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不上问题!”锅岛直茂攥拳在面前的桌子上捶了一下,信心十足地说道:“北面山坡虽然是居高临下,但上面树木丛杂并无大道,不要说骑兵冲锋,就是一般足轻大部队列阵也不可能。我军只要有两到三千部队戒备,敌军既占不到以上击下的优势,也达不到突然袭击的效果!”
后面又有几个人纷纷发言。不过基调已经大致定了下来。主流意见是支持立刻进攻的。
“诸位所言极是,其实我也没打算一下子就能拿下蒲原城!”看后面的已经没有什么新鲜意见,我就止住众人开口说道:“敌军想不到我们会立刻进攻。尤其是在刚刚建好大营之后,所以应对也必然慌乱。这种匆忙的反应多半不会考虑好多少掩饰地行动,我们也就可以从中察觉更多的真实意图。我命令岛津、细川、中村三部,一个时辰后开始进攻蒲原城;波多野、池田、毛利、可儿四部跟进,随时准备支援攻城部队并防备侧翼;余者严守大营戒备听我号令,而且我会命令二线的大友、丹羽、十河、织田部向前靠拢!”
“是!”众人齐声应诺。
大量部队准备出战,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很难做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更何况北面山上的敌军处于绝对的高位,我们这里的一举一动那边都会有察党
可最终山上的东国部队除了一些小小的骚动外,并没有什么实际地举动,倒是东面蒲原城地部队一排又一排地站上了城头。就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一队又一队的部队从营门开了出去,渡过一条又一条富士川地支流向蒲原城方向接近。
“你是不是也急着出去拼杀一番哪!”我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部队的行动,缓缓地说到。
在那边岛津、细川、中村三部的攻城部队已经渡过了最后一条河,不过却在河岸上停了下来,看来是在做“冲刺”前的最后准备。后面负责接应的部队也已经全部开出了营寨,正在几条河流之间的险要处布置阵型。
“现在连二哥也有了接应的任务,可我却……”义清低着头踢开脚前的一块石头,十分郁闷地说到。
蒲生氏乡正在前面布置甲骑和诸星铁炮备队的支援配备了,所以他就无所事事地站在了这里。虽说他是我地儿子并且名义上作为信清的代官。但我还没有糊涂到让一个10岁小孩直接指挥这么重要的力量。
“以后的事情还多得很,这里并没有你出战的必要!”我没有因为他觉得委屈就改变态度,这也算得上是一种挫折教育。“虽然大的战略已经安排好了,但是有些细节还是会有出入。就比如眼前,这场试探性接触还是有变数的,这就要求各部指挥官成熟并且有一定经验!”
“说到底您还是不信任我!”他气鼓鼓地说到。
“你一定要这么理解……也未尝不可!”我拿下望远镜看着他笑笑说到。“就比如说这次对阵的主要敌人之一德川家康,就连我也不敢说百分之百的看透他,更何况是你们!”
“一个不自量力地老顽固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义清忿忿地说出了一句令我惊讶的话。
“不自量力,还老顽固?这话是谁告诉你的?”我难以理解地问到。
“难道不是吗!”他理直气壮地说道:“当年手下不过一千人就敢脱离今川独立,还主动进攻信长公,这不是自不量力是什么?面对武田强势他理应避其锋芒,可却贸然发动三方原之战,真是蠢的可以。还有现在对抗父亲,除了头脑不清的‘老糊涂’还能怎样解释?”说完他还得意地看着我。
“唉……”我忽然悲哀地发觉自己盯住了天下所有大名,最不了解的居然是自己的儿子。“德川家康是一条精于算计的‘老狐狸’,不但算计敌人、盟友,还同时算计着自己。他不是你这样的小孩子能够看清的,以后可不要在人前说这种浅薄的话!”
“何以见得呢?”他还是不服气。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德川家康在远江的居城为什么选在浜松,而不是二俣城呢?”我笑着问到。“如果要遏制武田的话自然是二俣城更好,只要掌握住了这里武田军就不可能放心大胆地进入三河。可德川家却选择偏居于浜松,那是为什么呢?”
“二俣城虽然地势险要但汲水困难,浜松城却是得天独厚的要冲!”义清冲着我眨巴了几下眼睛后说道:“浜松城左湖右海,敌军空有强大兵力也难以接近,不但饮水不缺就是粮食也可以从海上接济,即便面对长期围城也不难抵御!”
“可是那里丝毫没有什么作用,控制了二俣城也就限制了浜松东西两面的运动!”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笑到,虽然他的问题非常幼稚。“至于说到防守和汲水的问题就更简单,只要把二俣城自上而下扩大到三重城墙就行了。这样二俣城还会有一个临河的水门,原来的敌人恐怕也很难随身带着战船。届时可乘船直下滨名湖,再多的敌人也无法把一个湖围得密不透风吧!”
“那……那扩建二俣城,花费的财力也太多了吧!”我的话已经给他造成了困惑,但还是继续强辩道:“扩建内外两道城墙,还要依山势走向而修,这对于德川家来说……”
“哈、哈、哈……”听着他稚气的话我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为了把当初的三流小城引马建成后来的居城浜松,德川家花费的钱财也未必就比扩建二俣小吧?”
“那……”
“可以你要知道……”
义清又找了几个自认为立得住脚的理由,可都被我给驳倒了,最后不得不说:“我不明白了,可总得有个理由吧?”
“这个理由当然有,那就是德川家康根本不打算和任何人拼命!”笑意逐渐在我脸上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肃杀的冷漠。“德川家数代家主均是英年早逝,累次衰败之下只能在各大势力的夹缝中求生存,与周围的今川、织田、武田以及现在的我比起来,他们实在是太弱小了。所以德川家康所做的一切,就是在借助别人力量时不断体现自己的价值,但绝对不会把自己的老本搭上!”
第六卷 谁家天下 49、开始吧!
“哦……”义清站在那里愣了半天,这个问题以他的年纪来讲实在是太复杂了。“为了借助别人的力量……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就一次又一次作出那么大牺牲?”他嘴里喃喃自语到。
“牺牲是不小,但都是值得付出的!”他的声音虽小但我还是听到了,又抬起望远镜向前面看去。
这时前锋三部已经开始清除蒲原城外围的辅助岩砦,遭到了一定抵抗但不是很激烈。蒲原主城以弓箭进行了援助,但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并没有人从城门里出来,北面山上的敌军也没有动静。
“三方原一战德川家康几乎把老命送掉,这也算是值得的冒险?”义清还是放不下那个问题,可却也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就是德川家康不同寻常的地方,关键的时候舍得出手!”前面的战事还没有出现什么戏剧性转折,我的兴趣也逐渐减了下来。“有很多人,尤其是在身居高位有了一定身价后,就开始做事瞻前顾后不敢舍弃,其结果反而损失更大。我有时候也犯这个毛病,德川家康做得比我要好。就好比在武田信玄攻打远江那一次,如果不打三方原那一仗,无论织田还是武田谁胜了都没他好果子吃。织田胜了会怀疑他与武田暗通款曲,武田胜了也不会容忍在京都通向老家的道路上,存在他这么个态度暧昧的实力派。
相反打了这一仗,织田会感激他尽心竭力,而武田也不会在意这个已经被打残了的废物。至少在进京之初不会有精力顾上德川家,这就给他们留出来足够还转的时机!“
“就……就着样完了?”义清瞠目结舌,觉得有些近乎天方夜谈。
“可不这么就完了,你想不到吧!”我自己也觉得有些无奈,这世界上即便是制定规则的人自己也不得不遵循某种规则。“如果你不舍得付出,比你强大的力量就会找到清除你的理由,就好比德川家康如果没有辅助信长公上洛和姐妹川、三方原的苦战。那么后来被勒令剖腹的恐怕就不只是一个信康了。可如果你不能体现出自己地价值,那么最终会被同化掉,剩下的只是个空头名义。就好像原来那些斋藤和六角的那些家臣,总是被调来调去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唯有数强之间的德川家,屡次不惜本钱的苦战,不但德川家依旧是那个德川家,而且势力反而益发的强盛了!”
蒲原城的外围很快被清理干净,溃散地足轻向山上跑去。城门依旧紧紧地关闭着。看来城里的人既不想出城支援,也不想放什么人进来。
细川和岛津军把从后面运上来的撞车一点点往前推,因为尚未进入射程所以没有受到弓箭的袭击。中村试图对城外的溃逃部队进行追击,但是在山脚下听到铁炮声响起后就退了回来。
“真不知道德川家康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这么复杂的事情也能够算清楚!”
“要不他就是德川家康了?我敢说相同条件下你们哥几个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虽然我听出义清的语气里有些悲观,但却为他能够更加认清现实而感到高兴。“在德川家康地心里有一条底线,为了保住这条底线他可以抛弃任何人,包括自己地亲生儿子。可要是一旦这条底线受到了威胁,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咬任何人。仅在这一点上他却是超过了我。是个真正的枭雄!”
“要把自己的儿子也赔掉?作个枭雄还真不容易!”义清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声音里带着丝丝地吸凉气声。“那他地这个‘底线’,究竟什么呢?”
“那自然是……哦!”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我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也不知道德川家康的‘底线’究竟是什么。是啊!德川家康的底线究竟是什么呢?
如果说保护自己的家人是他的底线。那我实在想不出还有比信康对他更亲近的人;如果是保持德川家的独立性,那他怎么会毫不犹豫地在脱离今川后与织田结盟,而且是20年紧紧跟着织田信长的指挥棒转;你要说是为了保存壮大德川家的实力,三方原一战他又是不惜血本。
到底有什么是触及底线,而令德川家康奋起破釜沉舟决心的事情呢?我好像真是没有看到,无论是过去看书还是来到这个时空亲自接触,都没有见过。好像无论是什么事情他都可以协商,什么都可以通融,可以取得最终地妥协。他最善于的好像就是这一点,在严重劣势的时候。却总是能为自己争取一个最为有利的谈判位置和结果。
德川家康真正能够绝不妥协时候,也就是他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落在他手里的敌人绝对不要想逃出生天。我记忆中的丰臣秀赖是这样,眼见得明智光秀也是这这样。
“我也不知道!”既然自己想不明白,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对儿子说,不能因为自己的面子而让他们形成错误观念。“刚才说过,我也不能完全看头德川家康,这便是其中一点。战国中其他强者之所以能够迅速崛起,多是得益于他们邻居的低能。即便是有一两个势均力敌地对手,也可以先消灭其他人以壮大自己。似乎只有德川家康是个例外,除了一个让他占到不少便宜的今川氏真之外,随便哪一个的优势都不是他所能抗衡的。这种情况下使他总是不断地在斗争和妥协着,至于底线已经叫人难以琢磨了!”
“这种‘双头蛇’的行为……会管用?”义清匪夷所思地说到。
“怎么不管用!”我立刻说到。“今川义元、信长公直到北条氏政,德川家康总是不断地与比自己强大的势力结盟,而且基本上都忠实执行了盟约,除非是另一方的直接当事人死了。可结果你看怎么样,他在联盟中的地位不断提到,到了眼下已经与北条氏政没什么差别了!”
前面的攻城已经展开,虽然还没有撞破大门,但一些士兵却已经接近了城头。守城的一方非常坚决,但却缺乏什么强力有效的手段,弓箭没什么威力铁炮又太少,只能用一支支长枪刺着梯子顶端的进攻者。一旦攻击一方大量登上城头的话,那么长枪恐怕也就和摆设差不多了。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出现的话,蒲原城很快就会被攻克,也不知道德川家康本人是不是在北面的山上。我的情报上说作为“盟主”的北条氏政此刻是在葛山城,而德川家康轻骑简从行迹诡秘。
“你替我看看,蒲原城里的守将是谁?”我把望远镜递给了义清,城头上的马印虽然眼熟却记不起来是谁了。
“是……鸟居元直!”他只瞄了一眼就立刻回答到。
“哦……”我点了点头,他们学习这些就像我小时记英文单词一样。
“那是不是这次一定要……”义清右手握拳竖起拇指,在自己的脖子前面比划着划了一道。
“我倒是这么想的,可是未必能抓住这样的机会!”我莫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跟那些德川、毛利这样的家伙打交道还真是不容易。“就像信长公当年逼德川信康自尽,并不是没有作过德川反叛的估计,可结果怎么样,并没有给他清除德川的机会。虽然我也有保留毛利的打算,但是毛利辉元如果不答应那些苛刻条件结果未必是这样,要是毛利家做到这一步我还不依不饶,只怕大部分依附的豪族们也就要离心离德了。德川家康比毛利辉元更加高明,他会找到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时间,用无法我无法拒绝的方式来逼我答应。过段时间你就看到了,德川家康死不了!”
“那怎么办?”面对这个“天大”的难题,义清真的感到很困扰。
“按照您的说法:哥哥们和我对付不了德川家康,而您又不能杀死他,岂不是没有办法了?”
“那倒也不是……咦!”正说着我的注意力突然被前面吸引了过去,情不自禁微微站了起来。
蒲原城的大门终于被打开,大量的武士和足轻蜂拥而入,从进入的速度上来看,应该是没有受到多么强烈的抵抗。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北面山上旗幡摇动,似乎是要有什么“动作”,而且声势还不小。
“那可不可以由我找个借口杀掉德川家康,然后您再处置我?”
“嗯……什吗?!”突然明白了这话的意思,我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惊诧莫名地看着义清,真不知道这个念头是怎么钻进他脑袋里面的。
不理我的反应他继续严肃地说道:“这样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无论是您、是我、还是大哥……”
“不要说了!”我断然地打断了他的话,但看着那对清澈地眼睛不自禁又放缓了语气说道:“跟你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吓唬你们,只是要你们清楚德川家康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问题我自然会解决,但是以后还会不会出现类似的家伙谁也不敢说,那时就要靠你们自己对付了。以后不要说这样的傻话,凡事要多动动脑子想办法!”
“是!”
铁炮声剧烈而密集的声音猛然响起,我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前面,不过心境却已经不同。“德川家康,我会看着你使出所有手段!”我突然觉得从来不曾这么有信心。
第六卷 谁家天下 50、藤孝的建议
天正十年(1582)的六月九日,蒲原城被攻克了。德川军大约又损失了三百多人,并且鸟居元直在突围过程中战死。
从北面山上下来的援军战斗力和士气都相当的低落,还没列开阵势就遭到了秀清和毛利军的铁炮射击,接着就是一支由大名旗本混合骑队的侧翼冲击,所以说还没使上劲儿就完了。好在刚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