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酒水尚盈。八王爷瞅见,摇首道:“周秀才,你这便不对了,要是敬酒,客人随意暗量,你却该一人一杯伺候招待才对啊。”周昌葛被他责备,顿时尴尬不已,韩福成突然大叫道:“这等酸秀才,要能喝酒才见鬼。他缺下的酒,末将给添上何如?”二话不说,从案前提起一个大盅注满酒,就往前阔步而行。周昌葛吓得脸色煞白,慌不迭告饶,见韩福成不依不饶,无奈转身便逃,不过数步,便即被豹缇骑首领赶上,一手揪住其衣领,如提小鸡般拎起,另一手斜过大盅便朝周昌葛嘴里灌。可怜周昌葛苦苦挣扎,却动弹不得,多少酒下肚,须臾全身酥软,四肢无力。八王爷急道:“他喝不得许多,快些扶他下去休息。”早有两名壮汉家仆迎上,分左右架着周昌葛臂膀,扳手抬脚地走出大厅。韩福成和众王官哈哈大笑。
如此流觞吆令直闹至月上中天,大伙儿方才散席离去,韩福成酒醉难行,被两个王官架着,他身高体阔,几乎没有将二人给压趴下。八王爷笑道:“以往是怎么应付他的,今日方法还是有用。”言罢,就看一名婢女轻轻推开侧门,走进来四名大汉,当先之人抱着一卷白帆布,朝八王爷躬身行礼之后,展开帆布,四人各执一端,却成一张简易抬床。待韩福成歪歪倒倒躺在上面,呼噜震天雷响,八王爷奚落道:“此厮要是临敌交战之前喝得烂醉,便是脑袋被砍了下来,怕也会做着清梦去见阎罗王。”看大厅空空,遂对穆双飞道:“穆世兄,我们还去梅雪亭说话。郎中先生倘不是外人,便随着一起来吧。”金算盘忸怩不安,支吾数声,低微缄沉,还是没有嘀咕分明。八王爷笑道:“金管家,忒也轻觑我了,小王焉能背信弃义?昨夜答应你的事,今天必然兑现。”拍拍巴掌,一名小婢捧着个托盘过来,上面是十一锭元宝。赛孟尝道:“我拿一锭,稍时还得用‘落地生金隐形*’,余下的十锭,驸马爷的管家收下,乃是昨夜出借的本金利息。”
循着昨日的旧路走向花园,夜色依旧静谧,银月盘浮于乌云之上,黑白相衬,显得愈发皎洁。眼看就快走到梅雪亭,九华忽然跳起脚,嚷嚷道:“不好,我们快些回去吧。”钟月敏奇道:“你说什么淘气话?”九华眼睛圆凳,嘟起嘴不服气道:“哪里是淘气话,亏你也是习武之人,内神充盈,看不见古大哥就在亭子中坐着么?”众人大惊色色,急忙屏气观之,但见梅雪亭中,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影,其中一人白衣素袍,金发垂肩,风华堪称绝代无双,可不就是古狐么?钟月敏和紫姬不知所措,相顾惶恐,彼此一样的心思:“该不会是他探得双飞踪迹,故意在此守株待兔,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吧?”曹甲重道:“不好。”原来来时的道途,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大片树木葳蕤成墙,正拥堵于背后。不消说,乃是古狐等人布下埋伏,拦断他们的退路。金算盘颤声道:“这可如何是好啊?”穆双飞胸中砰砰乱跳,面色却浑无异常,淡淡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他是我的兄长,要是不过去见面,便这般转身离开,实在不同体统。”曹甲重笑道:“好,好,很久不见古公子,过去叙叙旧也好。他好象还带了几位神将来?妙哉,妙哉,正好多交一些朋友。”又对赛孟尝道:“我们打个先锋何如?”赛孟尝脸色倏变,咳嗽道:“你先请。”曹甲重道:“我先请,你随后吧。”大步前行,却紧紧捉住赛孟尝的手腕,众人皆是错愕不已。如此一来,穆双飞反走在了第三位。
古狐起身走下台阶,迎候至亭外,见得曹甲重,微微莞尔,却依旧面色清冷,冰雪而嫣然道:“郎中。许久不见。”对其背后的赛孟尝视而不见,径直走向穆双飞,目中忽然闪过一丝凶煞之意。他浑身邪气本就溶溶未化,刻下愈发显得焰势逼迫,好象千年冰玉中包裹着一团烈火,委实撼人魂魄。穆双飞性情温厚持重,纵然深感对方魔性燎燎,胸中不觉升起隐约骇异,然神情容姿依旧文雅恬淡,抱拳道:“大哥。”古狐见钟月敏、紫姬二人惴惴紧张,想必担忧自己会出手伤袭她们的丈夫,正莲步巧走,缓缓逼迫,合围成犄角守御之态,不由冷笑,淡淡道:“弟弟修为大有进益,稍后莫要教为兄失望才对。”众人俱是悚然一惊,暗忖难不成古狐果真要对穆双飞出手?穆双飞道:“我便有修真,也不及用些幻魔之法来得迅速有效。兄长若要见识,我便不是敌手,也会奋足浑身气力,展现炫耀一番。”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古狐竟难得露出狂态,拍掌笑道:“如此最好,甚妙,甚妙。”他后面跟着一人,正是昨日见过的天富星大金翅鹏林高扬,左右跟着几名大汉,皆精神奕奕、雄伟霸气,观之装束打扮,该是斗天神将中的星宿,只是面目很生。八王爷走前拱手施礼,笑道:“诸位神仙降临人间,小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天富星道:“千岁客气。”然后面一员大将却毫不客气说道:“本来就不是来你的,何必劳你迎接?”八王爷闻言,登时错愕,脸色颇为难看。天富星咳嗽一声,解释道:“千岁,我们虽然是神祗不假,可你若以为我们是如今凌霄宝殿那位昏君座下之‘神仙’,那此二字便不敢承当。”见八王爷诧然不解,他也懒得对此凡俗之人多加唇舌,转身对那汉子道:“李兄弟,汝等才能樊笼脱出,胸中必是憋着一肚子闷息,却也犯不着有失风度,竟对别人无甚好气。”那汉子眉头微蹙,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子,转身朝着地上便擤出一滩鼻涕,呸道:“我‘天平星’素日天不怕地不怕,想对谁混账便对谁混账,老林,你少来惹我。”大金翅鹏嗟叹不已,摇头道:“我不惹你就是。”旁边另一名脸色靛青之斗天神将怪眼斜睨,哈哈笑道:“天平星万里长弓李振波,脾性臭烘烘,同咱们一并关了多少年。我们尚能平心静气,他却被惯养成炮仗筒子,脾性极烈。”天富丽星急忙递出一个眼色。那神将浑无在乎,道:“我可不怕得罪他。大老爷们,要是被唠叨两句便要耍拳弄脚,心胸忒也狭窄,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咧?”李振波怒道:“你地平星少来撩拨我打架,我偏不上当。且说了,被责罚石像禁锢之刑,虽然度日如年,然我只去调息养神,气血波澜不惊,灵魂惬意舒适。”靛青脸笑道:“那才怪!想糊弄我一枝花蔡雪农么?整日价或唉声叹气,或咒骂抱怨,或昏昏萎靡,或歇斯底里的究竟是谁?” 他几个交相辩论,语气不一,天富星雍容稳重,天平星暴躁煊赫,地平星揶揄奚落,唯余下最后一人沉默寡言,无动于衷,其冷漠之状,和古狐颇有些类似。只是古狐莫名入魔,邪气笼罩之下,性情好象虚伪开朗些,竟似反不及此人愈显冰阴。
天平星陡然冒出一句:“要说谁叫我火大,便是那位讨厌的飞天豹子万阁众,此人施念揭咒法诀之前,先在我脚下撒了一泡尿,便是现在,脚底下还是熏骚无比。”原来万阁众早在天界之时,便和天平星不合,论述渊源,其实乃是一桩小事。三千斗天神将尚未揭竿起义之前,每隔百年都能在昆仑之巅参加神仙宴会,由西王母做东,诸天大帝供应采办物什,山珍海味、鲜果佳肴,可谓盘列错案,不胜枚举。地魔星万阁众曾和天平星李振波并肩而坐,两人都是好胜性格,口舌都无退让,宴至中期,唇枪齿剑已不过瘾,不觉便斗起酒来以论输赢。说来也是飞天豹子万阁众不厚道,竟然耍赖促狭,开玩笑开过了头,待李振波如约喝下十八大杯的海量水酒之后,他却借口“喝酒一杯,漏了大半”为由,板着脸坚辞不饮,便是旁边看热闹的神将县官亦屡谏无效,结果竟因之惹得天平星李振波勃然大怒,索性翻脸泼皮,趁着酒劲大挥老拳、炫逞威风。若换作天富星林高扬、地煞星吕伯涉等人,见闹至如此地步,便喝了酒罢。偏偏万阁众不是省油的灯,哪里肯示弱,眼见对方大呼小叫、气势汹汹,自己也随即摆开架势“迎战”。他虽没有灌下同李振波订约的十八大杯仙酿酒水,然在此之前,亦按照神界的规矩,端着酒杯同其余神祗走过一圈车轮,腹中饱饮,正因扑腾不歇的酒力而产生一股难以按捺之躁动,是以三分恼怒、七分爽快地便陪着李振波搬弄招式,揪斗成团。两人皆斗得性起,最后喘息连连,任谁一旁解劝开导也浑不理睬,最终随着磕绊滚倒于地,竟如长葛粗藤般紧紧贴纠着滚到了主座西王母和西华圣尊跟前,唬吓得二人推杯丢盏,慌不迭往后急急退避,又撞倒了竖立于后的昆仑彩云屏风。
那时幸赖西王母和西华圣尊都是得道大仙,天界重神,性情温和,宽宏大量,所以对此两位胆大妄为之斗天星宿不予追究其责,呵斥一番,令黄巾力士压着他们各去洞府歇息,重新布置酒席,神宴盛会依旧继续。然地魔星飞天豹子万阁众和天平星万里长弓李振波厮杀打胡闹一事,立时纷纷扬扬广博出去,传为天界笑柄。两人清醒以后,想起大神仙大会的荒唐之举,莫不后悔顿足,又不约而同责备对方心胸狭隘,不容退避忍让之事。双星因此便结下芥蒂,谁也不肯释怀,以后彼此见了面,多是先漠然不理睬,接着又隐忍不住而相互嘲讽,待飞天豹子万阁众占了上风之后,李振波恼羞成怒,就约着他避开大伙儿“后面谈谈”。谈完回来,众神观之,无不窃笑,但见双方莫不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委实荒饰体统。昨日天富星陪着古狐追踪井东寨妖匪,万阁众随着吕伯涉、艾龙、龚腆等人施援解脱天平星、地平星和另外一位斗天神将。布列施法之时,蓦然想起自己和李振波的旧日恩怨,忍耐不住,却待石像化解一半之时,一边叫嚷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是大君子,等候了许多年,岂能不报复?”云云,一边就在天平星脚下果真淅淅沥沥地撒了一泡尿。其时李振波上半身束缚解脱,肩膀手臂固然可以动弹,然下半身犹尚未完全解脱,他见万阁众笑嘻嘻地转至自己的背后,撒尿捉弄,而不能探臂挥拳击打,险些没有气昏过去,哇哇乱叫,喝骂不止。眼瞅着石化即将悉数解化,便欲“新仇旧恨”一并报复,那飞天豹子狡猾,趁着他气力并未畅顺流通,扮个鬼脸,先同大伙儿打个招呼,自己早早逃走。天平星缓过劲来,瞧着湿漉漉的裤脚,哭笑不得,地平星一枝花蔡雪农打趣道:“别人牢狱之灾倘满,都有一泡童子尿在牢门前恭迎,算是洗去一身晦气。那老万虽然不是童子,可他好歹也是神祗,撒了一泡尿给你,也算为你涤荡污垢霉气。”吕伯涉也笑道:“偏他和你交情最好,所以才给你如此优待。我替你弹奏一曲,亦算洗尘何如?”你一言,我一语,李振波再多的火气,也不觉暂时消泯。
钟月敏昨日不见李念狐,今日犹然不知其踪迹,心下颇有些担忧,忍不住朝古狐逼去,喝道:“她呢?她去哪里了?”古狐冷冷道:“哪一个‘她’啊?”钟月敏气得浑身颤抖,道:”亏她跟随你身边许多日子,鞍前马后、卖力效劳,你便用这般轻蔑的语气论道她么?”古狐哼道:“弟妹,你口中说道那个‘她’,难道便有恭敬之意?”钟月敏陡然被她唤为“弟妹”,大不习惯,一时错愕不已,心想:“此人入魔之后,果真有些变化性情,什么时候这般套人亲密过呢?”才欲辩驳,见紫姬递来一个眼色,胸中豁然明堂:“和他争吵,无济于事呀。”古狐不睬她,盯着穆双飞,道:“你见我如此模样,不好奇么?”穆双飞摇头道:“好奇,只是我晓得你的脾性,你要是不想说,我再问一百遍,你也答不上半句话。”古狐眉宇之间恍惚闪过一丝恨色,冷笑道:“是么?我入了魔道,反感觉自己性情有些迥乎不同,说的话,似乎比以前多了。即知唠叨,也难以自持,怪哉。”见穆双飞依旧默默无言,怔然半晌,嘴角微撇,森然道:“我果然比你罗嗦了,委实令人羞惭。”伸手幻出干将之匕,凌空展开,成三尺余长的青锋,喝道:“本想大伙儿说完正经事,然后再和你切磋切磋。但不知为甚,现下就想动手,在此梅雪亭外论剑比武,亦然风雅,不落窠臼。”穆双飞深吸一气,压下起伏心思,道:“也好。”“苍啷啷”幻出莫邪之匕,匕成剑形,银色寒芒暴射激荡。书包 网 。 想看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