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赤脚下床,听了听隔壁的动静,莫云泽应该是睡了。他房间的门是虚掩着的,四月轻轻推门进去,好奇地张望他的房间,只见月光洒在床头,勾勒出他侧卧的身形,他的呼吸很轻微,四月一步步移向他,像走近一个梦。她轻手轻脚爬上床,在床的边沿上睡下。
忽然觉得很安心了,她能感知他的存在。经过丛林迷路的那一夜,她格外害怕独处,夜那么黑,她感觉自己随时都会被吞噬,尸骨无存。至于那场火,她是真的不愿意去想了。是她放的也好,不是她放的也罢,她已经困在这深渊太久,她只想解脱。而此刻,就像一个疲惫的旅人找到了灵魂的归所,她终于可以卸下包袱,静静地靠近他了。
多么美好的夜晚,多么迷人的月色……
深重的倦意慢慢袭来,她想她终于可以睡着了。
“四月。”枕畔突然传来一声轻唤。
四月僵住身子,黑暗中瞪大眼睛,他在说梦话?
可是显然那不是他的梦话,因为莫云泽随即就翻身从后面拥住了她,他的呼吸温柔地扑在她的脖颈,“你想好了吗?”
四月仍然动弹不得……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他呢喃着,动情地吻上她的耳垂。
早上,四月对着镜子扑粉。不是扑脸上,而是扑脖子。真是很难看,脖子上那道暗紫色印痕令四月羞恼不已。
“不用遮了,这个样子挺好的。”
莫云泽不知何时走进浴室,站到了她的身后。
“都怪你!”四月白他一眼。
莫云泽笑了,伸出双臂将她圈进怀里,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这是我留给你的爱的印记,你是遮不住的。”
四月从未见过莫云泽发狠的一面,而且是在床上。他平日那么温存的一个人,怎么到了床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汗泪交织的纠缠中,他忘乎所以,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的胸膛和血肉,从此就和她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她是他的,一直就是。
“我们今天下山吗?我想去买点……那个药。”四月的脸有些发红。
“不用买了吧,有了就生下来。”莫云泽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向他,“不过我们还真要下山,行程定了,我们今天就回上海,中午的航班,直飞香港。”
“香港?”
“是的,再从香港转道飞加拿大。”
机场人很多,四月显得有些紧张,自始至终低着头,将莫云泽的胳膊拽得紧紧的。两人开始排队办理登机牌。其实莫云泽也很紧张,只是他没有四月表现得那么明显。他知道走出这一步,他就没有回头路了,被困在这囚牢里这么多年,等待这一刻实在是等待得太久。也许是越接近曙光越惶恐不安,他不知道未来他要面对的是什么,目前他所能想到的就是自由,只有自由了,他才可以按自己的意愿生活。
前面只有两位乘客了,很快就轮到他们了。“你带药了没有?”四月可能也知道自己太紧张,故意跟莫云泽岔开话题。“带了。”莫云泽笑笑,揽住她的肩膀。
只有一位乘客了,莫云泽盯着脚底下的黄线在心中默默倒数。
十、九、八、七……四、三……
“四月。”就在莫云泽即将喊出“一”时,有人站在了他们旁边。四月本能地一颤,缓缓转过头去……
是费雨桥。
莫云泽冷冷地瞪着他,“你来做什么?”
“跟你没有关系。”费雨桥答,目光直接投向脸色苍白的四月,“你真的打算走吗?你可要想好了,你这一走可能再也见不到芳菲了。”
“费雨桥!”
“我没跟你说话!”
两个男人剑拔弩张地对峙。
费雨桥一身浅灰色西装,衣线笔挺,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好像随时要去参加重要会谈似的,内敛且不容忽视的气势令人无法移开视线。他好像认定四月走不成一样,不慌不忙踱到四月跟前,嘴角隐隐地溢出一丝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像锥子,直直地插入四月的心脏。
他说:“你妹妹自杀了,你还走吗?”
“……”四月身子摇晃了下,只觉脑中有根弦嘣的一下就断了。她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下去,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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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是长长的走廊,沈端端和莫云泽狭路相逢。看见四月跟莫云泽从走廊拐角处的电梯里奔出来,她的眼睛瞬时笑成了弯月。早说过,他逃不出这张网。
四月看上去很虚弱,完全靠莫云泽搀扶着,脸上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他们也看到了沈端端,放慢了脚步。沈端端站着没动,笑迎着他们走近。
“云泽,好久不见了。”沈端端身上的宝姿套装很好地衬托出了她的贵妇气质,身上并没有戴多余的首饰,就是在胸口别了个Tiffany钻石胸针,在光线不太好的走廊上,那胸针尤显得熠熠闪闪,佩戴者哪怕只是轻微的呼吸,小小碎钻仍可折射出不同的光芒,令人不能直视。而沈端端脸上的笑容,也如同那钻石的光芒,虽然明媚动人,却是冷的。
“你怎么在这里?”莫云泽的脸上也是冷冷的,目光充满敌意。任何时候,只要这个女人在场,他就格外警惕。
沈端端叹口气,“云泽,我到底比你岁数大,算得上你的长辈,你所受过的教育是让你这么对待长辈的吗?”
“那要问问你自己,身为长辈做过什么事!”
“云泽,你这种态度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别忘了你是一个人,而你对抗的是一个家族,你以为你远走高飞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沈端端趾高气扬。莫云泽根本不买她的账,“我必须提醒你,你并不是莫家的人,你没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哟呵,翅膀长硬了啊,口气也硬了。”沈端端不怒反笑,身姿优雅地上前几步,“不过我是不是莫家人并不重要,你是莫家人却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你还有能力带着四月私奔?”
“别吵了!”四月瑟瑟发抖,眼睛红肿,显然来的路上已经歇斯底里地哭过,她泪眼闪闪地逼视着沈端端,“我妹妹呢?她现在怎么样了,我要见她……”
“她很好,没死。”沈端端冷冰冰的就这一句话,继而又笑道,“不过我要恭喜你,你要做姨了。”
“姨?什么意思……”
“芳菲怀孕了啊,早上给她身体做检查的时候发现的,都四周半了呢。”沈端端笑得仪态万方,“不过怕她情绪激动,医生建议暂时不告诉她,你不问问谁是孩子他爸?”说着目光故意瞟向旁边的莫云泽。
四月顾不上多说,拔腿就朝病房跑去,单薄的身子踉踉跄跄,让人很担心她会跌倒。莫云泽却杵在原地动弹不得,刹那间连嘴唇都泛白了,沈端端显然在他脸上看到了满意的效果,“现在,你觉得你还能走吗?”
莫云泽此刻就像是站在绞刑架上的死囚,下一秒就等着身首异地,又像是有无数柄利刃尖刀,一刀刀地将他凌迟。事已至此,他知道他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了,人摇晃得厉害,下巴可怜地抖着,“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沈端端转过脸望了望病房,耸耸肩,“我只能说,这是天意。”
时光倒回到梅苑那天的晚宴。客人来了很多,莫云泽疲于应付,力不从心。衣香鬃影间,倒是沈端端宛如整个晚宴的皇后,拉着芳菲,频频给她介绍莫家的亲友。芳菲那天晚上穿了件鹅黄色抹胸式小礼服,头发高高绾起,很公主的样子,但因她很少出席这样的场合,显得有些拘谨,好像生怕裙子会掉下来似的,不停地拉自己的裙子。
在屋外花园的边角处,莫云泽原本是去抽根烟,结果发现芳菲又躲在树后扯裙子,不由得笑了,“别扯了,不会掉的。”芳菲吓得差点叫出声,回头一看是莫云泽,这才放下心,委屈地说:“这裙子不太合身。”
“哦?你自己的衣服怎么会不合身呢?”
“不是我的,是……是端姐送的。”芳菲有些不好意思。
莫云泽心下顿觉诧异,沈端端给芳菲准备礼服?他打量芳菲身上的裙子,认出来了,这是DIOR的最新夏款,他在秘书谭小姐的办公桌上看到过,谭小姐经常翻时尚杂志。想来也是,以芳菲的经济能力是不可能穿得起这么昂贵的礼服的,他早该想到。
“芳菲,你少跟端姐接触。”他的脸色瞬时变得阴郁。
“你不喜欢她吗?”
“跟喜欢无关。”莫云泽冷冰冰地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转移到了四月身上,“你姐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有些忙,经常很晚回家。”芳菲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醒他,“你可要加紧哦,追她的人一大票,比如费雨桥,我都好几次见他接送姐姐上下班……”
莫云泽颓然地低下头,“这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事情。”
“你难道想放弃?”
“不知道,我心里很乱,这些日子以来没睡过一个好觉。”
“难怪你气色这么差……”
“你们在聊什么?”沈端端不知何时突然现身,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喷泉池边朝他们张望,“云泽,跟你三叔去招呼客人吧,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莫云泽无趣地点下头,“我就来。”
PARTY一直持续到半夜才结束。莫云泽不知不觉还是喝了点酒,脸色更差了,但他惦记着芳菲要回家提出要送她,结果遭到端姐的拒绝,“你都喝成这样了还能送她?今天太晚了,就让芳菲在这儿住一晚上吧,明早我再安排车送她。”说着又掉过头问芳菲,“你看这样可以吗?”
芳菲拿不定主意的样子,看了看莫云泽,意思想听他的态度。
“这不大好吧,女孩子家怎么能单独在外过夜呢?”莫云泽反对。
沈端端却自有主张的样子,“我亲自给她家里打个电话,说明下情况,这应该没关系吧?这里又不是外面,芳菲本来就该把这儿当自己家。”
一句“自己家”让莫云泽的脸又阴了下来。
正欲发作,三叔莫敬添叫他:“云泽,你到我书房来下。”
“融臣那边什么动静?”莫敬添开门见山。
莫云泽在对面沙发上落座,答道:“暂时还看不到什么动静,好像是在观望。”
“那个,费雨桥果真是费耀程的儿子?来寻分了啊……”莫敬添话虽这么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并不是很关心这件事,兜了几个圈子后终于切入正题,“反正公司就交给你了,我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只想好好安度晚年。”
“三叔哪里老,您还正当年。”
莫云泽心想:“你环游世界花天酒地倒是很有精力。”
莫敬添摆摆手说:“不行喽,现在做什么都力不从心。这个,云泽啊,这次我回来呢是想带笔款子走,最近手有点背,输了不少钱。然后我想买个大点的游艇,原来那个太小了,招待不了多少客人,你知道我的朋友很多……”
莫云泽心里有数了,等着他继续说。
“方便的话,尽快,我后天就要走。”
“您要多少?”
“不多,八千万吧。”
“……”
莫云泽倒抽一口凉气。
一直是这样,莫敬添每次在外面输了钱或有大的开销,就会找莫云泽开口,如果是百万之内的小数目,通常会指派秘书打个电话,要莫云泽把钱划过去。如果是几百万,可能莫敬添会自己打电话,如果是上千万,莫敬添会百忙之中抽空回国找莫云泽要,上次他回国就要了两千万,说是想搬到旧金山去住。这次回来,竟然开口要八千万……
这么多年了,莫云泽劳心劳力地为盛图卖命,自己并不占多少股份,大部分股权都在名誉董事长莫敬添手里,每年莫敬添拿到的股利和分红都是天文数字,可他还是嫌钱不够用,动不动就是几百万上千万地要。而且他自己花钱如流水,却严格限制了莫云泽的经济,莫云泽虽然是执行总裁,但实质上是被架空的,如果个人动用资金过百万,就要经过公司财务层层审核签字,最后还要莫敬添签字,否则莫云泽一个子儿都动不了。
不仅莫敬添要钱,莫家直系和旁系的亲属都时不时地找莫云泽要钱,尤其是跟莫云泽同辈 的莫家后代,七大姑八大姨的子女们,一个比一个挥金如土,又都没什么本事,个个在盛图占有一席之地,却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只能靠盛图养着。那些人俨然把莫云泽当赚钱的机器了。因为莫云泽很有经商的天分,不管是不是自身喜好,他的高智商和他敏锐的判断力让他在商场上鲜有失手,他做事力求稳妥,但关键时刻又果决得令对手害怕,这些年每每盛图濒临绝境时总是他力挽狂澜,不然盛图早就改姓了,这点莫家还是承认的。所以莫云泽才被控制得那么死,连婚姻都不自由,莫家既防着他在经济上有什么利己行为,又不能让他自立门户,莫云泽这辈子都只能给莫家老老小小卖命……
“三叔,公司最近的流动资金吃紧,恐怕一次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费雨桥那边虎视眈眈,上次已经让我们元气大伤了,如果……”
“可我现在急着要,你就想点办法嘛。”
“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董事会还有那么多人,我做不了主。”
“怎么做不了主?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吗?”莫敬添不耐烦了,“你就随便扯个理由做个企划,就说在中东投资新项目,需要启动资金。”
莫云泽强忍住心中沸腾的气血,仍然耐心解释,“可是我们最近正在竞标浦东那块地,如果临时被抽走那么大一笔资金,我们必败无疑。”
“那个项目做不做都无所谓,我下个月在香港有个很重要的聚会,游艇太小了根本派不上用场,总不至于让我去租吧?”
“……”莫云泽气得发抖。
“我后天就要动身,你快点准备就是。”莫敬添漠然地弹弹烟灰,站起身,“今天我累了,就到这儿,多余的话我不想讲,你也去休息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
从书房出来,沈端端告诉莫云泽,她已经给芳菲的母亲打了电话,让芳菲今晚就住在梅苑,而且已经安排到客房去休息了。
“随便吧。”莫云泽铁青着脸,烦躁地解开领结,回自己的卧室。
“我给你准备了醒酒汤,就在你床头,你喝了吧。”沈端端站在楼梯口,望着他的背影说,“你今晚喝了不少,喝了醒酒汤早点休息。”
莫云泽洗了澡,还真喝了那碗汤,可是很奇怪,喝下去没多久他就觉得浑身燥热,口渴得不行。当时已经很晚了,梅苑大部分人已经入睡。莫云泽一个人下楼倒水喝,喝了水再上楼愈发觉得不对劲,不仅浑身热得冒汗,还头晕目眩。更要命的是,似乎身体里有股滚烫的热流找不到喷发口,在体内横冲直撞,下身某处没来由地硬挺起来……
待他摸上楼,仅存的意识让他有些明白,那碗汤有问题!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当他推开卧室的门时,赫然发现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赤身裸体,白花花的身子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摇摇晃晃,几乎跌倒在地。
因视线极度模糊,他看不清躺着的那个女人的脸,就觉得那身体极大地诱惑着他,他强忍着不靠前,可是到底没能忍住。待他伏在那女人身上时,对方似乎并没有反抗的表示,好像比他还意识不清,除了动作猛烈时哼两声,那女人好像一直在昏睡……整个晚上都很混乱,就像是做梦一样,莫云泽不知道自己折腾了多久,一直到体内沸腾的血液慢慢流回心脏,他才疲惫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