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格雷立即喝斥。
“可是爷你——”她害怕的看着面无血色的格格。
“给我出去!”格雷转向刚才和他一起过来、现在仍守在门外的成伯,“还有,成伯,把门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是。春梅跟我过来!”成伯忙跟春梅使眼色。
她不得不走,临去前还担忧的回头看着兰轩。
门关上了,格雷走到僵硬坐在床上的兰轩身旁,她苍白的小脸上,滚烫的泪水已泛流而下。
“现在才哭不嫌太迟?”他温柔的嗓音有着令人发颤的刺骨寒意,令她痉挛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其实事情不是——”
“你不要我的孩子,我听到了,听得很清楚。”他笑,但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她急着想解释,“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我亲耳所闻,你一句不是,就要我信了你?!”
胸口的剧痛感正往四肢百骸扩散,他的感情被她狠狠的践踏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还能笑得出来?难道自己已痛到连喜怒的感觉都错乱了?!
“不是,真的是有原因的。”她的泪水再度决堤。
“当然,有一千一百个理由。”格雷温柔的拭去她颊上的泪水,但眸中的冰冷足以将她冻伤。
“我没有不要你的孩子。”兰轩几近绝望的看着他。
“是啊!”他语气中满是嘲讽。
她这辈子都不会了解的,今生头一回,他如此深爱一个女人,如此肯定的只要跟她共度一生,而她肚子里的新生命,又曾带给他多大的喜悦,但这些对他意义重大的事,在她眼里竟如此不值!
看着他明显不相信的表情,听着他极讽刺的语气,兰轩深深觉得受了侮辱,心也渐渐冷了。
他眸中的轻蔑太明显,在她将真心真情全给了他后,想不到他对自己的信任竟是如此单薄,她还能说什么?说再多也只是惘然!
“我懂了,我走。”她悲怆低语。
“这是最聪明的做法。”
她苦笑,无言的越过他的身边,一开房门,春梅立即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她勉强朝她挤出一丝笑容。“我们走吧。”
“等等,别说我海上霸主对待枕边人太吝啬,虽然她跟错了男人。”
她没回头看格雷,光听这冰冷的声音已足以让她心碎了!
“成伯,准备几百两银子让她们主仆带着,还有,帮我准备文房四宝,我还有东西要给她们。”
兰轩的眸子平静得无一丝波动,她的心已死。她知道他为什么需要文房四宝,想来还真可笑,公主帮里走入婚姻的两名格格竟然都拿到了休书,虽然两人的情况完全不同!
一如兰轩所预料的,格雷将一封笔墨未干的休书交给她,她只是静静的收下。
然而憋了好多话想说的春梅可受不了了,开口替主子辩白,“雷爷,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误会格格了!”
“不要说了,春梅,我们走,快点!”在那双轻蔑的蓝眸注视下,她几乎快站不住了,她只想离开,只想躲到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大哭一场!
看她们的态度,成伯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段日子以来,少夫人对杜少爷一直没什么热络的举动,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上床去了?“呃,雷爷——”他正想开口劝和,却被格雷冷言打断。
“闭嘴,把银两交给她!”
他冷冷喝斥,迫得成伯连忙将银票交给兰轩。
但她拒绝了,再以淡漠的眼神看着神情严峻的格雷。“以我的身份,我饿不死的,你很清楚。”
“我知道,但我若是你,我会收下,因为我绝对没有脸回去找皇帝老子!”
她苦笑。“你说得对,我是没脸回去找皇阿玛,谢谢你的提醒。”
“格格!”春梅错愕的看着她。如果不回皇宫,那她们要往哪里去?
“皇帝老子?皇阿玛?格格?”成伯在一旁喃喃念着。
“不过,我想凭我的姿色,要当个小妾应该不难。”兰轩自嘲的一笑,深吸口气,便领着春梅离开了。
成伯念了一会儿,突然想清楚了一些事情。难道……怎么少夫人竟是个格格?!
此时,欧阳夫妇才听闻格雷回来的消息,两人互相扶持的来到小俩口的房间,却看到格雷冷着一张俊脸,又没瞧见兰轩的人影,于是直觉的问:“兰轩呢?”
“她走了,永远的离开山庄了。”他语调平淡的回答。
两个老的一愣,又急着说:“怎么让她走了?她肚子里有——”
“没了!”
“什么没了?!”两人的脸色都吓白了。
“她喝了杜世辰为她准备的堕胎药。”
“这……怎么可能?!”两老错愕不已,若非彼此扶着,可能都已站不住了。
“抱歉,外公、外婆,我已好几天没有阖眼了,想一个人静一静、休息一下。”
格雷转身走往客房,不愿睡在那张已经沾了另一个男人气味的床上。
结束了,兰轩跟他之间的一切就此切割得干干净净了!
但他的心好痛、好痛……付出真情换来的是什么?
心碎而已!
第九章
一年半后
“不要跑!不要跑,会跌倒的!”
在一片绿草如茵的草地上,兰轩抱起了一个才刚学会走路就急着想要跑的小男娃,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一张脸笑咪咪的靠在她的肩膀上。
兰轩抬头看着蓝蓝的天空,想着各分东西的好姐妹们。过去公主帮的生活已离她好远了呀,听闻馥薇好像成了第一个越洋嫁到法国的格格,静瑜则是成了神医靖宇的门生,还没嫁呢!
而她跟春梅离开兰雪山庄后,就来到这个离京城不远不近的半山腰上,恰巧找到了一间可能是某个猎户所留下的空屋子,主仆俩卷起衣袖清理干净后,这儿就成了她们的家了。
这一年多来,虽然日子过得辛苦,但她不曾向皇阿玛求助,因为一向疼爱她的皇阿玛,若是知道格雷竟然如此待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她却曾动过找公主帮好友的念头,但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天生的傲气与尊严,还是让她打消了念头。
附近有一个贫苦的小村落,识字的她在那儿教穷孩子认字,收入有时是青菜、萝卜、鱼肉,偶尔也会有些碎银子。那里的人纯朴善良,对她挺着大肚子、甚至后来生出一个洋人男娃儿并没有多问,也没有以异样的眼光看她,在这儿的日子,其实比她想象的要好太多了。
只是,她不愿再去想那个人,但老天爷却让她天天面对一张跟他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脸蛋,还有一双跟他一样湛蓝如海的眼眸。
“娘……娘……”
男娃儿正在牙牙学语,这一声娘喊得兰轩心花怒放,立时甩掉那些感伤的情绪。
“走,我们回家喽,姨姨一定在家等我们了。”
她开心的抱着娃儿往另一边的红砖屋走去,远远的就看到门口停了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有客人来吗?
此时在屋内的春梅在心里频念阿弥陀佛,只希望自家格格跟小少爷不要太早回来。
格雷高大的身子塞在这间放了两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四张木椅子的小屋子里,实在显得拥挤,但他丝毫没有走出去的意思,因为这屋里有一个东西定住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个小娃儿睡的摇篮,但……会吗?她已有孩子了?
想到她可能已经属于别的男人,他的心就顿时沉了下去。
兰轩在他心中的份量,重到超乎自己所能想象,而她也占据了他太多美好的回忆。
他好想念那个夜探招待所,被他绑在床上却还敢威胁他的呛美人,也想念那个躲在养心殿帘幕后,因为不愿嫁他而跺脚抗议的美丽身影,还有那个宁愿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的睡着,也不肯靠近他的倔美人……
即使回到熟悉的大海上,他仍是忘不了她,层层叠叠的相思,迫得他违背另一个理性的自己,不断的派人寻找她的下落,直到几日前得知她的落脚处,他再也等不及的赶来这里见她一面。
此时兰轩已抱着孩子走到门口,看到春梅拚命朝她使眼色,不解的问:“你怎么了?外面那匹——”
她走进屋里,这才看到那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的挺拔身影,脸色悚地一变,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格雷脸色也变了,因为看到她抱在怀中的小娃儿。她果然跟别人成亲生子了?!
该死的,手下的人怎么没跟他报告这件事!
他的心在抽痛,但仍努力维持冷漠的神情。“哼,你的动作还真快!”
她听懂得他的意思,早在拿到休书、心碎了的那一刻,她就不该在乎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此时她却感到苦涩,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还是好爱他。
“娘……”
娃儿的一声稚嫩呼唤,让她顿时从乍见格雷的震撼与混乱中惊醒过来。天啊,她绝不能让他看到娃儿的长相!
兰轩一手压住娃儿的后脑勺,不让他转头面对格雷,再看着春梅,急急的将娃儿抱给她。“你带他出去玩。”
“是!”她也学格格按着小少爷的后脑勺,急急忙忙出去了。
格雷从头到尾将她打量一遍,很难想象她已是一位母亲,她看来仍一如他记忆中的窈窕美丽。“你嫁人了?”
“是。”
“我打听到,你并没有跟杜世辰在一起。”
杜家堡早被好赌的杜世辰败光了,没有兰雪山庄的金援,金碧辉煌的杜家堡全被搬空了,仆佣也都走了,据传杜家父子流落到江南去投亲,但身边并无携带女眷……
提到杜世辰,当年的委屈全涌上心头,但她深吸口气,以平淡的语气道:“天下的男人何其多。”
“而你的眼光真好,挑了一个让你穿布衣、住破屋的人!”他满口讥讽,因为心里不舍她过着如此清苦的日子。
不过即使一身粗布衣裳,她看来仍清丽动人,也遮掩不了她天生的贵气。
“雷爷。”她故意这么称呼他,“你一定是花了很多心思才找到我,有什么话请你快说一说,我还得准备晚餐,我丈夫快回来了。”
“你自便吧,不用招呼我,我休息一下。”
他想看看她的男人长啥模样,若是匹配不上她,他肯定将她带走;若是个不得志的人才,他会留下一箱黄金,要那幸运的男人好好善待她。
兰轩看着大大方方的躺到她那张床上的格雷。他到底想做什么?
罢了,虽然觉得芒刺在背,但她知道他的个性,他要不走,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赶不走他的。
格雷看着她进进出出的忙着,而从她准备的食物里,他只看得见寒酸。
那个男人到底在干什么?!难道不知道她是个无价珍宝,天生该吃好、用好、穿好的,怎么可以让她处在这样的困境里?他怎么舍得?!
胸臆间的怒火,随着酱菜跟唯一一盘瘦肉摆上桌后,愈来愈高涨。
然后,他听到孩儿的哇哇哭声,也看到她整个人神情一变,身子一僵。
他看到春梅站在门口,先不安的看他一眼,再看着脸色苍白的兰轩。
“对不起,他一直哭着要找你,我实在哄不了他。”
“没关系。”她连忙快步走过去,接过孩子就往外走。
格雷注意到她不寻常的紧绷与慌乱,浓眉一拧,突地从床上起身,快步追上她。“我来抱好了。”
他话才说完,就看到她一脸见了鬼似的惊恐表情。
“兰轩?”
“不行,他、他怕生!”她把孩子抱得更紧。
“不用担心,我挺有孩子缘的。”
他双手一伸,她竟然吓得转身就跑。
有问题!蓝眸微眯,他立即追上前去,一手扣住她的手臂后,强行将她怀中的娃儿抢了过来,头一低,正好对上娃儿大大的眼睛——
刹那间,他全身一震,脑袋有瞬间的空白,但只有那么一刹那,接着脸色倏地一沉,瞪向了那双既无措又害怕的翦水秋瞳。
屋子里,一双深邃蓝眼正看着另一双天真含笑的蓝眼睛。
格雷抿紧了唇,瞪着一直不愿直视他的女人。他不懂,究竟是她骗了自己,还是自己误会了她?
“你欠我一个解释!”
“我不欠你,在你写给我那张休书后,我们之间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们就这样恩断义绝了?那他是什么?”他看着在自己怀里呵呵笑的可爱男娃。
兰轩深吸一口气,强力忍住那股心酸。“他是我的儿子。”
“也是我的!”
“不是你的!”
格雷必须很努力,才能压抑心中排山倒海而来的阵阵怒涛,他想大吼、他想用力的摇醒这个女人……
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咬了咬牙,冷静的反驳她,“我看得出来他是不是我生的。”
男娃儿的眼睛、轮廓,根本跟他同个模样!
“你错了,那是我跟另一个洋人生的。”她坚持不承认。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他必须一再的提醒自己,才不会放声大吼。“好,你去把那个人叫来!”
“他……他出海去做生意了。”她不敢直视他那双怒涛汹涌的蓝眸。
该死的,他真的受不了了!这女人还要排斥、抗拒他到什么时候?!
格雷火冒三丈的将娃儿塞给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又难掩害怕的春梅。
“带他出去,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带他进来!”
“可是——”春梅不安的看向兰轩,不敢让她跟暴怒中的他单独处在一室。
“快去!”
格雷狂吼声一起,娃儿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哇哇大哭起来。
兰轩心急又不舍的要上前抱回孩子。“你吓到他了!”
她才该死的吓到他了!格雷一把将她揪进自己怀中,再瞪着一边哄着娃儿又一边看着他的春梅。
“还不出去?”
“是!是的,爷!”
瞧那张铁青的俊脸,她哪有胆子不听话呢?连忙抱着哭个不停的小少爷跑了出去。
兰轩也想逃,格雷灼人的呼吸就吹拂在她的脸上,结实的胸膛紧压着她软柔的胸脯,这熟悉的气味与怀抱,令她好不容易武装起来的冷漠瞬间瓦解,她想哭、想逃,但她逼自己不能退缩,甚至抬起头,正视他那双冒火蓝眸。
天啊,她在他怀里的感觉一如记忆中的美好,而这个美好的记忆却让他在拥抱别的女人时,总会想起了她,也让他这一年多来,成了一个不思女色的男人!
“你好残忍!”
“是吗?”她苦笑,“会比一个丢了一张休书要我滚的人更残忍?”她的泪水已经滚落眼眶。
这句话很伤,格雷的心就像被一把利刃狠狠的刺了一下,但他不平。“能全部怪我吗?怎么不想想当时你说了什么,而我的眼睛又看到了什么?”
“那你的心呢?难道它都看不到我的委屈、看不到我的虚与委蛇?”她咽下梗在喉间的苦涩,“你知道吗?我要是不答应喝下那碗汤药,他便要将外公、外婆关到地牢去,他要折磨他们,直到我点头为止。”
他脸色刷地一白。
“我吻他、抱他,是为了要转移他的注意力,让春梅有机会喝下那碗药,可是——”她不想再回想那天的事,那太痛了。
“你为什么不说?”格雷痛心的问。
“你有给我机会说吗?”她含泪反问。
那时候的他,的确是气到没有理智了。“对不起。”
“不用了。”这声对不起来得太慢,而她的心已死了!
“兰轩?”
“我们已不是夫妻,男女授受不亲,请你放开我。”她淡漠的泪眼,疏离的口吻,都令他不得不放开她。
格雷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给我机会,让我补偿你。”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