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这个是大少奶奶从火场里出来时穿的衣服,奴婢本来要扔的,可是大少奶奶说她能补好,不让我扔。”香菱一五一十说着原委,“大少奶奶去了大夫人那里以后,小怜姐进来看到了,非要让我拿去扔掉。”
滕尚儒点点头,对萧落烟道:“你看看,海棠这丫头真是节俭,这衣服都烧成这样了,还怎么补啊,真是……”
萧落烟恍若未闻。
补衣服……衣服?似乎有个更好的主意,正在他脑中酝酿开来……
萧落烟求贤(1)
那件曾经让萧落烟觉得无比刺眼的,绣着百花争艳图的嫁衣,此刻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像是救星降世一般,让他欣喜异常。
“老爷,落烟倒有个提议,那条件可能会让李家更容易接受一些。”
“哦,什么提议?”滕尚儒疑惑地看着萧落烟。
“落烟想让大少奶奶绣那松柏仙鹤图。”萧落烟朗声说道。
“海棠?”滕尚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啊,她可是皇上御赐的女红圣手,如果能得到她绣出的绣品,李家到时一定是欣喜若狂,再不与我们计较了……只是,只有三天时间了。”
萧落烟回忆道:“我记得大少奶奶当时绣百花争艳图的时候,也没用几天,当时我们白天赶路晚上才能住下来绣。那松柏仙鹤图比那嫁衣后面也没大多少,我想照大少奶奶的速度,赶一赶,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吧。”
滕尚儒点点头:“如此甚好,你让她绣着,我这就动身去河北,最晚,明天晚上也能回来了,要是顺利,三天后装货就让人送去。”
“好,我们先去仓库看看情况,待会我就去求大夫人让大少奶奶帮忙。”
*
倚水轩,刚刚罚跪的众人已经各自散去。
“让海棠帮忙绣松柏仙鹤图?”傅倚水面对萧落烟的提议愣了半晌。
“对啊,大夫人,有大少奶奶这个女红圣手亲自绣的绣图为筹码,我们的胜算就大了。”萧落烟解释。
傅倚水沉吟一下道:“我这里倒没什么,不过鞥琪那里你得自己去说,他呀,一点都舍不得累着他媳妇,上次给海棠看了几本账本他都不同意!”
“大少爷?”萧落烟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好,大少爷那里,落烟亲自去说。”与鞥琪那么多年交情,他应该会答应吧?只是心中为何有些忐忑,一丝心虚的感觉浮上心头。他不过是为了滕家的生意,让大少奶奶绣图也是最好的办法,怎么好像偷了什么东西一样?
一路思衬,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琪园门口。
琪园内,香莲正坐在滕鞥琪的卧房门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瞌睡。
“香莲,香莲……”萧落烟轻声低唤。
“萧管家!”香莲惊得跳了起来,想想刚刚睡觉的样子全被看去,脸顿时红到了耳朵根。
萧落烟没空理会香莲的少女情怀,只问道:“大少爷呢?”
香莲推开一点点门,往门缝里张望一阵道:“大少爷服了药正睡着呢,萧管家有事还是等会再来吧。”
“那,大少奶奶呢?”萧落烟随口问。如果有大少奶奶出面帮忙,鞥琪那边,应该也比较好说服一些吧?
“大少奶奶怕猫猫少爷闹腾吵着大少爷休息,把她抱走了,应该是去了清池边上。——哎,萧管家,您别急着走啊……”香莲话音未落,萧落烟早没了人影。
沿着熟悉的路,不到一刻钟,萧落烟便来到了琪园清池边的凉亭前。
如今虽是盛夏,烈日炎炎,可这清池边上却是凉风习习,凉亭挡着光线,连照进来的阳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凉亭后面的小径上,芍药牡丹盛开,凉亭内的石桌旁的凳子上正坐着一个女子。身着蓝色云纹绣边丝质的宽袖罩衫,一条紫色的半透明的纱带穿过腰际连接着放在石桌上的左右手肘。挽起的青丝斜斜倒向一边,上面别了一朵与纱带同色的绢花,很干净,很清爽的样子。不的不说,小怜真的是装扮别人的个中高手。
只不过,如此清新秀丽打扮的女子,此刻脑袋正完全放在她平放于石桌的右手上,双眼紧闭,朱唇微张,睡得……正酣。
在离她脑袋不远的地方,一只金黄毛色的漂亮大公鸡,正匍匐在上,眼皮耷拉着,无奈地看着眼前女子极差的睡相。而女子缠着白色纱布的左手,正搭在它的身上,感触着来自于那金黄羽毛的丝滑。
萧落烟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放轻了,蹑手蹑脚地走进凉亭,坐在另一边的石凳上,端详起来。时间似乎停驻了一般,四周安静极了,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夏季独有的细微凉风吹过,吹起了女子头上的几缕青丝,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萧落烟伸出手,想去撩起那碍眼的丝发,却见桌上的人不安分地动了动,他的手,僵在了空中,终是没有落下。
桌子上的猫猫在他进来的那一刻睁了眼,眼中,似乎有些敌意。
萧落烟低头轻笑,不过是一只公鸡而已,它的眼神,哪有好意和歹意之分呢?必是自己多心了吧?
正沉思间,猫猫忽然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引以为傲的金色羽毛,顺便,惊醒了石桌上熟睡的小女子。
“猫猫,你醒了?”朦儿柔柔朦胧的睡眼,也不看眼前有谁,只管和猫猫说话。等睁开眼,才发现了萧落烟的存在,当下惊讶道:“萧管家,你怎么来了?”
萧落烟笑得入春风拂面:“大少奶奶,我来了有一会了,见是睡得正香,不敢打扰。”
“哦,你来了很久了?”朦儿赶紧拿袖子擦擦嘴角可疑的液体,然后不好意思地讪笑道,“你应该叫醒我的。”
为什么,她不能像香莲那样红红脸,然后用那样的眼神看看他呢?哪怕,只有一瞬间……
萧落烟勉强压下心中忽闪而过的失落感,抱拳行礼道:“大少奶奶,我来此,是有事相求!”
“有事……求我?”朦儿有些不置信地问着。长这么大,她总是被人说笨,说她脑子不好使,还从来没有人,求过她呢。以前在白家,小姐总说她。骂她没用,一件事情都做不好。
在她的眼里,萧落烟是个很优秀的人,这样优秀的人,会有事情要求到她吗?
萧落烟不知道朦儿眼中的不自信是从何而来,但是却让他有一种想要将她眼底的迟疑抹去的强烈感觉。
定定心神,他一样可疑神态自若地将他和滕尚儒商量的办法娓娓道来,什么都无法影响到他,他还是那个叱诧商场多年屹立不倒的萧落烟萧管家。
萧落烟求贤(2)
定定心神,他一样可疑神态自若地将他和滕尚儒商量的办法娓娓道来,什么都无法影响到他,他还是那个叱诧商场多年屹立不倒的萧落烟萧管家。
听完他讲述的朦儿,忽然发现自己原来也是有可取之处的,并不如白家小姐说的那般一无是处,当下二话不说,重重地点点头道:“我帮你绣,大少爷那边,我和你一起去说吧?”心中忽然升起的自信是从何而来?难道她真像小怜说的,是越来越有主意了,要不怎么就会认定自己过去了,大少爷就一定会答应她所求的事情?
看看日头,也该是叫滕鞥琪起床喝药的时候了。朦儿抱起猫猫,一路前行。
今日的药和往日有了些许改动,刚刚孙清则在的时候,滕鞥琪坚持要把最后一次的药给改了,他说,他要随时都能醒来,不想昏睡。孙清则拗不过,又从来是将他当作了一个将死之人来看待,因此便依了他的话,白日的药多加了一副,晚间的药减少了药量。虽然不能做到完全不昏睡,至少不会睡得那么死就是了。
朦儿被早间大火一惊,左手也被烫伤,大夫人傅倚水便让她休息几天,不需要亲自去熬药。不过,她放心不下,滕鞥琪喝药的时候,怎么也得在一旁看着才安心。
等朦儿和萧落烟赶到,小童已经端着药赶到了,香菱坐在床头,扶起滕鞥琪,让他靠在床头。见到两人进来,忙行了礼:“大少奶奶,萧管家!”
“我来吧。”朦儿将猫猫递给香莲,上前端过药碗上前。
“大少奶奶,你的手……还是我来吧……”香菱忙接过来,端到床前。
“你的手怎么了?”滕鞥琪不理已到嘴边的药,睁大了眼满心担忧地看着朦儿。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朦儿见瞒不住,只得低声承认。
“我看看……”温柔的语气瞬间变得霸道,不容人置喙。
朦儿犹豫着,龟速上前,递上了自己的左手。滕鞥琪轻轻撩起她的袖子,手臂上的白色纱布触目惊心。
“疼吗?”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她最危险的时候,作为丈夫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不疼了,孙大夫非要帮我裹上的,其实根本不用抱着。”朦儿摇摇头,“那个药擦上去很舒服,凉凉的,马上就不疼了。”
“真的?”滕鞥琪脸上满是不信。
朦儿却坚定地点点头:“真的!”
“先喝药!”朦儿指指香菱手中的药碗就要走开。
“别走!”滕鞥琪使了十二分的力才勉强拉住了朦儿的袖子,“坐在这边吧,我会把药喝完的。”
“好!”朦儿乖巧地点点头,却完全忽视了和她一起进门的萧落烟。
见滕鞥琪终于将药喝完,嘴中含了蜜饯,萧落烟才轻咳一声,以示自己存在许久。
朦儿像才看到他一般,站起身叫起来:“哎呀,大少爷,我和萧管家还有事和你说呢!”
“什么事?”滕鞥琪看着慢慢走近的萧落烟,站在朦儿身边,心中竟会有丝妒忌,他妒忌所有可以“站”在他妻子身边的男人。
“我想借大少奶奶的巧手绣一副松柏仙鹤图。”萧落烟实言相告,讲出了他和滕尚儒的商议结果,然后看着滕鞥琪,等待着他的答案。
滕鞥琪的回答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嘴中闷闷蹦出两个字:“不行!”
听得滕鞥琪的回答,萧落烟一愣,他没想到滕鞥琪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海棠手受伤了,怎么能刺绣?”滕鞥琪接着说。
“不要紧啊,我左手受伤嘛,可是刺绣用的是右手啊。”朦儿不在意地挥挥右手,“再说,我的左手伤得也不是很重。”
“还是不行!”滕鞥琪坚持,“你手要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能做,而且……我喝药的时候,你不在……”
“你是怕这个啊?”朦儿笑起来,“要不我答应你,把绣架支在琪园,这样,你就可以一直看到我了,是不是?”
“这……”滕鞥琪没想到朦儿会这样说,一时没了反对的话语。本是想,时间不多了,多看她两眼也好,现在又忽然觉得这样做,心中很是不安。
“大少奶奶,你手受伤了,要不我还是想别的方法吧。”萧落烟见滕鞥琪为难,又看看朦儿的手,心中也不忍起来。
“萧管家,没关系的,大不了,绷绣架的时候,我不动手就好了。”朦儿歪着头看着萧落烟,“萧管家,只有三天时间呢,现在赶紧让人帮我支好绣架吧?”
萧落烟看看朦儿,再看了一眼滕鞥琪,却见他保持这沉默,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好,我就就叫人将绣架搬过来。”
其实适合松柏仙鹤图尺寸的绣架原先就有,此刻不过是让人去绣庄搬来。
萧落烟亲自监管着,不让朦儿的左手碰到绣布,不让她使力。可是刺绣的时候布要绷紧,上下拉线的时候,需要用两个手指压住布,找到合适的地方下针,结果只压了两三次,朦儿便痛得咧嘴,看来是牵动了伤口。
萧落烟无论如何都不让她再压布,找了两个小丫鬟,帮她撑着,只叫她摸索下针的地方就好。可这刺绣是精细活,她人的手,哪有自己的手触感敏锐?于是朦儿一见萧落烟离开,滕鞥琪睡着便还是偷偷用自己的手压住布,这样,可以快很多。只是手上的伤口不停地牵动,不过三天而已嘛,忍忍也就过去了。
于是,当萧落烟再次回琪园,看到的是一个咬着牙,用手撑住布的绣娘。当下心头居然起了一股无名怒火,也不管主仆身份,一把抢过绣架对朦儿道:“大少奶奶,要是为了这绣图加重了你的伤势,我这就让人把绣架扯了。滕家没了这单生意,不过就是名誉受损而已!”
滕鞥琪悠悠醒转,显然不清楚萧落烟的怒气为何而来。
圣手绣品救滕府
“萧管家,可是这样绣最快啊,那些小丫头们要不就是指力不够,要不就是按得不是位置,还常常被我绣花针戳到。”朦儿没有发现滕鞥琪醒来,只是有些委屈看着萧落烟。
萧落烟二话不说,将绣架放回原来的位置,问道:“现在要撑住哪里?”
朦儿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小手轻轻地点了一个位置:“这里。”
“好!”萧落烟左右手各伸出两个手指上下撑住布,道,“绣吧?”
“啊?”朦儿惊讶地叫出了声,呆呆地看着萧落烟。
“绣啊,这地方对吗?力道够吗?”萧落烟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
“……奥……”朦儿点点头,拿起针来。
床上的滕鞥琪睁开眼,看着眼前快凑到一起的两颗人头,没来由地感觉他们是如此地相配。这个想法让他的心中闪过一丝撕裂的感觉,胸口很闷,喘不过气来,只是拼命地咳嗽。
“大少爷!”
“大少爷!”
屋内有人喊了起来,朦儿扔了针,和萧落烟一起跑向床边。
朦儿的小手熟练地轻抚着滕鞥琪的胸口,低声道:“大少爷怎么了?别着急,不舒服吗?要不要找孙太医?”
滕鞥琪摇摇头,轻道:“没事,你去忙吧。”
“真的没事吗?”萧落烟心细,觉得滕鞥琪的脸色有些奇怪。
滕鞥琪的眼神有些闪烁:“没事,真的没事……”
朦儿和萧落烟对视一眼,扶滕鞥琪躺好,香菱端着药走了进来。
“你喂大少爷喝药吧,我让他们将晚饭端进来。”一见药,萧落烟便识趣地退了出去。看着朦儿喂滕鞥琪,他的心中便闷得很,不知道是从哪里升起的感觉,看着朦儿直盯住滕鞥琪的眼神,他便恨不得将药夺下来,然后硬生生将两人隔开。
看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获得幸福,他该感到高兴才对,可为何心头全是沮丧?
萧落烟匆匆安排好晚上的伙食,在府内缓慢地走着,等着香菱将药碗端出来,他再进去。心思沉重,一个不防,差点撞上一个人。
“拾言?”萧落烟看着眼前踌躇的男子,站的地方,似乎离燕子坞有些距离了,这是从燕子坞到琪园的路。
秦拾言看到萧落烟微微一怔,随即缓过神,轻施一礼:“落烟兄!”
“你怎么在这里?”萧落烟狐疑地盯着秦拾言。
秦拾言讪讪一笑,道:“闲来无事,我出来散散步,不想就走到这里了!”
闲来无事?他不是要准备科考吗?就算不准备,也该去外面摆他的书画摊子才对。萧落烟满脸不解,正想发问,秦拾言却抢先一步,问道:“落烟兄不是在忙着绣品被烧一事吗?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奥,绣品事情办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差大少奶奶的圣手绣图,我想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萧落烟简单解释,又加一句,“我是去看看晚餐准备得如何了,大少奶奶要熬夜绣图,得准备些夜宵一类。”后面这句,他说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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