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眉头。在败退到淮河以北之后,曾国真曾经预言过,光复军短期内不会继续北上。形势发展果然如曾国藩所言,光复军在淮河以南休生养息,养精蓄锐。
这可不是光复军胸无大志,不思进取,安逸的享受着南朝的富贵。在光复军阴险毒辣的调动下,名面上,太平天国与捻军毫无顾忌的在河北、河南、山东、山西肆虐。暗地里,光复军的买卖都做到了京城。
光复军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盘算,现在看整个天下的态势也正在按照光复军的剧本演下去。无论四省乱战由谁胜出,这四省定然会打得一塌糊涂。江忠源懊恼的问道:“我们难道不能现在南下,击破淮南的光复军么!”
曾国藩无奈的摇摇头,对于这么有骨气的建议,他实在是不想去批判了。江忠源说这话也仅仅是为了发泄,他自己很清楚,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极大可能就是渡过淮河的淮军与湘军全军覆没,整个局面立刻全面恶化。当下能够维持满清存在的办法只有击破四省的所有逆贼,先解了燃眉之急,重整这四省。
只是朝廷即便消除了燃眉之急,被战火糟蹋到一片狼藉的四省之地难道真的能挡住养精蓄锐的光复军雷霆一击么?江忠源丝毫没有这样乐观的想法。所以现在就成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局面,朝廷若是不竭尽全力取胜,那就是现在死。可撑过眼前的危机之后,还是个死。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太糟糕了!
为了从这沉重的压力下挣脱出来,江忠源就与曾国藩谈论起左宗棠来。楚军先是败给了捻军,遭到苗沛霖的出卖的同时,老巢徐州又被光复军攻克。现在再也没有楚军的名号了。三支湘军的主力如此彻底的覆灭了一支,这让江忠源感到非常不安。
无论是江忠源或者曾国藩,都认为左宗棠已经“殉国”。两人也没有避讳这个问题,江忠源性格刚烈,对死早就看淡。曾国藩是要坚守自己的忠诚,死或者投降之间他是不会苟且偷生的。
但是整体来看也不是没有好消息,曾国藩本人被任命为河南巡抚,这让江忠源觉得慈安太后倒也英明。湘军与淮军都挤在狭小的淮北根本施展不开,如果曾国藩能够成为河南巡抚,光复军又放任各方乱战,那淮北的淮军就能与河南的湘军联手作战。
江忠源谈起了最近的大胜。不久前在河南的捻军想回涡阳老家,就从河南那边南下。捻军行动再飘忽,可进入到淮北之后就遇到了麻烦,遍地都是围子,堡垒。捻军的攻坚能力没办法短期内硬攻下这些据点。在他们试图稍作停留准备攻坚的时候,湘军与淮军就猛扑过来。
捻军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老家涡阳的几十万人口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他们按照以前的作战策略,避开淮军与湘军的主力,继续向南挺进,试图回到捻军的核心地区。可无论捻军怎么突进,怎么巧妙的甩掉湘军与淮军的逼近,却找不到自己的亲人,找不到任何可以让他们落脚的地方。
湘军淮军从容进军,他们依靠围子驻扎,休息,补充粮草。最后在野外人困马乏的捻军被迫与湘军与淮军正面作战,最终大败。
斩首三千是第一波统计出来的战功,之后的追杀战中,陆陆续续斩首五千。加上被围子里面的守备队杀掉的捻军,还有死在野地里头的捻军,估计捻军的精锐死掉了一万到一万三千之间。这可是近几年最大的战功。而且捻军在河南的兵力硬生生损失了这么一万多人,在整个河南的兵力也被削弱了不少。
有了这次与捻军正面作战的经历,江忠源对捻军的战斗力评价不高。他对曾国藩坚壁清野的保甲制度评价自然是一路水涨船高。曾国藩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淮北与河南都如此行事,定然能够诛灭捻匪。”
没等江忠源说话,闻讯赶来的李鸿章听了一阵,他起来提出了反对意见,“老师,此次大胜还有个缘故,捻匪到了他们的死地。天时地利人和,他们一个都没占。而捻匪却觉得他们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而已。”
这话一出,江忠源有豁然开朗的感觉。曾国藩也微微点头,表示对李鸿章的看法非常赞赏。江忠源与曾国藩都是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所以他们看到的都是他们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准备。所以认为只要简单的复制这种付出,就能成功。
李鸿章则是从捻军,从整体的胜利角度来看,那高度立马提升了一截。在捻军的想法中,他们此时风头正,此乃天时,涡阳乃是他们的老巢,这是地利。至于涡阳的百姓么,定然是会坚定的支持这支打回老家的子弟兵,此为人和。
而现实中,湘军与淮军准备停当,以逸待劳,这是天时。涡阳围子提供了大量支撑湘军淮军作战的据点,这是地利。杀光了涡阳百姓,建成了湘军主导的保甲制度,这是人和。捻军失去了天时地利人和,若是不失败才是怪事。
讲完了这些之后,李鸿章提出了自己这些天来的想法,“老师,若是你没能当上河南巡抚,我这法子还施展不开,可既然老师当上了河南巡抚,就有了能在河南与淮北聚歼捻匪的机会。”
曾国藩知道自己的弟子李鸿章性格有些轻浮,却是个极聪明的人。看李鸿章如此有自信,曾国藩示意李鸿章说下去。李鸿章眼睛发亮,大声说道:“修建围子,保甲制度固然得大力推行,可对付捻匪还是得以‘让出险僻之地,一鼓围歼’的法子。捻匪自以为能跑,我们就让出些不产粮的地方让他们占领。捻匪没见识,自然觉得夺了县城之后,周围都是穷人,容易受他们鼓动,拉起更多兵马。可那恰恰是他们的死地。只要捻匪在险僻之地汇集,官军直接围过去就行。再也不用追着捻匪跑。”
曾国藩与江忠源都打了这么多年仗,李鸿章的看法立刻得到了两人的赞同。一旦捻军真的集结在险僻之地,天时地利人和,根本没有一样站在他们那边。捻军让官军最头痛的是他们流动作战,官军经常会被捻军利用机动能力杀个回马枪。不久前的战例证明,没有了机动能力优势的捻军,湘军与淮军可一点都不怕他们。
“如此甚好!”曾国藩说道。
江忠源也赞道:“真是名师出高徒!”
曾国藩一路鞍马劳顿,此时得到了办法,解了心中重担,他就去休息了。江忠源心中郁闷,就把李鸿章并没听到的有关京城的消息给李鸿章讲了。李鸿章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最后木然坐在那里。
江忠源为人侠义,从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只是到了此时他也忍不住了,“京官逃散,八旗京营出兵时推三阻四。半壁江山不保,逆贼都祸害到了京城之下。这……这简直是……”
正因为性格侠义,所以江忠源硬生生把“亡国之相”四个字咽回肚子里头。可这番努力也让江忠源憋了口气在胸口,剩下来的话竟然说不出。
“这就是亡国之相吧。”李鸿章倒是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江忠源恨恨的低下头,不愿意就此再多说什么。可李鸿章却没有停下,他说道:“江公,我们派一支部队过了淮河试探一下光复军的虚实可好?”
“你也这么想?”江忠源有些惊讶的问道。李鸿章这个人比较滑头,江忠源对此深有体会。曾国藩那样坚持己见。把定好的方略执行到底。例如曾国藩在涡阳屠戮地方百姓,江忠源其实也很是不以为然,可真遇到捻军试图杀回涡阳老家,曾国藩之前的准备就显出了威力。滑头的李鸿章却不会像他老师曾国藩,李鸿章是那种总是会想办法尽可能收集到更全面的资料,找到一条相对轻松的道路的家伙。当下的危急已经是迫在眉睫,江忠源已经弄明白若是不能击败光复军,满清朝廷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唯一可能就是确定光复军的水准,若是光复军现在不堪一击,至少是淮军能够对付的,那以后朝廷才有希望。不然的话,就只能等光复军如同太平军一样自己闹天京之变了。
“江公,若是不打一下,我实在是不甘心。既然光复军此时准备坐山观虎斗,我们即便打过去,想来他们也不会一定要打过淮河。要是打过淮河,他们早就打过来了。所以我觉得打一下试试看,还是能行的。”李鸿章先把最后的算计拿了出来。
听了李鸿章的分析,江忠源咬了咬牙,“好!就先打一次看看。”
第119章 吸血(十)
淮军想与光复军作战的话有着大把的机会。特别是在光复军夺取徐州之后,淮北的北面就是徐州,东边是宿迁,南面渡过淮河就是淮南。整个淮北处在光复军三面包围之下。淮军以三万多部队,却始终动弹不得,就是这三万多部队防御三个方向已经捉襟见肘。在北、东、南三个方向中的任何一个方向上都无法形成兵力优势。更不用说同时在三个方向上作战了。
理论上向北进攻徐州最轻松,那一大片的平原上到处都可以行军,打不赢还跑不过么?只是那么一大片的平原,光复军想怎么追就可以怎么追。万一光复军来了劲,没收住脚直追到宿州怎么办?最后李鸿章还是建议渡过淮河发动进攻。
不管淮河是如何容易的渡过,可淮河毕竟是淮河,好歹也是能让光复军有种停顿下来的地标感觉。既然光复军之前用理性约束住了他们的脚步,为了不让战争超出预期,最好的帮手反倒是光复军的理性。
五千淮军做好了战斗准备,开始集结船只准备渡河。淮河虽然不算宽阔,却也不是简单的涉水就能渡过的。湘军水师从与光复军的水师在巢湖来了一次大战,那次战斗之后湘军水师的大船全军覆没。小船通过安徽的水网逃到了淮河。李鸿章想借用太平军渡过淮河的故智,用小船搭建浮桥渡过淮河。
淮军一支军队在淮河北岸集结,光复军安徽军区当天就知道了。原本的淮河防线一分为二,成了安徽军区与徐州军区。安徽军区政委周金国少将当时正在开会,面对着一众政委与军事主管,这位在两湖战役中表现出色的军人一脸严肃,“驻扎在安徽的官兵大多数都不是安徽人,大家回去之后要好好的做思想工作。现在部队是异地从军,战士们的家乡驻扎的也不是本地人。大家都不好好的和群众搞好关系,这还是中国的军队么?这还是光荣的光复军么!”
政委们还稍微好点,军事主管们都感觉挺委屈。一位上校站起来说道:“现在部队承担着沉重的水利建设工作,部队很辛苦了……”
周金国喝道:“拿了老乡的鸡,分粮食的时候抢在老乡们前头,这和工作是不是辛苦有什么关系?当年岳王爷岳飞的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掠。这才能得到群众的支持。我们的部队只是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得到补给,该给的补给一点都不少。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耐不住了么?在老百姓面前逞什么英雄啊!欺负没有装备的老百姓,很光荣么!”
“政委!是各路百姓先加队的,可不是咱们的部队先加队啊!”军事主官并没有服气。
周金国可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他大声答道:“老百姓苦了这么多年,他们也从来不信官府。咱们都是苦出身,这个大家还想不到么?老百姓不相信新政府,咱们自己也不相信了么?老百姓加队,那是因为他们担心来晚了就没有那些承诺分给他们的东西了。可咱们部队还不清楚这些物资肯定是够的么?群众人争先恐后的抢,部队跟着起什么哄啊!”
这一众挨批的政委与军事主官们都不吭声了,最近光复军开始兴修水利。光靠部队自然不够,也得动员百姓参与其中。而百姓们就没有排队的意识,而且领取该给他们的物资时候疯狂的向前拥挤。部队里面也有些同志气不过,也跟着挤。最后闹出踩踏伤人的事情。
党委不可能去批评百姓,所以党委就把部队给批了一通。部队的同志当然觉得委屈了。
批完了人,看到大家也不再强辩。周金国命道:“下令,从明天开始,分发物资的人员增加三倍,尽可能的分流人员,加快发放速度。”
听了这个说法,一众军事主官满脸的不爽,就差直接说出,“你早点说解决办法不好就好了么!”
就在此时,通讯参谋送来了一份电文,周金国看完之后对与会者说道:“报告大家一个消息,淮军好像出动了,准备渡过淮河。”
这个消息立刻让所有与会者兴奋起来,三年了,淮河防线的各部队早就准备战争,却只能在淮南镇压反动地主,帮助群众兴建水利。此时终于有仗可打,这种欢喜实在是难以言喻。
周金国说道:“我建议立刻准备迎击,同时发报给中央。大家的意思呢?”
此时能够代表安徽军区的所有军事成员都在,大家转瞬间就举手表态。所有人都同意了此事。
对于韦泽而言,包括军委而言,淮军的勇敢实在是超出想象之外。淮军是决定拼死一战?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军委同意了迎战的建议,但是对接下来的战斗并没有统一的意见。
韦泽想了想,最后让左宗棠出来发表一下意见。毕竟以熟悉的程度来看,左宗棠对淮军的熟悉程度大概是相当高的。
左宗棠出来说话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爽,他此时的身份依旧是一员“叛将”。不过左宗棠却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毕竟此时询问他也是最合乎道理的选择。思忖了片刻,左宗棠答道:“我觉得淮军并不是准备与光复军决战。如果是决战,他们应该对淮河方向进行防御,在徐州方向发动进攻。我也不认为淮军这是虚晃一枪,只要进攻淮河方向,我军在徐州方向的部队肯定会做好准备。”
只是左宗棠在最后的判断时候有些犹豫,他沉吟片刻之后说道:“不过淮军并不知道我军的电报网络,所以我不能完全确定这点。毕竟没有见到电报之前,我也不能相信情报能够朝发夕至。”
又停了了片刻,左宗棠改变了一点自己的看法,“但是情报传递并不会延迟那么久,也不能设定淮军完全认为我军情报传递速度比较低。”
听了左宗棠的说法,韦泽出来定调了,“对于高水平的敌人,他们的行动反倒是能够理解的,因为我们的水平比较高。对于低水平的敌人,我们的判断往往会出错,因为我们没办法把自己降低到某个水准之下。现在就请同志们用低水平来考虑淮军,只有这么做才能接近现实。”
第120章 吸血(十一)
“都督,要是用低水平来讨论清军,那就没什么可讨论的。只有咱们到底怎么打清军而已。”军委的同志们的看法挺一致。
“这个想法很好啊。”韦泽表示了赞同。
左宗棠听到这话,心中感到五味俱陈。他很想知道光复军的实际战斗力,却没想到光复军的态度是如此“傲慢”。可仔细想想看,光复军既然能够轻松碾压清军,有这样的判断并不意外。
胡成和此时说道:“如果是这个角度,那就是咱们到底要不要打过淮河。情报显示曾国藩在涡阳杀了几十万人,这件事我觉得不能这么放过吧。”
在解放了江西等地之后,光复军才知道湘军到底制造了何等的暴行。涡阳的血腥屠戮才没有让光复军感到太意外。胡成和接下来的建议很简单,“将这个消息告诉捻军吧。”
满清并没有开发东北,尚且在满清手中的精华地区就只剩了河北、河南、山东、山西。山西地方上的晋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