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他的目光变得有点咄咄逼人,道:“你相信吗?我以前杀过很多狼,所以现在,就算赤手空拳走进狼群里,所有的狼,包括最凶狠的头狼都会由于害怕,而不敢靠近我。”
韩若壁似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皱起眉头,道:“我也曾经听闻,只要专门从事杀狗的人,从狗身边走过,既使那是一条狂躁无比的狗,而且从没见过这人,也会驯服地趴在地上,连叫都不敢叫上一声。也许是杀多某种活物,身上自然就有了特别的杀气,而狼、狗之类比人更为敏锐,能感受得到这种杀气,所以才会害怕吧。”
转而,他摇头道:“可要令我相信你的武功,是从杀野狼得来的,无论杀多少只,我都不信。这怎么可能?”
黄芩眯眼笑道:“当然不可能,但是,在那一刻,我瞧见了‘那扇门’。”
韩若壁沉思半晌,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是想告诉我,你的师父其实是一群野狼吗?”
黄芩狡黠笑道:“你又想探我的底,可惜我偏不告诉你。”
韩若壁“嗤”了声,不屑道:“不用你告诉我,我总有法子挖出来。”
这时,哈杰收起刀,手搭凉棚,努力望向镇口的方向。
韩若壁随着他看的方向瞧去,却什么也没瞧见。他问道:“小子,看什么呢?”
哈杰喃喃道:“说不定二哥马上就回来了。”
韩若壁笑着道:“原来是等哥哥,也算兄弟情深了。”
黄芩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低声道:“他的二哥是哈多。”
韩若壁愣了愣,回头张口道:“哈多不是已经。。。。。。”
没容他说下去,黄芩暗里抻手,捅了他一下。
韩若壁当即明白了他的意图,没在哈杰面前继续挑明此事。
哈杰焦急地盼着,自言自语道:“今天二哥赶的回来吗?”
韩若壁问道:“赶回来要做什么?”
哈杰瞧向就要落山的夕阳,忐忑不安道:“二哥答应我,在这次‘宰羊节’的摔跤大赛上,一定把脱脱木打败,赢来那把‘西瓜头银腰刀’送我。可他今天要是再不回来,就赶不上报名参加这次摔跤大赛了。。。。。。后天就要比赛了啊。”
他继续又望向镇口方向,踌躇了一会儿,道:“我想要那把银腰刀很久了,可每年摔跤大赛的冠军都是脱脱木,那刀也一直在他手里。他弟弟脱桑吉经常拿着刀来馋我。脱脱木是族里的跤王,可我相信,这次二哥一定可以赢过他。”
韩若壁道:“一把腰刀而已,你就这么喜欢?”
哈杰没有回答,而是把两条愁云深锁的眉毛紧蹙在眼睛上面,定定地看向黄芩,道:“哥哥,你说我二哥能回来吗?这次摔跤大赛,他能把‘西瓜头银腰刀’赢来送我吗?”
他期望从黄芩的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在那双和大海一样深蓝,蕴含着无比期盼的眼睛里,黄芩忽然看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是一种渴望。
深深的渴望。
恍惚间,他的耳边朦胧地响起了另一个更稚嫩,而且很虚弱的女声:“哥哥,你说妈妈能回来吗?她能找到吃的,带回来给我们吃吗?”
一个男孩遥远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定能。妈妈不是常说‘放心,有妈妈在,天塌不下来。’吗?”
但是,说话的男孩心里知道,‘天’是会塌下来的,因为妈妈已经被饿死了。
也许,他应该说:放心,有哥哥在,天塌不下来。。。。。。
黄芩忽然感到一阵锥心的疼痛。
那真是疼极了。
韩若壁发觉他神色不对,上前道:“怎么?”
黄芩缓过神来,淡然笑了笑,道:“没什么。”
他又望向哈杰,面上表情十分复杂,答道:“谁知道呢。”
对他的答案,哈杰有些茫然。
黄芩转身疾步而去,甚至没有同哈杰道别。
韩若壁则追了上去,道:“走这么急做什么?”
黄芩边走,边模模糊糊地念叨了一句:“。。。。。。西瓜头银腰刀。”
韩若壁不懂,道:“什么意思?”
黄芩道:“没什么意思。别跟着我了,我是去见族长。”
韩若壁仍旧跟着,道:“不是刚见过吗?你又要去见他做什么?”
黄芩不理他,只管向来时的大屋方向走。
韩若壁也不再追问,只管默默地跟着他。
第14回:归途巧识回女佯作中情,赛场仅凭一技凯歌连奏
二人经过一排人家时,只见门前支起几口大锅,几个回人中年妇女正在锅边搓着面条子,预备做油炸馓子。在她们旁边,另有一群回人少女,或坐在门槛上,或站在院墙下,闲话嘻闹。
估计是在自家门口的缘故,她们的着装都颇为轻松随便,头上没戴出门时常戴的盖头。
本来,韩若壁的目光只是无意间扫过她们,但转瞬,他的眼睛忽的一亮,再次将目光落回她们身上,同时停下脚步,立于原地。
感觉身后之人没有跟上来,黄芩回头瞧了一眼,不明白他因何驻足,但终究没有开口寻问,反而加快步伐,越走越远了。
直待前头的黄芩已瞧不见踪影了,韩若壁这才缓步向那群少女走去。
来到近前,他打招呼一般地点了点头,又眯起眼,咧嘴和善一笑,立时齿牙春色,明媚盎然,将一班小姑娘迷得心神摇荡,阵阵恍惚起来。
别的不说,似他这等外貌、仪表,绝可称得上光彩照人,而在关外,本就极少能见到如此标致的汉子,这些涉世未深的回人少女更是不曾见过,加上见他举止彬彬有礼,以为定是性情良善、随和亲切之人,如此一来,免不了有几个少女顿觉风雷入怀,砰然间情窦乍开了。
没等韩若壁开口说话,就蹦出一位身着青袄的少女,红着脸,张口唱道:“想你则想你,心儿想成了核桃,肠子想成了皮带,妹妹好比个白牡丹,要折就要折到阿哥的手心里。。。。。。”
唱完,在黄昏的光晕下,她笑得一脸娇憨,毫不避讳地盯着韩若壁看,心里火辣辣地想:这个阿哥长得可俊了,不知肯不肯对我的歌子。
她的同伴中有人笑着咋呼道:“穆娜,真是好样的!我们都瞧着呢!”
韩若壁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似是完全听不懂,更不知如何对歌。
其实,他是何等人物,怎会听不懂,不会对?
要知道,除了经营北斗会的‘生意’外,韩若壁以前也是个花间柳下惯了的主儿,可算是个中老手。加上他南下百越,北上天山,游历极丰,东南西北,什么花样不曾见过,江河湖海,什么女人没有会过,别说如此简单的对情歌,就是工整的风月联,对他而言,那也是张口即来的麻利活儿。趟若放在平时,他玩心颇重,保不准即兴对上几句,调侃一番,也好趁机逗弄一下这个胆大的小姑娘,但一想到哈杰说的‘入赘’一事,便不敢随便接她的情歌来对了。
其余少女见那个名叫穆娜的少女吃了瘪,都善意地哄笑了一阵,叹说这个阿哥没瞧上她。
穆娜见状,撅着嘴躲过一边去了。
又一个身穿蓝色皮坎肩的少女从地上站起身,抽出自己座下的羊皮垫子递给韩若壁,羞怯一笑,道:“外乡阿哥,走了很远的路吧?来,给你这个,铺在地上好坐着歇会儿。”
有人笑道:“马丽莎,好贴心啊。。。。。。哈哈哈。。。。。。”
韩若壁只道了声谢,并没有伸手接过。
自然,被拒绝的马丽莎也少不得被同伴嘻笑了一阵。
在应付穆娜和马丽莎时,韩若壁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往被这群少女围在当中的,那名圆圆脸的回人少女身上瞟。
就外貌而言,那名少女并不显特别突出,但她从一开始瞧见韩若壁时,目光就闪烁不定,似乎在刻意回避什么。
韩若壁大大方方地瞧着那名少女,微笑开腔道:“在下姓韩,名若壁。”
那少女左右看了看,模模糊糊地‘嗯’了声。
韩若壁又走前几步,更靠近她,道:“在下冒昧,不知可否请问姑娘姓甚名谁,芳龄几何?”
他这一问,惹得其余少女们都羡慕地瞧向圆圆脸的少女。
那少女压低了嗓音,只回答了名字,道:“我叫哈吉娜。”紧接着,她有些慌张地又道:“天晚了,我要回去了。”
说罢,她匆匆和那群少女告别,逃也似的奔走了。
韩若壁好奇地瞧着她的背影,喊道:“姑娘何必急着走?我又没安坏心,不过是想多聊几句。”
有人哈哈笑道:“遇上这么俊的阿哥,哈吉娜怕是害羞才逃走的吧。”
韩若壁正想追上去,穆娜突然挡在了他面前,道:“你喜欢她?”
韩若壁笑问道:“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穆娜认真道:“你是外乡人,有所不知,哈吉娜是族长的女儿,而且就要嫁去别处联姻了。你要是真对她一见中情,可就应了你们汉人的那句话……‘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韩若壁‘哦’了声,若有所思地叹息道:“原来她竟然是族长的女儿。”
穆那见他似有所失,傲然道:“你放眼瞧瞧,我们这儿的好姑娘多的是,可不只她一个。”
韩若壁知道她会错了意,却没有说破,只笑了笑。
这时,名叫马丽莎的少女和同伴们也跟了上来,一张张笑脸象朝霞般灿烂,围着韩若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有人说道:“你的眉毛好浓啊。。。。。。”
又有人说道:“我看你笑起来就象天上的启明星。”
还有人说道:“我们几家要合宰一头牛,明日你上我家来,我让大大割一块最大的肉给你。”
。。。。。。
有人问道:“你打哪儿来的?来做什么啊?”
又有人问道:“你要在我们这儿呆多久?”
还有人问道:“‘宰羊节’你可要和我们一起过?”
。。。。。。
只瞧得旁边一边下着面条子,一边看着他们热闹的年长妇人们抿嘴暗笑不已。
韩若壁感觉有些应接不暇了。
突然,他歪着头,一边故作欣赏,一边开口赞道:“姑娘们的耳环都美得紧,难怪瞧你们的眼睛,一双赛一双的亮。”
穆娜手抚耳饰,自得道:“那当然,这可是为了过节新买的。”
马丽莎故意晃了晃脑袋,令得耳傍娇小的银铃样耳饰,发出动听的声音,道:“我的还能唱歌呢。”
见到有人欣赏,其余少女们也都不甘示弱,侧过脸颊,刻意展示起自己的耳边风景。
韩若壁皱眉问道:“你们个个都戴耳环,怎么哈吉娜却不愿戴?”
穆娜道:“她不是不愿戴,是不能戴。你没见她和我们一样打了耳洞吗?其实,她心底里比谁都想戴呢。”
韩若壁故意道:“她打了耳洞吗?我倒没瞧得那么仔细。”
马丽莎解释道:“哈吉娜忍不住时也戴的,但只要一戴上耳环,过不了半天,她身上就会起一块块麻疹样的东西,除非把耳环摘下来,否则不但不会消除,而且越来越重,所以,她不能经常戴。”
韩若壁惋惜道:“原来她有这样的怪病,对爱美女子而言,确是苦恼了。”
他又对穆娜道:“刚才你说她要嫁去别处联姻,是怎么回事?”
穆娜道:“有的部族已经派人来求婚了,还有的准备要来。哈吉娜是族长的女儿,对她来说,这样的婚事太正常不过了。所以,。。。。。。”她直爽地哈哈笑道:“你是没有指望啦。”
韩若壁表面上故意显出些许失神,叹道:“这样看来。。。。。。难道我真是没指望啦?”心里却打起了小九九,暗道:原来‘长春子’居然是送给哈吉娜的求婚信物,但不知是哪个部族要送来。
想到这里,他哀叹一声,把头垂得极低,道:“是了,求婚想必还要礼物,哈密这些个部族个个财大气粗,送的宝贝哪里是我这样的普通商人比得了的。唉。。。。。。”
见他一瞬间就颓废了,穆娜和马丽莎对望了一眼,心生怜悯。
马丽莎劝道:“你知道就好,别再打哈吉娜的主意了。”
穆娜自信道:“是啊,你瞧瞧我,我也不比她差啊。”
韩若壁抬头,装出一脸可怜相,瞧向二女道:“二位好妹子,你们可知道求婚的有哪些人,都送了什么礼物?”
马丽莎问道:“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韩若壁喏喏道:“实在因为我手里也有几件能撑场面的宝贝,如果不能确定被别人比了下去,总是心有不甘的。”
穆娜摇头道:“我们可不知道,你若真想知道,只有去问族长或马特儿长老。”
马丽莎点点头道:“其实你知道这些又能怎样?那些部族头领可不光是财大气粗,人家还人强马壮。部族联姻更看重整个部族的实力,才不是几件宝贝能左右的。”
韩若壁苦着脸道:“活了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对女子‘一见钟情’,莫非就此风吹云散了?”
他说这话时,心里直想笑。
接着,他垂头丧气道:“也罢也罢,多谢二位好妹子,我要回去歇着了。”
众家姑娘见他这样,或多或少都有些可怜他了,纷纷挥手与他告别。
一转身,韩若壁立即变了张笑脸。
那张笑脸就好象一只看见了猎物的狡猾的狐狸。
他一面向宿地走去,一边心中默念:哈吉娜。。。。。。有趣,真是有趣。。。。。。
韩若壁回到那间民宅后不久,马其就让人送来了一桌丰盛的吃喝,在堂屋内的炕桌上摆得满满的。
左等右等,直到太阳落了山也不见黄芩回来,韩若壁干脆一个人先行吃喝起来。
差不多吃到七八分饱时,他只觉院门一响,想是黄芩回来了。
韩若壁放开嗓子,冲门口喊了一声“进来吃了。”
黄芩听见了,不声不响地穿过院子,进到堂屋,上了炕,坐在韩若壁对面,大口吃喝起来。
除了吃喝,他仍是一声不吭。
韩若壁见状,也不吃了,一手托住下巴,只专注地瞧着他吃,象是看呆了一般。
由他这么看着,黄芩既不理睬,也没有丁点儿不自在,啃几口羊肉,喝一口羊汤,自顾自地吃肉喝汤。
半晌,韩若壁忽觉烦了,悠悠捡起根筷子,冷不防一下敲在黄芩的头上。
黄芩嘴里正塞满羊肉,不方便说话,只得抬头,恼怒地拿眼睛瞪了他一下,又凶狠地嚼完口中的肉,才斥道:“做甚招惹我?想打架不成?!”
韩若壁哈哈笑道:“我当你这闷葫芦能憋一晚上,想不到敲一敲,还是会发声的。”
黄芩伸手越过桌子,就要去揪他的衣领,韩若壁连忙后仰避开,不停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告饶还不成吗,别打将起来,糟蹋了这一桌好吃喝。”
见他讨饶,黄芩收了手,道:“你能不能少做此种无聊之事?”
韩若壁一耸肩膀,道:“汝谓之无聊,吾甘之如饴,世间之事多是如此,习惯就好。”
黄芩道:“无聊就是无聊,纵然你甘之如饴,却也不能否认这样的事很无聊。”
韩若壁笑道:“那好,我们就来说说不无聊的事。你又去找族长做什么?”
黄芩道:“找他帮个忙。”
韩若壁道:“帮什么忙?”
这会儿黄芩倒是无意隐瞒了,道:“请他准许我参加后天的摔跤大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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