异,再看焦惊雷时,亦是如此。他心下一惊,忖道:“英雄盟盟主定是怪罪他俩放了我和段小姐,因此割下了他们一人一根指头,以作惩戒。”韩啸天上前拍开他后背“大椎穴”,负起无损道人,转身便走。
第二十八回:情难绝(2)
杨慕非奇道:“你们怎么不抓我了?”姬怜雪冷冷地道:“英雄盟与梁王已解除了盟约,你不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干么抓你?不过,我奉劝你一句,别妄想在英雄盟的头上动土。”四人展开轻功,向山后疾奔出去,倏忽而逝。
杨慕非沉吟了半晌,迈开大步向东北方驰去,急奔出数十里后,渐觉内力不济,心想:“凭我如今的足力,何时才能抵达凤凰镇,得想个法子才是。”忽听得不远处林子里传来马嘶之声。他心下大喜,道:“好歹也借匹马代步。”走出十余丈,拐过一片榛林,只见林中空地上燃起一小堆篝火,篝火两旁各睡了一人,离此一箭之地,大树上系着两匹马。
杨慕非寻思道:“梁军猛攻凤凰镇,我须得急速赶去,只好偷他们一匹马代步。”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一匹白马前,解了缰绳,翻身跨上马背,双腿使力一夹,那白马受了一惊,向前直冲出去。身后一个女子惊呼道:“有鞑子兵盗马。”杨慕非也不回头,高声叫道:“在下有急事在身,借姑娘宝马一用。”突觉背后风声倏紧,他回头一看,差点掉下马去,只见滚滚黄尘中,一条人影如鬼魅般疾掠过来,足尖点了几点,便追到马后,伸手拉住了白马的尾巴。那白马猝然受惊,前足人立起来,将杨慕非掀下马鞍。
那人抓住杨慕非的右肩,喝道:“你待往哪里跑?”杨慕非只觉这口音甚是熟悉,抬头一看,不禁又喜又窘,叫道:“厉星主,是我。”厉捷禾瞧清了他的面目,也是一呆,随即回过头大声喊道:“庄姑娘,是杨大侠。”庄琦君如小鸟出林般飞奔过来,拉着杨慕非的手,有千言万语要向他述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忽哇的纵声大哭。杨慕非惊道:“琦君妹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庄琦君摇了摇头,道:“有厉大哥在我身边,没人敢欺负我。”杨慕非笑道:“那你哭甚么?”庄琦君抽抽噎噎地道:“人家找得你好辛苦,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杨慕非见她俏脸上泪光晶莹,心中大为感动:“这小妮子真把我当作她的亲哥哥了。”替她拭了拭眼泪,柔声道:“傻妮子,快别哭了。你不知去向以后,杨大哥也很是担心你,派人四处打探你的下落。原来你跟厉星主在一起,那我就放心了。”厉捷禾道:“我们召集了在大理境内的众多弟兄,到龙山寨去救你,却见龙山寨已被鞑子占领,四处打听后,才知道你们转移到了凤凰镇。我们匆匆赶到凤凰镇,一问蛇节夫人,才知道你去鸭赤城了。便在这时,鞑子突然强袭凤凰镇。我们协助摆夷人守城,打退了鞑子的数次进攻。蛇节夫人见梁王出尔反尔,派兵前来偷袭山寨,很是担心你的安危,便让我们来寻你。杨大侠,你好像内力尽失,这是怎么回事?”
杨慕非苦笑道:“我中了十香逍遥散。”庄琦君奇道:“十香逍遥散?”厉捷禾道:“那十香逍遥散是无损道人配制的独门秘药。如果只是不慎染指,药力持续两个时辰后,毒自然就解了。若是下在酒食里,那就糟了,全身内力尽失,只有无损道人才可以解。”杨慕非苦笑道:“无损道人已自杀身亡,看来我的功力是恢复不了了。”庄琦君柔声道:“杨大哥,你别难过。我们总有法子的。”杨慕非道:“我不要紧。梁军攻势正猛,我们还是尽快赶去凤凰镇罢。”三人沿途不敢耽搁,取路投凤凰镇而来。
不一日便到凤凰镇外,只见梁军已将凤凰镇重重围住,摆夷人据寨而守,梁军一时间却也攻不进去。三人滚鞍下马,躲在林子里苦思对策。杨慕非见梁军势大,心下转忧,叹气道:“要是段小姐在这就好了,她一定有法子的。”庄琦君奇道:“段小姐,哪个段小姐?”杨慕非讷讷地道:“我新近认识的一个朋友。”岔开话题,道:“梁军日间防守甚严,我们断然冲不进去,不如挨到晚上再行事。(奇*书*网…整*理*提*供)”厉捷禾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当下拿出干粮,分给众人吃了。
待夜色渐深,梁军纷纷回营歇息下时,厉捷禾道:“杨大侠、庄姑娘,我带你们一程。”腋下各挟了一人,猛然发足,望凤凰镇西城门疾驰而去。放哨的梁兵只觉眼前人影一幌,如风似电,待定下神来时,厉捷禾已跃出二三十余丈。他们连忙击鼓鸣锣,大声疾呼。众梁兵冲出帐篷,在后发箭追赶时,厉捷禾早已在射程之外了。守城的摆夷军士听见梁军营中鼓噪声大起,慌忙唿哨示警,奔上城头。忽见眼前人影幌动,已有三个人飞身扑上城头,其中一人还身着元兵军服。
众摆夷军士齐声呐喊,纷纷挥动兵刃,向厉捷禾冲杀过来。厉捷禾眉头微蹙,放下杨慕非二人,身子倏地窜前,在众摆夷军士中间穿了几穿,劈劈啪啪,数十件兵刃应声掉地。那些摆夷军士目瞪口呆,突然发一声喊,便要四散逃窜。杨慕非用摆夷话喊道:“别害怕!我是姑爷。”那些摆夷军士一怔,围了上来,有眼尖的已先认出来了,高声喊道:“是姑爷。姑爷回来了。”
厉捷禾见梁军铁甲骑师催动阵势,直压到了城下四五丈外,便从一名军士手里接过铁胎弓,“飕飕飕”连射出数箭,当先几名梁兵翻身倒撞下马。但这队铁甲军乃是从八百媳妇地区征调来的精锐骑师,甚是悍勇,见同伴倒下,仍兀自不退,践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攻城。庄琦君见到这样的阵势,不禁心下害怕,全身微微颤抖。忽听得身后一个女子惊喜地叫道:“杨郎。”她转过身去,只见一个红衣女子已扑进了杨慕非怀里,正是蛇节夫人。杨慕非轻拍她的背,柔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眼下梁军攻势正猛,我们快些想出法子应付才是。”蛇节夫人一眼望将出去,只见梁军漫山遍野,不见尽头,切齿说道:“我们誓与凤凰镇共存亡。”
宋隆济见梁军在己方如蝗的箭雨下猛攻不退,道:“夫人,我去冲杀一阵。”乔烈附和道:“我也去。”蛇节夫人道:“好!你们可要小心。”宋隆济点了点头,和乔烈带了五百人马,打开城门冲杀了出去。他们以一当四,剑锋所到之处,当者辟易。梁军统帅脱脱一挥令旗,两队黑旗兵从两肋包抄而出,霎时间便将宋隆济所领军马围在垓心。蛇节夫人见宋隆济等人陷入重围,一挥软鞭,道:“我去接应他们。”杨慕非拉住她,道:“你有孕在身,岂可以身犯险?再说,凤凰镇内仅剩下几百军马,你若带队出去,谁来守城?”
蛇节夫人急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罢?”杨慕非道:“你先别慌,让我想想法子。”乔长老怒道:“等你想出法子时,我儿子就没命了。你妻儿性命宝贵,我儿子就一文不值了?你们不愿去,我去!”不待蛇节夫人下令,便领了五百军马冲杀出城。此时,城寨里仅剩下两三百老弱残兵和因战乱而逃到城寨里的数千名百姓。
脱脱手中令旗一挥,两队黄旗兵从斜刺里杀出,又将乔长老的军马重重围住。杨慕非正苦思退敌之策,忽听得身后喊杀声起,数百名梁兵推开碎石板,从地底下钻了出来。原来,梁军这几日以小规模的攻城为掩护,暗地里却组织大批军士挖通了直达城内的地道。厉捷禾见情势紧急,道:“城寨守不住了,我们快从南城门撤离。”蛇节夫人嘶声叫道:“不,我不能抛下族民们。”厉捷禾喝道:“夫人,得罪了。”出指如电,点中了她腰间“幽门穴”。杨慕非伸手揽住她软倒的身子,道:“厉星主,走罢。”
第二十八回:情难绝(3)
厉捷禾道:“好!我在前面开路,你们跟我来。”杨慕非负起蛇节夫人紧随其右,庄琦君手持紫竹棒殿后。三人且战且退,渐渐出了南城门,奔出数十余里,进了一座偏僻的大树林子,方才坐下歇息。杨慕非伸手拍开蛇节夫人腰间穴道,柔声道:“蛇节,你没事罢?”蛇节夫人眼见凤凰镇四处火起,喊杀声震天,登时泪如泉涌,扑在杨慕非怀里,啜泣不已。杨慕非轻拍她的肩头,柔声安慰。
便在这时,忽听得东南角马蹄声雷动,似乎有大队军马疾驰而来。四人相顾骇然,眼见四面八方都是敌军,显然已无法安然脱身。蛇节夫人握着杨慕非的手,道:“杨郎,我们就是死也要死在一块。”杨慕非凄然长笑道:“不错。黄泉路上有娇妻爱子作伴,死又有何惧哉?”两人此时已萌死念,心中只有柔情万缕,早忘了身在何所。蛇节夫人偎依在杨慕非怀里,叹气道:“可惜我们的孩子却看不到这个世界了。”杨慕非道:“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厉捷禾瞥眼看庄琦君时,见她脸上珠泪莹然,正痴痴地看着杨慕非二人,想到自己今日能与意中人同生共死,不免又喜又悲,击节唱道:“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庄琦君听他歌声凄凉,不由地向他望了一眼。厉捷禾怦然心动,寻思道:“庄姑娘可不能死,我拼了性命也要把她救出去。”疾纵而起,拉起庄琦君,道:“庄姑娘,我救你出去。”庄琦君一挣,道:“我要陪杨大哥。”杨慕非道:“琦君妹子,你跟厉星主走罢。”庄琦君跺足道:“我不。”
两人正争执间,那队元兵的前锋已奔到近前。为首一名将官喝道:“你们是甚么人?”厉捷禾哈哈笑道:“摩尼教青龙星主厉捷禾与雪雕大侠在此,不要命的尽管上前。”元军队伍中,一人惊喜地大叫道:“杨大哥在这里么?”杨慕非长身而起,道:“是段小姐么?”迎上前去,只见段谷雨身着黑色披风,纵马出阵。她滚鞍下马,道:“杨大哥,你没事罢?”杨慕非笑道:“我没事。你能来,那就太好了。”蛇节夫人见他俩言笑晏晏,疑心大起,问道:“杨郎,她是谁?”杨慕非还未开口,段谷雨已笑着道:“你想必就是蛇节姐姐罢?小妹段谷雨经常听杨大哥提起你,果真是美若天仙,难怪杨大哥那么喜欢你。”蛇节夫人听她如此夸赞自己,芳心大喜,先前的一丝不快也顷刻间荡然无存,笑道:“妹子你说笑了。我哪里及得上妹子你的三分之一哪。”段谷雨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转过头问杨慕非道:“杨大哥,凤凰镇被梁王攻下来了么?”
杨慕非点了点头,道:“嗯。”段谷雨笑吟吟地道:“区区一个凤凰镇,小妹闭着眼睛也能帮你夺回来。”蛇节夫人大喜道:“妹子你若是能帮我们夺回凤凰镇,姐姐下辈子便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的恩德。”段谷雨抿嘴一笑,道:“蛇节姐姐,我也不要你给我做牛做马,只希望你能帮我达成一个心愿。”蛇节夫人道:“妹子你说,只要姐姐能做得到,一定帮你达成。”段谷雨眼中秋波流转,在杨慕非脸上停了一停,道:“姐姐你只要愿意,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待夺回凤凰镇后再说罢。”蛇节夫人见她话语间闪烁其辞,心中微感讶异,转过头去看杨慕非。杨慕非与她目光一接,立时转到别处,脸上大有忐忑之色。
段谷雨翻身上马,下令道:“朱将军,你带两百土獠兵从左侧包抄;傅将军,你带两百土獠兵从右翼包抄;余下的人,随我进凤凰镇。”众将士齐声应命,分三路向前疾驰出去。杨慕非等人紧随在段谷雨身后。城寨中的梁军见一小队元兵奔进城来,也不加留意,待土獠兵冲杀到身前时,这才惊觉。土獠兵甚是凶悍,如虎入羊群般,直杀得梁军哭爹叫娘。不一会儿,城寨中的梁军便被剿杀干净。
众人奔上城楼,只见火光下,两队土獠兵左手持剑盾,右手挥舞大刀,向铁甲军坐骑拦腿砍去,滚滚黄尘中,铁甲军纷纷落马。脱脱见土獠兵已快扑到身前,急忙一挥令旗,数千枝铁箭登时如飞蝗急雨般射出。但那些土獠兵身裹藤甲,刀箭不进,又有剑盾护身,便如风卷残云般杀到身前。脱脱骇然失色,拨转马头便往回跑。众梁兵见主帅带头奔窜,登时斗志全无,丢盔弃甲,四散而逃。段谷雨挥动令旗,驱动大军乘势追杀。是役,脱脱统帅的七千精兵几乎全军覆没,他也不敢回鸭赤城复命,带着残军投奔安南国去了。
摆夷族人见击退强敌,不禁欢呼鼓舞,大声称颂段谷雨的功劳,从家里拿出酒肉、菜蔬来款待众将士。蛇节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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