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兄弟手艺了得,就是清炒,也必为天下难得的美味。”小红叹道:“你们以为它出去了,距离远,就听不见你们的牛皮唠叨?古公子说,雪霸王今日午时就能回来,或许还早些。”芊芊手指轻轻抬起,手指中堂对过,咦道:“那可是它么?”左峰和狮猛闻言大骇,慌不得从地上跳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窗外青龙岗兵卒百姓忙乱一团,正纷纷应敌,哪里有雪霸王的影子,待听见小红哦道“是我瞧错了,不是白老虎呢”,才知道上了她的当,登时三分羞臊,三分怒狂,却留下四分余情暗呼侥幸。钟月敏见小红腼腆之人,也会使这般诈法唬人,心中好笑。
左峰和狮猛相顾颔首,陡然大刺刺退后两步,正色道:“大丈夫能伸能屈,红丫头,你要我们改换风格,那是万万不成的,可是要我们礼貌待客,却又何难?”言罢长身作揖,齐声道:“两位新人来我宝地,且请慢用好茶,如有吩咐,大声唤我兄弟名讳就是。”转身即走。小红摇头道:“好大的气派,便是此般情状,还说什么‘名讳’哩?只说直接叫你们的‘名字’或‘姓名’便罢。”那狮猛走了几步,停下来,对穆双飞道:“我们欠你的债,你要问什么,得了空暇,但问无妨。”脸上挤出一团笑容,道:“便是躺在床上慢慢问答,也是很好的。”不及穆双飞应答,扯起左峰的臂膀,飞奔而去,从对过侧门走出,须臾不见踪迹。小红叹道:“总是这样,实让人哭笑不得。”
稍时听得外面有人叫嚷:“官兵使了妖法,湖中出现黑龙,生得颇为奇异,快快请大神仙出来帮忙?”钟月敏听罢,十分好奇,那小红笑道:“他们口中之大神仙,就是奏琴的古公子了,他帮着我们青龙岗降伏了左峰、狮猛两个妖怪,大伙儿皆敬仰无比,称呼他是神仙咧。”外面呼喝愈起,说道黑龙卷翻了船中,替官兵开道,其势甚难抵挡。穆双飞想要出去看个究竟,钟月敏早已忍耐不住,跟在他的后面就要还从侧旁角门而行,却被小红拦下,道:“要看究竟,何必舍近求远?便是走出去,尚要行至高楼宏墙之上,方能瞧待湖上的情景,不若就顺着后面的阶梯而行,上了阁台,凭栏眺望,亦能观看真切。”她说完话,走在前面,将垂地的帷幕朝左右掀开,后面除了几张素日少用、蒙上了些灰尘的桌椅,就是一条楼阶,沿着阶梯直上,竟然到了聚义大厅的顶部阁屋,两扇刻文绣缕的窗子从墙上径开至墙脚跟,又长又宽敞。小红解开扣在窗缘上的搭子,轻轻推将开来,登时一股清风拂面,正透着湖上的种种清新冷灵,教人呼吸通畅,胸怀为之拓爽。阳光照耀进来,屋内黑暗立被破消殆尽,举目朝外,视野果然无限开阔,青龙岗前方湖面景状,尽收眼底。粼粼的水波,葳蕤密攒的芦苇嫩叶,近岸坑洼子水量丰沛,形成不大不小的池塘,上面架着韵致古朴的木竹桥梁,远远打量,虽然有些简陋,却难掩几分影绰秀色。若非正逢两军开展,厮杀苦斗极恨,再于宁静之中细细地品评周围的色状情景,倒有说不完的江南水乡风情。
但见湖中央处,狂风大作,一条黑龙从水面拔升而起,周身裹着层层浪屑,与龙鳞相映衬照,比色分明,昂其偌大巨庞的身体,冲在官船之前。青龙岗诸船众舟在其面前吃亏不浅,有断折了船桅的,有破开大口子的,也有篷裂橹伤的,最重者莫过于沉陷湖底、成了那水下鱼虾安置之窝的,惊骇之下,提转舵桨,纷纷朝左右避开。黑龙行动迟滞缓慢,摇摇晃晃,摆歇不定,龙头长须若似费力摇摆,朝着岸边尺游寸推。看似笨重,湖中游走,未见潇洒飘逸之姿,倒好象那老牛拉着破车一般,却皮肉坚硬无比,青龙岗群盗一边吆喝规避,一边张弓搭弦,乱箭齐发,急如骤雨,尖镞虽利,力道也大,终究伤不得它分毫。间或也有那机灵应变的民兵,换了火箭悄事攻袭,孰料五行之中,水能克火,那箭上的油棉被龙身扑溅而出的浪花给浸透开来,便是油火也不济事了,“扑哧”一下即灭,象那断禾烂草似的,无精打采地堕沦于湖中,随着层浪起伏。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十二回 湖寨风 青龙吟(下)
第四十二回 湖寨风 青龙吟(下)
穆双飞脸色沉凝,低声道:“这可不是什么黑龙,乃是凶霸霸的一条青龙。”小红好奇地瞧着他,欲言又止。钟月敏摇头道:“你瞧仔细了,确实是黑龙,纵然太阳光打在上面,那色泽依旧饱如蘸墨。”穆双飞走至窗旁,见窗楣下面,拉着极浅低的一道窗槛,不能阻足,提步跨了出去。窗外沿墙壁支着一排木架,架上搁着宽板。立于其上,目光所及,视野不觉又宽了些许,看似些许的范围,放之于天地之间,又笼罩了多少极大极广的方圆。钟月敏本想唤他小心些,跌落下去,摔得骨断筋折可不是好玩的,转念一想:“他经历多少故事,此等琐屑,哪里还用我来提点他呢?哎!我穿了这身衣裳,挽了女儿家长发,虽然娇艳许多,可也长了不少的啰嗦心思。”跟着走了出去。小红看穆双飞不似玩笑,心中好奇愈盛,只是她有些畏高,立于窗外的横板上,胸中砰砰乱跳,头晕眼花的,遂将身子朝后面退了退,探手扶住旁边的一个花瓶木案,低声道:“我瞧着,也是黑色的啊。”
穆双飞道:“你瞧得不错,它浑身通体乌黑发亮,不过还是青龙。”钟月敏笑道:“这才是强词夺理了,非也,非也,该说是不讲道理才是,既然它身体颜色黑漆无比,倒比咱们家的小黑泥鳅还要黑俊得几分,可不就是黑龙?”话音才落,听得后面有人嚷道:“大恶尼姑,胡说八道,说它比我黑那也罢了,怎么着就较我俊俏了?我又成了什么泥鳅?”小红袖下钻出一个脑袋,两眼灼灼发亮,瞪着钟月敏,可不就是九华。钟月敏不甘示弱,探手揪住他的耳朵,足下一个踉跄,几乎失足,被穆双飞拦住了腰身,用力一托,送她转回窗内。她脸色绯红,咳嗽一声,只朝九华道:“你刁滑得紧,自从你被人掳走,我们提心吊胆,生怕你有个什么闪失,你倒好,自由自在落得逍遥,可不就是哪里都能扎窝的泥鳅么?”顿了顿,又道:“臭小子,你来这里做什么?”九华叹道:“我方才还是泥鳅,现下又变成臭小子了?是好是歹,俱由你说了算。你这般强横,我如此可怜人儿还能怎样,不过是念天地之悠悠,吾独自怆然涕下。”他甩脱钟月敏的钳箍,道:“穆大哥,古大哥说要去降妖,请你去后面野猪塘等候,待退却敌人,他自来寻你问话。古大哥又说了,你必然见过左峰和狮猛双妖童子二人,有什么疑惑,不妨直问之。”钟月敏怒道:“一口一个古大哥的,你何时作了叛徒?”九华大急,辩驳道:“什么叛徒?我不过是希望他们兄弟和好而已。我和古大哥亲近些,也好多劝劝他珍重兄弟同胞的情谊。”穆双飞笑道:“他既然在此地不会杀我,我就算真去野猪塘等他又有何妨?且说了,我确有些事情需要好好问问双妖童子。”
众人走下阁屋,说起青龙黑龙之事,穆双飞道:“你们要是晓得那龙的来历,就不会咬定它是黑龙了。”钟月敏道:“偏你喜欢卖关子,快些招来。”她见九华跑了几步,不见踪迹,揣度他多半又是和那一帮子男女小伙伴削斫木桩子去了,便不十分着意。小红走在前引路,竖起耳朵听后面交谈。穆双飞笑道:“你们休看此龙游水笨拙,却怎晓得它本是天上位列仙籍的神龙之一?”遂娓娓道来,将此龙前后来历表述历历。
原来当年天帝建筑凌霄宝殿之时,初定于立宫第八重天,取意“八”“发”同音,大吉大利。便是天上的神仙,也讲究个讨口气、图喜庆的。可是天颠之云漂浮扬荡,甚不稳定,便是传旨招来木工之神、泥瓦之仙,竭尽全力,构思穷想,建立起来的宫殿不过旬日,便因为经受不得天风吹而倒塌。天帝虽然贵为天界之皇,但宫殿难起,无处安歇,还是不得不在云上搭了帐篷,屈尊住居,其落魄之状,反不如那些虽无宫殿却有一洞栖身的散仙游神来得体面。每每上朝,文武百官列于帐篷之外,既显得滑稽可笑,又极难炫耀天界的赫赫威风。那天帝也每每哀叹:“亏吾为三界之王,何等尊严,奈何落魄如是?”后得了太白金星妙计,从西王母昆仑山中寻来木材良质,用三阴三阳之火铸成木柱子、墙体、台阶等,能够生根深扎于云中,再敕令黄巾力士,从四海五洋招来四条大青龙,盘绕于当中居央的四根大柱子上,方建成凌霄宝殿,固若金汤,富丽堂皇。天帝从草棚住入堂室,心中异常欢喜,颁下圣旨,诰封四条大青龙为“护圣四龙”,可以配享神庙香火。后来神魔大战,第八重天亦受冲击颇烈,于是天帝便令群神诸仙施展法力,合劲一处,将凌霄宝殿托上,定鼎于第九重天。孰料护圣四龙住不惯新地,渐渐心生叛逆,齐齐松开缠绕的大柱子,匿居于八重天中。天帝勃然大怒,既忧宝殿稳固,又觉破落了颜面,派下托塔李天王并着三太子追赶缉拿。护圣四龙虽然极力躲避,终究还是曝露了行藏,被那哪吒三太子一枪贯穿,死于非命。四龙魂魄支离破碎,无奈之下,彼此相合成一新魂,又在黑崖下乌涧修炼,得成一条新龙。此龙通体为青色,却修炼得一般了不起的本领:要是施展开法力,合身鳞片皆成黑色,最是坚硬无比,休说人间的刀枪剑戟伤害它不得分毫,就是诸天神佛、仙魔鬼怪的法宝异器,也奈何之不能。此龙恐再受玉帝报复,弃了良春久夏的江南一地,迁徙长跋,从此只出没于漠北一带,未想今日却在此地出现,委实奇异。钟月敏哦道:“莫怪看它游水缓慢,忒也不显灵活,是在沙漠中待久了的缘故,反不太谙熟水性了吧。只是那左峰和狮猛,怪里怪气的,又甚不正经,究竟是什么来头?你也一并说出来的好。”
那野猪塘立于后院,周围杨柳长青,景致甚好,便是小红也低声说道,当日古狐见了那里,冰雪淡漠的脸上亦然露出几分惋惜,只道这么一处所在,怎么取了忒也俗弊的名字?穆双飞不以为然,道:“世上俗雅虽然不同,彼此对立,可是相互之间并非不能贯通,即好似那阴阳一般,阴中含阳,阳中蕴阴,阴尽则阳生,阳去则阴转,变化无穷,又岂果真沟壑对垒,界壁分明的?野猪塘野风浩浩,难道不是写意?猪者,大家伙憨态惚痴,小家伙懵懂可爱,不也能觅见几分情趣?”小红愣了愣,低声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不过我还是举得古公子说得更胜妥帖。”钟月敏心想:“你这是心有恋属,所以主观上,未免偏颇。”接口道:“好个打岔的,也没有回答我的话哩。”穆双飞笑道:“不急,不急,稍时你我见了左峰和狮猛,请他们自报家门,岂非更妙?”钟月敏朝地上轻啐道:“主意不错,只盼他们不要再说些混账荤话才好。”
便在此时,半空一阵亮光闪过,从青龙岗山寨顶头掠过,雪照异常,瞬间竟将金灿灿的日光给掩盖了,须臾听得云端之中有人叫道:“孽龙,当日逃就逃了,从此安守荒漠之地就好,奈何不守寂寞,却又转回中原神州?”穆双飞抬头望去,但见一团五彩云霞飘来,甚大甚阔,悬浮于空中,当中立着许多旗幡,扑啦啦随风招展,其下站有许多影影绰绰的人影,人数难计,没有一千,亦有八百,或盔甲鲜明,或衣袍整束,团团簇拥一顶黄色的伞盖,气派赫斯。须臾云旁有人撑起一面镜子,顶着日光朝湖面照耀,又是一道雪亮白光冲出,连照数下,每一下皆引得那青龙咆哮长吟,声音壮大,撼人心魄。此地在寨内深处,不如先前聚义厅的阁屋高台,看不见湖面情状,但是听青龙惨呼,恚怒之中惶怖之情燎燎切切,想必那“孽龙”吃苦受罪不浅。小红惊得目瞪口呆,口舌喃喃数下,说不出话来。钟月敏伸手扯扯穆双飞的袖衽,问道:“云上的不是妖魔鬼怪,该是神仙吧?是哪一路的神仙?”穆双飞面色迷惑,摇头道:“我也不晓得。”说话之间,忽然听的背后风声响动,扭头观之,却见古狐脸色铁青地跑来,运步如飞,神情甚是阴冷,远处还跌跌撞撞跟追一人。李念狐脚程不及古狐快,又不知金发心上人怎么陡然甩舍青龙,心中狐疑忐忑,深恐他不许自己留在身边,因此双足发虚,追得愈发艰难。古狐径冲至穆双飞前,秋水为神、白玉作骨,娇娆冷艳,哼道:“走,去野猪塘。”穆双飞觉他气势异常,不由为之一窒,才要相问,却见他已然走远。李念狐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脸色煞白,也不和她风铃庵的旧日师姊招呼,匆匆又追了下去。
穆双飞眉头微蹙,似古狐这般惊慌悚惧之状,他自小到大,尚是第一次所见,料想云端那或神或魔之人绝非寻常,待要追问清晰,那古狐早已经绕过两棵树后,足迹消没于一条蜿蜒小道之中。小红愕然之下,想起湖上巨龙并未降伏,青龙岗岌岌可危,不由心生忧愁。钟月敏拉着她的手,道:“你没有听见么?天上来了一个多管闲事的。”遂挽着她的臂膀,随穆双飞背后转上那条道路。路面十分清洁,尽管有些地砖因为年深日久已然皲裂,不过每日清晨和晚间皆有人洒水打扫,是以难见灰尘,“强盗窝”中能够如此收拾,便是官家治理下的道路亦不能及,委实教人赞叹诧异。
不一时,遥见古狐在塘边柳树下站定,一双眼睛冷冷朝天端望去,神情倏然愤怒,又转复平淡,显是胸中起伏不定,强自压抑。李念狐轻轻擦拭额头汗水,不敢走得太近,亦不舍离得过远,惴惴瞧着眼前情形。穆双飞眉头微蹙,朝钟月敏做个手势,示意她于一旁暂且等待,自己挪步至柳树边,缄默无言,只候对方说话。却见半空又是一道白光闪动,周围气息氤氲,皆若摇晃,偌大的平地山寨,倒似建立于浮萍之上,难得静恒。旋即远远湖面方向,传来声声怒吼、呼呼咆哮,实在撼撩神魄意气,一条长长黑影冲天而起,拔势惊人,触目所及,莫不鳞甲黑亮、长须冉冉,张口便是一股黄风扑出,凝似骇浪,径撞向五彩云端。旗幡之下,闪出一员神将,年月不过十一二三岁的光景,生得好模样:头挽双髻,银带飘潇,灼灼眼睛神气逼人,目运金光刺云霄;臂若藕节,犹然造化,小小身躯披绫拖绸,腰衬莲花围绿裙;足下风火轮,转动急切,不亚天驹仙马,畅游宇宙,行程何止万万千千;掌中红缨枪,锋利森然,未逊法器神刃,降妖除魔,斩杀岂限团团绵绵?更有乾坤圈,三界至宝,撞山山开,穿水水裂。此人挡在那大龙跟前,吆喝一声,单手停枪破出,将那黄风狂卷倏忽击破,清清朗朗喝道:“孽障,可认得小爷么?”那青龙凝顿了身形,张口说出人话:“昔日的大仇人,如今的老冤家,怎能不认得?我虽修炼得新身体,可是魂魄旧创难痊,接过映透于体表,胸下此刻还可见你当年作恶的痕迹。”
钟月敏在下面听得糊涂,不禁朝柳树下穆双飞问道:“天界也有娃娃将军么?”穆双飞回转身来,笑道:“如何没有,托塔李天王的几个儿子,木叉、金叉皆是少年猛士,那哪吒最幼,可不就是娃娃将军吗?”钟月敏听罢,恍然大悟,有时嫌阳光刺眼,手搭阳篷瞧去,心想:“原来他就是威名赫赫的小神仙哪吒。此人年纪虽小,可是在天界神祗之中,也是位列金仙、享受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