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男子披着夕阳的光辉,长身玉立,风姿卓绝,清澈美丽的眸子映着夕阳暖暖的颜色显得无比的温柔。
十五米。又是大概十五米的距离。无比熟悉的十五米。
他就站在十五米的另一端,带着温和的笑,暖人的目光,柔柔的注视着我。
他说过,‘等你好了,我们再跑一次。’……
“Dylan,你别动。”轻轻的开口止住他要迈开的步伐。
Dylan虽然有些不解,但是仍合作的停在原地,静静的看向这边。
抬手示意周嫂松手,我自己摇着轮椅慢慢的向十五米那一端的Dylan靠近。
微风吹过,扬起了他额前的发丝。
摔倒又怎样?我可以爬起来……
再摔倒又怎样?我依然可以爬起来……
不停的摔倒又怎样?我也可以不停的爬起来!
这样……总有一天,我就可以做到不再摔倒的走过那十五米了吧……?
总有一天,我也可以走路了吧……?哪怕是二十米,三十米,一百米……
终于来到了那个如画一般美好的男子身边,看着他蹲下身与我平视的眸子……
我们,一定有机会,再跑一次的!我发誓!
“Dylan,谢谢你。”凝视着眼前明亮如琥珀的瞳眸,我不自禁的弯了嘴角。
“恩?”看着眼前微笑着的女孩,Dylan带着调侃的笑容开口,“最近你总是在谢我,这次又是为什么呢?”
“没什么。”弯起的唇角不曾落下,“只是想说谢谢罢了。”
见她不愿提起,他也体贴的不再询问,“今天成果如何?”
“我可以不依靠任何东西自己站立了!”不自觉的就神采飞扬了,扬着大大的笑容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那很好啊,今天可以站,明天就可以走……很快,绿萍就可以脱离轮椅了。”Dylan带着轻松的语气开口。
“哪有那么快?”
“一定可以的,真的。”他带着坚定的神色,认真的看着她。
恩,我相信。
爱情
大概心态的好坏真的会影响治疗吧,调整好心态之后,我觉得任何治疗都不成问题了。就连冷冰冰的加西亚医师看起来都和蔼许多。
“成果很不错,”加西亚医师递过来一条毛巾,依然是那副没有起伏温度的语调,听起来却比半个月前要缓和许多,“汪小姐,恭喜你,可以准备安装义肢了。”
擦汗的手微微一顿,我抬起头,有些惊讶,“现在?可是之前不是说要一个月之后吗?”
加西亚忙着记录手上的观察册,头也不抬的回答,“只是‘准备’安装而已,不仅要量身定制义肢,还要试穿,试行,不合适的话还要改。一个月后能不能穿上还不一定。”
“这样啊……”既然早就下定决心不论多么困难都要走下去,那么无论什么都不会阻挡住我的脚步。
眼前的女孩像只失落的小猫,把脑袋低垂在毛巾里,因为训练而汗湿的几缕刘海儿懒懒的耸拉下来……“你的成绩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安上义肢之后的复健估计会很顺利。”
诶?这是安慰……?惊奇地抬起眼睛,却只看到加西亚医师离去的高挑背影。加西亚医生,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啊……
加西亚医师说我应该多多锻炼行走的能力,所以条件允许下,我大多数时候是支着腋下拐(双拐)依靠自己的力量行走。即使很慢,并且经常的摔倒,但是幸好我坚持了下来。现在顶着一身青紫的我已经走得不错了,不会经常摔倒了,速度也提升了不少,周嫂和Dylan都很为我高兴,就连加西亚医师看我的时候也带了些许的赞扬。得到了大家的肯定,我似乎更加有动力了。
支着拐慢慢走出复健中心,一眼就看到倚在树旁的俊美男子。时间过得很快,现在已经是深秋了。金黄色的树叶铺满了一地,挂满了一天,男子就站在这金色的天地中,远远的对我微笑。疑似美人入画来,是美人入画,还是画伴美人?
Dylan还有自己的工作和学业要忙,不可能经常的过来,不过他还是坚持每天晚上的护送工作,甚至把周嫂挤到了一边,原因是‘我正好顺路,周嫂还是留在家里准备晚饭吧,这样绿萍晚上回来正好可以吃饭。’,周嫂只得同意。
我一拐一拐的慢慢蹭到他旁边,他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等着我过去。“等了很久吗?”
“还好。”他随口应到,然后瞥瞥身旁的轮椅,“坐?”
我摇摇头,“今天精神好,我想多走走。”家距离这里不是很远,估计还不到一公里。沿途的环境也很好,我喜欢这条路。
“那好。”Dylan推过轮椅,“我们先走走,等你累了再坐轮椅。我知道你很努力,但是也不要让自己太累。”
我点点头。并肩走在这条小路上,速度很慢很慢,Dylan配合着我的速度在一旁推着轮椅还要时不时的注意我担心我摔倒。
地上厚厚的落叶踩下去发出脆脆的‘嘎吱’声,宣软的,我笑了。“Dylan,你看地上的落叶多厚?就算摔倒也不会疼的,你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我看着都累。”
Dylan只是笑笑,没有说话,然后依然故我。
走了一段路程,感到微微疲劳的我还是听从了Dylan的建议,乖乖的坐上了轮椅,被他推回家……
伸个懒腰,按下键盘上的回车,然后保存。
忘记什么时候开始,我在网上写了第一篇文章。当时只是想找个渠道诉说一下心里的感受罢了,以一只松鼠为主人公,描写了当一只丢三落四的松鼠将要饿死时却倒在自己很久以前储藏食物的树洞跟前的故事。故事很短,也很简单。可是收到的效果却令我惊讶,高得惊人的点击,评论像海一般的袭来,读者的年龄段跨度也是令人惊叹的大,从几岁的孩子到几十岁的老人。看着各种各样的人留下的各种各样的评论和心得体会,我心情复杂的开始写起了小说。
我在试着,把自己离奇的故事记录下来。试着,把脑海中的妈妈,叔叔,医生伯伯,护士姐姐,隔壁的小女孩,给我折纸鹤的哥哥,小时候的幻想,花季雨季时淡淡的惆怅,离开时的放松与不舍……统统记录下来。
把一个曾经存在过,却最终消失了的世界纪录下来。
把那个叫做‘秋绿’的女孩短暂苍白却又温暖的一生纪录下来,以一个故事的形式。
“叮叮叮~~”轻快的卡农把我从沉思中拉到现实中来,是家里的电话。
“绿萍。”妈妈的嗓音有些沙哑。
“妈妈,怎么了?”在美国的这些日子,我每晚都会跟家里通一个电话,汇报一下复健的结果和在美国的生活,偶尔也会传一些照片回去。妈妈虽然平时会很担心我,但是通话的时候精神都还好,现在她沙哑的声音让我有些担心。
“绿萍啊,妈妈去美国照顾你吧。总比在家里受气的强!”妈妈有些激动地说。
看来是紫菱又让妈妈生气了。来到这这么久,我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了。在汪家,绿萍的光芒太过耀眼,使得暗淡的紫菱变得乖戾敏感,这样的紫菱让妈妈很头疼,可是骄傲的妈妈又不会说软话只是一个劲的批评紫菱还时不时的拿她和绿萍相比较,这样使本就敏感的紫菱更加的难过更加的乖戾……整个一个恶性循环。
我叹口气,“妈妈,是不是紫菱又惹您生气了?紫菱还小,好多事情都不怎么明白的,您不要老是和她生气,试着和她沟通沟通,紫菱是个单纯的孩子,您多和她交流交流她会明白的。”
“绿萍,我怎么和她沟通?!”妈妈更加激动的叫起来,“她整整一夜没回来!!刚刚坐着费云帆的车满身酒气的回家不说,还当着左右邻居的面和那个姓费的拉拉扯扯!她怎么就不明白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名声有多重要?!况且她和楚濂那事还没弄清楚呢!她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这算怎么回事?!我说她两句,她就叫唤着我偏心对她不好!我是她妈,我还能害她吗?……唔……你爸爸也是成天不回来,老是加班加班……让他管管紫菱吧,他还说什么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做家长的应该支持……唔……绿萍,我去美国照顾你算了,也就只有你能让我省心了……唔……”渐渐的妈妈的声音低了下来,带上了明显的哭腔。那样骄傲坚强的女人,为了那个家真是付尽了心血……
我想了想,妈妈现在这样的情绪留在那边真的不好,虽然担心妈妈离开以后,紫菱会出什么事,但是转而想起,就算妈妈在紫菱还是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那么妈妈在不在身边又有什么区别呢?我顿了顿,开口,“妈妈,要是你想过来的话,就过来吧,散散心也好。正好过不久我也要安装假肢了,您过来我第一个走给您看!加西亚医生也说我治疗得很好,我现在都可以自己拄着拐走路了。现在这边的景色也很好,树叶黄灿灿的……”
我细细的给妈妈描述我身边的一些琐碎小事,慢慢的,电话那端的妈妈情绪平静了下来。少顷,才叹息着开口,“绿萍,幸好妈妈还有你,不然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妈妈,答应我,心平气和的和紫菱谈谈,母女两个能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呢?至于来美国的事,您也好好考虑考虑,这边的环境真的很不错,你也该出来看看了,不要总是闷在家里。”
“恩,我会的。你那边已经很晚了吧?早点休息,明天你还要做复健呢,别让自己太累。”妈妈终于恢复了平时的语气,让我松了口气。
“恩,我会的,那,再见。”
“再见。”
阖上手机,我瘫坐在椅子上,任由自己泛懒。妈妈刚才的话让我有些不解,费云帆喜欢紫菱,这个我倒是明白,可是紫菱不是喜欢着楚濂吗?这个时候不和楚濂在一起,却和费云帆彻夜不归还喝醉了?那楚濂呢?他就放任这样不管?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感情不是两个人的事吗?他们两个人既然互相喜欢,为什么会牵扯出了第三人?
他们之间的事情还真是复杂啊,幸好我决定退出了,不然还不折腾死?
呆呆的盯着桌子上的一个水晶小苹果。爱情,究竟是什么?
即使读过那么多的爱情诗歌散文杂文小说,可是我还是不明白。那样要死要活的感情不是很恐怖吗?甚至为了一个以前和你的生命没有关系的人去伤害和你血脉相连的亲人,这样的感情,一文不值。
至少,让那么多文林泰斗所称颂赞美的爱情,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以伤害别人为前提的!
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什么才是爱情。过去,我连生命都无法保证,又怎么可能去奢想什么爱情?现在……谁会爱一个残疾呢?
曾经,折纸鹤的哥哥,念过那样一首诗。让我印象深刻。舒婷的《致橡树》,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闪耀着光芒的眼睛和清朗悦耳的声音,起起伏伏的语调带我进入的那个美好的世界。
拉过键盘,接着上文开始打出那首烂熟于心的诗歌,伴随着键盘的劈啪声,嘴里相应的吟出那首著名的爱情诗————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
也像戟,
我有我的红硕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许久许久以后,我才真正的明白,那个哥哥是用着怎样的心情,怎样的爱,念出了那首诗。那首,他永远都来不及对他的爱人所颂吟的诗。
结束
也许真的是生活得太规律了,难得晚睡一次得到的结果就是熊猫眼外加脑袋闷闷的疼。
精神不济的勉强吃了几口饭,并且对担心我的周嫂再三保证我真的没问题之后,才被周嫂推去了复健中心。
这段时间的治疗让我对复健中心的其他病友们也渐渐的熟识了起来,一路打着招呼,进入中心大楼。其实本来我也应该住在这里的,只是我想着房子离这里并不远,腿部的护理我和周嫂都会做,而且我也喜欢外面的环境,于是和中心协商过后决定还是住在家里,不过每天早上要准时过去治疗。
因为在家里做过护理工作了,所以我直接就可以进行治疗。温热疗法过后,进行电疗,按摩,短波治疗,本来这些治疗是上午下午都要做的,但是我现在恢复得很好,所以仅在上午进行就可以了,过几天就可以停止这些治疗了。
现在残肢那里基本上已经不会再感到疼痛,断肢处的皮肤变得柔软光滑,痂皮也都不见了。伸手去抚摸断肢处干松的皮肤,我想,看来很快就要安装假肢了。
果不其然,下午,加西亚就安排我进行假肢的穿戴与训练。
我呆呆的坐在一旁看着医护人员熟练的把临时假肢安装在我残缺的腿上,再傻呆呆的任由他们把我扶起来调试。
我站起来了……没有依靠任何东西,也没有刻意的去找那个平衡点,只是依靠着两条腿站起来了!
这边我在兀自的激动着,那边加西亚和医护们商量着结果,不一会儿加西亚走过来,“看起来还不错,先用这条临时假肢复健训练,等训练结束再安装永久性假肢。”
虽然安装了假肢,但是让我用它行走还是不可能的事情,假肢毕竟和真正的肢体是不一样的,身体对于不熟悉的东西总会下意识的排斥,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的让身体对它熟悉起来。
在平衡杠里进行一些简单的练习,我刚刚安装假肢还不能做一些复杂的训练,先做一些局部的练习,慢慢的适应,等差不多了才会做一些全身的锻炼。
“可以了,汪小姐。”加西亚放下手中的观察报告,抬起头来对我说,“休息一下吧。”
“恩。”我听话的停下练习,急功近利是最要不得的,太过的消耗体力只会耽误治疗进程或者伤害身体,只有劳逸结合才是最好的治疗方案。慢慢挪到一旁用来提供患者休息的沙发上坐下,拿过毛巾拭去额上的汗,正要伸手去拿包里的矿泉水,眼前突然出现一杯水。
加西亚有些不自然的说,“喝温水对身体比较好。”
接过杯子,我仰起头来对加西亚笑笑,“谢谢,加西亚医师。”
“不用谢,你好好休息,半个小时后继续训练。”加西亚微咳一声,继续用着冷淡的声音说道,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复健室。
“扣扣。”
Dyla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