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清并没有开发东北,尚且在满清手中的精华地区就只剩了河北、河南、山东、山西。山西地方上的晋商或许有钱,可山西是个穷地方。真正能称为精华的不过是河北、河南、山东。山东济宁以南大部分落入了自封“齐王”的苗沛霖手中。涡阳的杀戮是如此的残酷,捻军得知消息之后不可能无动于衷。如果捻军能够集结兵力解决掉湘军与淮军,满清能战的部队就只剩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
“捻军会输么?”居俊峰问道。这个问题实在是问的好,没人能够立刻做出回答。
所有人都看向韦泽,希望他能够给大家一个看法。韦泽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思考着什么,军委委员们暂时安静下来,大家等待着韦泽拿出命令。此时韦泽心中有些不安,自幼受到的教育中,韦泽可以义正词严的批评农民起义的历史局限性,但是让他如同地主阶级那样视农民起义为洪水猛兽,那是完全不现实的事情。这超出了韦泽的阶级立场,否定了韦泽已经建立起来的历史与政治观念。
更直白的讲,一旦捻军发动了针对湘军与淮军的决战,整个局面直接向破局前进。破局就需要光复军击破一切割据势力,无论理智如何明确的告知韦泽彻底消灭太平天国与捻军是必须的过程,但是韦泽心理上依旧难以扼制的生出强烈的抵触。
看韦泽难得的生出犹豫,没有人催促韦泽立刻表态。因为能让韦泽如此犹豫是很少见的事情,即便大家不知道是什么让韦泽举棋不定,可韦泽的犹豫必然有重大原因。
韦泽很快就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他说道:“这样,咱们还是先决定这次战斗吧。我暂时不建议对淮军展开持续的战斗。把来犯的敌人消灭掉就行了。大家觉得呢?”
这种四平八稳的应对没有太多可以挑剔的地方,大家也都清楚,如果战斗扩大化,淮军那四万人的小身板根本不经打。淮军一旦被打垮,整个战略构想就发生了完全的变化。击败淮军进攻部队的决议得到通过。
第二天,韦泽又召开了军事会议。第一个议题就是要求对淮军的一些挑衅予以毫不留情的打击,但是暂时不要反击。昨天的会议上已经有了类似的决议,大家不太清楚韦泽今天为何要再次强调。
韦泽并没有卖关子,他说道:“陕西爆发了回乱。最新消息里面,太平军与叛军已经展开了激烈的战争。”
论咬文嚼字,现在在军委会议室里面的众人中左宗棠只怕是仅此于韦泽的一个。左宗棠越来越觉得韦泽绝对是个学问人,因为韦泽所用的词汇有可能比较新鲜,或者干脆就是韦泽自创的,可对于词汇的运用,韦泽从来不会乱用。至少左宗棠从未听韦泽用过“叛军”一词。联系方才那话的上下文,韦泽是毫无歧义的将参与回乱的武装力量称为“叛军”。听韦泽把造反者定性为叛军,左宗棠觉得很亲切。
军委的干部们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听韦泽这么一讲,大家首先看的就是地图。陕西此时已经被太平军控制,卡住了这个省份,光复军想进入西北,就只能走西南那一路了。
光复军经过一大轮退役与征兵之后,解决了部队里面各省兵源比例。韦泽认为要让光复军成为中国的军队,这自然得向全国提供从军机会。出身两广的干部们即便是心里面不那么爽,却也没有人敢提出反对意见。整顿结束之后,部队就按照计划从云贵入手,解放云贵之后下一步就是四川,四川之后就是康定。等到夺取了那些地区,与太平天国的全面冲突也就不可避免。
情报中,太平天国在夺取陕西的过程中与造反的回民们有合作,现在双方撕破了脸大打出手,这倒是让同志们觉得很意外。
韦泽说道:“我是这么想的,太平天国也到了摊牌的时候。他们最初能够以反清的旗号暂时与叛军合作。但是接下来怎么面对叛军与汉人,我不认为洪秀全会站到叛军那边。现在矛盾全面爆发了。”
“接下来呢?”陕西距离的太远,军委委员们更希望直接看到结果。
“接下来么,我要是没算错的话,太平军估计暂时无力东顾,只能向西了。”韦泽解释道。其实这很容易理解,回乱叛军可不仅仅限于陕西,他们的主力还在更靠西的省份。即便撕破了脸,韦泽不认为太平军不会趁机向西继续扩大地盘。东边有捻军在与满清大打出手。韦泽能够有坐山观虎斗的打算,太平军那帮首领可也不是善男信女。同时削弱捻军与清军,对他们是很容易想到的策略。
“都督的意思是再看看么?”大家很容易看出韦泽的态度,只是这态度与韦泽一贯以来的传统不是那么一致。在以前,韦泽虽然从容,却是个当机立断的家伙。可这次韦泽明显表现出了一种迟疑的姿态,此次回乱引发了所谓的等等看,大家感觉这好像是韦泽正在给太平天国找借口。
看出了同志们的疑惑,韦泽只能把话说的更加明白点,“我的意思是先让他们打着。叛军不是汉人的那种观点,我们在进军云贵的时候就能感受到。现在是太平军杀叛军,可我们进陕西的话照样得杀叛军。那种杀戮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那是不死不休的。就我个人来讲,我不想让光复军打这样的战争。”
大家对此还是不太能理解,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大家脸上都是疑惑。能让韦泽这个一直表现出明快坚定作风的领袖如此踌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韦泽不得不把话说的更加明白些,“壮人还是中华民族一部分,但是叛军基本可以看成盘踞在中国土地上的外国人。大家觉得我们会怎么对待那些外国人。”
“外国人若是盘踞在中国土地上,自然是杀光了。”这个答案实在是太容易产生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韦泽索性把话说清,“可是我不太想看光复军这么做,那种杀戮太凶狠。我即便是能下那个命令,但是我还是心有不忍。就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还是有些不明白,但是让韦泽把话说道这个地步,大家也觉得不能再追问下去。光复军不在乎对清军官员剥皮萱草,很明显,韦泽所说的对待叛军的战争会更加凶残。既然韦泽不肯谈,那么大家也觉得不要给韦泽添乱。
确定了暂时不要继续北上的决定,光复军却把另外一个议程提了上来。“我们是不是派遣舰队去琉球?”
琉球盛产优质硫磺,以前光复军没有打通前往琉球的航线,英国人倒卖硫磺可是捞了不少。光复军的舰队最近抵达了琉球,除了与当地政权接洽之外,更是大量购买了当地硫磺。这一笔钱省的可是太多了,军工部门的负责人陈哲态度激动的说道:“都督,根据报告看,琉球当地的王公渴望我们能够帮他们摆脱日本的控制。琉球一直是我们的属国,我觉得有必要出兵。”
说完了之后,陈哲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恢复了琉球之后我们还能开辟与日本的贸易线,日本也有很多硫磺。”
“从日本手里夺取了琉球,然后再开辟日本航线?”同志们对这么一个过程觉得很是怪异。
陈哲也觉得这个事情的逻辑比较不通顺,所以他低下头没有说话。
韦泽此时恢复了从容,他笑道:“这没什么意外的,夺取了琉球之后正好能够开辟航线。我很赞成陈哲同志的看法。而且硫磺可不仅仅用在军事上,在工业上也有更大的需求。”
硫酸是化工业的基础之一,大家都被接受过教育,对此并不质疑。令同志们高兴的是,以往大家熟悉的那个果断坚定,而且往往出人意料的韦泽又回来了。不久前韦泽表现出的那种犹豫不决实在是让大家太不习惯了。
既然韦泽决定了用兵,而且硫磺对光复军又是如此重要,这个议案很快就通过了。
左宗棠对韦泽远没有大家这么熟悉,所以他没什么感叹。不过在讨论过程中,左宗棠注意到韦泽有点不经营的看过来,那颇为阴沉的目光中若有所思。弄不明白韦泽这是什么意思,左宗棠心里面觉得有些不安。
第121章 吸血(十二)
“左秘书,陛下今天遇到什么问题了么?”李仪芳和气的问左宗棠。
带着杭州口音的普通话很清爽,当过浙江巡抚的左宗棠感觉颇为亲切。不过亲切感归亲切感,秘书不能透露党务政务,更不用说左宗棠能当上这么大的官,自然清楚乱说话会有什么下场。所以左宗棠反问道:“陛下心情不好么?”
李仪芳只是笑了笑,她什么也没回答。这个交谈就到此为止。
左宗棠给韦泽送去文件,却见韦泽在饭厅里面舒舒服服的坐在布艺沙发上。旁边的案几上放了些肉干、水果罐头,一瓶打开的朗姆酒已经喝掉了四分之一。这到底是放松,或者是有心事?左宗棠并不清楚。他说道:“陛下,这是最新的文件。”
韦泽挥挥手,示意左宗棠坐下,他问道:“老左,你这会儿想不想喝两杯?”
左宗棠答道:“我啊……顶多一杯。”
“我是觉得喝酒就是自己舒服就好,一杯两杯看个人的意思了。”韦泽边说边坐起身,去给左宗棠拿了杯子与筷子。
等韦泽回来坐的时候,左宗棠已经搬了沙发的软凳在桌边,稳稳当当的坐下,左宗棠笑道:“和上官说话,能这么稳稳当当坐下。也就是我性子恶劣,满清那边的其他人还真不敢呢。”
韦泽没心思开玩笑,他给左宗棠倒上酒,自己端起自己的酒杯盘腿坐回沙发上,“老左,你有没有过单纯的想杀人?我不是指生气,而是觉得理论上实在是找不到不杀的理由?”
左宗棠听了这个问题,端着酒杯的手顿住了。想了一阵,左宗棠喝了一口酒,试探着问道:“都督是觉得心里不忍么?”
韦泽喝了一口,慢慢答道:“嗯。我的确心里不忍,不过有些时候我竟然是找不到不杀的理由。若是汉人,顶多是为自己或者家族的利益。壮人、傣人、苗人、瑶人,这些都是为了生活而已。只要社会接纳,这些中华民族的一份子也会很欣喜的融入这个社会。不过有些人却不是如此。在这个杀人如草芥的时代,杀人成本其实很低,所以我忍不住起了杀心。不过那总是人命,我心中自然是不忍的。”
左宗棠并不知道韦泽为什么不爽,但是这话听着平缓,却有另外的惊心动魄在里头。身为满清的大臣,杀人从来不会让左宗棠有什么迟疑。所以左宗棠很是想不透韦泽,他不知道是该称赞韦泽的仁心,或者该批评韦泽的优柔寡断。
想了一阵,左宗棠顺着韦泽的话说了下去,“入华为华,入夷为夷。这乃是至理。都督反复宣传中华,认为要建立一个民族国家。那谁反中华就杀谁遍好。”
韦泽听了这话,突然笑起来,“这也是个道理。我只是不想让子孙后代麻烦,所以起了想斩草除根的心思。不过现在看,或者是我想太多。”
“都督还是以仁心为本么?”左宗棠问。
韦泽哈哈一笑,“对抗中华者杀无赦。”
左宗棠对这个答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韦泽不给他继续谈论的机会,又给左宗棠满上酒,韦泽问道:“老左,你对李鸿章怎么看?”
“陛下准备招降他么?”左宗棠敏锐的问道。
韦泽很是看不上李鸿章的为人,没有能力可以培养,但是人品这玩意基本没有改变的可能。李中堂让韦泽最看不上的就是没骨气,马关条约的时候李鸿章遇刺,这厮竟然能够忍耐下来。那时候李鸿章都快死的人了,辞职不干撂挑子,就是坚决不签署《马关条约》又能如,何慈禧还敢杀了李鸿章不成?若是慈禧真的杀了李鸿章,反倒成就了李鸿章的后世评价。
所以韦泽答道:“我没这个打算。这又不是收破烂,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弄过来。短期内淮军能够继续存在也不是坏事。”
左宗棠也不喜欢李鸿章,他笑道:“此人倒是聪明。”
韦泽冷笑道:“聪明没什么用,聪明人多了,可真的建功立业的人,大家记得的可从来不是他们的聪明,而是他们坚韧不拔的品质。”
“阿嚏!”李鸿章在夜风中打了个短小精悍的喷嚏,秋天的淮河空气又湿又凉,而秋后的小飞虫或许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死期降临,不管不顾的乱飞,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虫子飞进了李鸿章的鼻腔,让他忍不住打起了喷嚏。用手抹了抹从鼻腔中的液体,李鸿章只觉得手掌湿漉漉的。也不知道那是鼻涕或者是冷汗。
远处擎着火把的人停下来步伐,李鸿章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心中祈祷着自己方才的声音没有被那边的人听到。可鼻腔里头酸溜溜的,让李鸿章忍不住涕泪横流。
白天的时候,五千淮军做好了渡河准备,船只搭成了浮桥,淮军沿着浮桥开始渡河。李鸿章就站在河边看着大队从容过河,心中颇为得意。船只用铁链固定,上面铺设了木板。长长的浮桥看着稳如平地。
等淮军渡河过了一多半人,下游却出现了船只的身影。为首的是一艘大船,烟囱中喷涂着烟雾。淮军们登时紧张起来。光复军在淮河上有巡逻船队,没想到这船队来的如此之快。
李鸿章下令淮军赶紧在河岸两边布阵,同时让部队加紧渡河。既然要与光复军打这一仗,淮军怎么都得过河才行。而且淮南这么大,可以渡过淮河的地方颇多,只要淮军快速机动,总是能够找到返回的机会。
可半个时辰之后,光复军的大船靠近,李鸿章就真的傻了眼。那船只逆流而上,速度丝毫不减。靠近之后,淮军愕然发现除了船楼等位置之外,这艘船竟然通体铁铸。此时淮军部下的阵列已经开始向这艘船猛烈开火。
淮军在浮桥上也有放置兵力。铅子打在船上被铁壳全部弹开,炮弹始终没能直接命中这艘船。在淮军惊愕的目光中,就见这艘船丝毫没有停顿,就这么一脑袋撞上了浮桥。铁船的船头微微翘起,然后重重的压下来。在令人牙酸的声音中,浮桥上的淮军或者站立不稳掉进水里,或者是为了逃生跳进水里。
虽然撞上了浮桥之后速度稍微缓了下来,可那艘铁壳的大船依旧向前行动,木船、木板跟麦秆一样折断,在河两边打下的粗壮的木桩被从土里面连根拔起,整个浮桥在极短时间里面就被毁掉了。
看着这噩梦般的场景,李鸿章瞠目结舌。可这噩梦明显没有结束。大船停下来了,而船上的火炮开始轰鸣。隆隆的炮声中还夹杂着一种怪异的声音。那声音极为清脆,仿佛是铁器猛烈相撞后产生的声音。
但是距离河岸边没有多远的李鸿章并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这声音,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船上的可怕火炮给吸引过去了。
淮军已经觉得自己的炮兵十分厉害,可与大船上的火炮相比,那根本不算什么。也不知道那艘船上到底有多少火炮,李鸿章知道的是,半刻钟的时间里头,那艘船就根本没有停下来射击。
首先遭殃的是淮军的炮兵,那艘大铁船的火炮打得又快又准,李鸿章亲眼看到淮军的一个炮位被一发炮弹命中,炮车被炸的粉碎,火炮与炮手们被炮弹爆炸的气浪掀飞到半空。
几分钟后,或许是大铁船上的炮兵见到淮军的火炮都哑巴了,就把目标转向步兵。只要视野中能够见到的湘军队伍,无一例外的遭到了火炮的猛烈射击。看到淮军的阵列被炸的七零八落,李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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