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黄芩的呼吸慢慢变得悠长而有节奏,竟似是睡着了一般。
沐青平瞧在眼里,大感诧异,很想知道他在做什么,难道只是这样睡上一觉就能恢复精力、体力、内力了吗?
说真的,若非黄芩先前一而再地提醒他不要有所惊扰,他真可能一时性起,上前去寻个究竟。
没奈何,沐青平抑制住强烈的好奇心,小心翼翼的在锁链、铁环上做好了手脚,接着,远远躲到另一处墙角边睡下。
天马行空的乱想了一通后,他竟然朦朦胧胧地睡去了。
此刻,沐青平若是上前瞧看,就会发现黄芩的面上,正半青半红变幻不定,极为可怖。而假如韩若壁在此,则定能瞧出黄芩在使用极其危险的“胎眠之术”迅速恢复体力、精力、内力。
“胎眠之术”,最早由道家丹士所创,得道高人可以通过元婴出窍,神游太虚之间,而令躯体进入胎眠的状态,达到体内阴阳两气运转变幻之法,和天地宇宙间的阴阳二气自然而然完全一致,从而最大限度的‘天人合一’,迅速取天地精华为己用。但万法汇宗,殊途同归,‘金丹结成’的武功高手也可以运用此法迅速恢复一部分体力、精力、内力。
黄芩此刻面上的青红不定,即是体内阴阳变化的反应。
但是,“胎眠之术”虽好,却有个重大的缺点,那就是在依法施展期间,人的肉身会变得极为脆弱,即使一根手指头的碰触都可能产生致命的后果,更有甚者,只要受到些微惊吓,出窍的元婴便难以顺利返回肉身,不死也要走火入魔,极其凶险。不管是怎样的得道高人,还是绝顶的武功高手,如若不是在非常可靠、安全的环境之下,也是万万不敢施展的。
上次在关外身受重伤之时,黄芩都没敢使用此种绝世的手法疗伤,可知此时此刻,他手上已没了底牌,才宁愿冒着巨大的风险,也要迅速恢复一部分,以力求脱身。
转眼之间,黄芩就已经天人合一,进入了元婴出窍的胎眠状态,看来已达到了所谓的弹指入定之境。
不知不觉,大石板上的重锁轻响了几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沐青平。
他刚一睁眼,就见昨日那名光头汉子已掀开石板进来,再合上石板,走下台阶。
原来天色已然放亮,那人是给他们送饭食来的。
猛然间,以为黄芩和自己一样,还在酣睡中,沐青平只吓的一阵魂灵出窍。他慌忙扭头看去,却见黄芩两手吊在锁链中,双脚圈在铁环里,正靠墙低头站立着。
见此情景,沐青平那几缕出了窍的魂灵方才落回体内,不过一惊一乍间兀自怦怦直跳的心,却是一下子没缓下来。
这时,黄芩抬起头,有气无力般瞧着栅栏外的光头汉子,道:“今日怎的这么早就送饭来了?”
光头汉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莫非昨日便宜你多吃了一顿,就觉不出饿了?”
黄芩稍稍加快语速,道:“怎么不饿,饿得都快死了,你赶紧送进来给我吃。”
光头汉子‘哼’了声,不与他再多话,来到牢门前,透过栅栏往里瞅了瞅,没见什么异常,便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见牢门开了,沐青平只觉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加上几日没吃东西,紧张的直冒虚汗,手指尖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幸好他人缩在牢房一角,光头汉子没能注意到他的异常。
来到黄芩身前,光头汉子先放下手里的食盆,嘴里耍笑沐青平道:“小白脸子,今个儿还打算装大爷,看菜吃饭吗?”
沐青平只是缩在墙角,没应声。
光头汉子见他不应,‘呸’了一声,道:“装什么装,不怕饿不死你!”
为了将那汉子的注意力从沐青平身上移开,黄芩瞅了眼饭菜,大声抱怨道:“又是这等打发叫花子的饭食,你们就没点儿油水大的荤腥吗?”
光头汉子一边弯下腰,准备拿只瓷碗去盛饭食,一边骂道:“少他妈废话,皮又痒了不成?是不是要大爷替你松松筋骨?娘的,老子天天送饭,还要亲手喂你吃下去,你还嫌三嫌四的,啰嗦个屁!”
忽然,黄芩微微一笑,道:“哦,怪我,忘记说与你知道,其实今日不需你喂的,我可以自己吃。”
话音刚落,只见他双手一扭,便从沐青平已经做过手脚的锁链中脱将出来,伸了右手去拿饭勺。
光头汉子大吃一惊,瞬间直起身子,张嘴就要喊叫。
可是,没等他发出任何声音,黄芩已左掌一挥,一巴掌重重扇在他的耳根处。
这一记重击,又狠又准,那光头汉子只低低闷哼了一声,眼白一翻,嘴巴一张,便昏了过去,眼看身形就要扑倒。
黄芩以拿着饭勺的右臂一托,将他那庞大的身躯安安静静地送至地上,护住一边饭食没被弄翻。
接着,他冲沐青平低声道:“快来,多吃些东西,马上准备闯出去了!”
窝在那里的沐青平摸了摸肚子,苦笑道:“我这会儿太紧张,肚子都要抽筋了,实在吃不下。”
黄芩白他一眼,道:“不吃饱肚子,哪来的力气逃命?”
转眼,看了看那盆实在与‘丰盛’一词无缘的饭菜,他又道:“就算吃不饱,能吃些垫垫肚子,多少也长点力气吧。”
一面说着,黄芩一面狼吞虎咽地,吃起这些平素瞧起来有些难以下咽的饭食来。
沐青平在一旁,边瞧着,边摇头道:“我听说高手都是练就‘辟谷术’的,而且越是不吃东西,越是有力气。怎的你却。。。。。。”
估计后面的话不好听,是以他住了口,没有说下去。
黄芩明白他的意思,没甚在意,趁着换口气的当口儿,道:“你是想说,我怎的却像个饭桶一样,只知道吃?”
沐青平嘿嘿笑了两声,且算作肯定。
瞥了他一眼,黄芩道:“你懂什么,辟谷术是修仙的道士们玩的把戏,你也信?要是越不吃东西,越是有力气,那真成神仙了。”
猛吃了几口饭食,他又凶巴巴地盯着沐青平道:“你现在不吃,等会儿没力气逃命,我可不管你!”
听他口气凶恶,说的和真的一样,沐青平怕他丢下自己,心里不免有些发毛,过来勉强吃了两口,又觉满嘴干涩,肚子里一抽一抽的,实在是吃不下去,只好作罢。
黄芩并不理他,只管把饭菜汤水一扫而光,之后取下那光头汉子的配刀,掂了掂,却摇了摇头,似乎不是很趁手。
暂时把刀放置一边,他又剥下那光头汉子的衣裤,往自已身上比划了一下。
可惜那汉子体格虽然粗壮,但身形较矮,他的衣裤对黄芩而言完全不合适。
转头,黄芩打量了一下沐青平的个头儿,让他试试。
沐青平试了试,倒是能穿,就是肥了不少,便凑合着穿上了。
黄芩依旧光着上身,只着一条亵裤,手里左一右二,握住三枚青钱,示意沐青平把刀拿上。
沐青平拿起刀,正好瞧见那光头汉子就横倒在面前的地上,举刀就欲结果了他的性命。
黄芩出声阻止道:“留他一条命吧,好歹平素送饭、喂饭的,也算是有些恩惠,今日更等于为我等开了门,此时杀他,未免太不仗义。”说着推开牢门,往台阶走去。
对他的话,沐青平似乎不以为然,但也没有表示反对,抬脚跨过那汉子的身体,提了刀,跟着黄芩,走出牢门。
二人登上台阶,来到石板下。
石板是那光头汉子进来后合上的,外头并没有落锁,应该一推即开。
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黄芩轻手轻脚来到地道口边上,侧耳细听,发觉上面还有两人,一左一右,但位置并不在地道口边上。
如此,他不禁眉头微皱,心中苦恼起来。
此刻,他只恨自己没有姚兰芝的‘归去来兮’手法,不然,只消推开石板,完全不用冲出去,就可以在对方瞧不见来人,弄不清状况的情况下,直接发出能转向拐弯的暗器,格杀掉敌手。可是,他虽是江湖上暗器排名第一的‘爆裂青钱’,但各家自有各家的绝学秘技,这能让暗器拐弯的法门,他却是不会的。而一旦冲出去,敌人便瞧见他了,若是不能瞬间格杀掉两个不同方向的敌人,难免会有人提前呼喊,导致他们的行迹过早暴露,逃出去的难度无疑也就大大增加了。
暗里估算了一番,黄芩感觉上面左边这人,离地道口稍微近一些,而右边那人却要远上许多。
他心道:既是没有‘归去来兮’的手法,就只能冒险硬闯了。
决心一下,再不迟疑,把三枚青钱全部放至右手,他卯足了劲,左臂推开石板,一跃而出。
这一跃的身法飘忽难辨,可见已将‘流光遁影’之术发挥到了极致。
只见,黄芩身形去处,乃是直扑左边离得较近的这人。
但他的青钱,却是射向右边远远站着的另一个人。
原来,在跃出地道口的刹那间,黄芩以眼睛余光扫过,确定了右面那人的位置,于是右手一抖,三枚青钱呈鱼贯之势,有前有后的,直射向右边那人!
也许是他的现身太出乎敌手的意料,又也许是他之前太过小心,高估了敌手的实力。总之,他射出的三枚青钱中的第一枚,就已精准无比地飞旋着,割断了敌手的咽喉。敌手跟着向后仰倒,另外两枚青钱便全然没了目标,白白浪费了。
不管怎样,小心使得万年船,高估对手除了浪费两枚青钱外,并没甚麻烦,可若是低估了对手,就有‘翻船’之险了。
另一边,被黄芩飞身扑近的这名敌手,正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惊见有人扑到,就待起身迎敌。
可是,没等他站立起身来,黄芩的铁掌已结结实实击在了他的胸前。
只听‘格勒’一声响动,肋骨也不知道被打断了几根,那汉子当即口喷鲜血,倒地而亡。
可怜这二人除了身体倒下时撞烂了好些紫砂瓶,发出稀里哗啦的瓷器破碎之声外,自己连丁点儿声音都没能发出,就尽数毙命了!
一举击毙了两名敌手,黄芩没有任何停顿,立即一抹身来到窗边,探头探脑向外张望了一下。
他发现此时正是早饭时间,庄内之人大概都去吃食了,是以外面没人。
略微放下心来,他又草草查看了一下两具尸体,确定是毙命无疑后,转身来到地道口,招呼了一声沐青平,让他出来,又回到那个被他一掌打死之人身边,扒起死人的衣裤来。
原来,他见那人身材和他相差不多,就打算拿死人的衣裤来自己穿,也免得赤身露体,多有不便。
沐青平出来后,瞧见两名敌人已被黄芩一举击毙,立刻感觉逃出生天的机会就在眼前,不由得大为兴奋。稍后,他见黄芩正在折腾其中一具尸体,便奔过去查看另一具尸体了。
黄芩正把衣裤换上时,只听沐青平小声惊呼道:“哎呀,原来这人竟是江湖上著名的大盗‘蝎尾梭’蒋雄。嘿,他居然会被你糊里糊涂的给杀了?”
由此可见,韩若壁并未将黄芩‘一钱买一命’爆裂青钱的身份说与他知道。
黄芩转头,但见沐青平解下尸体腰侧的一只暗器袋囊,从里面取出一枚亮晶晶、寸许长的银梭瞧看,满脸的不可思议之色。
行过几步,黄芩一把拿过袋囊,只觉手上沉甸甸的。
打开袋囊,瞧见里面装满了银梭,他稍数了数,共计有十六枚之多。
接着,黄芩面色平淡道:“这人名头倒是颇响,却不料反应迟钝、身手稀松,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听他如此贬损蒋雄,沐青平将信将疑,也不知是真是假。
黄芩低声骂道:“可恨刚才那人是个穷鬼,除了穿着的衣裤,身上连半文钱也没有。你且闪开,待我看看这蒋雄身上,可有其他东西好用。”
如此皆因他之前已搜过被他扒了衣服的尸体,却是一无所获。
沐青平暂且让过一边。
黄芩翻了翻蒋雄身上,只翻出几两碎银,并无趁手的青钱,不禁有些失望。
无奈之下,他只得把地上的三枚青钱找出,又重新拾将回来,略加擦拭后连同那几两碎银一并收好。
沐青平问道:“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黄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把一袋子银梭牢牢系在腰间,又将那柄不算趁手的钢刀背在背后,最后把裤脚、袖口一番收拾稳妥,再度回到窗边。
看了看外面仍是一个人没有,他才转头对沐青平道:“可是准备好了?现时的机会不错,我们正好闯出去!”
沐青平点头。
二人猫着腰,绕过那些紫砂瓶,出了石屋。
鸿运茶庄外有一圈松柏密林,古木参差交错,令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茶庄正门前的一片荒地上,大片杂草长势喜人。不同于别处零零星星、最多只过脚踝的矮草,这片杂草不但油绿油绿的、而且密密实实,深可没膝,看起来肥料上好的样子。
可是,这本是片无人打理的荒草地,哪来的上好肥料?
若是心细如发、擅于推断之人瞧见此番光景,难免毛骨悚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来……这片荒草地下,是不是有什么不同于别处的特别‘肥料’呢?
死人也是可以做肥料的。
而且,以这些‘飞龙’的所做所为,把弄死之人顺手埋在大门口的荒地下,并非是什么不可想象之事。
对着茶庄大门的方向,韩若壁戴着面罩掩饰真容,一身劲装,正攀附在一棵高耸入云的松树上部,不住地聚目眺望。
他已经在这里埋伏了一天一夜,布满血丝的眼睛仍如鹰隼般锐利,盯着不远处鸿运茶庄敞开的大门,以及门口一左一右分边而立,司职守卫的两名膀大腰圆的大汉,丝毫瞧不出半点疲态。
树下,另伏有四名蒙面的北斗会成员。
忽然间,只见茶庄的后院方向,黑烟叠起,继而烟雾之中窜出一股火光来。
同时,庄子里响起了一阵“呛呛呛呛。。。。。。”如急雨般的锣声。
想来是庄子里的人发现失火了。
韩若壁瞧见,忍不住心头狂喜。
须知,先前他虽与沐青平约定好以火为号,也等于标识方位,以便自己杀进去接应他们,可对于他们能否脱出牢笼,寻机放火这件事,根本没有一点把握。而此刻,得见火光,则至少表明黄芩和沐青平已脱出囚禁之地,有了放火的自由,岂不令他亦惊亦喜?
瞬时,他跃下松树,拨剑在手,剑指茶庄大门,对另四人道:“我先过去,你们留在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号令,不可上前。”
其中一人拱手问道:“为何?兄弟们跟着大当家,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谁要犹豫一下,便算不得好汉。”
韩若壁道:“又不可能一举攻下此庄,多去几人有何用处,我一人反倒容易脱身。此番叫你们跟来,是为接应沐青平他们,并非跟着我前去挑庄。”
那人道:“话虽如此,但大当家一人前去,兄弟们心中难安。”
韩若壁道:“这么说,你是信不过我的剑法?”
那人慌忙低头道:“这。。。。。。从何说起,我哪里敢。。。。。。”
韩若壁道:“如此,休再多言,全按之前说好的行事即可。”
说罢,他纵身而起,从松柏林边缘冲了出去。
会选择直攻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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