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爱情+文学+苏联:苏联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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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爱情+文学+苏联:苏联祭-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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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二十年前《 访苏心潮 》中写过莫斯科大学给我以傻气的印象,奇怪的是,这一次,在俄国人不乏对于斯大林式建筑的嘲笑抨击的时候,我反而觉得“莫大”这种大楼也挺气魄。是不是我的审美也受国家关系的影响呢?是不是因了苏联的变成“前”我反而遗老起来了呢?反正你不把它当成美梦看也不把它当成敌人看,你反而与之容易交往与沟通。这一回我两次造访莫大,一次在白天,一次在雪夜。白天有许多游人,包括冻得发抖的穿着婚纱拍结婚照的少男少女。苏维埃时期则是结婚者必在这里照相。雪夜中的莫斯科大学,灯火璀璨,光明令人仰视。雪花轻落,别来无恙,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历史怒吼长啸,铁血生死,狂舞疾转,然后山河依然,城市依然,大学依然,生活依旧。现在有几百名中国留学生在此就学。
  然而这么伟大的苏联,伟大的俄国,伟大的莫斯科,怎么连一条一截高速公路都没有呢?尤其是雪后,莫斯科的堵车甚至超过了我所体验过的以交通堵塞闻名于世的墨西哥城。雪后,我在莫斯科每天用在路上的时间五六个小时,而参加活动的时间只有路上时间的一半。说是没有钱,说是莫斯科人不能想象过路收费,所以也就无法进行良性循环,也就没有人投资修路了。
  我想起二十多年前与一位匈牙利外交官的谈话,他说,中国匈牙利现在经济改革还来得及,因为革命前的商人企业家还都活着,而苏联十月革命已经六十余年,懂商品经济的人已经死光了,再想搞什么商品经济,只怕后继无人了呢。当时我还以为他是说笑话。
  俄国朋友说我们是幸运的,抵达莫斯科的时候是深秋,桦树上的叶子还没有落尽,柳条还是绿的,十月阳春,信然。几天后大雪飘飞,寒风怒吼,冬天来了。
   。。

莫斯科与北京
不,莫斯科与北京还是不同。莫斯科没有那么多铺面、摊贩、商店。看来,莫斯科的改革虽然激进,却没有像北京那样深入到社会每一个角落。是不是这样反而多了些“人文精神”,少了些铜臭呢?至少表面看是如此。中国的不少人文知识分子大概喜欢这样。
  何况莫斯科比北京有更多的空地,更多的即使白雪覆盖下仍然保持碧绿的草坪,尤其是丛丛树林,树远比人多得多。而莫斯科的四周,干脆被森林所包围。伟大的俄罗斯呀,得天独厚的俄罗斯呀,这里有更多的被有心人们苦苦守护了半天仍然守不住的大自然。
  但不论是入境、住店……办手续都相当慢,住酒店还动辄扣住你的护照,过数小时至一两天才还给你。这些事上,前苏联并没有怎么“前”,前起来也并非易事。有人说,中国规定,边防办入境手续正常情况下不得超过四十秒钟,而俄国规定不得少于四分钟。反正我觉得他们的认真管理精神大大超过了方便服务精神。
  莫斯科有北京想象不到的高质量街头雕塑。普希金、柴可夫斯基、托尔斯泰、高尔基、罗蒙诺索夫,包括马克思。我们在街旁的树林中看到一位老人家的慈祥的塑像,我们问这是谁,答:马克思。多么惭愧,竟然认不出马克思来了,在莫斯科。用文化人物名字命名了许多大街与广场,你觉得这确是一个重视文化尊崇艺术的国家。苏维埃时期被贬斥过的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坐式雕像也于近年落成。我想起了《 白夜 》《 白痴  》《 卡拉玛佐夫兄弟 》《 被污辱与被损害的 》,想起陀氏的癫痫病,想起他的陪绑绞刑,想起他的酷爱轮盘赌,想起他的落笔万言泥沙俱下拷问灵魂扭住脖项的文风,悲悯无限的陀氏终于坐到了莫斯科的街头,这使我感从中来,不胜唏嘘。
  我忽发怪想,俄罗斯的文学太沉重太悲哀太激情也太伟大太发达了,这是不是造就她的独一无二的历史的因素之一呢?
  彼得大帝的雕像就矗立在从莫大回红场的路上,底座是一艘巨大的帆船,身高二米多的彼得一世手持双筒望远镜向远处( 应该是向西方吧 )眺望,气魄宏伟异常。而一想到北京近年来勉勉强强弄起的城市雕塑,实在牛不起来。
  说是人们不一定愿意多提前苏联的话题。说是苏联七十年,农业产量始终没有达到过沙皇时期的最高水平。而现在俄国人的收入也低于前苏联的水准……上苍保佑吧。然而,莫斯科人穿戴打扮仍然美好,莫斯科的姑娘的美丽度远远超过其他访问过的数十个国家和数百个城市,莫斯科的餐馆仍然颇有情调品位。
  你到莫斯科大剧院看戏,你觉得这里的人的文化素质很高。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新版的《 天鹅湖 》,白天鹅最后没有得救,而是死在了魔鬼手里。当黑天鹅搅得王子迷失本性的时候,背景上出现了一个小景框,小框里是白天鹅的悲戚与挣扎,音乐也变得急促不安,惊慌乃至于恐怖,令人神移。去掉了大团圆的结局,留下了沉重的困惑与遗憾,留下了沉重的悲剧感。
  剧场的秩序与氛围极佳,比北京的剧场文化强。
  苏联说没有就没有了,苏共说解散就解散了,卢布说贬值就土崩瓦解,一塌糊涂,而莫斯科居然基本平静有序,至少不像南斯拉夫也不像乌克兰。再想想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中国将会是怎样的乱局……这在使你叹息的同时却也使你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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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荡年代的爱情
为了发行新版的拙作中短篇小说集俄文版,我们在“找到你自己”书店举行与读者见面会。
  这个集子由托洛普采夫翻译编辑,他的眼光比较艺术。他选的是《 夜的眼 》《 杂色 》《 木箱深处的紫绸花服 》《 深的湖 》《 失去又找到了的月光园的故事 》《 焰火 》《 他来 》等。
  ( 俄女学者兼我们的导游阿克桑娜博士表达了对于“紫绸花服”的理解与欣赏。而在我们后来访问阿拉木图的时候,哈萨克斯坦国家图书馆馆长穆拉特先生引用“月光园”的故事评述世界与两国关系的失而复得,这都应该感谢这个译本。 )
  书店的楼下是礼品店,其中也有不少中国礼品,包括佛像、吉祥物、灯笼、刺绣等,快到圣诞节了,各种商品密密麻麻,碰头撞脸挡胳臂绊腿,使我想起儿时旧北京街上开的文具店。
  三十多个读者等候因为塞车而迟到一个多小时的我们,气氛比我想象的热烈。我的印象是他们对于中国的事情都很有兴趣,但又都不甚了解,特别是近年来的发展,他们想象不出来。
  有一个中年男子提出与我共唱苏联歌曲。我们一起唱了一些比较流行的,诸如《 喀秋莎 》与《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后来我唱起《 五一检阅歌 》:“柔和晨光/在照耀着/克里姆林古城墙/无边无际苏维埃联邦/正在黎明中苏醒……”他和了几句后拍着脑袋表示已记不起歌词。我又唱了地下时候学会的第二首苏联歌“我们的将军就是伏罗希洛夫/从前的工人今天做委员……”( 第一首是《 喀秋莎 》,当然。 )和另一首歌颂苏联名将肖尔斯的歌:“队伍沿着河岸……在那红旗下面/躺着一位游击队长……”他唱不出来了。
  正式会见开始前一位年长的、身材仍然不错的女士来找我,向我介绍,她是一位诗人,我国苏联文学翻译家与研究家老G的当年的恋人。G只是代号,不是高或者甘。我与老G是友人。女士把一本影集给我看,老G 当年在莫斯科留学时候与她同班同学,那时他竟是这样潇洒英俊。内中有不少他们二人的合影,可以想象二人的感情的火热。影集中也包括了老G后来的照片,有他后来在国内结婚后的全家福。最后一张是老G前几年不幸猝逝后的灵堂,黑幔上写着老G的名字,悬挂着的是女诗人的青年时代的恋人的遗像,叫做天人相隔。
  我惊讶震动,不仅在于她与老G的早年恋情,而在于老G从来没有、国内也从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这段故事。而当年的苏联姑娘,却坦白自然得很,这也是文化的差异么?
  更令人震憾的是时间,时间比你想象得有力得多,无情得多,时间主宰着我们,像暴君。一位研究者曾经评论我的作品常常以空间的转移来写时间。是的,到日本使我想起童年,我的童年是在日军占领下的北京度过的。到新疆使我想起中年与壮年。而俄罗斯呢,一到俄罗斯青年时代的记忆就纷至沓来,浑若不胜。
  朋友告诉我,老G与这位俄罗斯女诗人的爱情是不可能实现的,双方政府都有禁令,后来,两国关系又敌对成了那个样子。所以,虽然八十年代初期老G曾经供职于我驻莫斯科大使馆,也不可能与之见面,直到1991年,两国关系正常化以后,老G费了老大的劲终于找到了女诗人。
  还说什么呢?恩怨情仇,藕断丝连。又是近邻,又是第三国际,又是共同的理念,牢不可破、万古长青……本是同根生,这是历史?这是命运?这是天意?你永远不可能非常理智非常冷静非常旁观地谈这个“外国”,看这个国家。你为她付出了太多的爱与不爱,希望与失望,梦迷与梦醒,欢乐、悲哀与恐惧……这占据了我们这一代人还有上一代人特别是革命的老知识分子的一生。而后,错错错,莫莫莫;长已已,永恻恻。你老了,去了,她也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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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罗的海的夕阳
这次还去了圣彼得堡。这是这个城市的古老名称,源于耶稣的十二个圣徒之一的圣彼得。后来改成彼得格勒,是为了纪念彼得一世即力行新政的彼得大帝。十月革命后定名为列宁格勒,当然是为了永忆列宁。现在又改了回去。城市的名字改了,但是城市所处的州的名称没有改,仍是列宁格勒州。而莫斯科的通往圣彼得堡的火车站也仍然名为列宁格勒火车站。想洗净一段重要的,震动了世界也改变了世界,震动了本国也改变了本国的历史谈何容易?价值选择的变易不能代替历史的书写,而书写历史不等于历史本身。当我与该城的汉学家们座谈时,一位女学者问我:“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改革得太慢了?”我说:“没有啊,你们连城市的名字都改了呀……”有同行者以为我语带嘲讽,实无此意!我怎么会觉得他们慢呢?
  我不想再写这里的涅瓦河、冬宫、阿芙乐尔巡洋舰、购自埃及的狮身人面像。也不再写这里的大街了,有一首民歌叫做《 沿着彼得大街 》,抒发一个喝醉了酒的马车夫赶车的情景,歌曲里有车夫吆喝马的叫声。是我记错了吗?当我问导游哪里是彼得大街时,导游表示不知道。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我曾经在与列宁格勒红霞工厂结成姊妹关系的北京有线电厂做共青团的工作,我在彼得堡,竟忘记了问这家工厂的情况了。一位中国人告诉我,即使还有,也早已面目全非喽。
  感谢导游带我们去“木木餐厅”用饭,餐厅门口有屠格涅夫的小说中的狗“木木”的雕像,饭后老板送给我第一版“木木”的复制本。后来我们又到柴可夫斯基与科学院餐馆用餐。就冲这些餐馆名称也令人钦佩。彼得堡全城就是博物馆,普希金、柴可夫斯基、屠格涅夫的坟墓都在这里。
  11月21日我们碰到了风雪,可能没有普希金小说里描写的“暴风雪”那样激烈,但已经可观。风是白色的,雪是散漫无形的,风成了雪的力量,雪成了风的形体。街道与巨石建筑也在瞬间出现了白色,剩下的河流显得格外黝黑。我在风雪中踉踉跄跄地奔向也是普希金描写过的“青铜骑士”——彼得大帝铜像前留影纪念。那里有交通警察,近处不得停车。咯哒一声,摄影完毕,胶片也没有了。
  由于当天夜间还要乘车返莫斯科,我们回旅馆休息。天昏地暗,疲劳的我们迅即躺下,合上眼睛。突然,一片火光使我惊醒,满室通红。睁开眼,得知红光来自窗户。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才知道天空忽然局部放晴,看整个天幕,远看仍是乌云,看海洋,似乎也阴沉得很。只有海平线上,留出了窄窄的却是明亮的长长的光带,红色,金色,橙色,玫瑰色,紫色,蓝色,褐色……光芒四射,仪态万方,霞光千里,为宇宙扎上彩带。夕阳就停泊在波罗的海海面上,夕阳傲视着我们,满目风光,满身骄傲。
  我与妻都惊呆了。我们被一种狂喜的心情攫住。这像是沉郁中一次欢乐的爆炸,像是神圣的显示,像是波罗的海与圣彼得堡再次举行了开光典礼,像盘古开天的巨斧劈出了六合的辉煌,像是寂默之中突然铙钹齐鸣,响起了贝多芬第九交响乐的大合唱——《 光明颂 》。谁都知道彼得堡的阴沉的寒冷的冬天,知道彼得堡一年只有六十个好天,却不知道暴风雪后突然展示的波罗的海夕阳的美轮美奂。
  我们住在波罗的海宫,隔窗望去就是波罗的海,芬兰湾。而过去,芬兰湾的风光只在列宾的油画里见过。现在看出去,已经没有当年的野生水生植物,却多了一个灯光昼夜眨眼的海滨夜总会。远处也有灯火,我开始以为是芬兰,后来导游告诉我那边是喀琅施塔得岛。这个岛的名称我也不陌生,因为苏联七彩电影( 那时叫七彩以示比五彩更多彩 )《 难忘的一九一九 》中有这个岛的水兵叛变的故事,有一个镜头是斯大林乘着摩托快艇破浪前行,前来解决水兵叛变问题,像圣者下凡一样,一时全电影院的观众欢声雷动。
  很快,夕阳落入波罗的海,天立刻黑下来,阴云重新弥漫,风雪再次接续。我相信2004年彼得堡的寒冬自今夜开始。
  谢谢你,波罗的海的夕阳,我相信你是特意冲破乌云,一显灵验,一展风采,向我们说一声“你好”的。波罗的海的夕阳是太阳、海、芬兰湾和城市的精魂,是两个彼得和一个列宁的精魂,是俄罗斯、苏联和俄罗斯的精魂,是卫国战争中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战斗,英勇牺牲了的百万列宁格勒人的精魂!法西斯硬是拿不下这个光明的城市,历史早已证明了。
  

俄罗斯永在
这次去俄罗斯是应俄罗斯总统驻西伯利亚联邦区全权代表、俄中友好、和平与发展委员会俄方主席德列切夫斯基先生的邀请进行友好访问而进行的。而首先倡议这一安排的是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他们要利用此行我在莫斯科之际举行授予我荣誉博士学位的仪式。
  仪式上,依例所长季塔连柯院士有两个提问,一个是:“您是否准备继续致力于我们的人民之间的和平与友好?”一个是“……致力于科学的发展繁荣?”我都回答了“是的”,然后将博士证书交到我手里。
  这让我想起了基督教的婚姻仪式与法庭上作证前的宣誓,还有来自苏联,而中国的规矩一样的少先队的誓言:“时刻准备着”。人们是需要许诺的,中国古人称之为“然诺”,李白的“古风”里盛赞鲁仲连的一诺千金的精神。我也应当记住这两项肯定的答复。
  仪式后是我的讲演与学者们的发言。其中索罗金先生主要讲了我的《 季节 》系列,华克生讲了《 活动变人形 》,而托洛普采夫讲了我对中国当代文学的影响。他们甚至谈到了近两年堪称畅销的《 我的人生哲学 》与《 青狐 》。他们还是真的了解情况啊。我想起1989年春陪当时的外交部长钱其琛同志宴请其时的苏联外长谢瓦尔泽纳德时的一件事,“谢”外长提到了我的《 活动变人形 》在莫斯科“虹”出版社出版的事,此书的俄语版一次印了十万册,一抢而光,而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中文版平装第一次印刷二万九千册,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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