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流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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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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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说,他身子向左面回出一步,压剑抬肘,摆出了一个随时皆可亮剑的姿态。
“不!”这声呼叫,却是沈瑶仙发出来的。随着一声呼叫之后,她忽地闪身向前,阻拦于李无心、君无忌之间,花枝颤抖地叫了一声:“娘娘……”话声甫出,膝下一软,竟自跪了下来,一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李无心惊讶的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转:“你这是在为他求情?”
“娘娘……我……不敢……”
“不敢?”李无心冷哼了一声:“你也有不敢的时候?我的脾气你应该清楚,站起来,给我退到一边站着!别惹我不高兴!”
“娘娘……”
“不要再说了!”
声音里透着冷。沈瑶仙聆听之下,呆了一呆,叩了个头,默默地站起来,退向一边。她太了解义母李无心这个人了,多说无益,若是因此转而更加嫁祸无忌,也是大有可能,那么一来,岂不糟了!更何况今日之事,自己“泥菩萨过江”已是不保,哪里还有资格代人求情?
无忌冷眼旁观,已是心内雪然。他自忖绝非李无心敌手,决战之下,很可能就此丧生,一番惊悸之后,倒也豁了出去。倒是沈瑶仙冰雪柔情,为自己赔上了性命,却叫人大是不忍,自己与她立场迥异,反正难逃一死,倒不惧因此而激怒李无心。
这么一想,当即正视着面前的李无心道:“沈姑娘之于在下,一片义胆侠心,并无丝毫背叛贵门心意,殿主明鉴!”说了这几句话,不俟对方回答,随即将长剑抽出,慨然道:
“殿主,请赐招吧!”
面对大敌,他丝毫不敢大意,前次对招,早已尝到了对方厉害,眼前甚至于连门派也不敢让她瞧出来,只是摆了一个武林惯常通用的架式。
李无心深邃的一双眼睛,直直地向他瞧着,由于她脸上罩着一方面纱,瞧不出她的表情如何,那双露出的眼睛,却是深沉充满了诡异睿智。谛听之下,她平静地点了一下头道:
“你倒不必为她多操心了,还是小心一下你自己吧。”
一边说,她换了一个位置,由正面向他打量着。“你以为不现出门户来,我就猜不透你么?”轻轻一笑,她说:“天下武术,本是殊途同归,你能抗拒盖九幽的笛音,不为所乘,这就证明你的定性之功,已到了一定水平,而武林中以‘定性’见长的门户,却寥若晨星,屈指二三而已!”
君无忌心头一惊,却不使现之表面,多年来的艰苦熬练,早已练就他处变不惊的习性,乍惊之后,立刻处之泰然。他原以为对方会立刻出手,偏偏李无心摆出一副不慌不忙的从容姿态,相形之下自己的“剑拔弩张”反似多余的了。既是这样,乐得好整以暇。
“愿闻高教!”他随即将一口长剑抱持当胸,一双眼睛却是瞬也不瞬地向对方盯着,任何动作,即使在未发之生,威信都将逃不过自己的观察。
李无心点头道:“淮南的司空子,巴蜀的云先生,再就是‘一’字门的苍鹰老人……”
后者四字一经入耳,君无忌不啻心头一惊,想不到恩师这等杜绝一切外务,专一静修的人,依然逃不过对方耳目,为她所深知。他仍然保持着镇定,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李无心原指望由他嘴里套出些什么,哪怕只是一字之失,听在自己耳朵里,也能有所臆测,那么对方的来龙去脉,即使不能尽知,也可知其一个大概了。君无忌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不免令她微感失望。“上一次我竟然没有看出来,你还精于水功。”李无心冷冷地说:
“眼前也有水,我倒希望你能重施故技,让我见识见识。只是这一次海道人怕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君无忌仍是微微一笑,不作一言。尽管是她已认定之事,自己没有亲口承认,总不能就此定案,对付李无心这等大敌,所能为力者,也只得如此了。
“你怎么不说话?”渐渐地,李无心终于感觉出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是出乎意外的强大,固然他的武技仍不足构成自己的最大威胁,论及沉着心智,实已较己不差。
自己这一面在对他伸出触角,做多面观察、了解,惟其主动,形象自露。君无忌又何尝不在伺机观察自己?惟其被动,不露藏晖。
自然,李无心仍不失超强地位,只是君无忌却已在她心目中留下了另一深刻印象,真正地不敢小瞧他了。
君无忌自握剑的一霎,早已全神贯注,剑身上早已真力内藏,却又不使光华外溢,这番动静吞吐,端在腕掌方寸之间,随时戒备着对方的突如其来。他自知绝非李无心的对手,却也不能让她小看了自己。
“前辈无心功力,方才已经拜赏,却不知此类玄功,运用于剑术方面,实效又是如何?
因此斗胆请教。”说时,他身子微微下蹲,将长剑架拱在左手臂上,这个姿态可促使他上腾、下滚、左舞、右翻,几乎无所不能。
李无心冷冷说道:“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吧!”手势微探,二婢之一的秋月立即上前,将手里的一口短剑,双手奉上。
她为人一向自负,除了像今日盖九幽这般大敌,才会迫使她考虑用剑,今日之势,君无忌充其量,不过是个后生小辈,设非是她真的视同劲敌,万万不致如此。
短剑在手,她的一双眼神渐渐收缩,“你出招吧!”说话的当儿,身子已再次移动,转到了另一个角度。却把手上短剑垂直竖起,当胸直立,这个部位,给人的感觉是直劈而下。
君无忌却不作如此想。随着李无心的移动,他身子也作了必要的转动,只是定在地上的双脚,固苦磐石,从站立开始,就不曾移动过。
却在这一霎,耳边有若蚊鸣地传过来沈瑶仙的声音:“别先出剑!”
一面是亲若骨肉的恩师义母,一面是魂牵梦系的心上人,两者之间,无论任何一方,都关系至深,出不得差错,良心上也不容许她偏向任何一方。只是在武功实力上,李无心毫无置疑,要较诸君无忌高出许多。义母且曾自谓早已是无心之人,对于君无忌更不会手下留情,这边使得她为君无忌的安危暗自担心。这声“别先出剑”自有高见,鉴于她对义母的了解,这一剑正是李无心生平最得意的剑招绝学之一——“七巧风铃”,君无忌昧在无知,若是抢先发剑,便是正中下怀,接下来的剑式轻回,如同风铃一响,便是夺命断喉的险招。碍在母女之间的深情,也只得与无忌略为示警,如此而已。
君无忌聆听之下,心里一动,认真再看对方握剑姿态,简直莫测高深,便自暂时打消了抢先出剑的冲动。
李无心原指望他剑式甫发的一霎,即予以重创,随即将其制伏,押回去再行论处,却不意对方竟没有上当。
这“七巧风铃”剑招固是诡异莫测,无如有个先决条件,必欲敌人先行发剑,乃得伺机而逞,设非如此,其机动灵巧便自大失。
李无心见他久久不与出剑,寒声道:“你怎么还不出剑?”
君无忌道:“前辈剑势诡异,一时莫测高深。”
李无心哼了一声,倏地睁大了眼睛。寒月下,她打量着对方那张脸,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长眉遗分,英姿盎然,颇有几分威武不屈的豪气,这番神态正是自己素日所喜,一时心生爱惜,先时所酝酿的一片杀机,不由自主地竟为之打消了一半。冷冷哼了一声,她随即将手上直立的剑势,改为平待。
一旁的沈瑶仙看到这里,才略略松下了一口气,最起码她可以断定,义母己打消了一上来即行向对方施以狠厉杀着的念头。
君无忌也就毫不迟疑的,选择了这一霎的出手良机。长剑倏转,由侧面向李无心劈出一剑。
李无心甚至看也不看一眼,短剑突扬“叮”一声,点中了对方剑身。这一点之力,力道非凡,一片流光四颤,竟使得君无忌一口长剑忽悠悠为之疾荡直起。像是一片浪花,分明“惊涛拍岸”,短剑上交织出一片光华灿烂,连人带剑,直向君无忌身上卷来。
昔日越王问剑,玄女日:“内实精神,外文安佚,见之如好妇,夺之似猛虎,布形气候,与神俱往,捷若奔兔,追形还影,纵横往来,目不及瞬……”观之这一瞬的李无心,显然已深具如此气候。只是君无忌却也大非弱者。随着他挥出的剑身,像是洒下了一天的剑影,哪里是一把剑?倒像是十把剑!一百把!
双方剑势,排山倒海,猝然迎在了一块,接触势所必然。想象中,该是何等石破天惊的一声大响。
情形却大非如此,竟然是一下无声的接触,说得清楚一点,双方的剑,根本就没有真地接触。看来一天的剑影,分明交叉而过,妙在差在毫厘,一闪而过。“呼一”凌厉的剑气,有似一天飞铲,将地面表皮泥沙大片削起,劈劈剥剥,散落一地一池。
剑势初展,即已显现了彼此大异一般的实力。妙在彼此的“寸心妙谛”,分明“心有灵犀”。即在交臂而过的一霎间,霍地施出了杀着,君无忌反臂抡腕,长剑倒卷;李无心回身甩臂,平剑直穿。
双方的势子看来是一样的快,一样的狠。黑夜里有如一双鬼影,却在临危一发之间,竟自双双又闪开了。
君无忌第三次待将施出杀着时,猛可里大片剑光,齐头而落。俟到他举剑上撩时,忽似觉出有异,待将抽剑,却已“时不我予”。奇光乍现,李无心那一口出神入化的短剑,已自抵在了他的前心。随着对方抖动的剑身,一股冷锋透心直入,君无忌只觉得身上一冷,紧接着打了个哆嗦,眼前一阵发黑,便自人事不省地倒了下去。
风引铃动,便是那一系列悦耳风铃声,把他由梦境中惊醒。
向来很少作梦,但昨夜却作梦了。梦中景象,极是清晰。他竟然梦见了自幼即已失散的母亲,以至于这一霎分明已经醒转,却贪婪着犹自舍不得睁开双眼,情愿陶醉在有母亲存在、关爱呵护的梦幻之中……
母亲的手,曾由他冰冷的面颊上轻轻抚过,以至于,这一霎,他的半边脸兀自留有余温……
梦里的母亲,仍然是孩提所见的美丽,只是鬓边多了几茎白发,眼角微微有几道缝纹,除此之外,竟是一些儿也没有改变。
她说:“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然后落下了眼泪,说:“原谅妈妈,妈妈竟以为你死了!”说了这几句话,就把他紧紧地拥抱怀里,直到湿濡濡的眼泪,渗透了他的衣服,直浸胸肌,冰凉一片,才使他悚然为之一惊。接下来便是那叮叮的悦耳风铃声,把他由梦中唤醒。

三十

美丽的梦,一晌贪欢……都将为残酷的现实所取代,尽管他是多么地不心甘情愿。
除了持续不断的细微风铃,传自瓦面飞檐,还能听到的便是颇有韵致和谐的水响声,一次次拍向岸边,一声声破碎流离。便是这若有所闻的断续水响声,把他由睡梦里拉进到此刻的现实。
此刻,天还没亮,却似已有了几许微曦的曙意。尤其是处身在山峰高楼之上,天亮、天黑,都较平地早有感触,虽然同属于黑暗,晨曦之前与黄昏偏后,却是大有区别,你可以透过长窗,眺向淡淡泼墨的长空,借助于灿烂星群所标示的不同位置,而有所判知。另外,“潮”和“汐”的水响声,也大有不同……这些也许对于久置人群的都市俗人,是不易察觉的,但是对于一个酷爱自然、长久乐于与大自然共处的人来说,却是不容混淆,泾渭分明。
几乎在开始的一瞥间,君无忌便己认出了那一颗特别明亮的“紫微”星座,耳中再听见颇似凌乱的断续浪潮声,便已知道天将破晓。
当大幅的织锦缎湘幔陈现眼前时,他甚至于也已明确地知道,自己此刻处身哪里——翠湖一品!毫无疑问,自己是被囚禁在李无心所下榻的名湖翠楼之中了。
这个突然的发现,使得君无忌为之怦然一惊,蓦地翻身坐起,黄铜架床咯吱吱一阵乱响,猛可里触及到屋角长盏的一点灯光,以及盘座于椅上的那个长发少女——沈瑶仙时,他几乎惊讶地呆住了。
“你醒了?”沈瑶仙用着惯常的微笑,静静地打量着他。接着离座站起,施施然步向长窗,隔着一道朱栏,向外眺望了一下,“天快亮了。”轻轻叹息一声,她才缓缓回过身来,向君无忌望着:“你做梦了?”
君无忌为她恬静而从容的姿态所迷惑,不觉茫然地点了一下头。
“梦见了你的母亲?”
君无忌又点了一下头,眼睛里顿时现出了惊讶。
“你是奇怪我怎么知道?”沈瑶仙眨动了一下明亮的眼睛,笑了笑说:“妈妈,妈妈……少说叫了有十几遍,而且你还哭了。”
“……”君无忌颇似腼腆地由床上站起来,才自发觉到自己长衣未褪,甚至于脚上的鞋也未脱,就这样倒在床上睡着了。而沈瑶仙却厮守一旁,坐在椅子上……这里既是李无心所下榻的“翠湖一品”,又算是怎么回事?简直是糊涂了,一点也想不明白。
偏偏沈瑶仙不急不躁地显得好涵养,多少也有无可奈何的那种样子,“请原谅我心里的奇怪……我还听见你断断续续地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女人是谁?”
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自然地注视着他,唇角轻启,现着笑靥,却也有几分执著,不容他的词遁与随便搪塞。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想到这些,对于眼前处境并无只字交代,君无忌忍住心里的奇怪,默默地看着她,倒要看她说些什么。
“姜飞花,”沈瑶仙挑了一下眉毛,微笑道:“好美的名字,她又是谁?”
君无忌登时吃了一惊。这是她母亲的名字,原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是上次夜探禁宫,由朱棣皇帝亲口说出,那一霎他万分惊诧,便自深深留在脑海,想不到竟然会在梦中脱口道出,一时自己也糊涂了。
“谁是姜飞花?能告诉我么?”沈瑶仙再问一句,缓缓走过来,一直到他身边站定。
“你一定要知道?”君无忌看了她一眼,颇似不解地样子:“姜飞花是我母亲的名字……我怎么会……”摇摇头,他苦笑了一下,看向沈瑶仙一时也自无语。
沈瑶仙轻轻“哦”了一声,怪不好意思地笑了。
君无忌为此一提,不禁加深了对母亲的缅怀思慕,由不住长长发出了一声叹息,“我与母亲自幼失散……多年来朝思暮想,有时在睡梦之中,也会偶尔梦见她的风采……倒叫姑娘见笑了。”说了这几句话,君无忌即行站起,走向窗前。
天色朦胧,仍是黝黑一片。
“我们这是在哪里,翠湖一品?”回过身来,向沈瑶仙直直看着。
沈瑶仙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尽管是已经料定的事实,仍然使得君无忌心里为之一惊,倏地转向门前,拉开了门。一个女人的影子,就站立对面廊下,他随即把门关上。
“谁?”
“是春花。”沈瑶仙摇了一下头,苦笑道:“你想逃?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向着窗外努了一下嘴:“窗户外面也有人,秋月。”
“哼!”君无忌冷冷一笑:“她们两个岂能阻住我的去路?”
“还有我。”。
“你……”君无忌不禁吃了一惊。
“这是你怎么也想不到的。”沈瑶仙黯然地垂下了头:“连我自己也想不到的事……”
“令堂要你来看守着我?”
“嗯!”沈瑶仙苦笑了一下道:“这就是她老人家精明的地方,也是对我忠贞的一次最后考验……”
“你的意思是说……”
“那是……”微微顿了一下,她接道:“娘娘她不相信我真地会背叛她,所以把你交给了我。”
“如果我走了呢!”
“你会么?”沈瑶仙看着他微微一笑,笑靥里不失凄凉:“你是绝对逃不掉的,果真万一你跑了,我便只有死路一条,自然,春花秋月两个丫头,也休想再活下去了。”
君无忌一时闭口不言,心里如同着了一记重拳,“哼哼……令堂非但武功盖世,这番安插,也足足较常人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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