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川一走,自己就要面临着随时暴露的危险。这个险,刘燕觉得值得去冒。
刘川走后,刘燕坐立不安,隐隐觉得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取出两粒毒丸,一粒放在袖中,另一粒藏在发髻中,预备不时之需。天色渐渐暗下来,四周太平无事。刘燕紧张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笃笃笃……”
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刘燕暗取一把匕首在手,轻步走向院门,问了声:“是谁?”
“姐,是我,快开门。”
门外传出刘川急促的声音,刘燕闻声脸色大变。这是刘川跟她约好的示警信号!刘川出事了,下一个就将是自己。刘燕摸出药丸吞进了嘴里,“咣”地一声闷响,院门便被踹开了。几个黑衣卫士凌空扑了过来,将刘燕死死地按在地上,有人卡住了她的喉咙,又有人撬开她的嘴,硬是将她吞下去的药丸从喉咙里抠了出来。
“哈哈哈……”
一阵得意的大笑声,李续舟和戚顾亥并肩走了小院。戚顾亥此刻目露凶光,脸冷的跟黑铁相似。他大步走到刘燕面前,左右开弓,狠狠地扇了刘燕几记耳光,嘴里“贱货”“**”地骂了一堆。末了又冲刘燕的脸上啐了一口痰。
李续舟冷眼旁观戚顾亥的拙劣表演,记得几个月前戚顾亥迎娶刘燕时,他戚顾亥可是胸脯拍的山响,口口声声说要跟她“生死不弃”,可这一转眼……
李续舟摇了摇头,默然一叹。戚顾亥小跑过来,满脸堆笑:“李先生,我真是没想到,这贱人原来是个奸细,早知如此,我非剥了她的皮不可。”
李续舟呵呵一笑,安慰戚顾亥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关索的情报室无孔不入,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戚顾亥羞愧难当,冲过去薅住刘燕的衣襟,恫吓道:“说!你还有那些同党。”
刘燕面挂冷笑,一言不发。从院门被踹开的一刹那起,她已经下定必死的决心。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落在李续舟的手里,想死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与其生不如死,苦受煎熬,还不如利用眼前这个男人帮自己一把。
她哀伤地看了眼被打的不成人形的刘川,突然张嘴啐了戚顾亥一脸血沫。然后带着轻蔑的语气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孬种。”
戚顾亥勃然大怒,拔刀向刘燕腹部捅去。
“住手!”李续舟一声断喝想拦住戚顾亥,却已经来不及了。
鲜血溅射,刘燕仰面倒地。
“你呀,你呀。”李续舟捶胸顿足,指着戚顾亥的脸骂道:“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呀。”戚顾亥茫然一愣,继而把脸一黑叫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当初娶她可是你的安排。”李续舟听了这话,脸色顿时阴沉的可怕。他忽然拔出侍从的佩刀,黑着脸朝戚顾亥走去。
戚顾亥吓得面无人色,颤声说道:
“你要做什么?”
“噗!”李续舟把刀送进了刘川的胸膛。刘川闷哼一声,尸体伏地。
“此事谁敢说出去,他就是榜样。”李续舟狠狠地瞪了戚顾亥一眼,把血淋淋的刀往地上重重一摔,扬长而去。
……
河滨县在振武军治所东受降城之南,若由振武军出兵南下岚谷、朔州,此处为必经之地。因此,河滨县便成了河东、丰州、麟州等地间谍的天堂。有人说河滨大街上摆摊的小贩有一半都是间谍,话虽有些夸大,却也基本符合实情。
因为肖凌夷的叛变,情报室在振武军的间谍网被全部破获,杨昊突然成了瞎子和聋子。原本已经订好的进军计划只好搁浅。
从李续舟的身上,杨昊已经推断出刘沔并无真心帮自己夹击董八成。本来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史孝章移镇河东的消息,穆兰青能知道,长庆社没有理由不知道。帮不帮忙,都能做朋友,不帮忙却还要害人,这还算是朋友吗?
岚谷明明是个火坑,李续舟却还要鼓唇弄舌要自己往下跳。
这简直太可恶!
关索亲自出马,情报室精锐尽出,振武军的情报网迅速重建起来。关索亲自坐镇河滨,经多方调查后证实,振武军却无半点南下的迹象,近半个月来没有一兵一卒经过河滨。关索用金砖和元宝砸倒了刘沔的亲信、胜州刺史刘松,从他那弄清了振武军的虚实。
刘沔不但在岚谷为杨昊设了一个陷阱,他还要在杨昊跳进这个陷阱的同时,在他背后狠狠地捅上一刀。振武军的两万精锐,正枕戈待旦,只等西宁军主力离开丰州,他们便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咬断杨昊的喉咙。
杨昊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羞辱,他立刻把矛头由董八成指向了刘沔。既然要翻脸,那就翻的彻底。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杨昊决定集中全力打刘沔一个措手不及。
张伯中劝道:“若是主动挑衅,将来恐不好向大总管交代。”
杨昊道:“依先生之见呢?”
张伯中道:“不如让情报室先做点手脚,引他们先动手。”
杨昊一摆手:“不必了,胜利者是不需要理由的。失败者,有一万条理由也没有用。集中全力攻下振武军再说。”
于冲冲被任命为第一旅主将,统率虎营、破虏营、锋矢营和骨朵丽的威远营,集结在中受降城,由正面攻入振武军。乌赤赞为第二旅主将,统率豹营、金风营和王群的铁铛营,由水师营掩护沿河东进,吸引振武军主力。杨昊率烈火营、飞虎营、骁骑营、威远营,渡河南下,迂回至胜州、河滨一线。
作战命令只限于冲冲、乌赤赞等各旅主官知道,各营统军亦不知情。为了迷惑刘沔派驻在丰州的奸细,丰州各界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欢送大军南下河东助剿马匪。
……
丰州的动静不仅传入刘沔的耳朵里,也传到了马跃的耳朵里。他一直密切注视着各方动向,更关注杨昊的动作,让自己当诱饵引董八成出战,这是李续舟强压自己的结果。马跃心里并不服气。
“老子兵强马壮时好歹也是一方霸主……”
马跃一想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你李续舟算个什么东西,一介穷酸,也敢在老子面前吆三喝四。想当初……”
马跃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念叨:“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大哥,哦,不,大将军,丰州来人了。”
马跃的结拜弟兄的马卡边往里走,边嚷嚷道,马卡人又高又瘦,长着一部大胡子。
“叫大人,叫大人。”
马跃气咻咻地纠正道,他做过最大的官是天德军前军将军,天德军虽由道降为了军,但他这个前军将军却还做的有滋有味。为了体现自己的威严,马跃要求自己那帮马匪出身的弟兄改口叫自己为“将军”。众兄弟口甜,在将军的前面又加了个“大”字,“大将军”三个字叫的马跃飘飘然好不快活。
可惜好景不长,胜州一战,自己败于振武军大将别思过,不得已只能接受刘沔赠予的胜州团练使头衔。各地团练使多由文官担当,马跃便要求部属们不准再喊自己为将军,改叫大人,大人是文人,文人多文气,文气才听话,听话才能让人放心,别人放心自己才能活下去。这是马跃对“大人”、“将军”两个称谓不同之处的理解。
“嗨,还管那些。大哥,丰州这次来人是帮咱翻身的。”
“哦,来者何人?”马跃一骨碌跳了起来。
“咱们的老朋友,熊林岱。”
熊林岱跟马跃、马卡确实很熟,但要说是朋友不免显得有些勉强。当日天德军前军统军王冕溺水而亡,马跃暂代统军之职,他派马卡坐镇水师。熊林岱因不满马跃的所作所为,便发动兵变,将水师太上皇马卡五花大绑着丢在河滩上,又将天德水师撤回五柳湾。受此重创后马跃遂一蹶不振。
见面寒暄之后,马跃问道:“熊将军此来有何指教。”
熊林岱道:“指教不敢当。刘沔欲图丰州,杨将军忍无可忍只得奋起抗击,请马将军出兵相助,事成之后。杨将军愿将胜州赠予将军歇马。”
马卡闻言而喜,马跃却把脸色一变,喝道:“来人,将熊林岱拖出去斩了。”
铁甲武士一拥而上捉住熊林岱,马卡慌了手脚,忙劝道:“大哥这是为何?熊将军一片诚心而来,岂可坏人性命。”
马跃冷笑道:“小小伎俩岂能瞒得过的我?杨使君和刘使帅已议好南下攻取河东之策,并要我出兵为前锋,军国大事岂是说变就变了?他这么做岂非来诈我?”
武士拖着熊林岱便走,熊林岱哈哈大笑道:“若疑心我诈你,便将我斩了。死了我熊林岱只怕大将军一辈子都要被人压着抬不起头。”
“且慢!”
马跃喝住了武士,一挥手将侍从、武士全部赶了出去。却问熊林岱:“杨使君为何要突然翻脸对付刘沔?”
熊林岱冷笑道:“将军心知肚明,何必问我?刘沔在岚谷设下圈套,诱杨大人上当,他在背后使刀子取丰州。换成是你,你不翻脸吗?”
马跃叹道:“刘沔此举,却是让人不齿。只是……”
熊林岱打断他的话头,沉声说道:“大将军若不想一辈子被他压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的。请将军早下决断。”
马跃暗自一声苦笑,要自己不瞻前顾后谈何容易?胜州兵败后,刘沔将自己的独子马明璐劫持到东受降城,名为入学堂修学,实则便是扣为人质。人到中年,就这一根独苗,这个决心岂是好下的?因此思忖良久,仍旧不能决断。
熊林岱微微一笑,掏出一封书信道:“差点忘了告诉大将军,几日前丰州有商队到东受降城,偶遇令郎,令郎说东受降城并无明师。于是就随商队到了丰安,现已入丰州武备学堂就读。这是他给您的书信。”
马跃震惊万分,忙将书信接过去,望着封面上稚嫩的字迹。一时眼圈发红。
马卡拔刀抵住熊林岱吼道:“你们好卑鄙。”
马跃推开马卡的刀,收了信,郑重说道:“请转告杨将军,马跃愿助一臂之力。”
第31章 斩首
人都有弱点,刘沔最大的弱点就是归于自信,尽管他表面看起来谦和谨慎,但骨子里是骄傲和盲信的。
在制定突袭丰州的作战计划时,李续舟建议他将战斗力最强的右军部属在胜州,以拱卫自身的安全,刘沔没有接受。他不以为然地对李续舟说:“他杨昊若能有一兵一卒进入胜州,我愿束手供其驱使。一个小毛孩子而已,先生未免太过谨慎了。”
李续舟尴尬地笑了笑,振武军的将领们却都笑翻了天。总之在战前,振武军上下都充满了必胜的信心,丰州似乎唾手可得。
丰州的规矩是年初五午后才算过完年,那时商家忙着开张,官署也要在第二日办公。振武军没有这个规矩,这里和长安一样,元旦当日官署就开始办公。胜州刺史刘松年初一刚到官署就遇到了一件头疼的事。刘松系刘沔族弟,两人一般年岁,从小一起长大,是刘沔亲信之一。
刘沔见刘松骑马匆匆赶来,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刘松身体肥胖,平时都是坐轿或者坐车的,非遇紧急之事他是不会骑马的。
“子汪,子汪。”
刘松下马便嚷开了,走的急,叫声更急,刘沔断定出事了。
果然刘松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大事不好了,马,马明璐跑啦。”
“马明璐跑了?什么时候跑的?”
正和刘沔议事的李续舟急急地问,马明璐是马跃独子,在东受降城州学求学。东受降城城小冷清,驻军又多,城中官吏和一些有钱的商人地主都把家安在胜州。马明璐就在胜州购置有房产,刘沔特别交代过,马明璐由刘松亲自监管。
李续舟和刘松一向不和,刘松出了岔子,他觉得自己应该踩他一脚。刘松瞪了李续舟一眼,没有作答。
“怎么搞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李续舟咕哝了一句,刘松忍耐不住正要反驳,但看到刘沔阴黑着脸,便把到嘴边的话有咽了回去。马明璐失踪自己确实有责任,年前刘沔特意嘱咐自己要将马明璐看好,自己也确实派了人在马宅外盯梢。身为世家公子,马明璐交友甚广,宅院里进进出出很是热闹。刘松密令胜州捕快以缉捕盗贼为名守在马宅门外,搜查一切可疑的人和物。如此小心谨慎,还让他在眼皮子底下神秘失踪了。刘松愤懑之余,甚至还有一点委屈。
“大帅,此事有些蹊跷,学生以为在查清马明璐去向之前,暂时搁置进军丰州的计划。”
刘沔变得焦躁起来,他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突然指着刘松的脸骂道:“无能,蠢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个节骨眼你……”
刘松被骂的大气不敢出一口,李续舟正暗自得意。刘沔又黑着脸对他说道:“指望马跃那老狐狸能成什么事?我们做我们的。”
“那,是否把右军调回胜州驻防。”
李续舟的这个意见,立刻得到了刘松的赞同:“下官也是此意。近日城中多了许多沙陀人,还是谨慎些好。”
刘沔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怕什么?沙陀人哪一年不来城里卖金如意?”顿了一下,又道:“让你的捕快都上街去,若连几个沙陀人都弹压不了,养着他们还有什么用?”
……
从正月初一开始,胜州就一直在下雪。
城中的百姓此刻还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中,没有人注意到城中有什么变化。沙陀人不过年,他们在街头巷尾支上油锅,炸一种类似大麻花的点心,取名叫“金如意”,点心的味道实在很一般,但油汪汪、金灿灿的外形很讨人喜欢,里里外外透着股喜庆气。
炸好的点心用红纸包装好,再用沾了金粉的毛笔在纸上画上沙陀人的护身金符。据说这种金符能保佑平安,把他们贴在自家门上可以避邪、进宝。
两个年轻的沙陀人在街角摆了一个摊子,因为位置较偏,生意冷冷清清的,但两个年轻人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生意的好坏。一人警惕打量着四周的动静,另一个则不停地打望着天色。巡捕胡三领着四个人踱了过来,两个年轻人紧张起来。
“来两包金如意,要热的。”
胡三嚷道,他手里端着个小酒壶,不时地喝两口酒取暖。一个年轻人捧起两包“金如意”送到他的面前。
胡三把东西在手里掂了掂,丢在案板上,乜斜着眼问:“老子说的话你听不懂是不是?要热的。现在就给我炸。”
“这……”年轻人面露难色。
“怎么瞧不起爷们?”
胡三一副挑衅的架势,本来大过年的躲在公事房吹吹牛喝喝酒,何等的逍遥快活。却因为这帮沙陀人要整天泡在街上挨冷受冻,这股子气不找你们发,又找谁发。身后的四个捕快分开队形围了上来。
“不敢,不敢。大爷,您稍候。”
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用干硬的汉话说道,他脱了皮手套,揉起了面团。胡三就站在面案前冷眼瞧着,忽而冷笑道:“兄弟这手够生的呀。”
他一把抓住少年的手,阴笑道:“手上的老茧是耍刀磨的吧?”
胡三说到这,一使眼色,众捕快顿时逼了上去。
黑脸少年突然抓起两包“金如意”劈脸朝胡三脸上砸去,胡三偏头躲过,大笑道:“果然有诈。”挥刀劈来。揉面的少年见势不妙,端起油锅朝众人泼去。油锅里的油热的冒青烟,锅差不多都烧红了,平常人谁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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