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面对妻子近乎咆哮的质问，肖云浦突然觉得喉咙被哽住了说不出话来。戴小惠说得不错，他的确在无数个夜晚搂着方小梅入睡时盘算着要和妻子离婚，突然间他感到对妻子一种由衷的负疚感，痛苦地双手抱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妻子喃喃地嗫嚅着，“都已经过去了，小惠，我们重新开始，我们……”
戴小惠睨着他，眼角含着委屈的泪花。良久，才放眼朝江面上望去，叹着气问：“你还记得当年我送你到江北坐的那只驳壳船吗？”
肖云浦点着头，思绪回到二十多年前的罗原江畔。
“我记得你坐在船尾对我说，等你回到罗原时会给我买一条最时髦的丝巾，没想到，我为了你一个誓言，一等就是好几年……”
“小惠，都过去了，我求你，把过去的所有不快乐都忘了，好吗？”肖云浦轻轻搂着戴小惠的胳膊，“我带你到长风饭店吃基围虾去。你不是最喜欢吃那儿的基围虾吗？好了，我先到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你在前面那个路口等我，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一块出来吃饭了。”
肖云浦不容妻子拒绝，撒开腿就朝附近的地下车库跑去。戴小惠盯着丈夫略显疲惫的身影，掉头望着雾霭笼罩下的罗原江，她的心头也被笼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阴霾。是原谅他，继续纵容他的精神出轨，还是设身处地地真正为自己考虑一回？戴小惠无法作出抉择，她根本就离不开肖云浦，更无法走出他们共同构筑了二十多年的婚姻和家庭，离不开子然和子娟。方小梅已经变成植物人了，她醒过来的机会微乎其微，为什么自己还要跟一个活死人过不去？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不会说话也不能睁开眼睛，她几乎什么也没有了，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跟她争的呢？
戴小惠紧了紧肖云浦披在她身上的西服，回想过去两个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回首和他肩并肩牵手奋斗在湘江电机厂，把一个濒临倒闭的小厂扭亏为盈的那些日子，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热流，无论如何，她曾经和他一起并肩作战过，他也真心地爱过自己，就算为了那份曾经的爱，她也应该知足了。是的，他给予自己的已经够多了，除了显赫的肖太太身份，还有价值不菲的大别墅，豪华轿车，以及价值连城的珠宝，可这一切真的是她想要获得的吗？不，她轻轻咬着嘴唇，任泪水洇湿清瘦的面庞，她要的并不是这些东西，她只要她的丈夫像从前那样爱她。她不明白，为什么男人有了钱就会变得花心，他们一起过苦日子的时候肖云浦是那么敬她爱她，即使整天呆在一起，他也从没觉得她腻味过，这一切的一切又都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质的变化的呢？
除了不及方小梅年轻，不及她美貌，她琢磨不透丈夫的心为什么轻而易举地就被那个女人给偷走了，难道自己对他不够温柔不够好？她可是标准的模范妻子，上孝敬公婆，下教育子女，从来都没大声跟肖云浦说过一句刻毒的话，可为什么还是无法留住男人的心？是方小梅太强大了，还是自己太失败了？
远远的，当她看到肖云浦开着那辆黑色大奔驰从地下车库开上来时，她还是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朝他们约定好的路口走了过去。戴小惠没有想到，噩梦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降临，当几辆鸣笛的警车呼啸着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前后左右将肖云浦和他的黑色奔驰包围在中间时，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脸变得刷白刷白，满脑子里就只剩下一片空白，耳边除了不断传来的“嗡嗡”声，就只能听到那些公安人员对着车里的肖云浦发出尖锐的怒吼声。
肖云浦目无表情地被公安拽出驾驶室，戴小惠清楚地看到，丈夫的手上陡然间就多了一副锃亮的手铐。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叫，却什么也没能叫出来。肖云浦在被公安人员带上警车的时候悄悄朝她使了个眼色，二话没说，头也不回地就被后边跟着的警察推上了警车。
还没等戴小惠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载着肖云浦的警车就呼啸而去。望着远去的警车和停在路口的那辆属于肖云浦的黑色大奔驰，戴小惠一下子就浑身松软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龙穴提犯（1）
戴小惠面部表情僵硬地蜷缩在柏向南家客厅的沙发上，望着给她递水的温如萍，浑身直打着哆嗦。
“先把热茶喝了暖暖身子。”温如萍把茶杯塞到戴小惠手里，“你先别急，我已经给向南打过电话了，他也不知道公安局为什么会带走云浦，不过他已经让杨慕雪亲自去公安局走一趟了解情况，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可是他们都给他戴上手铐了！”戴小惠使劲摇着头，“他们肯定要把他关起来的！萍姐，抓人可不是儿戏，你和柏书记可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云浦啊！”
“向南不会看着这事不管的。”温如萍皱了皱眉头，“你先别自己乱了阵脚，在罗原谁说了算你还不知道？你看，邹慕平那么大的事，还不都是由你向南哥一手给摆平了？省纪委那么多人想搞垮你向南哥，想搞垮罗原官场，你看有谁得逞了？”
“可是这回不一样。他们动真格的了！”戴小惠急得浑身直冒冷汗，端着茶杯的手不断颤抖着，抬头睨着温如萍说：“萍姐，我这心跳得厉害，总觉得会出什么大事。虽然说在罗原没人敢动柏书记一根毫毛，可我们家云浦既不是官，上面又没有过硬的关系，要是被他们查出些什么来，他这辈子可就完了啊！”
“查什么查？”温如萍有些不高兴地盯着她问，“肖云浦能有什么问题？他一直跟着你向南哥后边跑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能查出什么来？罗书记已经亲自批示过了，你向南哥对罗原乃至全省的经济建设都是功不可没的，没有你向南哥，也就不会有罗原的今天，谁也不能打着各种旗号来打压你向南哥。罗书记都这样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了，就是再给他们几个胆，那些想搞你向南哥的人也不能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到底有多重了！”
“那他们为什么突然就把云浦给带走了？萍姐，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们家云浦本来就嘴拙，要是有人成心想给他难堪找他茬，就凭他那个二愣相，他肯定招架不住的。”戴小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不是说了嘛，天掉下来有你向南哥扛着，他们顶多是因为邹慕平的案子不服气，又不敢拿你向南哥怎么样，所以只好拿你们家肖云浦开刀出口气。我想，他们也就是想出出气而已，你们家肖云浦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干违法的勾当，你替他操的什么心？用不着到明天早上，公安局准得放人！”
“真的？”戴小惠眼睛一亮，“萍姐，您说，云浦他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他真的没做过违法违纪的事？要是……”
“你这还信不过我和你向南哥吗？我和你向南哥说他没有就是没有，你就别在这自己吓唬自己了！就算你向南哥摆不平的事，上边不还有罗书记和庞书记吗？罗原的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事要闹大了，罗书记和庞书记也不会袖手旁观当个清闲人的。”温如萍挨着戴小惠身边坐了下来，她清了清嗓子琢磨着，“罗原公安局的胆子也太大了，到底是谁敢这么猖狂，一点也不给向南面子？他们是不想干了不成？”
正说着，柏向南的电话打了进来。温如萍连忙起身举起话筒急切地问着，“向南，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安局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动你的人？”
“还不是刚从省里调到罗原来的苏明！”柏向南气急败坏地骂着，“仗着自己是研究生，有几滴墨水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用不了多久我就得让他知道我柏向南决不是罗原的一尊假摆设！”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龙穴提犯（2）
“苏明？”温如萍对着话筒不解地问，“谁是苏明啊？”
“不是说了嘛，刚刚从省里调过来的市公安局的刑警队长。”柏向南恨恨地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把火居然烧到我头上来了！我要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罗原城是姓柏还是姓苏了！”
“一个新来乍到的公安就敢这么跟你对着干？”温如萍忿忿不平地嚷着，“是要给他点教训，顺便也给那些不安分想要揪你小辫子的人敲一记警钟！看来窦海德的事他们都没放在心上，这回要惩治就动回大刀，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专门跟我们作对！”温如萍边说边盯了眼瞪大眼睛睃着她的戴小惠，连忙咂巴着嘴巴问柏向南说：“有没有问清楚，他们到底因为什么事抓了云浦？是不是因为你的事？”
“给他们一百个熊胆他们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跟我作对！”柏向南吁了口气，“是杨兰的事。苏明在杨兰自杀的野鹅湖边找到了新的线索，说肖云浦是杀死杨兰最大的嫌疑犯，所以……”
“什么？肖云浦是杀死杨兰的嫌犯？”温如萍大声惊叫了出来，一旁的戴小惠听到她的话，脸色变得煞白煞白的。
“萍姐，柏书记说什么？云浦他是不是很危险？”戴小惠极度不安地站起身盯着撂下电话的温如萍紧张地问着。
“好像不是调查经济案，是关于杨兰死因的。”温如萍情绪低落地盯了她一眼，“上次杨兰的尸检报告上说，在她的手臂上发现了瘀痕，她身上还有你和肖云浦留下的指纹，我当时急得团团转也没工夫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戴小惠慌张地盯着温如萍，“萍姐……”
“你跟我说实话，杨兰的死到底跟你们有没有关系？”温如萍紧紧握着戴小惠的手，拉着她重新坐到沙发上，“不管是不是你们干的，你今天都必须跟大姐说实话。人命关天，要不，我和你向南哥都帮不上你们的。”
“不是，我和云浦怎么会去杀人呢？您也知道，杨兰和云浦的关系一直都很暧昧，这么多年了，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我就是想杀杨兰，也不会忍到今天才下手吧？还有，云浦对杨兰一直抱有愧疚之心，他恨不能用他自己的下辈子去补偿他对她造成的伤害，他又怎么会动手杀了杨兰呢？”
“那就奇怪了。”温如萍打量着戴小惠，“为什么杨兰在野鹅湖落水之时，会在她身上发现和你们两口子的指纹？”
“我……”
“你慢慢说，不要急。”
“那天晚上，我和云浦确实到过野鹅湖，可我们不是一起去的。”戴小惠低着头哽咽着说：“子然那晚发高烧，我打云浦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就在我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忽然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说是肖云浦有危险，让我赶紧去野鹅湖救他。我当时脑子一热，也没分辨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就让子娟先带着子然去医院，自己打了辆车就直奔野鹅湖，可是到野鹅湖我却发现杨兰也在。当时杨兰和肖云浦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我以为是杨兰想对云浦不利，就冲上去和她扭打在了一起，云浦为了拉开我们俩，下手用了点力，所以才在杨兰的手臂上弄出了瘀痕。可后来我就跟云浦的车回城了，没想到公安机关第二天凌晨就在野鹅湖发现了杨兰的尸体……萍姐，你一定要相信我们，真的不是我们杀了杨兰，兴许就是她一时想不开跳进水里自杀的。”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龙穴提犯（3）
“看来问题的确复杂化了。”温如萍紧锁着眉头，“这苏明简直就是半路上杀出的程咬金！要不是他多管闲事，杨兰的事早就告一段落了，你说，半路上怎么又杀出个他来了？在案发现场和死者身上都留下了你俩在场的线索，你说，这话能好说得了吗？小惠啊小惠，你说你怎么就不动动脑子，一个陌生人的电话你也相信？这下好了，公安手里有你们俩口子都在现场的证据，还不得认定是你们夫妻联手谋杀了杨兰啊？”
“那……”戴小惠心有余悸地盯着她，“公安机关也会来抓我吗？萍姐，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云浦已经被他们抓走了，要是我再被他们抓走，子娟和子然该怎么办？萍姐，我……”
“你看你又慌了不是？我只是在替你分析，也许情况并没有那么复杂。苏明初来乍到，还不懂得罗原官场上的规矩，我想今天晚上杨秘书长会让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是对的。好了，你就放心吧，今天晚你就在我这里将就一晚上，我陪你说说话，等到天一亮，事情也许就会出现转机的。”
“可子娟和子然还在家里，我不放心。”
“我打电话让他们俩也过来陪你。自打伟林跟着你们家云浦在那个足球俱乐部上班后，就很少回家来住，家里空着也是空着，两孩子来了，我这里倒能热闹些。”
“可这样太麻烦您和柏书记了。一会他回来，会被我们吵着的。”
“没事的。”温如萍轻轻一笑，“咱们都是什么关系了，你还跟我客气？向南也很喜欢孩子的，他看到子然和子娟一定会很开心的。好了，就这样，我这就打电话让俩小家伙打车过来。”
温如萍很快就给子娟、子然姐弟俩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子娟就带着子然来到柏向南家中。戴小惠看着一对儿女，眼睛仍然是红红的，尽管温如萍在两个孩子还没来之前就一直劝慰她不要在他们面前表现出她的忧伤，尽量不要让他们知道肖云浦被公安机关带走的事，但她还是忍不住，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就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妈，您怎么哭了？”刚刚上初三的肖子然丢开书包跑到戴小惠面前不解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让温阿姨把我跟姐姐都叫到这里来了呢？”
“没……没什么。”戴小惠抬头盯一眼子然，“你温阿姨说很久没见着你们了，所以就把你们叫过来……”
“您撒谎！”已经上高中的肖子娟也走到戴小惠面前，“要没事，您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把眼睛哭得跟熊猫似的？”转过头瞥着温如萍，“温阿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能告诉我们吗？”
“没什么。你妈心情不好，所以我就让她在我这儿住一晚上，她不放心你们俩在家，我就打电话叫上你们一块过来陪你妈。”
“是吗？”肖子娟将信将疑地盯着戴小惠，“妈，好端端的，您伤心什么？”
“没……没什么……”戴小惠支支吾吾地说，但脸上焦虑忧愁的表情却让肖子娟产生了很大的疑惑。
“还不是为了那个叫方小梅的女人？”温如萍故意盯着子娟、子然叹口气，“你们也都是大孩子了，你们爸爸那些事你们多少也是知道些的，方小梅现在都成植物人了，可你们的爸爸还……你们说，你们的妈妈能不伤心难过吗？”
对于方小梅和肖云浦之间的事，子娟、子然自然早就心知肚明，可他们也非常清楚，妈妈从来没有因为方小梅的事在他们面前表现出如此伤心难过，难道这些年妈妈表面装得非常镇定坚强，甚至是超然的大度，都是把打落门牙往肚里咽吗？肖子娟轻轻皱了皱眉，一屁股坐到戴小惠身边关切地问：“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在为爸爸和方阿姨的事情伤心难过吗？”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龙穴提犯（4）
戴小惠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咬着嘴唇瞟一眼站在她不远处的温如萍，回过头睨着子娟哽咽着说：“方小梅都那样了，可你爸爸心里始终放不下的人还是她，我……”
“爸爸呢？”子然昂着头问戴小惠，“爸爸去哪了？他不是说今天要带着您一块出去散心的吗？”
“你爸爸……”戴小惠低声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