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流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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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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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儿哆嗦着,直往嘴里抽着冷气,“小姐……你这是在瞧什么……呢?”
“奇怪!”春若水缓慢地道:“脚印到了这里就没有了,难道他们会飞?”
“谁……会飞?”冰儿冷得两片牙骨直打颤,换来的却是春若水的一双白眼儿。她随即明白了,敢情大小姐那个小心眼儿里,犹自还没有把那个姓君的给搁下,仍在琢磨着这码子事情。接着她可又糊涂了。满地都是脚印子,其间更不乏牲口的蹄迹,谁又能分得清谁是谁的?
“你真笨透了!遇见事一点也不留心,赶明儿个被人家卖了都不知道。”顿了一下,她才接下去道:“那个君先生穿的是一双‘二马拉牵’,小琉璃是‘趴地虎’,呶,一看就知道了!”说着她用手里的小马鞭,往地上指了一下。冰儿看了一眼,仍是一头雾水。
“二马拉牵”和“趴地虎”都是爷儿们穿的鞋名,冰儿当然知道,她家老爷穿的就属于前者,制作起来煞是费事,光一双鞋底儿,纳起来就得三天,穿在脚上,既体面又轻巧。倒是没有想到,小姐的心还是真细,居然连人家脚底下穿的什么鞋,都看清楚了。
“要是他们骑马呢?”
“不会。”春若水摇摇头:“他们走的时候,我特地留意听了。没有马蹄子的声音。”
一面说,她带过了辔缰,绕了半个弯儿,再往上瞧,是一片山坡,上面残雪未融,粉妆玉琢,一望无际,甚足壮观。
春若水细细地观察之下,终于被她发现了些什么,右手轻轻在鞍上按了一按,一片落叶般地轻巧,已自马鞍上飘身下来,落在了雪地上。
冰儿只得跟下来。她的功夫,较诸春若水可是差远了,雪地上立刻留下了几个大脚印子。
“看见没有?”春若水用手里的双繐小马鞭指着地面道:“这就是他们留下来的。”
冰儿这才发现,地上有两个浅浅的三角形印子。哪里像是人迹,该是一只小鹿的蹄印子,倒还有几分相似,只是鹿的蹄印,却比这个深多了,而且是四条腿,断断不会只留下两个印子,真就费人思忖。
春若水没有理她,只管前后的在附近打量不已,忽然纵身而出,在丈许以外落下来,在那里又为她发现了一点印迹,除此之外,便再无所见。
冰儿跟过去,冷得直吸气:“怎么……啦?”
春若水看着她,脸上显示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个君无忌好俊的一身轻功,真吓人!”
冰儿怔了怔说:“怎……么……”
“你看!”春若水指了一下地上那个小小印痕道:“这就是他留下惟一的一些脚印,若非是背着小琉璃,连这一点点印迹也不会有,这种轻功,还是我生平第一次见过,真叫人难以相信。”
“不会吧,”冰儿迷惘地道:“这哪里像是人的脚印子。”
“你知道什么!”春若水说着,遂即抬起了自己一只右脚,试着用脚尖部位,向着原来那点印痕上落去,脚尖轻轻一点,随着她双手振处,“呼”的一声拔空而起,已自纵出丈许以外,落身于雪原之上。紧接着她随即施展出轻功“踏雪无痕”身法,在此附近踏行一周。
冰儿目睹之下,由于极度的好奇,一时连冷也忘了,几乎看直了眼,原来她虽是若水身边的贴身丫头,对于小姐的一身功夫并不尽知,若水练功夫,也从不许任何人打搅窥伺,像是眼前这般施展,真是前所未见,乍见奇功,真有眼花缭乱之势。
春若水如此施展,旨在探测对方功力深浅,当非自己逞能,一阵快速施展践踏之后,陡地收住了身势。像是春风一掬,眼前人影猝闪,裙带飘动间,发出了噗噜噜一阵子疾风之声,宛如大鸟临空,冰儿“啊呀”一声,再看春若水已站在眼前。
“好本事……小姐……真吓死我了!”
冰儿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我的好小姐,赶明儿个你教我这个好不好?”
春若水甩开了她的手,只是注意着雪面上方才自己践踏之处,不觉有些气馁。
原来她虽然自负轻功造诣极佳,却并不能真的做到“踏雪无痕”地步,试看当前雪地上,若有似无地落下了点点足迹,就像是小松鼠践踏过那般模样,较诸先时被认为是君先生留下来的那点浅浅印痕,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双方轻功造诣的深浅,即使不擅轻功的局外人,也能一目了然。更何况对方若是背上还背着一个人的话,其轻功相差之悬殊,更是不足以道里计矣。
看着,想着,春若水一时神色黯然。
一面是顶要强,在此流花河岸,论及武艺,还不知哪一个能高过自己?然而现在却被忽然间介入的一个外人粉碎了她的自负,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威胁,这种微妙的感触,也只有自负者本人才能有所领略,局外人万难洞悉。
这一霎,她的心情无疑是极为错综复杂,既欣赏对方的文采风流、慷慨激昂,又嫉妒他的轻功高过自己。
“哼!君无忌,你先别神气,到底谁本事强,总要比过才算数儿,你等着我的吧!”



风嗖嗖地刮着,暮色里传来乌鸦的“呱呱”叫声,她心里却交织着高亢的战意,恨不能君无忌顷刻出现眼前,立时拔剑一战。
“小姐,咱们回去吧……天可是快黑了,又冷得慌!”冰儿冷得打颤:“再说……他们早就走了,荒山野地的,哪里找他们去呀!”
春若水一声不吭地转回来处,跃身上马。
冰儿跟着也上了马,原以为打道回府了,可又不是这么回事,却发觉她家小姐一径向着方才施展轻功的山坡上策马过去。
“你先回去,”她回过头说:“我一人上去看看!”
说了这句话,不待冰儿答话,径自舞动马鞭,胯下坐马泼刺刺己自窜了上去。
用不了多大会儿工夫,顶多半个时辰不到,天可就黑了。
春若水一路飞驰,几乎踏遍了附近山地,却连个人影儿也没看见,拨转马头,还想再往上面奔上一程,一来天色昏黯,山雾甚浓,偏偏坐马不耐山行,像是体力不继,嘴里连声地打着噗噜,只是就地打着转儿,却不前进。
火起来,一连抽了它几鞭子,直打得这畜生声声长嘶不已,乱蹄践踏里卷起飞雪片片。
打是打了,反正就不再往上面走了。倒也怪不得这匹牲口,自己想想,荒郊野地也是怪怕人的,白天倒还没什么,晚上就不然,一个失足,保不住人马坠落悬崖,粉身碎骨。
这么一想,倒也不敢造次。
天黑雾重,山风呼呼,吹在人身上,像是万把钢针齐扎,较诸先前在山下的那般境况,又有不同。
春若水这时,不禁有些后悔了,后悔刚才没有听冰儿的话跟她回去,现在弄到半山腰间,上下不得,四面冰雪,可怎么是好?
蓦地,一股疾风,直向着她脸上飞驰过来,恍惚中但见毛糊糊一团,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
春若水左手力带辔缰,右手马鞭子“刷”地挥出,叭!一下抽在那物什身上,紧跟着对方“吱”地一声,已自坠落地上,敢情是一只硕大无朋的飞鼠。
她久闻天山飞鼠历害,平素惯居深山,昼伏夜出,无论人兽,一旦遇上绝无幸免,眼前虽非天山,却已山势相连,莫非真的会被自己遇上了?
一念之兴,春若水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那是因为,她更知道这类“天山飞鼠”性喜群居,绝少单栖,一发千百,非至所攻击之人兽对象倒毙当场,随即啃食其肉,吸饮其血,直至对方白骨一摊而后己。是以长久以来,即为当地居民,视同无可抗拒的心腹大患。倒是这类飞鼠,惯栖天山深处,极少出山,其行踪又限于夜间出没,只要心存仔细,避开夜行,也就不足为害,又以其生性俱火,若数人结伙共行,各持火炬,遇时举火以攻,亦可避难一时。
偏偏春若水来得匆忙,非但人单势孤,手边上连火把也没有一根,果真所遇正是传闻的天山飞鼠,其势绝非一发而止,若是大举来犯,即使是自己一身武功,情势也大足堪忧。
越想越怕,一只手探入囊中摸了摸,所幸其中暗器甚多,方自取了一把银珠扣入掌中,眼前已有了动静。
先是胯下坐马唏聿聿长啸一声,紧接着“哧一哧一”两声,一双飞鼠,左右交接着自空而至,直向着春若水坐马双双袭来。
好快的势子!若非春若水心存警觉,留神防范,简直看它不清。
当下慌不迭发出银珠,玉指弹处,两点银星分左右齐发而出,双双命中,吱吱两声,两只飞鼠分别坠落雪地。
正如春若水所料,这类飞鼠果是群栖集结,为数千百,分别栖息于附近松树,一出百惊,眼下随即展开了凌厉的空中攻势。一时间,空中“吱吱”连声,又自有四五只飞鼠,箭矢也似的,直向着春若水人马飞射而来。
这些飞鼠,各自生着一对绿光闪闪的眸子,惯于夜间视物,乍然看去,宛若流萤二点,只是速度自然要较诸空中的流萤快多了。
春若水虽说防范在先,却也心中不无惊惧,随着她手腕翻处,剩余暗器银珠,已自全数发出。
空中飞鼠尽管来势奇快,却也闪躲不开,迎着春若水“满天花雨”的暗器打法,各发尖叫,纷纷坠落当地。
现场情势未已,空中流萤数点,又是几只循势而至,吱吱尖鸣声中,春若水连人带马,全在照顾之中。
掌中暗器已罄,探手再取似已不及,急切之间,春若水将一领披肩卷起,噼啪声中,一时又为她挥落不少。只是这么一来,不免造成了更大骚动,一时间栖息于附近的飞鼠,纷纷发难,猝然间腾起空中,为数何止千百?
像是一大的怪鸟、乌鸦……黑云也似飘浮空中,其声啾啾,低飞旋转着,只是在当空团团打转不已。对此一人一马,随时作势下袭。
春若水乍见之下,心胆俱寒,慌不迭把长剑拿在手中,胯下坐马,更是吓得连声长嘶不已,乱蹄打转里差一点把她由马上给摔了下来。
情势一发不可收拾,随即展开了一场凌厉的陆空遭遇之战。
低飞盘旋的飞鼠云里,不时有奇兵出袭。春若水抡剑以迎,霞光过处,一片血雨腥风,片刻间,己是尸横遍野。无如当空飞鼠,正是新近移自天山,为数可观,虽遭奇惨,井没有败退之意,一心向敌,不死不休,顷刻间形成了人鼠蛮战之势。也不知杀死了多少只飞鼠,朦胧里,只觉出那一只握剑的手,其上满是血腥、湿糊糊的,像是浸满了油漆,一条膀子由于抡施过力,仿佛连根俱麻,也不知在马上转了多少圈子,眼睛都花了。
那匹坐马,早已体力不继,千百打转下来,已是遍体汗透,再加上股腿之间,为飞鼠所袭,伤迹斑斑,眼前早已力竭,状如疯狂,悲嘶一声,蓦地向外窜出,直向着眼前一棵大树撞了过去。
春若水吓了一跳,虽是力勒辔缰,却也止不住它的前窜之势,只得自鞍上腾身跃下。
却听得砰然一声大响,马身已撞着了大树,由于力道极猛。足足将那匹坐马弹出来七尺开外,登时血溅当场,横尸就地。
啾啾鸣声中,立刻引来了无数飞鼠,有如墨云一片,夹杂着一双双碧光莹莹的眼睛,群相争噬,落翼纷纷,一阵子凄厉的尖鸣声里,眼看着硕大无朋的一具马身,顷刻间已露出了森森白骨。
春若水目睹之下,即便是艺高胆大,却也吓了个冷汗涔涔。
她虽然及时由马身上跃下,没有撞着大树,得免一死,却也未能就此便躲过了空中飞鼠阵势的纠缠。随着她飘落的身势,早有一群飞鼠,自空中蜂拥而前,紧蹑不舍,片刻之间,又自战成一团。
春若水一口长剑,几乎施出了浑身解数,依然是脱困不得,实在因为空中飞鼠为数过多,简直杀戮不完,时间一长,这些会飞的小畜生,却也摸清了对方的路数,不再作舍身捐躯的无谓牺牲,忽然改变了战术,只是团团将春若水上下四方密密围住,发出刺耳的尖鸣之声,却不轻易出袭。
这么一来,情势更将对春若水大为不利,几十圈打转下来,她已眼花镣乱,腿下一软,“噗”地坐倒雪地。
吱吱声中,立时就有几只飞鼠,状如怪鸟俯冲,直向她猛袭过来,却为她手起剑落,将为首直袭正面的两只飞鼠劈落剑下。剑势方出,早已势竭力微,虽然觉出身后情势吃紧,却已是无能兼顾。只觉得肩上一紧,已为一只飞鼠抱抓了个结实。
这类飞鼠,每一只都约有巨鹰般大小,齿尖爪利,更不在巨鹰之下,平常人一只已是难以应付,更不要说眼前这般阵仗了。
春若水长剑斜挥,施出最后余力,将另一只几乎已袭到她颈项间的飞鼠劈落,却觉出左肩头上一阵奇痛砭骨,却已被肩上那只飞鼠利爪穿透,伤了皮肉。
眼前情势显然危急到了极点。春若水负痛之下,左掌倒抡,“叭”地一掌将肩上飞鼠拍落,由于力道不继,竟未能将这只飞鼠击毙,不过在雪地上翻了几个身,又自飞身而起。
春若水拍出了这一掌,却是再也提不起一些儿力道,呻吟一声,径自向雪地上倒了下来。
大群飞鼠,立刻趁虚而进。黑云猝集,间杂着碧莹莹的鼠目星光,眼看着俱都落在了她身上。
情势已似无可挽回,偏偏她命不该死,竟于此性命俄顷之间,来了救星。
一条人影,猝然现身树梢,其势绝快,随着这人的一声长啸,有如长空一烟般地拔身而起,却自向着人鼠聚结之处,大星天坠般直落下来。
这人身手端的了得。
随着他落下的身势,手上一领长衣先自卷起,发出了极见罡厉的一股狂风,直向空中猝落的大片飞鼠阵势卷了过去,劈啪声响中,当者披靡,顿时为他冲破了众鼠聚结的空中鼠阵,一片啁啾悲鸣里,众鼠落尸无数。
紧接着这人长衣飞舞,呼呼连声,卷起了一天狂风,逼得空中大群飞鼠,纷纷后退,俄而高升,展现出一刻良机。
春若水虽自倒卧雪地,神智未失,原以为此身定当丧命飞鼠阵势之内,却是没有想到吉人天相,却在危机一瞬之间来了救星。映着雪光,方自认出了来人正是那个叫君无忌的奇人,后者已迫不及待地身形前倾,一只大手,紧紧地已抓在了她右臂上。
春若水尽管心存羞窘,却也无能恃强好胜。随着对方轻舒的右臂,已自雪地上被提了起来。这时她即觉出,透过对方那只有力的手掌,更似有一股极大的吸附之力,这股力道迫使着她不得不把身躯向对方偎近了。虽说是只为对方抓着了一臂,却有如半边身子全在他的持托之中,正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听从对方的任意驱使。
君无忌猝然现身,出手救了春若水一时急难,若是就整个大局而论,情势未见得就呈乐观。须臾间,空中飞鼠像是又聚集不少,较诸先前非但不见减少,反似越聚越多,千翼蹁跹,鸣声啾啾,空气里凝聚着这类运动的一种特有气息,加以散置在四下里的无数飞鼠尸身血腥气味,简直令人欲呕。
春若水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过这等阵仗,一时吓白了脸。
所幸君无忌并不曾乱了方寸。眼见他一只手力持着春若水右臂,一只手舞动长衣,极短的一霎间,已自腾挪了六七个方位。
春若水惊吓之中,只觉出对方身势轻快已极,虽然夹着自己这个人,看来丝毫也不累赘,三数个转动之下,己是十数丈外。随着对方右手舞动的一领长衣,每一次都发出戛然有力的强风,格阻得下袭的飞鼠,每每无能趁势随心。
春若水对空中飞鼠恨恶已极,恨不能借助君无忌的出手,将空中鼠群悉数消灭干净,无如这个君无忌,设非是力有未逮,便是心存慈善,除了方才现身之一霎,存心救人,不得不下毒手杀生之外,观诸他随后之出手,便只是色厉内荏,杀敌之势远不及吓阻来得有力。
虽然这样,形诸在他长衣间的威力也足以惊人,长衣每发,心聚狂风之势,迫使得空中飞鼠时高时低,节节退后,空具凌厉形象,就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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