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有人认得,绝不会阻拦。”也不及二人应答,趁势将轿杠哧啦啦地抽了出来,几人分拔一端,吆喝用力,两根杆子立时分成数截,从里面摸出几柄兵刃,或长或短,或粗或细,提在手中,负于背肩,也不入寨,挼了袖子顺着坡道奔下。湖边有人看见他们过来,叫嚷了几句,听不甚真切,然见他们扭转身体,朝着穆双飞和钟月敏的方向指指点点。忽然一发土炮击在岸上,草木乱飞,泥土腾溅,吓得众人皆抱头匍匐,不一会儿爬起身来,高声叫骂,上了几首小船。薄舟十分轻巧,橹桨摆弄起来,异常迅速,便朝敌方贴去。不时有炮朝小舟打来,奈何不得小船灵活无比,竟无一发能够准确命中,反因此露出破绽,却被青龙岗的大船火炮给轰准。一艘官船受创最重,船侧破出大口子,湖水汩汩贯入,势不可挡。另外一艘官船急来救援,不妨旁边一艘青龙岗小船瞧瞧摸近,张弓拉弦,箭上包着油棉,点燃了,纷纷朝甲板射去。官船不能防火,刹那之间便燃烧来,熊熊高焰,烈火赫赫,赤艳艳的耀人眼目。船上官兵也射箭还击,孰料那些火箭汉子哈哈大笑,舍弃小舟,赤身露体跳入水中,也不游远,只在船周围上下起伏,口里皆衔叼着匕首短刀。待火舌卷着了船上的帷帆,其势愈发猛烈,兼被湖风吹刮,助添火情,船上官兵再也不敢耽搁久滞,魂飞魄散,跟着跃入湖水中。有些不谙水性,不过是活生生喂了湖里面的鱼儿王八,有些扑腾甩打,争着朝岸边游去。先前跳下水的青龙岗的汉子,此番见了猎物,便若猛虎扑羊,破开水花冲了过去,就在层层白浪雪涛之间,和对手厮杀成团,拔下口中匕刃,在那些官兵脖子上轻轻一划,须臾取了他们的性命。湖面上,血色殷然,尸体漂浮,杀气弥漫愈盛。
钟月敏虽然杀过几个官兵,可是似这般战场厮斗,乃是生平第一次所见,只瞧得心惊肉跳。穆双飞叹息一声,转身就朝寨门走去,未过几步,听得旁边琴声又起,其音铿锵激烈,节奏紧密,撞动得人心胸砰砰乱跳,浑身热血如似沸腾。抬头观之,见寨墙内里,一座高高的岗楼高耸而起,一人端坐其间,金发飘飘,眉目胜画,美艳无双,手指起落,操琴而奏。旁边则站立一人,忽而瞧瞧湖面战况,忽而看看琴者,正是古狐和李念狐。青龙岗群雄听了此音,精神大长,岸上的齐声呐喊,排兵布阵,船舟上的奋勇勃发,往来冲杀。
不一时,官船队列变换,结成若八若丁、却又不八不丁的阵势,倚仗人多势众、兵锐锋长,反压迫得青龙岗大小船只不停后退。穆双飞识得此阵,乃是“双雁掠压阵”,传说本是姜太公所创,初显于牧野之战,然阵法尚不完善,其后经鬼谷子、黄石公诸兵法名家高士修缮补足,方成完善形制。此阵适用范围甚广,路上水上皆可用之,进退有度、攻守兼备,若能应势变化,威力无穷。穆双飞暗暗诧异:“双雁掠压阵失传已久,不想今日竟在此地出现。”
两人顾不得古狐在楼上催奏声急,跳上草坡,径行至寨门,见一员女将身披大红长氅,骑着一匹赤红大马蹬蹬而来,手提两把柳叶弯刀,睥睨张望,英姿飒飒。待甩打缰绳驱马到了跟前,也不下马,抱拳笑道:“两位贵宾喜事临门,并蒂莲成,奴家身为东道地主,本该设宴好生招待的。孰料那些朝廷的狗崽子有领兵来犯,委实可恶,不得不先去料理了他们。”回头招呼道:“小红,你请了客人入内堂休憩,看茶接应,不可怠慢失了礼节。”钟月敏瞧清楚她的模样,眼睛瞪得偌大,几乎掩嘴而噤,却忍不住还是脱口而出:“你,你是——”那女将心急火燎,柳叶弯刀凌空虚晃,在半空拉出两道明晃晃、银灿灿的弧虹,马蹄踩踏碎石板地面,冲出寨门,扬尘而行。百余女兵皆是紧身束衣的打扮,各提单刀长剑,清叱吆喝,骑着各色马匹,尾随其后。一个丫鬟从寨门后的廊柱旁转了出来,虽无十分姿色,但也有些动人之处,忒有些腼腆,上上下下打量穆双飞和钟月敏,良久方低声说:“两位请随我来。”一个孩童的声音传来:“他们都是豁达之人,姐姐不用害羞。穆大哥生得俊俏吧?大恶尼姑配他,可有些委屈他了。”钟月敏闻言恚怒不已,三两步冲过去,左手去捞那丫鬟背后,却是虚招,右手悄悄从反向探出,一把揪住丫鬟背后仓惶闪出的小孩儿耳朵,骂道:“小黑皮鬼,这几日自在了,愈发张狂。”“啪啪”几记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九华的屁股上。听得外面炮声轰轰,喊杀吼叫、凄厉呻吟之声喧嚣难伏,显是战事愈发激烈。 。 想看书来
第四十二回 湖寨风 青龙吟(上)
第四十二回 湖寨风 青龙吟(上)
穆双飞笑了笑,微微整束衣巾,便随着小红往寨子深内走去,步伐不缓不急,就是从古狐楼下经过时,也从容不迫,却不抬头再看上面兄长一眼,被紧趋其后之钟月敏瞧在眼里,心想:“亏他沉得住气,不过此刻那金发凶徒正在操琴弹奏,无暇旁顾,料想不会陡然出手暗袭吧?”只这分神的片刻工夫,便不见了九华的身影,气得顿足叱道:“这泥猴子,几日不见,愈发没有分寸规矩了。什么时候淘气不好,现下兵荒马乱的,他却跑到哪里去胡耍?”小红走在前面,听得她呼嚷,转过身来,低声道:“奶奶不用着急,他必定是领着一帮童子军削斫木桩去了。”钟月敏奇道:“削斫什么木桩?”穆双飞轻轻拉了她的袖衽,莞尔道:“你再要这般糊涂,人家都要笑话你作了新娘子,喜极乱神,忒也惘懵。”另外一手指点周围情状,提醒她瞧仔细:偌宽阔的场地上,除了往来照应集结的民兵,便是提担扛土、夯固寨墙根基的老者妇孺,也有编织竹筐的,也有熏炼伤药的,也有攀高瞭望的,也有推车托架的;一帮大小孩童聚集于当中的点兵台下,抱着粗细不一的木桩竹管,握着短刀,使劲劈削锋尖,削好的堆砌侧右,自有人前来提岭,将那些锐利桩子插在寨外陷阱之中。九华混迹于其中,忙得不亦乐乎,小脸热得红扑扑,那汗珠子顺着额头脸颊流淌下来,晶灿灿的,被湖上的阳光照射,愈发黑亮。钟月敏恍然大悟,忍不住哈哈大笑,甫然惊觉失态,掂袖掩口,叹道:“他倒是古道热肠,人家全民皆兵,他也掺和其中凑热闹。”说完话,见穆双飞一双桃花目瞧着自己,凝不瞬眨,似笑非笑,她愣了愣,匆匆将手腕中他掌中挣脱出来,胸口一阵惶乱,脸若橙霞,旋即半板起面孔,问道:“你瞧什么?我脸上写了字不成?你读出来,我也听听。”隐约揶揄,只是遮掩自己羞状罢了,孰料穆双飞正色道:“你的脸上写了四句诗,难为你也想听真切,我就念出来好了。”朗朗吟道:“昔日缁衣木色时,脾性暴烈性嗔直。如今花容衬月貌,三分柔婉女儿似。”钟月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笑骂道:“我听明白了,你是说我生了长发,又穿了这一身艳服华裳,才有了略许女儿家的温柔。这你可是错了,要是再惹恼了我,怕不怕姑奶奶大发威风,将你耳朵给揪下来?”便在此时,听得上面传来一声咦讶,循声望去,原来是岗楼上的李念狐不知瞧见了湖上什么战况,忍不住惊呼诧异,又似骇怕惊扰了旁边的古狐,亦推袖掩嘴,眼睛惶色之中,两汪浓浓春意。栏隙之中,但见古狐露出些背影,清丽俏拔,*难掩,兀自静如处子端坐不动,琴音始终不歇。钟月敏摇摇头,拍拍穆双飞的肩膀,努努嘴,道:“那她呢?我的这位师妹云鬓盘挽,可不是更显得女儿红颜之情态了?”
穆双飞并不搭话,随着小红绕至旁侧一处道路,聚义厅大堂之门,此刻早被一群耄耋老者占据,提着板凳而坐,有男有女,或毛发稀疏,或皓首长眉,手下无停,纷纷编织箩筐,三人只好顺着旁边的角门出入。钟月敏眼尖,见得其中有的图案忒也熟悉,蓦然脑中灵光闪动:“哎呀,这不是龙凤楼中后院盘叠的筐子么?素日装些杂七杂八的物什,竟然都是青龙岗出的特产货色。”正自疑惑,不知不觉入了大堂,被小红引着,在上首的两处木椅坐下。小红朝帷幕后打了个招呼,转出两个十一二岁半大的童子,手中托着圆盘,盘上各顶着一杯清茶。茶盅碧色晶莹,也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瞧得教人眼喜可爱。待走得近了,瞧待真切,钟月敏看清两个童子的面容,胸中咯噔一下,骇异不已,忖道:“世上却有如此凶恶的童子,当真是强盗窝中的后起精华了。”但见左边的小童,红眼喧煞,烈气若焚,鼻头叠皱层层,外翻两颗獠牙,双手双脚皆呈古铜色,不似晒的,倒似果真黄铜铸造的一般;右边的童子,刃眉斜挑,印堂黑青,腮帮子凹陷难起,亦然獠牙森森,寒芒雪亮,腰间悬着一根梅花形的络子,大红颜色配着黑线,倒也醒目。小红唤他两个姓名,古铜色童子叫做“左峰”,另外一个唤称“狮猛”。钟月敏虽然胆大,也见识过妖魔鬼怪,乍看之下,忍不住心口乱跳,心想:“这哪里是人间的孩男,简直是地狱的小鬼了。青龙岗倒也行事古怪,让这两个稀奇模样的怪孩出来应酬招待客人,好在是我们稍有些勇略胆气,唤作常人,还不被吓趴下么?”穆双飞见狮猛托盘逢迎,不敢怠慢,立起身体,笑道:“不敢劳驾尊者。”接过茶盅放于案上,却不接盖品饮,躬身抱拳,口中称好。那狮猛嘻嘻一笑,退后几步,垂手而立,歪着脖子上下打量他,道:“先前来了一个妖娆美艳的公子,生得比女儿家都娇媚,瞧得我心痒痒的,实想一亲芳泽,和他好好耍耍乐子,不想此刻又来了一个俊俏的小哥,*曼妙,别有韵致,我几乎忍不住又欲犯那断袖的癖好了。想必你认得我吧?否则…嘿嘿——”穆双飞哈哈一笑,将椅子摆了摆,坐在上面,道:“不错,也是我的运气!我既然尽了礼数的,你们就欠了我的债,稍时你们可不得推诿赖皮。”钟月敏见穆双飞初时对狮猛浑不敢托大,待见过了礼,旋又变得玩笑自在,说对方欠了他债务云云,正自莫名诧异,又想起那小童说些的话,虽然隐约,却尽皆是难言暧昧之意的荤话,愈发惊讶愕然,忽听得耳旁笑道:“好漂亮的小娘子,他不正常,欢喜*,我却只贪恋美貌女子。可要我好好服侍你咧?保管你欲仙欲死,极乐无边,从此魂内梦里也忘不了小爷。”口舌语句,邪秽不堪。钟月敏勃然大怒,白案而起,怒道:“哪里来的丑小鬼,也敢沾姑奶奶的便宜,要是再敢胡闹,当心我一枪戳死你。”那左峰将茶盘放下,双手叉腰,嬉皮笑脸道:“不识抬举的娘儿们,你只会用铁枪戳死人,却信不信我一枪奇妙,戳得你叫我大爷老爷的?”钟月敏更是怒不可遏,霍地站起来,操起椅子就要砸下,早有一旁小红拦住,道:“姑爷、奶奶不用生气,我来教训他们就是。他们毛病虽然改了,不至于当真为非作歹,可口舌还是油嘴滑舌的,腥臊不堪,这个劣疾不知何时方消。我们大当家的也为此发愁呢。”将手指轻轻一掐,微闭双目,喃喃而语,念动口诀。左峰和狮猛脸色大变,双手抱着头颅,滚翻在地,吆喝咆哮,其音虽低,然听闻耳中,恍惚尚有一股撼动心魄的气势。小红念了几句,叹口气,问道:“可改了么?”左峰咬牙切齿,摇头道:“我尝些口荤也不行么?你不爱听,便躲一边去。”狮猛吐口唾沫,叫道:“开些玩笑也不行么?青龙岗果然是强盗窝,太过强横。”小红叹口气,接着念咒,两人立时没了威风,苦楚难挡。小红又问道:“还是改了的好吧?”左峰气喘吁吁,缓了缓神,摇头道:“偏不,老子也就剩这点乐趣了,你逼我改了,不如一刀杀了我。”狮猛道:“我们也是钢筋铁骨的硬汉子,任你怎么折磨,亦摧残不了我等的毅意志气,偏不悔改。可惜你小丫头生得不过中上之姿,否则我们整日朝你说荤话。”小红羞臊的红彤彤的,口中愈发加紧诵念,那咒语十分厉害,不过片刻,就见双童疼痛得浑身青筋突出,越加狰狞可怖。钟月敏呆呆坐下,瞠目结舌,不知所措,低声问道:“双飞…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穆双飞使个眼色,悄声道:“稍时说话。”
小红每念动几句咒,便停下来问道“可悔改了”云云,不料左峰和狮猛倒也执拗甚紧,口口声声说道那日答应了金发公子,从此不再蛊惑害人,已然是极大的让步,此番再想逼迫自己嘴舌清净,乃是万万不能。两人捱至最后,已然出气多,吸气少,脸色大显苍白,寒水湿津,映渗了大片的地砖。那砖看似浑厚,却是本地的土窑烧制而成,非能吸水纳汗的,将两怪童衣裳皆给沾湿。钟月敏火山脾性,却是刀子嘴、豆腐心,见他们可怜,又想他们不过是牙唇油划而已,既然不去真正生害闹祸的,严加惩罚也颇有不妥,忍不住出言劝阻。小红笑了笑,收了咒语,转身朝双童低声道:“我也晓得你们和古公子之协议,但是你们得罪了大当家千辛万苦方请来的贵宾重客,古公子又嘱咐我务必好好看待你们,敛了先前的恶性才是,我自然不得不稍事惩戒。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啊。”左峰和狮猛得了逃脱,软绵绵躺在地上,浑身乏力酸楚,不能轻易动弹,听她说话,冷笑连连,勉强挣扎着,彼此搀扶盘坐,四只怪眼瞪着她,问道:“害我们成了这般模样,哪里有昔日的半分威风?还说是为了我们好,红丫头,若不是我们听岔了,那就是你的脸皮忒厚。那古狐嘱咐了你几句,你便听作皇帝老子的圣旨一般,不敢违逆半毫,就是对你的旧主子黄老姐,怕也不会这般尽心吧?”狮猛补说道:“休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过也是和那个泼辣的小尼姑一般,动了情愫恋意,想找个丈夫老公。嘿嘿!只是你莫要忘了,他身边那个李念狐厉害得紧,哪里还容得下你插足?”钟月敏听得狮猛前半句话,什么“泼辣的小尼姑”“找老公丈夫”云云,以为他又在恶意调侃戏弄自己,才要发作,却又及时听得“李念狐”三字,才知他口中动了凡心的小尼姑原来不是指道自己,胸中怒息缓平,斜睨小红一眼,心想:“难道她也暗暗喜欢古狐不成?只是那人冷冰冰的,师妹已然陷进去了,只盼她不要步之后尘才好。”她看穆双飞端起茶盅喝茶,神情不慌不忙,从容惬意,不觉白了他一眼,嘀咕道:“适才对他们客客气气的,怎么此会儿只顾着喝茶,反不替他们求情了?”
小红听他抢白,忸怩不安,低下头,淡淡道:“我脸皮厚么?我确实是为了你们好啊。要是你们一味冒犯古公子,他身边的白老虎凶霸霸得紧,说不得就一口吞了你们。”左峰怒道:“放屁,放屁,它能吞吃了我们,那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狮猛提醒他道:“我们以前居住的地方,可不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么?你这么赌咒,岂非承认雪霸王能够一口吞吃了你我么?”左峰愣了愣,拍拍脑袋,道:“我,我都被气昏了!好,就算白老虎能够吞下我们,咱们可也不是好惹的,非得让它拉上几个月的肚子不可。”狮猛摇头道:“你果然是被红丫头气昏了,竟然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教雪霸王拉肚子算什么?你我索性就在里面支起锅灶,取它的五脏六腑炒菜吃,虽然少些生姜葱蒜之调料,然你我兄弟手艺了得,就是清炒,也必为天下难得的美味。”小红叹道:“你们以为它出去了,距离远,就听不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