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昊对前三个请求都能理解,但对第四个条件却很反感。金弥力代为解释道:“年初,奚人攻破他们的营寨将他们的妇女掠去不少,很多人都没有了妻儿,因此他们急需补充人口。”金弥力建议杨昊将收服的林中部妇女拨给他们。
金弥力的建议不能说毫无道理,林中部被平复后,大量男子战死,遍地都是寡妇孤儿,每个月光救济粮就要支出数百石头。
杨昊问五部首领可以出兵多少助战?五人商议了一阵,回答说可以出兵五千人。杨昊嫌少,要他们出兵八千助战。五首领商议后便答应了下来,但要杨昊增拨一千人的衣甲军械。杨昊答应下来。
商议已定,五人歃血为盟,约定五日后发兵南下。
第39章 七龙夺珠之反攻序幕
一支火箭划着一道漂亮的金弧越过中受降城的北墙射中一间马厩的草顶。
熊熊大火瞬间而起,马厩里的几匹瘦马嘶声长鸣挣断缰绳冲出马厩,撞倒了几名试图拦阻它们的养马人。在北城的营地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就在众军士奋力扑火的同时,河东军的一名插旗信使纵马来到北城吊桥桥头,向城头上射了一支没有箭镞的信箭,书信很快就到了天德军主帅王奔的手里。
刘德三在心里告诉王奔,普通士卒只能将火箭射到城墙下的马厩上,但他的长弓军可以直接把火箭射到牙城里。刘德三没有再说别的,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不投降,就等着葬身火海吧。
王奔见识过河东长弓军火箭阵的威力,那是十年前他随王谦出兵围剿占据胜州的一伙盗匪,当时振武军节度使死于内乱,胜州被一群沙陀盗匪占据,天德军、河东军奉命派兵征剿,天德军动用水师先赶到胜州城下,三千人攻城三天未能破城。王谦在临阵指挥时胳膊上还中了一箭。
其后河东军两个营赶到城下,其中一个营里有两队长弓军,人数只有三百人。沙陀人凭借高墙深濠拒绝投降,长弓军奉命用火箭袭击了城外的两处营寨。瞬间便将两座营垒化为了火海,沙陀最精锐的两营守军不过半个时辰便化为了一堆焦黑的枯骨。
沙陀统率当日便开门投诚,被河东军收编帐下,此时已经成为河东军中数一数二的精锐马军。王奔事后曾到那两处被烧焦的营垒查看过,那种惨烈的情景至今想来都心有余悸。后因大臣弹劾,文宗皇帝与大和二年下旨要河东军慎用火箭攻城,确实需要时,要报兵部核准。
前任河东节度使于良琼因在平定代州军将叛乱时,不经请示擅自使用火箭,而遭御史弹劾丢官获罪。继任者刘清伶对使用火箭控制的也相当严厉,河东军将也因此发明了长弓军与铁盾甲配合使用的新战法,以密如骤雨的长弓利箭压制敌人,再由铁盾甲攻城略寨。
王奔将信传示众军,问道:“你们说是降还是战?”众人齐声呼“战!”王奔道:“好,那我们就跟刘三爷好好干上一仗。”当即他便给刘德三回了一封信,信中只说了一句话:“奔为黄土,土不惧火。”
为了防备长弓军的火箭阵,王奔下令将沿城墙一百丈之内的房屋全部拆除。在内城街坊中间纵横拆出数十条防火通道,将坊区的房屋分割成孤立的一小块一小块。避免因一处起火而殃及全城。此外,王奔又下令砍除城内的各处花木,将易燃之物埋入地下,同时又要各家各户和新泥涂抹屋顶。
中受降城内房屋多为平顶的土墙泥顶房,百姓又有挖掘地窖储存物品的传统,这两件事做起来并不算难。难的是拆除房屋修建防火通道时遇到不小的阻力,有豪强大户煽动百姓拒绝拆房。王奔手拎大锤四处巡走,遇到那些不肯拆的房屋,便要上前在它墙上砸上几个窟窿,然后命令士卒立即推倒。
就在王奔紧张备战时,河东军统率刘德三却接到了河东节度使刘清伶要他回师援救朔州的亲笔信。此前,河东镇军令司已经两次行文调他回师援救朔州,但都被他压了下来。这倒不是说刘德三天生喜欢抗命,实在是天德军局势已经进入胶着状态,实在是无法抽身。但这一次却不一样,刘清伶是派自己的管家送来的亲笔信,在这封信里刘清伶只谈私人情谊,绝口不谈公事。但字里行间却散发着一种深切的焦虑。
刘德三明白这一次,自己是推不掉了。奚**举南下进攻河东,这与白水狐的“打秋谷”发小财性质不同,白水狐骚扰边境起初只是为了钱,至于后来他野心膨胀意图谋占天德军土地,完全是曲处机等河东谋士蛊惑的结果。奚人的这次南下却有着更为复杂的背景,尽管刘德三还不能判定究竟有哪些势力插手其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奚人与河东都只是某些人争斗的工具。
这就是他抗命不尊的底气,军令司的行文与刘清伶的亲笔信,当然不能等同视之,前者是大唐军事官僚体系的正常反应,官样文章。后者才是刘清伶的真实态度,刘德三是大唐的边将,但更是刘清伶的家将,家将只能对家主负责,这是所有家将立身处世之本,谁也不能违反。
奚人围困朔州的消息,刘德三一直极力隐瞒。当然他也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除非所有的人都同时聋了、瞎了、哑了、痴呆了,否则再严密的防范措施,终有它失效的那一刻。事实上,在西宁军情报室的不懈努力下,朔州被围的消息现在基本上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只是面对强压,无人敢开口罢了。
兵事肯定要退的。天德军可以不要,但朔州却绝对丢不得。这一点刘清伶在信里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尽管这位过于谨慎的边镇大帅信中至始至终未提到一个“退”字,但字里行间散发出来的那份焦灼,却已让自诩泰山崩于前而心不动的刘德三坐立不安了。
可是要退兵,又谈何容易?那几场在外人看来痛快淋漓的大胜,在刘德三看来意义并不大,自己确实夺了很多关寨,也打得三家联盟中实力最雄厚的西宁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甚至一度连主帅杨昊都做了自己的俘虏。但这又能说明什么?杨昊还活着,他的西宁军也还赖在天德军,充其量他只是被打趴下了,被打趴下与被打败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就像两个生死相博的对手,你纵然砍了对手七八十刀,但只要他还活着并且还能握住手里的武器,就不能判定你胜利了,因为他随时可能给你致命的一击。
刘德三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就象一只精力充沛的狮子,却突然钻进了一条空谷,浑身的气力却无处施展。随着自己的耐心和力气点点耗尽,危险就越来越大。
“大帅,长弓营奉命赶到。”参谋校尉的话打断了刘德三的思绪。
“快让他们都进来。”
六名精干的年轻将领并肩走了进来,声音洪亮而整齐:“卑职参见大帅。”
刘德三笑着摆摆手:“以后不准再叫我大帅,河东只有一位大帅,那就是刘使帅。”说完这话,刘德三示意众人坐下。能跟自己敬爱的主帅坐而议事,这是何等的荣耀?六名将领都挺直腰杆正襟危坐。
“叫你们来的目的都知道了吗?”刘德三和蔼地问。
“假借攻城之名,集结兵力回师援救朔州。”六人之首熊武国起身答道。
刘德三满意地点点头,他示意熊武国坐下来:“有人趁我们外出之机,在我们背后搞了些小动作,大帅令我速速回援。想来想去只有委屈你们跑一趟啦。”刘德三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低着眉,显得有些无奈。
“大帅请放心,卑职等解开朔州之围后,立即回还本部。”熊武国朗声说道。六将起身表忠心:“无大帅栽培,便无卑职今日,卑职誓死追随大帅。”
刘德三听了这话,眼圈有些湿润,他望着自己千辛万苦栽培起来的年轻将领们。拱手说道:“一切就拜托各位了。”
送走六人后,刘德三突然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他呆立在门口,望着六人的背影久久不动。护军老莫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过来,看着刘德三出神的眼神,这位跟了他三十八年的老军,嘿嘿笑了。
“舍不得让他们走,就留他们多住几天嘛。”
刘德三也笑了,道:“你以为居家过日呢,那边十万军民可等着他们救命呢。”
“真要是等着救命就该派马军去,他们要走到何年何月才能到?”老莫这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刘德三有些尴尬。是啊,为何要派长弓军去解围呢?他们可以轻易地摧毁一座城池,但单独面对敌人的骑兵时,他们甚至连自保都困难。而围城的奚人正是以强大的铁骑名闻北国。当然刘德三这么做,自有他自己的考虑,这些他不便告诉老莫,这是他藏在心底的一个秘密。
老莫放下铜盆,取出一个牛皮小包,包里是几样简陋的修面刀具。三十多年来他就是用这些刀具为刘德三修面的,因为磨的太久,很多刀具都变了形。
刘德三躺在软椅上,惬意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胡须长的特别快,因此每隔两天就要让老莫来修一次面。老莫为他盖上遮脏布,拧了一块热毛巾敷在他的脸上。
“还在想你的那些儿子?”看着刘德三魂不守舍的样子,老莫以为他还在想刚刚走掉的六个人,这六个人都是刘德三收养的孤儿,比亲儿子也差不到哪去。
刘德三冷哼一声,笑着反问道:“你儿子在外面,你就不想吗?”
老莫笑了声没有答话,他大半辈子都跟着刘德三,并没有娶亲。
“报——”帐外传来斥候的声音,不知怎么的这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
刘德三猛然坐了起来,老莫一个不防备,手上的修面刀在刘德三的脸上划了一道血口子。
刘德三浑然不觉,一把掀掉了遮脏布急忙问斥候:“怎么样了?”
“杨昊联合兀秃部、蛮黑五部,率兵一万五千人,分三路南下,前锋已达凉河谷。连续破我十三处营寨,前锋已抵达渡良寨。”
“渡良寨……”老莫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三天前给刘德三修面时听到说,先前被打败的那个杨昊跑到北方向蛮族借兵了,却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
刘德三冷着脸走到屏风后面的地图前,用手找到了渡良寨的位置,不觉赞道:“来的好快啊。”
第40章 七龙夺珠之一决雌雄
渡良寨,杨昊又一次走到了这个地方,半个月前自己就是在寨子东头的木桥上遭到埋伏跳水逃生的。一干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因此全部遇害。现在,那座木桥还在,但其他的景象则完全不同了。
渡良寨,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整座寨子已经少有完整的房屋了,到处都是被烟火熏得漆黑的残垣断壁,焦黑的寨墙和房梁的断木上还冒着袅袅青烟。寨子内外到处都是死尸,死状千奇百怪,令人发指。
寨子东门外的一排桅杆上,吊着十几具尸体,每具尸体上都密密麻麻地射满羽箭,麻的几乎看不清人的本来面目。这些羽箭都是丰州军械局制造,不久前装备给蛮黑五部的。
木质的寨门已经烧毁倒塌,一个男子被绑在寨门前的拴马桩上烧城了焦炭,焦糊的头颅张着嘴,双眼的黑窟窿里还冒着青烟。
寨子中心的水井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老妇人的尸体,多数都被脱光了衣裳,一些尸体的ru/房被割掉,露出两个血窟窿;一些尸体的阴/户里还插着捶衣棒。这些老妇人死前显然都受尽了侮辱和酷刑。
寨子里没有发现年轻女子的尸体,她们已经被当做战利品席卷而去。她们的命运不会比这些惨死的老妇好多少。
一个半大少年手臂、大腿上的肌肉全被割光,露出森森白骨,他的头颅则被石头砸的稀烂,离他尸体三五尺外有一堆灰烬,一根削的尖尖的木棍上,还插着一块烤的半糊的人肉……
刀砍,斧剁,枪刺,火烧,破腹,剜心,割ru……种种死状,难以名状,手段之阴狠歹毒,已非人类所能为。
杨昊身后的好几名卫士都忍不住呕吐起来,有人流着泪跳着脚在怒骂。
杨昊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快步跨过寨东头的木桥。马赫尚正在指挥士卒渡河,看见杨昊便一路小跑过来。见了面就抱怨道:“这帮狗杂种,一路烧杀抢掠。现在我是一点粮食也筹集不到。要不还是先停下来,等一等运粮队吧。”
“不能等。”杨昊一语回绝了,“你也看到了,他们走一路祸害一路,要是让他们先进了城。我的罪过……只怕是百死难辞了。”
“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马赫尚犹豫了一下。
“说吧。”杨昊能猜出他要说什么,但心中仍然很高兴。这些话,他早就想有个人当面跟他说了。
蛮黑部南下之后,一路烧杀抢掠,所到之处村镇山寨为之一空,子女财帛尽数席卷而去。为害之酷烈原超当初的想象,与他们相比,河东军简直可以称得上仁义之师了。
已经有不少将领向杨昊抱怨了,杨昊又岂能不知?当初他与蛮黑五部盟约时,要求五部进军时不得骚扰沿途百姓。更不得随意烧杀抢掠。五部首领也答应了,但要求替他们备足粮草。
丰州本来就缺粮,一万多人的粮草短时间很不容易备办齐全,杨昊一面加紧向关内够粮,一面要三城百姓紧急筹集十日之粮,以备急用。但是粮草还没有备齐,王奔就夺取了中受降城,杨昊知道以王奔的个性和他处的地位,他很有可能死守城池与刘德三决战。
不管他能给刘德三造成多大的伤亡,但中受降城绝对守不住。王奔也会在这场惨烈的争斗中耗尽最有一丝力量。到那时即使自己率军南下,也难以再挽回败局了。杨昊要蛮黑五部提前起兵南下,五部首领则提出允许他们就地筹粮。
杨昊犹豫了,因为不止一个人提醒他,蛮黑五部向来有烧杀劫掠领部的传统,若任他们自己筹粮,必是所过之处村社为之一空。杨昊也知道这个口子一开,将来的事情只怕就非自己所能控制。但他仍抱有一丝侥幸,蛮黑五部或许会比河东军狠一些,但还不至于“所过之处村社为之一空”。
然而事实给了杨昊狠狠一记耳光,蛮黑部的野蛮凶狠远远超过他当初的预计。何止是“所过之处村社为之一空”,简直是所过之处一片焦土,不留一点人迹。他们的凶残野蛮甚至让金弥力也大吃了一惊,当杨昊让他一起出面劝阻时,金弥力竟然一句话也不敢说,深恐引火上身。
蛮黑人就如同被从魔瓶里放出的妖魔,纵横肆虐,无法无天。再想将他收回去,何止是难如登天?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了。杨昊自感罪孽深重,但此时他除了顺势利导外,还能有何作为呢?
“将军这次与蛮黑五部结盟虽然可解燃眉之急,然而日后只怕后患无穷啊。”马赫尚到底没让杨昊失望。
“是啊,”杨昊叹了口气,“你说说看,我该怎么办?”
“这种蛮人只能利用,用过便要彻底除之,否则后患无穷。”马赫尚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看到杨昊鼓励的眼神后,就又壮着胆子说道:“将军可知天德军的百姓都在背后称呼您什么?”
“他们都叫我‘瘟羊’,对吧?他们已经是嘴下留情了。”杨昊苦笑了声,“我就是那个打开瓶子放出妖魔的蠢人,让妖魔回到瓶子里,我责无旁贷。”
马赫尚想了想没弄明白瓶子和妖魔是出自什么典故,不过大致的意思却还是能听的明白,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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