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里面,年轻人从意气风发变成了垂头丧气。他们觉得自己学习了三到四年的中文,已经能够理解中国,并且能够熟练的阅读中文。但是等他们自己真正开始阅读的时候才发现,中文的文字他们大概是见过,可是组合起来的意思就没办法形成概念。没有事态,没有复杂的单词,就是那么上千常见的文字反复组合,需要阅读者能够对其中的含义做出正确的判断和想象。
“我们需要翻译!我们需要非常多的翻译才行!”亚历山大??乌里扬诺夫揉着鼻梁,语气沉重的说道。有了翻译之后,这些书籍就能让更多的革命青年阅读。但是眼瞅着宝山在手边却不能进去充分寻宝,内心的折磨极为强烈。
“教授!你翻译的怎么样了?”旁边的同志询问那个埋头写东西的年轻人。
‘教授’抬起头,他不过二十三四岁,是名大学生,却不是教授。之所以被称为教授,是因为他懂得四门外语,特别是学习过八年汉语。此事还能竭尽全力把汉语翻译成俄文的就只剩下教授。对于同伴焦虑的质问,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快的答道:“你们就算是翻译的慢,好歹也努力翻译一下。就算是你们翻译错了,我在你们的文字上修改,总能让你们理解问题出在哪里。”
“这都三天了啊!”被教授数落的年轻人忍不住抱怨。
教授翻了翻白眼,不爽的答道:“把汉语学习到能够熟练阅读这些文章,大概还需要三年时间,拿出来大家可以阅读的文字,大概需要三个月。你们准备选三年还是三个月?”
只要话说得有理,事情就能推动。不情不愿的在廉价的小旅馆里面强迫自己坐下开始继续翻译,没有花三个礼拜,只是三天就把《中国土地革命史》当中有关民朝土地革命的部分翻译出来。
虽然这个翻译稿在之后的岁月里面被大修两次,但是这帮年轻人第一次能够从比较全面的角度看待中国革命,着实让他们大吃一惊。民朝的土地革命基于中国的土地现实,而且中国的土地革命极为强调土地作为生产资料的属性,并且将所有基于土地私有制产生的‘食利阶层’给揭露出来。作为彻底的土地革命,不仅要消灭土地私有制,更要彻底消灭食利阶层。
以前俄国青年们是雾里看花,光觉得美,觉得彻底,觉得恢弘。当他们看到土地私有制的真面目之后,只觉得每个字的字缝里面都写满了‘吃人’二字。亚历山大??乌里扬诺夫在一众的即将爆发的沉默中率先说道:“我终于明白中国的光复党为何那么仇恨地主了!”
这话并没有引发激烈的反响,年轻的革命党们只是用点头表示自己的看法。很多事情已经不用再讲,那么多精致复杂的借贷以及所有权关系,都是中国各地为了能够从土地所有权中分肥而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和这些中国人相比,俄国的那些采取农奴制的地主们简直是一群脑壳空空的白痴。倒是俄国废除农奴制的过程中露出了上层的屁股,在那个过程里面种种魑魅魍魉才有些向中国土地关系的味道。
“必须摧毁土地私有制,实施土地国有制!”亚历山大??乌里扬诺夫没有再多说什么。民朝土地革命之后,土地只剩了生产资料这么一个属性。国家对土地的使用完全基于这个理论,不管是之前的交公粮或者是之后的统购统销,乃至于废除农业税。土地生产以及生产出来的作物的供应渠道都一套系统的制度。这套制度让所有的缓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书里面的作者骄傲的评述,“这套制度绝非完美的制度,但是这套制度绝对是可以完全公开讨论,并且进行数据计算的制度”。
反观俄国,这个国家的一切还笼罩在**的阴云之下暗无天日。亚历山大??乌里扬诺夫觉得自己再次有了革命的信心,没有道理中国能解决的问题,在俄国却无法解决。
就在他沉浸于自己想法的时候,‘教授’开口说道:“中国光复党始终坚持宣传,得到了人民的支持,所以取得了胜利。他们自己在书里面是这么说的,可我们俄国的人民好像对此根本不在乎。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491章 生命的出路(六)
英国是民朝最重要的邻国,俄国的重要度高于墨西哥。墨西哥作为对民朝战略地位仅限于石油的邻国,地位稍稍高于德国、法国等隔着北大西洋与民朝对望的国家。此时全球已经得到普遍独立地位的二三十个国家接到了民朝派遣的使者,希望能够恢复以和平和参与为目的的全球奥林匹克运动会。
所有欧洲国家接到民朝希望建设奥运会的倡导后,内心的评价都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国’。在整个19世界,最大的土地交易以及土地武装吞并,民朝无疑在这两者上冠绝世界。所以法国报纸用强烈的嘲讽口气说道,‘在中国热情的向全世界呼吁和平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看到自己血淋淋的双手,更没有看到他们糊满人类血肉的脸’。
对这样的激烈批评,民朝驻法国大使很无聊的用笔在报纸上批注了一句,‘法国人眼中的人类大概只有白种人’。这么一个嘲讽很快就流传出去,在民朝的欧洲使节团里面被公认是当月最佳评论。
只是这些口头上的把戏未免太虚,1892年欧洲的大事之一就是‘第二国际’联合欧洲一众社会主义政党在巴黎开会,提出了有关在欧洲推进土地国有制的共识。法国内务部与警方合作,突袭了第二国家的会场。缴获针对土地国有制纲领性文件之后,把这帮人都给扣下了。欧洲那帮君主当道的国家认为法国是无法无天的共和国,是整个欧洲的左翼思潮来源。此时的欧洲君主国几乎都表示了对法国政府的赞许和支持。
《查理日报》和一些法国报纸相同,都是通过反对政府政策为长期卖点的报纸。既然秉持了为了反对而反对的立场,《查理日报》就习惯性的刊登了‘法国政府要私下把支持土地公有制的人员交给各国内务部’的消息。这么一个消息的核心就在于,法国百年来一直是很多欧洲政治犯的庇护者,现在政府的行动等于是破坏了法国悠久传统。
报纸发出去的第二天,一队警察就直接闯劲了《查理日报》的编辑部。法国也是文明古国,而且1793年的大革命到现在已经过去了99年。不管在文笔上敢如何的讲话,真轮到自己面对警察以及官员的时候,这帮法国的文人骚客自有一份发自内心的敬畏。
“长官莅临鄙社,鄙社蓬荜生辉!请问长官有什么事情么?”主编搓着手问。
“查水表!”带队的长官说了一句让主编完全不明就里的话,然后就挥手说道:“检查!”
警察们早就有所准备,他们冲进每个屋子,开始把各种纸以及文具往外搬。这么一整,《查理日报》的主编就知道事情不对。他连忙陪着笑说道:“长官!长官!这又是何必?”
长官拿起一份报纸在主编眼前晃了晃,“你们发这样的新闻,是因为同情这帮人么?”
主编毕竟是码字为生,只是一瞟就看明白了自己的‘罪证’。他连忙解释道:“长官!长官您别误会,我们怎么可能是支持土地国有制的人。”
“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自然脱不了干系。”带队的长官不依不饶。
一般来讲,在法国受到政府刁难与打击对于一家报社是很好的事情。然而这次《查理日报》却没有敢就坡下驴。二十年前,别说宣传土地国有,就算是宣传马克思主义都不是问题。然而自打民朝强势崛起之后,很多思想不再是沙龙里面的吹牛,不再是酒酣耳热或者精神亢奋时候的简单口号。当政治纲领变成现实,并且存在复制与追随可能的时候,对待政治的尺度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查理日报》本来就不支持社会主义制度,而且知道这次是真的捅了马蜂窝。愤怒的不仅是法国政府,欧洲各国对此都非常不满,所以他们只能认栽。除了缴纳罚金,对政府低头之外,还乖乖在第二天发了一份声明。表示自己得到的消息是错误的,那些人并不是政治犯,也没有被法国政府遣返。事实上这只是一些人对政府的无端攻击而已。
秘密遣返当然还在进行,甚至在法国方面对德国的复仇情绪越来越高的现在,法国与德国对于‘激进政治犯’的合作依旧很给力。二十年前,普法战争期间,普鲁士与法国在屠灭巴黎公社的行动中就大力合作过一次。不过那次的过程中有中国介入,德国为了自己的利益,救出了一票巴黎公社社员。对公社社员实施血腥屠杀的法国方面,直到三年前的1889年才对巴黎公社成员实施了大赦。
现在德国在打击政治犯上对法国依旧有100%的信心,没有任何额外的条件,没有任何对德国的要挟。法国政府爽快的把一票支持土地国有制的德国人送给了德国。
这帮政治犯们的待遇堪比死囚,他们手上戴着沉重的镣铐,脚上戴着沉重脚镣。脖子上也锁了铁链,铁链与手脚上的镣铐连在一起,大有怕他们脱困或者暴起伤人的意思。德国那边的接引人员不仅没有生气,甚至露出了钦佩的表情。法国人也不过多纠缠这些铁家伙,直接连人带镣铐送给了德国方面。德国方面也没有让自己的同胞稍微好受的打断,他们拽着铁链,赶牲口般把这些家伙扔进了囚车,然后开走了。
例如英国和少数北欧国家的态度没有这么激烈,却也没有一个国家对自己本国民众遭到法国粗暴对待而发表任何不满的外交表示。即便发了什么,也是感谢法国与欧洲国家的合作。
“土地国有制在欧洲就这么遭人恨么?”民朝在欧洲的使节团对此很是意外。也许是拥有了就不会的人类本性作怪,民朝的外交体系从来没有把土地国有制真的当回事。至少在民朝自己人看来,土地国有制是为了解决民朝土地私有制造成社会问题,纯粹是民朝内政。大家完全没想到居然在欧洲引发了这样强烈的反应。
“欧洲为什么害怕土地国有制呢?”外交人员对此真的不是很清楚。
第二国际遭受了不小的打击,来开会的不少都是骨干份子,几乎被欧洲各国联手一网打尽。他们也试图通过自己的政党宣传来进行反击,然而这帮人发现在国内并非没有他们的同情者,但是也仅仅限于同情者而已。与为数极少的同情者相比,反对者的数量要多得多。最后他们不得不给出大力推动第二国际成立的恩叔写信,希望能够得到恩叔的支持。
1876年第一国际解散后,随着科学社会主义在欧美的广泛传播,到80年代末欧美已有16个国家先后建立社会主义政党。各国工人和社会主义者要求加强国际联系。恩格斯为了击败可能派夺取新国际组织领导权的企图,做了大量工作,促使德、法等国社会主义政党的代表于巴黎人民攻克巴士底狱100周年纪念日,即1889年7月14日,在巴黎召开“国际社会主义者代表da会”。有22个国家的393名代表参加,李卜克内西、倍倍尔、瓦扬、拉法格等27人组成大会主席团。巴黎大会主要讨论国际劳工立法和工人阶级的政治、经济斗争任务,通过了关于每年庆祝五一劳动节等决议。这次大会标志着第二国际的建立。
在这个时空,第二国际的建立时间差不多,不过五一劳动节和三八妇女节却没办法推行,因为民朝1869年正式建国的时候就把这两个时间确定为全国的法定节日。对于欧洲来讲,民朝只代表了遥远的东方,而不代表整个世界。直到1885年,民朝已经是世界性大国之后,经历了很久的争论才得到了通过。
恩格斯接到信之后很是不快,他找到韦泽谈起此事。韦泽笑道:“马叔说过,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不过马叔应该旗帜鲜明的告诉为无产阶级求解放求生存的人,在无产阶级联合起来之前,对付无产阶级的那些阶级与阶层早就联合起来了!”
韦泽不想说的太多,在他原本位面的21世纪,大家讨论起起全球化的时候,认为在无产阶级联合起来之前,全球化以及全新的通讯技术让全球的资产阶级们充分联合。不管资产阶级内部有何等的矛盾与斗争,然而资产阶级在对付无产阶级,在攫取世界权力方面可是精诚合作亲密无间。
“血腥镇压非常彻底,象这样杀死所有敢于反抗者的流血事件,将推迟下一次革命爆发的时间。旧社会至少为自己又争取到了二十年的和平时间。”恩叔语气沉重的叙说着巴黎公社时期一位记者的精辟评论。
“欧洲人好像始终不明白一件事。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韦泽也只能说这么些名人名言。因为除了这段话,他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民朝革命的代价是上亿条生命,从1850年开始的太平天国起义,到1869年民朝正式建国。不过19年,中国就实打实的损失了上亿条生命。而从1869年到1892年,23年的时间,民朝在全球东征西讨,夺取了超过两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死在民朝手里的人也没到2000万。八亿人口的民朝人民中,突然就多出来800万各种‘高加索血统’的人民。
在韦泽看来,现在的欧洲佬完全没有了1848年欧洲大革命时代的气魄。那时候诗人裴多菲可是在战场上与欧洲宪兵俄国人血战而死,现在的自称革命的欧洲佬竟然被一众警察就给带走了。革命者尚且如此,那帮普通民众大概也只能称为顺民。
“我没读过中国历史之前,一直认为中国是个东方**国家。到了中国,读了中国通史之后,才知道2000年前中国人就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欧洲与中国一比,实在是没有爆发过人民的革命。”恩叔慨然长叹。
韦泽只能谦虚一下,“好歹法国大革命时代,法兰西是当时人类文明的灯塔!”
虽然一直认为中国在绝大多数时期都是人类文明的灯塔,但是即便是非常嫉妒,韦泽也不得不承认法兰西大革命的伟大。当然,他这么说的思想也不单纯。即便是那样辉煌的法兰西,现在不照样变成镇压革命的走狗么?
法兰西要是镇压了真正的**者,好歹也能算是货真价实的屠夫刽子手,法兰西已经堕落到连一群鼓吹改变土地制度的嘴炮社会主义者都不放过的地步……。联想到一战、二战的表现,韦泽心里面爽快的很。法兰西的堕落真的让韦泽想唱一段,‘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我想回欧洲去。”恩叔的声音有些干涩。
“恩先生,您在中国才有更大的作用。只要中国的社会主义制度能够良好的营运下去,欧洲迟早会一个一个的扛不住,最后不得不采取更多公有制。然后经过一次次的反复,在资本主义制度的生命力衰竭之后,建成一个更强大的……绿欧洲。”韦泽说道最后,还是开了个玩笑。
至少在韦泽穿越的那个年份,欧洲人口已经向绿化突飞猛进。这几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欧洲到底是先水晶之夜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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