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坤撇撇嘴,点指着王庆河说,不会是又在忽悠你老哥吧?
王庆河喝了一口茶水说,哪敢啊!说实话老兄,东升市没你们一局二局撑着,怎么会有今天这个模样?至于说老弟我嘛,受老兄的益处那就不必多说了。
袁坤这时一走神,就想到了李汉一,嘴唇蠕动一下便沉默了。
王庆河尽管拿捏不准袁坤这会儿走神走到哪里去了,但是他很知趣,脸几乎没怎么移动就把目光从袁坤身上挪开了。官场上摸爬滚打,既要当心自己脚下的道,也要留神别人足下的路,就更别说是脸上的变化了。王庆河认为,此时自己不再出声,陪着袁坤沉默,就算是表现出了得体的修养。
2
上午九点半开党政联席会议,李汉一要赶在会议前,把案头上的几份文件圈阅出来。一份是离退休职工疗养补助补充规定,一份是新任领导干部任前公示修订,第三份是在职领导干部风险抵押金额度调整说明。
李汉一刚处理了两份文件,就接到了部办公厅最年轻的副厅长丛德成打来的电话。李汉一过去与丛德成没有太多的私人交往,就以为丛德成在这个电话里要说什么公事,于是客客气气地请丛德成指示。哪知几句问候过去后,丛副厅长甩来了一件让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的私家事。
丛德成说他妹妹不想在北京城里挤来挤去了,打算到东升来发展,具体说就是想在东升搞一个加油站,到时候二局一局的油料供应,就是自家人照顾家人的事了,放心油就算是有保障了,只是不知东升的地皮好不好搞。
平时李汉一最怵头接部里头头脑脑打来的这一类电话,接一个肩上就多一个包袱,扛不到地方就是个得罪人的事,这些年里李汉一已经得罪了一些人,因此有时候他在部里办事就显得不是那么得劲,人家拖你耗你扯你逗你,甚至是让你的笑脸直接去碰钉子,弄得李汉一想怨也怨不出来,甩包袱总是有成本的。倒是这个丛德成,过去似乎没在什么私家事上求过李汉一,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次李汉一给不给面子,对日后两人的关系走向至关重要。丛德成尽管年轻,但在过去的来来往往中,李汉一压根儿就没敢把丛德成不当成一道菜,他的官场阅历与经验告诉他,年轻虽说是不具备资历优势,但年轻具备得到未来的能量与时间,丛德成从一个秘书一步步走这个副厅长的位置,足以说明他的存在就是合理的,而且向上发展的空间也不好说在哪儿封顶,他在部里要是没点底气和续航路线,那他今天也就不会打来这个电话了,官场中人求人办事,总是要在胜算上反复掂量,而胜算的法码,不外乎就是彼此是否对等的地位与权力,啥啥都够不着你,人家也就不开口了,这也是官场中的潜规则。87book。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首长秘书 第五章(4)
李汉一避重就轻地说,丛厅长,地皮好不好搞,这个我心里还真没有数,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丛德成说,就是搞个加油站,不必找什么黄金地段,李局长。
李汉一马上随和,你说的有道理,丛厅长。
丛德成接着说,李局长,我记得你们二局的器材库,在东升市西南面,紧挨着国道,地皮上的事如果市里面不好打点的话,到时候我想……请李局长关照关照,在你的器材库边上给腾个巴掌大的地方,当然了,到时我妹妹也不会白占地皮给你李局长添麻烦,那样的闲话咱不可能让别人随便说,她可以签协议租你们地皮使用,至于说租金多点少点,下来我想这都好说,你说是吧李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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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汉一这时感到的压力,都骤拢到了不争气的胃上,一阵扯来扯去的疼痛,让他不得不用左手去掐住胃部。
挺过这阵疼痛,李汉一问,这件事,很着急吗丛厅长?
丛德成想想说,嗯……要不这样吧李局长,你这几天不出门吧?回头哪天让我妹妹过去一趟,让她把她的想法,当面好好跟李局长说说,到时万一有不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要请李局长指点她。唉,我这个妹妹呀,你是不知道李局长,她想干的事,她就一条道走到底。
李汉一揪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潮湿的额头,笑道,看来丛厅长的妹妹是个成功的女强人啊。
丛德成道,李局长过奖了,她也就是闲不住,好折腾点事,她真要是个成功的女强人,我还会给你李局长找麻烦?
李汉一镇静地说,你客气了丛厅长。
丛德成就又客气了一番才挂断电话。
放回嗡嗡响的话筒,李汉一静了一会儿就开始继续工作。第三份文件刚看了一点,袁坤又打来电话。
袁坤把魏市长向他兜售大都乐,以及自己在这件事上所持的态度都通报给了李汉一。
李汉一板着脸,他又习惯性地起了疑心。
袁坤说,估计魏市长就要找你合作了李局长。
李汉一脑子一转道,前有车,后有辙,你一局都没有能力跟他合作,我们二局就更没办法上去凑热闹了。
袁坤笑道,他找到你头上你什么态度,你就是不说我也有数,我今天打这个电话的意思是,万一魏市长到时让咱们两局在大都乐上来个五五割分,一条绳子上拴两只蚂蚱是不是就有些麻烦了李局长?
李汉一思忖后问,袁局的意思是……
袁坤说,我的那点意思还敢往外拿呀李局长?亮出来就是不把苏部长气死,也得把他气出肺气肿来。
听了这句明显带有套餐气味的话,李汉一的警觉视角调整了一下,因为他意识到自从让袁坤看到那口血后,自己的身体状况算是让他盯上了,而且他还总是找场合找话茬来旁敲侧击。
李汉一也像袁坤那样迂回道,你不想惹苏部长生气,那我就更不能招苏部长不高兴了呀袁局长。
袁坤说,目标一致啊李局长!
李汉一道,谢谢袁局百忙中提醒,回头有什么新情况,我再向你通报。
结束通话后,李汉一尽管把桌子上的笔又拿在了手里,但他却是没有在未看完的文件上圈圈划划,而是不停地琢磨袁坤为什么要给他打这个电话?仅仅就是个情况通报?市里面的上层关系,他袁坤一直走得比自己近,他会不会与魏市长有什么……大都乐那个烂摊子,鬼脚踩进去都拔不出来!
首长秘书 第六章(1)
1
温朴趴在阳台上,眼见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这时北京的灯火,东一片西一块地亮起来,亮片与亮块不断地冲撞、拼接、融合,形成了更大的亮片与亮块,温朴知道北京城的五脏六腑,就要从这眩晕的亮色中漂浮出来。
当意识到两条腿开始发麻的时候,温朴就回到了屋子里。朱桃桃到密云开会去了,今晚不回来住。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但这个普通的夜晚对温朴的生命与记忆来说却是沉重与酸涩的。因为在这个夜晚里,他要点燃一柱香,祭拜一个远去的人,一个那时他称之为师傅的人。
温朴大学毕业后,虽说是一步就迈进了部机关大楼,但是根并没有扎下来,仅仅是人事关系留在了机关大楼里,人被安排去了东北管理局,报到后又下到一个工程公司的野外施工队锻炼。
温朴把早已准备好的香点燃。其实在这个夜晚里,温朴更愿意在户外某一个清静的地方,点一些黄刀纸,默默看着它们烧成灰,然后像黑蝴蝶一样飞走,无奈北京的空气污染已经相当糟糕了,哪还允许市民在户外给九泉之下的死人烧纸,再烧纸北京就没法儿居住了。
望着升腾的香烟,温朴的记忆与感觉,渐渐移出北京,飘向了一个曾与他生死相关的荒原……
2
帐篷外的能见度,越来越差劲了,假如这会儿十几步开外的雪地上立着一条狼,眼神不济的老何,有可能对温朴说,小子,瞧见没,羊!
落下来的雪,厚得能没人腰眼,把冻得僵硬的荒野,捂得严严实实,也就是说帐篷里的这两个人,算是被这场昨夜里突降的大雪困住了。
宿营地是昨天中午撤的,按计划是要一次撤光,谁知卡车来少了,有些设备拉不走,气得队长直跟车队负责人翻脸,有几句话都狠到了刀刃上,险些也把车队负责人的脸说急了。眼下缺车这个事,就是老天爷出来打圆场,也没咒念,吊着脸的队长只得认倒霉,决定留人再看守一夜拉不走的东西。
都惦着早点离开,没人愿意留下来看摊子,老何一看自己在这些人里算是老师傅了,不站出来不合适,于是就站了出来,并试着问徒弟温朴,愿不愿意陪他留下来。温朴想离开这里的心情也挺急切,但师傅不走,他也只能是留下来陪师傅了。
帐篷外的夜色,已经融入到了白雪里,而帐篷内,早就漆黑得像一个地下岩洞了。老何跟温朴挤在一张床上,腿上盖着棉被,棉被上搭着两件老羊皮袄。在这一天里,他俩的情绪坏透了,几次都是碰一下眼光,就吵了起来,嘴巴狠,脸色凶,拳头都攥在腰间,像有天大仇似的。而在争吵以外的时间里,他俩就愁眉苦脸地探讨眼前的生存问题。这里是荒原,周围百十里内没有人家,从这里往西走出二十多公里,就到了青岗山,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是老何他们进出的唯一通道,现在大雪来了,山也就封了,车要是再想进来,得等到来年开春了。
昨天大队人马走时,炊事员把半盆中午吃剩下的土豆炖牛肉,以及几块发糕和两瓶纯高粱酒留下来给他俩当晚餐。那会儿享用晚餐时,剩余的土豆炖牛肉,以及空酒瓶子什么的都给温朴扔到了帐蓬外。
天见亮的时候,他们醒了,尽管是给冻醒的,但至少说明这时他俩的生物钟还没有紊乱。此时帐篷里的温度,不说滴水成冰,也差不到哪去了。老何嘟囔了一句,夜里又下雪了吧?确实下了二茬雪,不过落得不算欢,只是把头场雪盖住了一层。门被推开了一半,帐篷里的两个人,一下子看见了无边无际的茫茫雪野,闪亮得刺眼,老何的身子一抖,打出一串喷嚏。
首长秘书 第六章(2)
到了下午,温朴突然说我想起来,有吃的了,有吃的了!老何两只灰暗绝望的眼睛里,立时就有了一种奇异的亮光,死死地瞪着温朴。温朴说,土豆炖牛肉!老何眼睛里的光亮更强了,他咽下一口唾液,脖子上那颗喉结,看上去比前几天更显眼了,像个刚从湿地里抠出来的霉核桃。
他们手里没有任何家什,手就是他俩寻找土豆炖牛肉的工具。脆弱的生命在这样无助的环境里,总是对一线生机倾出生命的全部能量。随着温朴的身子没进雪里,老何的身子一眨眼也不见了,雪地上现出两个不断扩大的雪坑。老何和温朴都成了雪人,但都没有收获,这对急需一口食物维持生命的他俩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他俩相互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再次埋头在雪地里寻找土豆炖牛肉。有一次,温朴对老何朝向他脸的屁股发火了,吼道,离我远点!老何这次没装狗熊,抓起一把雪,扬到温朴身上。温朴往前一冲,就把老何扑倒了,两人在雪地上滚起来,谁都把谁的身子骑过,至于说谁沾便宜谁吃亏就不好说了。
回到帐篷里,老何问温朴吃了几块牛肉?温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说没几块,你呢,你吃了不少块吧?老何抹了一下还沾着雪沫的嘴说,我手臭,摸的那几块,都是土豆。也不知他俩究竟吃了几块土豆几块牛肉,总之他俩的肚子里有了一点食物,这样一来他俩的脸上也就有了一点精神气。不过这之后不久,他们刚刚开始清醒的大脑,就又被恐惧填满了,让他俩意识到原来精神上的灾难,比肉体的饥饿感还要厉害,恐惧比饥饿离死亡更近一些。
到了这一天的晚上,他俩求生的信念虽说几经模糊,但最终还是支撑住了各自的身子。为了防止一夜过后身子变成僵尸,他俩决定拆一块床板取暖。他俩摸着黑干起来,很快就把一块床板拆成了一堆木板。
冰冷的炉膛里忽地蹿出了火苗,火影子印到了帐篷顶上。老何往炉子旁边凑凑,借着火光,摆弄着两只手。刚才老何在拆床板时,手上扎了木刺,可能扎得还挺深,不然老何不会呲牙咧嘴。温朴来到老何身旁蹲下,抓过老何正在摆弄的左手说,就你那烂眼神,金条你也抠不出来。老何犯犟,抽回手,背过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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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俩已经挣扎到了第四天中午,但他们当中的一个,却是记不清这是第几天了,一会儿说五天,一会儿又说七天八天。温朴说你糊涂了,这是第四天。温朴不知道,老何此时正在发烧,身子在棉被和皮袄下一劲儿哆嗦。不过老何感觉脑门和身上还并不烫手,看来自己正在发低烧。
温朴看了老何一眼,走出帐篷,笨拙地把右手伸进皮袄兜里,掏出一块硬梆梆的东西塞进嘴里。现在他的身子再也不娇气了,补进一点食物,就有积极的反应,胃里的咕噜声能传出老远。他一共吃了两块东西,好像一块是牛肉,一块是土豆。他在用手背抹嘴的时候,不由得蹙紧了两条粗眉,像是心上缠了什么疙瘩事。他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同样小心翼翼地再将这口气吸入鼻孔中,感觉这股经过循环的气流,味道很好,牙根都酥了,就不禁机灵了一下。回到帐篷门口,温朴胆小起来,心虚地往帐篷里投了一眼,看见老何还像刚才那样躺着。他松口气,悬着的心落下来。但他却没有进帐篷,而是靠在门框上,那样子像等着晒太阳。他侧耳细听,帐篷内没有动静,他想老何是不是睡着了呢?就进了进了帐篷。师傅?师傅……温朴叫了两声,老何没有反应。他死了?刚这么一想,温朴就摇了摇头,因为他感觉到了老何微弱的呼吸,他想老何还有口气。
首长秘书 第六章(3)
温朴听见了自己的磨牙声,也看见了自己的两只手拢成了钳形,朝老何的瘦脖子靠过去。其实老何没睡着,老何先是在无声中凭着求生的本能,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来临。老何果然就从线状的眼缝里,看见了感觉中那种致命的危险,近得让人窒息,老何的心紧缩着,缩得快要没了弹性。老何想让恐惧的身体叫唤几声,但心底那一点点劲,总是够不到嗓子眼。老何心说,认了吧,就甭跟年轻人折腾了,自己这身老肉,要是能维持住他的小命,就给他吧,年轻人的命,咋说也比自己这把老骨头值钱。温朴的两只手卡到了位置。此时的这双手上,既注满了人的成功欲望,也蕴藏着*的掠夺能量。然而就在这双手刚要发力的时候,这双手的主人猛然看见老何两个塌陷的眼窝里,滚出了浑浊的泪液。
老何的泪水,干扰了温朴的猎取行动,他一愣神,心里一颤,双手上的能量就不足以完成那个使命了。温朴恍惚起来,抽回不再作钳状的双手,一口粗气喘得断断续续,他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吓得面如土色,两片嘴唇抖得像是嘴里正含着一块永不化解的冰块。等了一阵子,看老何的眼皮还是没翻开,温朴把又跳又蹦的心稳住。温朴下意识地往门口溜一眼,紧咬嘴唇,紧皱眉头,从兜里摸出一块颜色发黑的东西,塞进了老何开着缝的嘴里。从唇间弥漫开来的味道,一下子就把老何瘪塌的胃刺激出了奇妙的声音,老何僵硬的嘴唇,这时也有了伸缩的弹性。擦着嘴唇进入口腔的这块东西,确实是好东西,这东西没经过老何的牙齿处理,直接越过舌头,进到了胃里。
老何的舌尖弹出了两个字——牛肉!这一声虽说虚弱,但很动情,很向往,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