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敲门,得到冯中良允许进来之后,看他想坐起身的动作,忙来为他找拖鞋:
“您昨夜喝醉了,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呢?再躺一会儿吧。”
冯中良还惦记着昨夜的事儿,想了半天就是想不起来,他问小刘:
“我记得,昨晚我是不是发了一通火?”
“是啊。”小刘点了点头,“您开始跟江小姐还在有说有笑的,突然就冲她发火,把她当成冯南小姐训斥一通,说她写字儿屡教不改呢……”
第四百零八章 曙光
冯中良一手拿着保温杯,甚至忘了去喝水。
他想起自己跟江瑟似是提到了雕刻,她提议刻自己的名字,说到兴起,还在桌子上比划了起来。
“……当时江小姐都快哭了,幸亏她性子好,没有生您的气,还等到您收拾完才回去的。”小刘苦口婆心的劝:“我知道您也是盼着她来,是关心江小姐的,可是江小姐毕竟年纪还小,您也不要总沉着一张脸……”
冯中良没有理他,反倒开始努力去回想昨夜与江瑟谈话的片段。
小刘还在喋喋不休的念,他却已经无暇再让小刘闭嘴,他的脑子因为饮了酒还不大清醒,但依稀是记得,江瑟写了什么字,才让他斥责的。
但此时仔细想来,他斥责的时候,并没有发火,反倒带着亲昵与怀念。
冯中良一双手开始抖了起来,杯子里装了七分满的温水在他手上不停的晃荡,震出一圈圈令人头晕目炫的波纹来。
那些被酒精堵塞住的记忆,此时似是冲破了闸口的洪流,一股脑的涌出来了。
“写错了!说过多少次了,‘口’字顺序不是这样的,从小到大,没一次记心里的!”
他在酒意迷蒙间,将江瑟当成了冯南。
他想起了她写字时的姿态,写到‘中’的时候,先写‘口’字的顺序,跟幼时的冯南是一模一样的!
这个念头涌上心头,冯中良大骇,手里握的茶杯没有抓稳,‘啪’一声落到地上,里面的温水一下泼了出来,洒到床单及他睡衣上。
小刘吓了一跳,嘴里正说滔滔不绝说的话一下都停了下来,连忙伸手要去替他擦身上。
“您有没有被烫着?”
幸亏那水并不烫,昨夜装进杯里的时候,为了方便冯中良醒来的时候好入口,水温是以他刚好能入口的温度倒进去的。
小刘准备去拿毛巾替他擦身上,冯中良此时却哪里有闲暇心顾忌这些,他几乎是有些失态的抓住了小刘,瞪大了一双通红的眼:
“小姐呢?”
“小姐?”他一张脸通红,额头血管都绽了出来,脖子上筋十分明显,手紧紧抓着小刘,力道有些大,这模样把小刘吓得不轻,问道:“冯南小姐吗?”
冯中良却觉得说不出话来,他重重的跺了一下脚,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嘶哑了,提高了些音量道:
“我说的是瑟瑟!”
“江小姐已经回去了。”小刘还以为他余怒未消,昨晚这两人吃饭聊天的时候,气氛温馨,小刘并没有注意到两人聊了些什么,只知道最终冯中良发了火。
此时看他仍惦记着这事儿,还好像十分激动的样子,心里猜测莫非江小姐真把他惹怒了:
“昨晚您睡下之后,她就回去了。”
他抬起手腕,指时间给冯中良看:
“这会儿都将近四点了。”
冯中良脸色十分难看,浑身都在抖,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我下去唤了人上来,替您将屋里收拾一番,您先将衣裳换了,以免受凉……”
小刘说了什么,冯中良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想到江瑟昨晚无意中写的‘口’字,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他想太多了?
如果是巧合,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巧的事呢?她写字的习惯与自己的孙女冯南一模一样,‘口’字画成一个圆。
他浑浑噩噩的任由小刘扶进了洗手间,想起与江瑟相识以来的经过。
第一次看到她是在裴家,跟在裴奕身边,乖巧安静,他当时就多看了这个女孩儿一眼。
那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此时仔细想起来,便处处都透着诡异与疑点。
他受伤之后,裴奕带着江瑟来看他。
裴奕来看他并不稀奇,他与裴家有走动,当初又有冯南这样一个纽带在,裴奕一向对他是敬重有加的,可是江瑟当时却表现比裴奕更加急切。
她问起他的腿,受他喝斥时,有些眼圈泛红的样子,为他削的那一个苹果,如当初的冯南一般。
冯中良突然觉得头疼欲裂,身体晃了两下,把小刘吓得不轻,连忙将他扶住。
灯光下冯中良大汗淋漓,脸色煞白。
“我去给赵医生打电话……”
他还在艰难的喘气,他想起江瑟唤自己爷爷时的语气,想起她送自己的物品,样样都贴近他的心。
想起她在冯家吃饭时的喜好与冯南一模一样,想起她曾特意点的那一份糖不甩。
如果不是今夜酒喝得太多,让冯中良的脑子不大清醒,这种离奇的念头,恐怕一生一世他也不会生出来的。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难以遏制自己的想像,甚至越想越觉得离奇。
裴奕对于冯南的喜欢有多深,没有人比冯中良更了解的,可是他却突然说变就变,甚至对冯南再也没有过丝毫的好脸色。
他想到自己性情大变的孙女,冯中良握紧了小刘的手,此时有种冲动,想他立即打个电话让江瑟来到冯家,问个分明!
可他毕竟已经不是个孩子,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说了出来,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的。
赵医生很快被召到冯家,冯中良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他心情激烈起伏之下,血压升高,甚至有中风的危机。
医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刺激到了他,但却严令他不能再激动,最好卧床休息。
可是这会儿冯中良怎么睡得下去?
折腾一番,已经是将近六点了,他根本没有睡意,房间的窗帘已经被拉开了,他看着天边的太阳一点一点露出端倪,把清晨的雾气驱散。
冯中良望着窗外发呆,一声不响的。
他手上还挂着点滴,瓶子里的液体无声无息的往下滴,屋里安静得厉害,他清瘦的脸庞朦胧的光线下显出青山一般的庄凝。
小刘不敢说话,心里在想,江瑟这下恐怕将冯中良惹怒了,将来怕应该不能再让她进冯家的门了。
“您心里有事,就说出来,不要总放心里。”
静了半晌,小刘终于没忍住,开口宽慰他:“江小姐惹了您生气,让她不要再来就行了,何必气坏了您自己的身体。”
赵医生说了,他年事已高,这一次幸亏小刘叫他来得及时,否则要真出问题,后果恐怕就严重了。
第四百零九章 初现
冯中良坐了一阵,掀开被子,招呼着小刘扶自己起身。
小刘想要劝他,他却执意要起来,他的脾气倔强,小刘根本拿他是没有办法的。
昨夜他与江瑟用晚饭的桌子已经被下人收拾过了,上面的痕迹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他用没有打吊针的手去拉椅子,小刘看他颤巍巍的样子,就有些担忧:
“您小心一些。”
帮他把椅子拉了开来,冯中良坐了下去,坐在昨天江瑟坐过的位置,他回忆着江瑟昨晚写字时的神情,极力去想她究竟是不是写‘口’字时,是以画圈的方式。
这件事情实在太过重大,由不得他去乱猜测的。
他试着画了几遍,只可惜越画脑子里越不清醒。
昨夜他难得来了兴致,贪杯了一些,此时许多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
他又招呼着小刘,“你去坐我昨天坐的位置。”
小刘不明就里,看他坚持,只得照他吩咐坐了过去,他又画了几回,问小刘:
“看到我怎么写的字吗?”
小刘点了点头,有些不明就里:“看到了。”
“昨晚小姐是这样写的吗?”
他本能的其实已经把江瑟当成了自己的孙女,却仍不自知。
小刘被他这样一问,倒不敢答了。
冯中良的表情有些奇怪,问的话也很奇怪,他老老实实的道:
“老爷,昨晚我站得远,只听到您和江小姐聊天,突然就责备她了。”
“我怎么责备的?”冯中良手摸着桌子,问了一声,小刘想了一会儿,原话已经记不大清了,但大概意思仍记得:“写错了!说了多少遍,‘口’字顺序不是这样的,从小到大,屡教不改!”
他说完这话,提到‘口’字的写法,已经算是验证了冯中良心里的猜测。
这一瞬间,冯中良眼中泪光涌现。
当巧合太多,就已经不能再当成巧合看,这种诡异的事情,对于冯中良来说,应该是无稽之谈,但此时他却总觉得,兴许孙女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但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事关重大,他还不能这样武断,得需要找出更多的证据,来证明自己心里的猜测。
冯中良手撑着桌子,手背上还插着吊针,他神情复杂,眼神有些哀伤,又带着些欣喜,泪花滚滚。
“您如果要想知道昨晚的事儿,不如打个电话给江小姐,把她叫来问问。”
小刘摸不准冯中良心里的想法,犹豫着提议。
“暂时不用了。”冯中良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不能贸然的冲动进行,“我现在这个样子,叫她过来也是瞎操心。”
他说完这句,内心仍起伏不定,半晌之后看了一下时间,问道:
“几点了?”
小刘抬腕看手上的表,从冯中良醒来之后折腾到现在,已经七点半了,他短短几个小时,经历了这么多事,脸色已经非常的苍白,小刘正想劝他听从医生的叮嘱再睡一会儿,冯中良却示意小刘扶自己起来,坐到了电话边,犹豫一下,仍将江瑟电话拨通了。
冯南的生活规律早就养成,她一般早上七点左右就会醒,冯中良此时理智上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不可思议,他活到这把岁数,见的事多,也是从生死之间摸爬滚打出来的,但他此时却非常难以控制自己这样去猜想。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江瑟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叫了一声:
“爷爷。”
冯中良不由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她时,她这样叫的时候,他其实是非常不喜的。
他不喜跟人乱攀亲戚,自然对于她的那一声‘爷爷’是无感的。
事后熟悉了,倒也是拿她当孙女看待的,听习惯了倒没什么诧异。
可此时不知是不是他心中有怀疑,再听她这样一唤的时候,便感触尤其的深。
他一连深呼了好几口气,小刘深怕他再次激动了出问题,忙拿了药来给他吞。
冯中良紧紧抿着嘴唇,听她有些担忧的问:
“昨夜您喝醉酒了,今天好点了吗?”
“好了,好多了。”他喉间哽塞,光是听着江瑟的话,便觉得眼眶发热。
此时他多么的希望,自己的猜测就是真的,这就是他的孙女,乖巧而贴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江瑟问起他身体,怕他喝醉酒之后头疼,他断然否认:
“没有的,我身体很好,那点酒哪能让我难受呢?睡到七点才起来的。”他怕江瑟担忧,又找了个借口:
“听你刘叔叔说,我昨天喝醉了还发了一场脾气,所以才打个电话来问你一声,你不要往心里去。”
江瑟就笑:“怎么会生您的气?我知道您不是有意的,您要多休息,酒也要少喝一些,天气热了,花园的事儿交给别人去打理。”
这些话,以前别人来说冯中良都是不会听的,此时却连连应声。
小刘在一旁看得纳闷不解,冯中良之前表情骇人,听到昨夜酒后与江瑟的争执,还将血压都气高了,急忙叫了家庭医生。
原本小刘猜测他应该是生了江瑟的气,可此时看来,他与江瑟说话语气柔和,神情亲切,以往的臭脾气全不见了踪影,仿佛一个听晚辈话,顺从的老人,哪儿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他甚至还怕江瑟担忧,对于自己先前危险的情况只字不提。
“可能这大半年时间,我暂时不能来看您。”江瑟说到这话,冯中良有些焦急,她解释道:
“我与张静安导演的剧组要签合约,学习加拍电影大概是要两百天左右的时间。”
冯中良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他想起之前江瑟撒娇似说到夏超群安排她满满的课程,有些不满意:
“超群怎么回事?演员的工作这么忙碌吗?”
“这是我自己想接下来的。”听出冯中良话里的失落,江瑟犹豫了一下,向他透了点底:“这次的电影,关系到我的一些曾经的往事与阴影,我想把它彻底拨除,让它不能再影响到我自己。”
她的语气温和却非常的坚定,显然心中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这样的江瑟,冯中良总觉得有些冯南的影子。
他咬了咬牙,脸上肉绷得很紧,眯了眯眼睛,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你看抽个时间,过来一趟,给我出出主意,你送我的那块石头,我要刻成印章的。”
昨夜喝醉误事,他要让江瑟再在他面前,亲自写一遍他的名字,他要看看,究竟是自己胡思乱想,还是世上真有如此奇妙的事。
她答应了下来,冯中良挂了电话,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他想起江瑟先前说的话,吩咐小刘:
“去查听一下,张静安拍的电影,究竟是个什么类型。”
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所有事情的真相仿佛隔着薄薄一层雾气,若隐若现的展现出些许端倪。
冯中良又细细去回想冯南变化的时间,小刘得了他的吩咐,转身要走,他又将人唤住:
“回来。”
他招了招手,“江瑟的资料,你也帮我查一查。”
“您是先要看江小姐的资料,还是张静安的电影?”小刘不知冯中良心里的想法,出于谨慎,问了一声。
他顿了片刻,仍是说道:
“先查资料,电影压一压。”
说完这话,他脸上露出十分复杂的神情,似是有些期待,又带着几分忐忑,眼里透着焦虑,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小刘从没看过冯中良这样子,正想要开口,却见冯中良说完话后,已经低下了头,靠着沙发,眯着眼睛,似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江瑟并不知道冯中良已经在开始找人查自己,她与冯中良通完电话之后,隐约觉得爷爷的语气有些不大对劲儿,事后又打了小刘电话去探听冯中良的消息。
冯中良早晨还因为江瑟的事血压升高了,小刘又奉了冯中良的命令在查探江瑟,接到江瑟电话之后,在对于冯中良态度没有摸清楚之前,小刘自然是将事情隐瞒了一些。
冯中良早上打电话时没说的事儿,小刘也没提,对江瑟只称一切都好。
从小刘这里没有打听出消息,下午江瑟又还有要事,只得先暂且把这事儿压到心底。
与张静安的谈话十分顺利,江瑟在确认要接下《一线生机》这个剧本之后,就先克服心理障碍,趁着这几天时间,把剧本又看了两遍。
张静安对她态度满意,当日她在试镜的时候,表现又是有目共睹的,因此如无意外,这个角色她应该是已经拿下来了,剩余的就是片酬的问题。
她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