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不让你走,”杨妃赤条条地跟下床搂住了李昂的腰。
“别闹了,朕还有要事要办,你乖乖的先睡吧。”李昂抚摸着杨妃柔嫩的脸蛋,心里忽然有些不舍,“朕答应你,办完事就回来。”杨妃温顺地点了点头,乖乖地躺回了床上。
沿着白玉石阶走下雨花阁时,随侍太监李好古凑上前指了指李昂的左脸颊,小心地提醒道:“陛下,唇红。”李昂这才意识到自己满脸都是杨妃留下的红唇印,他推开了李好古递过来的手绢,自己动手用衣袖擦了去。
延英殿中,李训正在弯着腰仔细查看廊柱的质料和工艺技法。
“爱卿啊,这么晚要见朕有何要事啊?”李昂十分随和地向李训招呼了一声。
李训吓了一跳,忙行朝拜大礼。
“免礼,赐坐。”这些日子李昂对李训和郑注的礼遇往往超过常例。
“谢陛下。”李训并不推辞,从李昂潮红的脸色及疲惫但满足的眼神可以判断,后宫某位妃嫔刚刚承受了天霖甘露。此人多半是那个貌似温顺恬淡的杨妃,想到杨妃,李训心里升起一股凉气,虽然只是在宴会上见过杨妃两面,但李训却对这个小女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她有能力瞬间成就一个人的荣华富贵,也能让你的所有荣宠化为过眼云烟。李训已经下了决心,等手头的这个计划一完,他一定设法将她变成自己的盟友。
“陛下,今日在东市发生了一件怪事。臣闻之不得不报。”
“哦,何事啊?”李昂还有些沉浸在刚才的**中。
“左军两名校尉俞澄、张海当街杀了京兆逻卒三十人,还逼伤了宜春公主殿下。”
“有这事——”李昂悚然而惊,刚才的甜蜜回忆荡然无存。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继而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仇士良也太无法无天了,朕定要严办他。”
“陛下请息怒。”李训不慌不忙地说道,“臣以为,仇士良这么做,是其走投无路才使出来的下下之策。”
“哦,何以见得?”
“陛下请想,当街杀人,逼伤公主,这是多么大的罪。陛下完全可以借此机会拿下他仇士良,届时满朝上下,谁也不会为他说一句话。”
“哦,这倒也是,”李昂不由地点点头,仇士良终究不是王守澄,自己若真下了决心办他,也不是办不了了。
“以爱卿之见,他此举用意何在呢?”
“回陛下,臣以为他是想借此看看各方的动静,他越是弄不明白宫里的动静,心里就越是惊恐,不得已只得出此下策。”
“打草惊蛇。”李昂呵呵笑道,这其实也是李训想说而不敢说的词眼。
“任尔风起云动,我自不动如山。”李昂对自己能一眼看破敌手的诡计而沾沾自喜。
“陛下所言极是。”李训随声附和道,其实这也正是他心里想让李昂做的。
“这件事,你还是要盯一下,罗立言那边你要打个招呼,出了这种事,他不是一点责任也没有。”李昂不动声色地说道。
李训心里猛然一惊:原来皇帝早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在人卖弄的小丑一样,自以为是。
“夜深了,爱卿回去休息吧,要爱护身体啊。”
李昂最后的一句话让李训得到些许安慰。他暗暗地擦了擦汗,三拜而退。这一回,文宗坦然接受了他的跪拜。
李训走后,李好古凑过来轻声问道:“陛下还回雨花阁吗?”
李昂微微一笑,指着李好古的鼻子,笑骂道:“朕再回去,身子就被掏空了。摆驾玉符殿。”玉符殿是太子生母王妃的寝宫。李好古嘿嘿一笑,皇帝的心思他又岂能不知呢?杨妃以色得宠,王妃以德得宠。身为男人好色是本性,身为人主总要讲些德性吧。
执刀守卫在殿门口的是新任金刀卫统军校尉祁墨。
自从马球场事变后,李昂对龙骑、金刀两卫的进行了大改组,两卫都不再设监军使。郎将和正将不再领兵,只作为赠与军中大将的一种虚衔,增设统军校尉官职,品级定为从六品。金刀卫中除天、地、人三队中部分士卒是太监外,其余全部从亲贵弟子中选任。
殷桐香任龙骑卫统军校尉,祁墨任金刀卫统军校尉。
“陛下摆驾玉符殿,祁将军快准备吧。”
“哦,不回雨花阁了吗?”祁墨有些惊讶,李好古笑了笑,“不去了,陛下累了。”
第29章 舍我其谁
那日杨昊从东市回到刺马院时已经是酉时初,阳山和羊弘扬见杨昊平安无事,心中大喜,问及经过,杨昊正想轻描淡写地掩饰过去。羊弘扬的眼尖他发现杨昊总是站着不肯坐,遂断定他挨了军棍,追问之下杨昊只得如实以告。
听到铁甲军当街杀人,阳山激动起来:“他们是仗了谁的势力,如此无法无天?”羊弘扬哼了一声:“你说仗了谁的势力,自然是神策左军的势力了。最近京城里风声很紧,你没看赵普大哥都让他老丈人叫回去了。要出大乱子了。”
阳山也回过味来:“不错,我前天回家,爹高兴跟他喝了两盅,他一喝醉嘴就把不住门,说京中风声有点紧,叫我不要给他惹事。难道又要出什么大事了?大哥,我看这事有点悬,你还是离开长安躲一躲,铁甲军可不是好惹的。”羊弘扬冷笑道:“你能躲到哪去?整个长安城哪里没有他们的眼线?”
阳山急红了脸:“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吧?”羊弘扬闻言不啃声了,摆弄了手中玉壶,好一会儿,才悠悠地说道:“除非刺马营能出面救你。”
刺马营之名,杨昊并不陌生,那是朝中一个等级森严、组织严密的神秘组织,成员大半为朝中亲贵子弟,也有部分太学、国子监出身的官员。其宗旨是“保皇兴唐”,别名也称“保皇党”,“兴唐教”。因在元和年间在刺马院创设,故名“刺马”,后来又添了一个“营”字,才有了后来的刺马营之名。传闻扳倒王守澄的马球场政变就是刺马营策划组织实施的。杨昊知道自己不是刺马营的人,至于殷桐香、祁墨是不是,他没有问过。
“你说的轻巧,可到哪找刺马营的影子呢?总不能满大街去问吧?”
“等吧,有缘自会上门来,无缘等断肝肠也无因果。”羊弘扬笃信佛教,但从不肯将工夫用在佛经上,引证时常出错漏。
阳山没有脾气了,羊弘扬的话虽然消极,却也是实情,偌大的长安城又去哪找刺马营呢。
杨昊的心里却是另外一种想法,今日之事只不过是场意外,自己的身份不过是李晴身边的一个侍从,至始至终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就算有人要清算这笔账那也轮不到自己头上。好歹熬过这一个月,立即到丰州赴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事情过去了三天,一派风平lang静。第三天午后,左金吾大将军韩约突然来到刺马院,他是奉旨前来慰问院中学生的,随行还带来了秋衣、时令水果和一些书籍,这些慰问以前也常有,不过多半是朝中的文官或内侍,让一位大将军前来,倒是比较少见。
宣读完圣旨,发放了慰问品,院主邵秦和吴铭等人便陪着韩约在院里巡视一番,当面嘘寒问暖。末了。韩约提出要单独见几个学生,查问一下院中的实情,并解释这是李昂的意思,他本人只是奉旨办事,希望院方不要对他个人产生什么误会。邵秦当下就让人把学生的花名册取来,任韩约随机点取。
韩约点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杨昊。杨昊心里一阵莫名的紧张,他隐约觉得韩约此行是冲着他来的,而且一定与三天前东市的那件事有关。
韩约要了一处单独的小院,由金吾卫把守大门,三名被点到名的学生都侯在门房。第一个学生已经进去了,杨昊文科乙等班的一个学生在等待,那个学生很紧张,嘴里面一直嘀嘀咕咕的默念着什么,一副如临大考的样子。杨昊举目四顾,只见正面墙上挂着一副条幅“辅弼圣主,中兴大唐”,墨迹如新像是刚刚贴上去的,杨昊心中正在疑惑,门房在门口轻声叫道:“杨昊,该你啦。”
杨昊整整衣衫,悄悄问门房:“大将军都问了些什么?”门房嘿然一笑,没有答话,引着杨昊走到正房石阶上,临开门前,忽然嘀咕了一句:“辅弼圣主,中兴大唐。”正是杨昊在门房里看到的那八字横幅。门开了,屋里只有三个人:韩约、左金吾卫长史年濠和一个书记,杨昊进门时,那个书记便起身退了出来。
“啊,此处无人就不要拘礼啦。坐吧。”杨昊正要参拜被韩约拦住了。
三品大员面前还有自己的座位,这让杨昊对这位白面微须,身材肥胖的大将军有了一份好感。
“罗春轩一事你处置的很妥当。你是功臣之后,又曾立有大功,只要大事方面不糊涂,小节嘛……哈哈,年轻人嘛,啊,都不免了会犯些小错……我们都是从年轻时过来的嘛……”韩约跟杨昊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年濠,显得对年濠极为尊重。
杨昊听了这话有些莫名其妙,韩约说话时的这副口吻,完全像是跟一个下属,准确地说是一个曾经犯过错误的下属,说的。可自己今天才第一次见他,端午节前“自己”隶属右军,跟金吾卫也不搭边,再说那时韩约还是太仆寺卿,武文同朝不同班,呆霸王跟他应该也没什么瓜葛吧。
韩约说完这些话就开始喝茶,喝的呼噜呼噜,茶水随着下巴往下直滴。杨昊暗道:“这大将军也太不讲究。”让他略感惊奇地是年濠的眼中竟露出了一副鄙夷的神色,能干的下属不服草包上司那是常有的事,但是当面写在脸上的可不多,联想到刚才韩约说话时总是看着年濠的脸,杨昊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倒是有些意思。
韩约喝茶的工夫,年濠开始询问其三天前在东市发生的事情,每一个细节都问的清清楚楚,毫无含混之处,杨昊没问这是否是圣旨的一部分,年濠问什么他就如实回答了,他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说当时赵传德也在场,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一清二楚,自己想隐瞒,也隐瞒不了。
“是你撺掇公主殿下以死相要挟,逼走铁甲军的。”年濠冷飕飕地盯着杨昊的脸,也是最凶险的一个问题,只要杨昊承认,光凭这一点就可以定他个死罪。
“是,卑职无计可施只能出此下策。”杨昊如实回答。
“为什么铁了心要救罗春轩?你跟他有交情吗?”年濠的目光和缓了些,但依旧冷气逼人。
“卑职不是救他,卑职是帮公主救杨开,公主可能喜欢上了杨开。”
年濠笑了,韩约也笑了,他伸出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拍在杨昊的肩上:“好样的,上面没看错你!”韩约这一拍显得绵软无力,丝毫没有大将军的气势。但带给杨昊内心的震撼却丝毫不轻,他也提到了上面,这个上面难道就是……刺马营!
“这件事你处置的很不错,上面对此很满意。”年濠的话让杨昊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听这种云里雾里的话,因此尽管满腹疑惑,面色却平静如初。
“欢迎回到刺马营。”年濠向杨昊伸出了枯瘦的手。
杨昊毫不迟疑地也握住了年濠的手,这一切虽然来的有些突兀,单并非无迹可寻,何况现在并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自己不能露出丝毫的破绽,一旦让他们觉得自己不可靠,可能就再也不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了。
“哈哈,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去什么丰州了。”韩约的胖手拍在了二人的手上,猛然冒出的这句话让杨昊的心凉了半截,不去丰州难道要留在长安?难道自己始终躲不过“甘露之变”这一劫吗?
韩约没有注意到杨昊的眼神有变化,他继续往下说:“十天后,你去大明宫当值。官职嘛,金刀卫典军校尉,祁墨的副手,你们不是好兄弟吗?这回又可以在一起为陛下效力啦。”韩约眼里放着光,胖脸上满是春风。
年濠取出一块金质令牌,正面阳刻一块椭圆形盾牌,盾牌上阴文篆刻着“刺马”两个字,背面则是两刀交叉的纹饰,下缀的流苏为浅红色。
年濠弯腰将令牌挂在杨昊的腰带上,忽然问:“刺马的使命是什么?”
杨昊忽然想起了条幅上的字:“辅弼圣主,中兴大唐。”
第30章 摩纱首座
十六宅,颍王府,明乐堂。
颍王李炎最宠爱的乐伎王拂儿,身穿紧身胡纱裙正在舞台上急速旋转,她的这套动作叫做“胡歌十八旋”,是由西域传入中原来的,舞蹈着身穿紧身薄透的胡纱裙,拖着长长的彩袖,用一只脚尖着地,身体急速旋转,同时双手做出天女撒花的动作。
这套舞兼具胡舞的刚劲洒脱和汉族舞的轻柔曼丽,姿势十分优美,若再配上富丽堂皇的舞裙和背景的袅袅青烟,远远望去真如仙女下凡一般,妙不可言。
正因如此,“胡歌十八旋”在长安曲舍勾栏中十分盛行,但由于这套动作难度太大,普通的舞姬一口气只能旋转十三四下,即便是那些当红的金牌舞姬,十八转下来,也不免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王拂儿却可以连转五十四圈而脸不红气不喘,这也正是安王李溶对她着迷之处。李炎的府邸在十六宅的西北角与李溶的府邸隔街相望。李炎喜好游乐,李溶也喜欢游乐,在这一点上,兄弟二人可称为同好。
“皇,皇兄,拂儿姑娘今年有十九岁了吧。”李溶端着玉杯摇摇晃晃地走到李炎面前。他对女人的年龄一向很感兴趣,尤其对让自己心驰神往的绝色佳人。
“喝酒,喝酒。”李炎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今天是王拂儿的十八岁生辰,李炎特意为她备下了酒宴来庆贺,李溶不请自来,反客为主不说,还非逼着寿星当场献舞。这让李炎心里颇为不快,脸一直阴沉着。
善解人意王拂儿没有让他有丝毫为难,她跳了一支舒缓、轻快的踩青舞。博得李溶大声喝彩,不得已又跳了一支胡舞。李溶仍觉得兴犹未尽,竟提议让她跳“胡歌十八旋”。李炎的脸顿时挂了下来。
他“蹭”地站起身来,正要发作。王拂儿赶紧劝住了他。好在李溶的酒量并不大,几杯酒下肚,已经是头晕目眩,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李炎的这番不友好,他丝毫没有发觉。
王拂儿开始表演“胡歌十八旋”,旋完十八圈后停了下来。
“怎么不跳啦?还没到十八圈呢,我一直帮你数着呢。”李溶嘻嘻的笑着,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向王拂儿走去。
“安王醉了,快扶你主子回去歇着。”李炎阴着脸终于下了逐客令。
安王府管家班马也觉得李溶此举实在有些不妥,于是急忙上前扶住李溶劝道:“殿下,天色不早了,还是回去歇着吧。”
“你今年究竟多大啦,你告诉我,我立即就走。”李溶拼命挣扎,但在人高马大的班马面前,他的努力显得很徒劳。
李炎冷哼一声,拉着不知所措的王拂儿,走进了后堂。
“你不告诉我,也,也不要紧,我迟早会知道的。”李溶冲着王拂儿轻妙曼丽的身姿放肆地大叫道。
“殿下何苦因为奴婢而坏了手足之谊呢?”王拂儿跟着李炎走进内堂,眼看李炎阴沉着脸,闷闷不乐,她接过侍女奉上的茶水,捧到李炎面前,温言相劝。
“手足之谊?”李炎气哼哼地拨开王拂儿的茶,“他何尝眼里有手足之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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