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其他的回人观众而言,黄芩的‘跘脚摔’虽然简练实用,但毫无美感可言,加上黄芩的敌手是回人,他获胜就等于胜利被外人赢了去,观众们难免有些提不起兴致,没甚反应。
只有一个少年见黄芩获胜,又跳又叫,兴奋异常。
这少年正是哈杰。
瞧见哈杰,韩若壁眼睛一亮,从人群里费力地挤到他身后,一拍他的肩膀,道:“嘿,小子,他赢了你高兴什么?”
哈杰转头一见是他,也不答他,只一把捉住了他的衣袖,急切道:“总算找到你了!你的盘口还作不作数?”
韩若壁愣了一愣,半晌才想起昨日自己开过赌黄芩一赔十的盘口,于是呵呵笑道:“当然作数,莫非你也要下注?”
哈杰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倒光了里面五、六块碎银到手心里,递过去,道:“这是我的所有家当,我要全部下注。”
韩若壁接过来,数了数,摇头道:“嗯,加起来大概有一两左右。你和我一起做庄,最多也只能赢上一吊钱,又何必呢?”
哈杰冲他一翻白眼,道:“胡说什么?我压的是他赢!我若押中了,你可是要输我十两的!十两哦!”
十两银子,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而言,的确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
韩若壁不可置信地瞧着哈吉,道:“你莫不是吃错药了?要知道,若是输了,你的全部家当可就归我了。”
哈杰紧闭着嘴不答韩若壁,但主意显然极为坚决,他就是要押黄芩赢。
韩若壁皱了皱眉毛,眼珠转了又转,问道:“我听说镇上的马掌柜也开了盘口,你为何不到他那儿去下注?”
哈杰道:“我去问过了,马掌柜那里,黄芩的赔率是一赔四,没有你的一赔十高。反正是赌全部家当,输了就没有了,若是赢了,在马掌柜那儿只能得四两,在你这儿却可以得十两,当然要在你这儿下。”
韩若壁呵呵笑道:“年纪不小,还挺贪心的嘛。这样吧,你若是告诉我,为何相信黄芩能赢,我就接受你的下注。如果不然,我决计不和你赌。”
哈杰莫名其妙,一时想不明白,心道:如果我告诉他为什么觉得黄芩能赢,那么他就知道自己很可能会输,也就不应该接受我的下注才对,为何他却说,如果我告诉他原因,他就接受我的下注呢?
挠了挠脑袋,哈杰疑问道:“你可是说话算话?”
韩若壁点头道:“说话算话。”
哈杰道:“那好,我就告诉你吧。昨日,我的好朋友穆其教黄芩练摔跤,一开始,把他摔得一塌糊涂。可是,没过两个时辰,他就把我的朋友摔得爬也爬不起来了。说真的,我从没见过一个不会摔跤的人可以学得那么快的,我想他前世一定是个顶尖的摔跤手,所以才能这么棒。这样看来,他应该有赢的机会,至少不会一点希望也没有。”
韩若壁心里一转,‘哈’了一声,轻笑道:“只是这样啊。你以为你押一赔十的注,亏本的机会就不大了吗?”
哈杰抿了抿嘴。
韩若壁拍了拍哈杰的肩,道:“仔细想想,你的风险也不小哦。你当真要下注?”
哈杰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道:“不冒点险,怎能赚得多呢?”
韩若壁歪头看着哈杰,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居然明白这个道理。我觉得你不该练什么劳什子刀法,而该好好地去学做生意才是。”未待哈杰答腔,他已把那几块碎银揣入百宝囊中,又笑道:“好,我就接下你的押注。可若是你输了,到时别怪我打你屁股。”
这话,哈杰又没听明白,皱着眉,口中小声嘀咕道:“我若是输了,便输了全部家当,已经很是惨了,你为什么还要打我屁股?”
同时,他在心里又想:这个汉人看起来眉清目秀,一副聪明相,可怎么说起话来总是疯疯癫癫的,别是脑子不太好使吧?要是到后来,我明明赢了,他却犯了疯病,忘了我下注一事,岂非扔银子到水里?
突然,哈杰开始有点后悔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下注给了这个韩若壁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间,韩若壁向他做了个鬼脸,道:“你先在这儿看着,我还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他从人丛中挤开一条路去了。
摔跤大赛进行的如火如荼,哈杰看的却好象心里有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除了黄芩出场获胜时,他开心了一会儿,其他时候都在惦记放在韩若壁那儿的一两赌注,只觉一会儿火热,一会儿冰冷。‘一会儿火热’是因为,一旦赌赢了,他就可以拿回十两银子,对他来说,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一会儿冰冷’则是既害怕赌输,又担心就算赌赢了,韩若壁脑子不正常,赖起帐来,自己却要如何是好?还有,万一他要是就这么拿着银钱跑了,自己该怎么办?
就他陷入这样的烦恼时,场中的黄芩又摔倒了一个敌手,晋级四强了。
哈杰见状,暂且抛开烦心事,连声叫好。
正在叫好的兴头上,忽觉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哈杰回头看去,见是韩若壁又转回来了。
韩若壁手指场中,笑眯眯的说道:“你们昨天都练了什么摔跤技法呀,怎的我见他每场比赛,一层不变的都是那么一记‘跘脚摔’,分明是小孩子打架时就会使的招数嘛。这样赢是赢了,不过也太不好看了吧。”
哈杰见到他回来,心知他无心携银钱逃跑,稍稍舒了口气,刚刚一肚子的纠结顿时缓和了不少。
韩若壁若是知道哈杰肚子里的弯弯绕,以为他会为了十两银子而跑路,必定要笑破肚子的。
哈杰道:“其实,昨日我们就练了这一招。”
韩若壁讶道:“就一招?”
哈杰点头道:“他说时间太短,学太多摔法也学不精,不如就着最简单的一手练熟、练精了反而管用。不过,你别说,还真是这样,昨日到了后来,他只依着这一手摔法,穆其就完全摔不过他了。你看,他现在已经进入四强了,厉害吧?”临了,他特别强调地加了句:“对了,你若赌输了,可千万不许赖账哦!”
韩若壁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道:“一招鲜,吃遍天。黄芩呀黄芩,真有你的。”
实际上,他自是明白无论是摔跤也好,武功也罢,其实都属于格斗技艺,虽然起源、特点各有不同,但归根到底,不过是力量、速度和运用技巧这三点的综合而已。黄芩的武功几乎已达返璞归真之境,无论力量、速度,还是运用技巧,都是登峰造极,正所谓一通百通,只要明白了摔跤的一些必要特点之后,便可基本达到融会贯通,而想要达到高深境界,则还需更多的时间去磨练。跘脚摔,本身不过是摔跤中最为初级的一种摔法,或者说招式,但正因为它初级、简单,是以也容易精深,今日在黄芩的手中施展开来,速度、时机都无以伦比,尽管没有惊人的内力辅助,但目前也足以克敌制胜了。
韩若壁的自言自语,说得很轻,淹在人声里,哈杰没能听得很清楚。
就在他想要追问时,忽然,周围的人群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欢呼声中,一名摔跤手大步流星走入场中。
第15回:连环注失之东隅收桑榆,横破竖以彼之道还彼身
那名摔跤手身材高大、肩宽背阔,浑身肌肉块块隆起,且随着行走的步伐,有力地上下颤动着,似乎要撑裂皮肤跃然而出一般。他那包裹着肌肉的,涂满了油脂的黝黑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片幽幽的光茫,充满了野性和强悍之感。
韩若壁一看之下,不禁赞了声,道:“好一条大汉。”
哈杰忧心忡忡道:“他就是脱脱木,族里连续四届的摔跤王。”
韩若壁点头道:“看样子就知道此人天赋过人,实属难得,不怪别人摔不过他。”
哈杰不服气地扫了眼韩若壁,道:“什么天赋过人?只‘力气’这一样,他就不及我二哥。”他又不无遗憾道:“我二哥若是赶的回来,定能赢过他。”
韩若壁道:“你二哥的力气我不曾见过,所以不好妄加品评。不过,比起场中列位摔跤手,这个脱脱木倒有一处甚为不同,不知你瞧出来没有?”
哈杰挠挠头,想了又想,道:“他不是最高的。。。。。。也不是最壮的。。。。。。更不是最快的。。。。。。”
磨叽了半天,他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韩若壁见他瞧不出,于是道:“这些摔跤手,不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个个都有吊睛白额的背,狗熊瞎子的腰。”他用嘴巴向场中努了一下,接着道:“喏,尤其是腰,你瞧,几乎没有十围以下的。”
哈杰把目光移至那些上过场,或正等着上场的摔跤手们的腰部,发现韩若壁的话的确不假。
以前他并不曾注意到这点,此时被韩若壁点明,不禁‘咦’了一声,好奇道:“竟真是这样。”
韩若壁继续道:“这并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就力气而言,手脚的力气终是有限,无法与腰力相提并论,所以‘摔跤’在很大程度上,是要凭借腰力的。而通常情况下,‘腰粗’才会‘腰力壮’,是以,摔跤手大多腰围粗壮。”
哈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他再仔细看向场中正与人纠缠在一起的脱脱木,又‘咦’了一声。
韩若壁笑道:“瞧出来了?”
哈杰疑惑地点了点头,道:“脱脱木的腰。。。。。。不一样。”
韩若壁道:“不错,若和普通人相比,他的腰当然谈不上一个‘细’字,可相对于其他摔跤手而言,脱脱木却真正是细腰了。他的腰,按我们汉人的说法,是‘蜂腰’。腰细,则腰力弱,而腰力弱,却可以连续四年称王摔跤场,可知此人必有奇异的绝活。”
哈杰撅起嘴,道:“他的绝活可不少呢,有五大绝招。”
韩若壁摇头道:“我说的不是招式。”
哈杰问道:“不是招式,那是什么?”
韩若壁道:“我估计,这个脱脱木虽然腰力相对较弱,但身体的平衡、协调能力却是异于常人的强。平衡能力超强之人,往往能够在别人失去平衡,乃至于难以发力的角度上,发力制胜。他的部分对手的腰,要比他粗,力气也要比他大,但此种力气相较的前提,是在双方同时具有完美的发力角度和平衡位置的时候,各自以百分百的力气相较。可一旦双方都失去平衡,处于难以发力的角度时,脱脱木或许仍能发挥出八成的力气,而他的对手,却连一成的力气都发不出了。如此这般,真正的强弱自然立判。”
转而,他又道:“实际上,黄芩前面能以一记‘跘脚摔’胜出那么多场,既不是跘脚摔的威力无穷,也不是黄芩力大绝伦,而是他抓住了特定的时机。此种特定的时机,使得黄芩虽发不出全力,却仍可发出部分力道,而敌手根本无法发力,这便是兵法中‘以己中驷对敌下驷’之故。”
韩若壁这一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只听得哈杰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天也合不拢。
半晌,他才道:“你也会摔跤吗?”
韩若壁嘻嘻笑着摇头,道:“我不会。”然后,他自信地拍了拍腰间的长剑,补充道:“我只会用剑。”
哈杰疑惑道:“那你因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的这些话,虽然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但就是觉得比我任何一个摔跤师父说过的都要高明。”
韩若壁悠悠然道:“很多事情,不是非要自己做一遍,才会知道的。有一句话叫做‘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你没听说过吗?”
他嘿嘿一笑,又得意道:“忘了告诉你了,我除了会用剑,还是个秀才。”
话到此处,韩若壁的眼睛余光扫过场中,口中忍不住‘哎呀’了一声。
哈杰一听他呼声有异,立刻也转眼看向场中,不由叫喊起来,道:“单臂过顶摔!单臂过顶摔!”
场中,脱脱木正以左胳膊,把对方的手臂紧紧地夹在肋下桎梏住,而粗长的右手已经牢牢地扣住了对方的裤腰。只见他的马步扎得又低又稳,口中一声虎吼,全身一紧,单臂一抡,便将对方那庞大无比的身躯,临空举离了地面。同时,他背向后仰,倏时间,把对方经由自己的头顶,摔向了后面!
这就是全‘白羊镇’只得他一人能使出来的“单臂过顶摔”。
诚如哈杰所说,脱脱木并不是族里力气最大的摔跤手,可却是唯一一个能在实战中,运用此一摔跤手法的摔跤手。
一瞧见“单臂过顶摔”,人群立刻沸腾了起来,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和尖叫。
回人观众们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对脱脱木摔跤技艺的赞赏,当然,也是替他庆祝又一次漂亮的胜利。
韩若壁见状,愁容满面,苦着脸对哈杰道:“你确定黄芩能摔得赢这人吗?”
看他此刻担忧的表情,简直让人产生出一种错觉,以为押黄芩赢的,不是哈杰而是他韩若壁。
把全部家当都压在了黄芩身上的哈杰,也有些茫然了,苦着脸,道:“能不能摔赢脱脱木暂且不论,大哥哥的下一个对手是绰号‘大块头’的科尔腾。科尔腾是镇上块头最大的人,也是极厉害的摔跤手之一。只有先摔倒他,才有资格和脱脱木对阵。”
韩若壁道:“是吗,大块头?到底有多大?”
哈杰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向场中努了努嘴,道:“就那么大。你自己看吧,他来了。”
韩若壁放眼看去,好家伙,一个黑铁塔似的大汉正走入场中,那身高目测起来,铁定超过八尺了,若往高里估计,该有九尺上下,且此人肩广背厚,腰大远不只十围,光是瞧一瞧,就令人胆寒。
继而,黄芩也从对面步入场中,在科尔腾的面前立定。
本来,若和常人相较,黄芩也算得上高大强悍了,但此刻站在科尔腾面前,头顶只能达到他肩膀的高度,更兼体型整个儿比科尔腾小了好几圈,是以,显得十分矮小。
这二人在旁观者眼中,一个是又黑又高又大,一个是又白又矮又小,体形悬殊巨大到令人忍不住想笑。
科尔腾低头看了看黄芩,咧嘴笑道:“汉人小子,刚才的比赛我也瞧了,你那种小孩子打架时才用的‘跘脚摔’,咱家可是不怕的。我警告你,怕被摔疼的话,现在趁早选择退出还来得及,否则被咱家摔残了,可别怪咱家没有提醒过你。”
黄芩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巨人,也笑道:“我的‘跘脚摔’,和别人的不一样,你可莫要看走眼了。另外,我瞧你长得既高且壮,身子想必沉重得紧,若不幸被我摔上一跤,不信你不喊痛。”
科尔腾狠狠一笑,道:“废话少说,看看哪个孬种喊痛!”
一旁的马特尔面上冷漠肃然、全无一丝表情,就好象永远这般严肃一样。只听他一声令下,科尔腾和黄芩二人便开始摔了起来。
韩若壁和哈杰十分紧张,全都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场内。
只见科尔腾自持身大力不亏,上来就采取了进攻为主的策略。而黄芩早已说好不动用内力,全凭自身的膂力、技巧与人角逐,是以在这个巨人的猛烈攻势面前,暂时只能留心躲闪,无法找到什么好的进攻手段。
科尔腾虽然着力进攻,但也并非完全放弃了防守。对于黄芩的‘跘脚摔’,他嘴上虽然说的漂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