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遇见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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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遇见花开-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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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而且执意不肯当着四月的面取下口罩。四月不明白,他到底是害怕什么?他总不能一辈子戴着口罩过日子吧?如果是以前,四月一定跟他闹,可是现在她反而冷静了,她想,他还是需要时间吧,心理障碍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她相信终有一日,他会让她看到他的脸。
    “哪怕你是个鬼,哪怕你只剩了一个骨架,但我相信你附在骨架上的灵魂依然还是原来的你,你又何必在意你的皮肤呢?”
    此刻,四月看着莫云泽,还是忍不住提到了这个话题。
    莫云泽却盯着四月的脑袋出神,“你的头发让我想起了一种动物。”他存心转移话题。
    “什么动物啊?”四月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头发。
    “鸡仔。”
    四月从床上爬起来,对着床对面梳妆台的镜子照了照,满头茸茸的短发,还真像刚孵出的小鸡,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莫云泽,你很有观察力。”
    “我给你准备了些帽子,你出门的时候可以戴上。”
    “可是我这样子能去哪儿呢?”
    莫云泽陷入沉默。清晨的阳光明媚而温暖,蜜蜂嗡嗡地在院子里的花圃中飞来飞去,落地大窗是开着的,微风将白色纱帘高高撩起,空气中有浓郁的花香,蜜一样荡漾在彼此的呼吸里。莫云泽的表情也像是进入梦境一样,眼睛看向院外,目光仿佛落在了很远处某个不知名的焦点,那里同样春光明媚,那里是花的海洋,那里有他破碎了的爱和梦想,春天来了,那些碎了的往事可以重新开花吗?
    良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终于说:“明天跟我去梅苑后山看梨花吧,四月。”

    莫云泽是忧伤的,也是绝望的,他是梨花树下的一座荒冢,他是游荡在世间的一个蒙面的孤魂,只为了心中那份不灭的爱恋,他逼着自己忍受那么多难以言说的痛楚,逼着自己出手,逼着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理智,他的忍耐已到极限,只想快一点结束。
    他跟四月说:“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看到梅苑后山的梨花了。”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一切终于就要结束,他要带着四月远远地离开这里,有生之年都不会再回来,那满山的梨花,只能永远封存于过往的记忆中了。
    未来的生活不一定就美好,但至少单纯,莫云泽渴望这单纯的生活已经很多年。所以他比四月更急于摆脱这疲惫的困境。
    “明天下午,我在梅苑后山等你。”说出这话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他觉得是到了摊牌的时候,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秘密,他将自己包裹在这秘密里这么多年,几欲窒息,他终于可以自由呼吸了。长久以来,他戴着面罩并非是脸上的皮肤真到了见不得人的地步,而是他觉得戴着口罩有份安全感,这份安全感可以让他暂且忽略面罩下面的那张脸是死的还是活的,继而可以坦然地面对她、面对周遭的一切。
    如今,他终于下定决心,勇气来源于哪里?

    没有语言形容四月接受邀请时那份无与伦比的幸福感。
    “好,我一定去。”她满口答应,心里滋滋地冒出无数甜蜜的泡泡,觉得今天的阳光真是很好,园子里的花都开了。
    而莫云泽的眼神却是凝重的,眸底黯黑如夜色,看着她说:“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希望你能有所心理准备。”
    “什么事情?”
    “明天见面再说吧,要我来接你吗?”
    “不,我自己去。”
    那一刻的四月真想拥抱莫云泽,他身上迷人的气息让她时常神思迷乱,他带给她的感觉就像是片迷雾重重的森林,她置身其中,看不清他的面孔却能真实地感知他的存在。而他的存在让她觉得很奇妙,似熟悉又似陌生,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她感觉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却又像是离开了她很多年。也许是他戴着口罩,让她忽略了他的面孔,从而只专注于他的眼神,那恰是通向心灵的窗口,于是她捕捉到了很多。
    所以莫云泽离开的时候,四月送他到门口,问他:“明天,你真的打算都告诉我吗?你不让我猜谜语了,你会摘下面罩是不是?”
    莫云泽拉开车门凝神想了会儿,“该说的我都会说,如果你能接受,我会摘下面罩。”
    “那太好了!”四月一高兴差点将正准备上车的莫云泽给拽下来,她贴近他,附在他耳根低语道:“那……那时候我可以吻你了吗?”
    莫云泽的身子明显一僵,赶紧缩进车里,关上了车门。
    四月瞅着他难为情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四月!”他还是很难为情,打断她,“你确定你想吻的是我吗?”
    “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我先走了。明天见。”
    莫云泽摆动方向盘,有些掩饰的意味,调转方向驶出了芷园。四月并没有理解,他的潜台词其实是:“也许你真正想吻的是莫云河吧。”

    莫云泽因为失眠的关系,第二天睡到十点才起来,推开窗户看向窗外,下了一夜的暴雨终于是停了,但天空还是有些阴沉沉,也不知道经过一夜暴雨的肆虐,那些梨花还剩多少,也许全掉光了都说不定。他给四月打电话,问她要不要他开车去接,四月说不需要,她整天闷在家里,想出去活动活动,步行或者坐电车都可以。“我很多年没坐过电车了。”她想找寻一些过去的感觉,“还是读大学那会儿坐过,真是很怀念。”
    莫云泽在电话里浅笑,“你怎么忽然念起旧来了?”
    “我一直是个很念旧的人。”
    莫云泽默然。他很想问她,她到底念的是哪个“旧”,是莫云河,是容念琛,还是费雨桥呢?但是他没有问,反正下午就见面,有什么话留到见面再说吧。
    这个上午他忙了很多事,跟美国那边联系,确定他吩咐的事是否已安排妥当,包括四月的签证,以及旧金山的新居布置情况等,“窗帘和地毯最好是选柔和一点的颜色,卧室要正好对着花园,对,有露台的那间按我说的布置……书架可以大点,钢琴放楼下有壁炉的那间房,另外请的佣人要懂中文,厨师要会做中餐,不,不要请太多人,两三个就够了……嗯,园子里也可以种些热带植物……”事实上这些事情在很早以前他就开始布置,事事他都要过问,有时候为张效果图他要来回审好几遍,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完美得不可思议。
    下午出门的时候起了风,看样子又要下雨,这就是春天的烦恼,雨水总是连绵不绝。莫云泽一到阴雨天就身体不适,全身的关节都疼痛不已,本打算自己开车,最后奈何不得只能让阿森开车送他去梅苑后山。还在山脚下,就可以望见白的粉的花枝堆砌在整个山头,但走近些看还是显得稀落了些,可见昨夜暴风雨的肆虐有多么无情,放眼望去满地都是雪一样的花瓣,覆盖在草地上,空气中的花香反倒更浓郁了,带着未退的雨意扑面而来。
    有三三两两的游人上山,过去这里是私人园地,外人是不可以入内赏花的。两年前,在有关部门的游说下,梅苑后山被政府征收,改建成公园对外开放,于是这里一到周末就涌来大批游人,特别是梨花盛开的季节,山上山下人流如织,梅苑再难见往日的宁静。因为人流增多,附近建起了商店、停车场和餐馆茶楼等商业场所,山脚下原本静谧的林荫道变得繁华热闹起来。为此沈端端很是恼火过一阵子,当初她就很不乐意将后山交给政府,但无奈市民反应强烈,指责梅苑独家占了这么一大片后山,即便属于私人领地,可土地是国家的,政府说要收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得交出来,在舆论的压力下,莫家被迫妥协。
    只是让莫家料想不到的是,当初他们交出后山是不想被舆论推到风口浪尖,不想过多被人关注,谁知交出后还是成为人们瞩目的焦点。梅苑宽阔的宅院太奢华了,门口每天人来人往的,想不引人注目都难。莫敬添不堪其扰,下令将原本透视的围栏拆除重建,现在的梅苑被高高的青砖围墙围得严严实实,原来的镂花铁门也换成了密不透风的红木仿古门,除了伸出墙头的郁郁葱葱的树枝,外人再难以看到梅苑里面的一草一木。
    当然,站到后山还是可以看到的,居高临下,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莫云泽站在栏杆边眺望山脚下的梅苑,只觉像一座巨大的坟墓,无与伦比的华丽,透出阴郁沉重的空虚。而后山的梨花则像是凭吊这座坟墓的,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怎么看着都觉得悲凉。
    莫云泽一直等到五点也未见四月的人影。
    约好三点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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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给芷园拨了一个电话,结果被告知四月已经出门,可就算是步行,也应该到了吧?他又试着打四月的手机,电话一通就被掐断了,再打,直接关机。他顿时无措起来,出事了吗?还是她改变主意,不想来见他了?

    风越来越大,已经有零星的雨点落下来,山上开始还有些游人,傍晚时都走光了。莫云泽坐在梨树下的木椅上,头发和肩上都落满白色花瓣,林中的光线很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慢慢噬了过来,海水一样漫过了他。
    阿森寻上山来。
    “莫先生,我们该走了,天都快黑了。也要下雨了。”
    莫云泽仿佛木头人般坐着没有动,良久,才说:“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你先回去吧。”
    “这里风很大,您会着凉的。”阿森劝道。
    “你走,我不要你管。”莫云泽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阿森无奈,只得下山在车里等。结果天黑了,快八点了,莫云泽还不肯下来。他没办法,只好打电话叫保姆送来大衣和围巾,他将大衣送上山给莫云泽披上。莫云泽依然坐在原地没有动,旁边的小路上有盏矮矮的路灯,冷冷的光从背后照着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也许是有黑暗做掩护,他已经摘下口罩,一个人在抽烟,脚边丢了很多烟头。
    阿森仍耐心相劝,“莫先生,您难道等到天亮吗?颜小姐肯定是有事不会来了。”
    莫云泽若有所思地看着指间的烟头,神色恍惚,“我知道,我不是等她。我是在想一些事情,你回去吧,我要在这儿看日出。”
    阿森一听就急了,“那怎么可以,离天亮还远着呢,您的身体吃不消啊。”
    “阿森,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莫云泽的语气中已有怒意。
    “莫先生……”
    “说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莫云泽并没有过多去想四月为什么失约,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早已习以为常,自从三年前他带四月逃离上海的计划失败后,他就不再希冀他的人生还会有奇迹。从小到大,他经历这样的变故太多太多,就是即刻他横尸街头,他也不会觉得意外了。命运接二连三的打击不就是想置他于死地吗?无所谓,他是死过几次的人,墓地都挖好了,他还怕什么。
    他想起那日他去榆园见陈德忠,老人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莫云泽回答:“知道。”
    “那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不知道。”
    陈德忠当时只道他开玩笑,其实他说的是真心话,他确实时常分不清自己的真实身份,顶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灵魂和心又时常游离,每次去墓园看莫云河,对着那块冰冷的墓碑,他觉得自己更像是躺在里面的人。
    “其实我一直就怀疑你的身份,你到底是不是莫敬浦的儿子。”陈德忠见到莫云泽很激动,但也知道,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所以他直言不讳,无比同情地看着他说:“孩子,你真是受苦了,你一定活得很辛苦,跟那么一群没人性的人生活在一起,连我都觉得心疼。可是我帮不了你了,我都快死了,我只是希望你从今往后活得轻松些,无论你想找回什么,想要就去争取吧,不要犹豫,不要到了我这年纪,想做什么都无能为力了。”
    “如果你心里有太多恨,就用爱去填平吧,要相信不管多么深的仇恨都可以被爱填平。因为我活到这把年纪才明白,其实我挣扎着活到今天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爱。”
    “我很遗憾,我明白得太晚了,害了雨桥,因为在他还没有学会爱的时候,我就教他学会了恨,我才是罪孽深重啊。”
    “云泽,希望你从此获得幸福……”
    陈德忠说了那么多,莫云泽能记住的也就这寥寥几句。是的,他尝试着用爱去填平心中的恨,他也答应了陈德忠,放过费雨桥,可是当四月躺在抢救室生死不明的时候,他的心再次被血淋淋地撕裂,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又一次被逼到了绝境……而今,他什么都不愿去想了,爱也好,恨也罢,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了,他跟四月到底还是缺了那点缘分,于是总在唾手可得时莫名又失去,他此生都没有获得幸福的可能。
    天亮时分,莫云泽平静地下了山。
    回到家就发起高烧,昏昏沉沉躺了两天后,他最后一次打电话到芷园时被告知四月已经搬走了,据说又搬回了檀林公馆。
    “颜小姐跟费雨桥的秘书费依婷有见面,就在您去梅苑后山的那天下午。”阿森不声不响地告诉莫云泽。
    “知道了。”莫云泽躺在床上,虚弱地转过脸看向窗外,“帮我订飞旧金山的机票,越快越好,我想尽快离开这里。”
    “您不再见见颜小姐吗?您可以跟她解释的。”
    “不必了。”窗外又是春光明媚,院子里的花都开了,他的脸却透着死灰一样的白,“她既然不信我,解释又有何用,今后不要再提起她了。我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


后记·梨花烙

    '窗外依然是云的河,云的海,就像当年遇见那片粉白的花海,四月又一次见到了她生命中最极致的美好,梨花清幽的香气,想来此生都不会在她心底淡去。'

    莫云泽没有跟四月告别的打算,但是四月竟亲自登门了,一身月白色的春装,头发已经长到齐耳了,戴了顶米色的绒线帽子,显得很青春。只是神情落寞,人也消瘦了许多,那双漆黑的眸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清亮,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那日,四月在芷园门口遇见费依婷很是诧异,后来才知道,费依婷是在见不到莫云泽的情况下,不得不在芷园门口堵。她将融臣·盛图被Y&H基金收购的事情对四月和盘托出,还特别对费雨桥的车祸提出了质疑,称这决不是简单的交通意外云云。四月当时就懵了,她不相信这些事是莫云泽干的,他决不是干这些事的人,于是费依婷将车祸的种种疑点和Y&H基金幕后操控人的资料都拿出来给四月看,很多文件都有莫云泽的亲笔签名,包括他收购融臣·盛图的指令,都是白纸黑字,四月没办法装作不认识。
    虽然云泽的“泽”因为写得太过草有些像“河”,但那字体确实是出自莫云泽之手,四月见过莫云泽写的字,龙飞凤舞,过目不忘。她将费依婷送上车时,已经是黄昏,她知道,她这辈子注定要跟莫云泽错过了。此后很多天她没有给他电话,因为她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像是默契一样,莫云泽也没有给她电话,连问候的短信都没有。于是她明白,她和他之间横亘的东西太多,高山大海,万丈深渊,他们此生都只能隔岸相望。
    也因为这段时间的冷静,四月开始在内心考虑这样一个问题,她爱的那个人究竟是莫云泽还是莫云河,长久以来她觉得自己爱的是莫云泽,可会不会是以爱莫云河的心深爱着莫云泽呢?这实在是个很混乱的问题,四月每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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