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的样子,直到江瑟喊了她第二声,她才手里动作一顿,动作有些僵硬的抬起了头,那一刻江瑟想到了未上油的机械人,她耳边甚至能听到戴佳抬起头时,骨骼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戴佳!”
她看到江瑟的时候,神情不悲不喜,好似招呼她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她双手还在本能的织着毛线,如果不是她脸颊肌肉那一刻狠狠的抽搐了一下,江瑟几乎都要以为她内心依旧如同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戴佳,二十一岁,今年三月进来的。”
而她犯的罪,是她杀了人。
江瑟在听到戴佳杀了人的消息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坐牢已经六个月时间了,难怪期间打她手机,一直都处于关机状态。
曹愈看她已经没有心思再逛下去了,也没想到在这里江瑟还能看到熟人,因此打了个手势,令人临时收拾出一间聊天室,让狱警将戴佳带了出来,给江瑟及戴佳一个见面的机会。
江瑟没想到,自己与戴佳再见面,会是如此这个样子。
她穿着囚衣,头发挽着马尾,发间油腻,身上散发着一股久未洗澡的气味。但她神色木然,像是感觉不到自己的狼狈,狱警让她坐下的时候,她双手扶着腿,手都不敢伸到台面上去。
监狱里的人为江瑟倒了杯水,曹愈也陪同在一旁,为了防止女囚暴起伤人。
江瑟是上头打过招呼的人,如果在监狱里出了事儿,受了伤,大家谁都担待不起。
“怎么回事?”
江瑟深呼了一口气,开口问起。
戴佳目光落在桌面上,也不跟江瑟对望,平静的道:
“我杀了人。”
她杀人的消息,先前江瑟就已经从狱警口中听说了,但她想起自己以前所认识的戴佳,再看如今神情麻木说着‘杀人’女人,江瑟捧着水杯,握得有些紧。
“怎么回事?”
江瑟问了这话,戴佳仍维持着先前的动作,脸上不见一丝难为情,神情平静得如一汪掀不起波澜的古井:
“我签了一间经纪公司,他们想要强迫我拍片子,我不愿意。”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停顿起伏,好似在向上级机械的在报告一个事:
“法院判决生效之后,我就被送来了这里。”
她看到江瑟,没有熟人见面的喜悦与激动,简单的将事情说完,她抬起头,看着江瑟微微一笑,她的笑意没有达到眼里,仿佛只是个木偶人,本能的扯了一下嘴角而已:
“说完了,我可回去了吗?”
戴佳的眼中映不出江瑟的影子,她面向着江瑟,眼珠却像透过了江瑟,在看江瑟身后站着的狱警:
“任务很多,再耽搁完不成。”
她解释了一句,曹愈看了江瑟一眼,江瑟神情复杂,她想起两人第一次在帝都影视大学碰面,妩媚动人的戴佳,再看如今笑都笑得有气无力的女人,沉默不语。
狱警带着戴佳离开了,她的脚步声显得有些沉,‘嗒嗒嗒’一直响在江瑟耳侧,曹愈已经令人拿来了戴佳的资料,上面记载着她进入监狱的原因。
她杀了聚峰娱乐的一个名叫张华的经纪人,她很快的被判为有罪,投入了西郊女子监狱。
江瑟在看到‘聚峰’娱乐的时候,再想起戴佳先前说过的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发生了这种事,她自然没有再呆下去的意思,先与莫安琪从监狱里出来,与曹愈告别之后,莫安琪长吐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里面挺压抑的。”
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十分冷漠,要不有人不停的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要不就是大部份沉默着,专注于自己手上工作的犯人。
当有人说话的时候,边上人的冷漠,越发显得囚室中死一片的寂静。
莫安琪发动了车子,有些好奇的透过后视镜去看坐在后面的江瑟,没忍住问:
“瑟瑟,她就是,上一次你从县回来之后,打电话却没找到的人?”
“是的。”
江瑟点了点头,她有些烦燥:
“她是我一个朋友。”
莫安琪是有些意外的,江瑟平日交际单纯,往来的人也并不多,人际关系十分简单,她的生活规律很好掌握,除了工作学习之外,她要么跟着教练学舞蹈,就是偶尔跟裴奕约会,身边同龄的朋友不是没有,但来往的并不是很密切,像当初第一学府里的于小舟几人,偶尔只是发条消息而已。
她知道江瑟有个朋友叫‘戴佳’,这个人的手机号码还留在江瑟手机里,当初江瑟换手机的时候,还是莫安琪帮着记下电话号码的。
莫安琪在此之前不知道这个‘戴佳’是谁,自从她签成江瑟的助理之后,也没有看江瑟跟这个人有过往来,只知道早前江瑟曾打过她电话,但她的手机却一直关机,并没有打通。
江瑟其实也猜测戴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但没想到她会杀了人,进了女子监狱。
“我接拍的第二部戏,顾嘉尔的《弄假成真》,还是她帮了我的忙,告诉我试镜时间。”
事后碰面,戴佳还曾提醒过她小心娱乐圈里的陷井,哪知她自己最终却出了事儿。
第二百四十章 山雨
江瑟想起当日裴奕曾查过的聚峰娱乐,再想起戴佳所谓的‘拍片’一事儿。
戴佳那时鲜活的影像逐渐被如今苍白无神的呆滞面孔所取代,短短半年时间,她老了十岁不止。
监狱里的生活枯燥乏味,每天规定了五点起,几时如厕洗漱,多久洗一次澡,都有明文规定,戴佳每天要干的活儿很多,约七点开始做事儿,时常要干到半夜三更,尤其是她才去的那一阵儿,好几次都被同宿舍的人打过,所以如今变得性情阴森。
江瑟想起影视基地与戴佳的再见,那个提醒着她要小心姚祥的女孩儿,提醒着她不要接来历不明的人的烟的姑娘,像一朵开得明艳的月季,却被狂风暴雨摧残成如今的光景。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戴佳啊……”
“瑟瑟,你这个朋友,她确实杀了人。”
裴奕家里,江瑟回头提起了戴佳之后,裴奕就将聂淡叫了过来,他已经将这事儿查清来龙去脉了:
“而且人是在摄影棚内杀的,看到的人很多,还被摄影机拍了下来,所以当日出庭时,她又没助力,很快被判有罪。”
聂淡来裴奕家里也不是第一次,自顾自去拿了杯子倒水:
“她这样的情况,要没人帮,想出来可不容易,照正常程序走,可能都得十七八年以后了。”
戴佳被判的是死缓,这还是法官有意额外开恩,否则她这样的情况,立即执行都有可能。
死缓之后,进了监狱先呆两年,以看表现,按劳动攒积分。
监狱每年有大量的劳动任务,分派给每一个囚犯,每间监狱每年得努力完成这些任务,才有可能得到优评。
而囚犯之中,按劳动量及平日表现攒分,并按分数排级,以字母a、b、c、d等区分等级,戴佳唯有在这缓期两年的时间中,表现达到a级以上,她的刑期才有可能从缓刑改为无期,然后再在将来的岁月中,由无期改有期徒刑,再以表现逐步减刑。
但无论如何减法,哪怕戴佳表现再好,也得坐上十几年的牢。
像聂淡所说,要是没人帮她,她这辈子哪怕是有出来的一天,可也太晚了。
她进去的时候是二十一岁,出来的时候,可能都得将近四十了,对于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儿,太残忍了些。
“她跟你什么关系?”
聂淡喝了口水,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声。
裴奕拿了切好的鱼虾肉,在喂两只放在水盆里张着嘴的乌龟。
江瑟伸手不时去戳乌龟背一下,这居家和谐的一幕,令聂淡觉得份外不适应。
裴奕剪短了头发,最近玩得也少了,兄弟几个都知道他的情况,不由有些感叹:
“奕哥,你生日之后,是不是就要前往广州了?”
他话音一落,裴奕拿刀切鱼的手就一顿,目光冷冷落在他身上,看样子像是恨不能拿刀戳他两下,令聂淡浑身一振。
“去广州?”
江瑟愣了一下,看了裴奕一眼,聂淡就知道自己闯祸了,他这会儿恨不能拍自己两嘴巴子,有事儿没事儿的,怎么就突然提起了这个,还不如与江瑟提那戴佳呢!
聂淡一下坐立难安,裴奕的眼神似刀子,扎得他浑身都疼,他后悔自己先前多了那句嘴,看样子江瑟并不知道裴奕要去广州这事儿。
“嗯。”
裴奕动作一顿,点了点头,又继续手里的动作:
“回头我跟你说。”
他的二十岁生日没几天了,就在十月份,江瑟突然觉得心里梗着难受,兴许是习惯了他总对自己事事依从,压根儿也没想过他可能会有事儿瞒着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最近忙于工作,以至于对他太过忽视,还是裴奕心里真的有了事儿,他要去广州的事,今日如果不是裴奕突然提起,可能她到了他临出发时也不见得能得知。
聂淡既然问起这话,证明他并不是去一时,难怪他最近改变这么大,七月的时候离开帝都,以往那一头染过的金发也剃了,自己上次去香港参加港华珠宝的签约发布会,他也没有同行,而说是裴家有事儿。
他的改变这么大,她应该早就察觉出来,可能是有原因的。
她心里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
聂淡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儿,裴奕握着刀,抿着嘴唇,目光直直望着江瑟,江瑟低垂着头,神情平静,两人之间酝酿着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他挑破了裴奕瞒着江瑟的事儿,这会儿聂淡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今日裴奕打电话叫他过来的时候,他应该将程儒宁也带上才对。
裴奕要去广州一事儿,哥儿几个都知道,如果程儒宁来了,今晚这话原本应该由他来问,这锅也不必自己来背了。
“哈哈哈。”
聂淡干笑了一声,心里寻思着要找个方法脱身:
“对了,嫂子,这姓戴的,跟你什么关系?如果关系一般,点头之交,我给打声招呼,关个十年八年的,也就提前出来了,要关系好,就得费点儿心了。”
她得罪的是聚峰娱乐,而聚峰娱乐上头有人,要想把戴佳弄出来,也得找个名目,打点关系。
江瑟忍了心里的感觉,勉强笑了笑:
“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当初我接到《弄假成真》这部戏,还多亏了有她提醒。”
有了江瑟这话,聂淡就猜出她心思了,精神一振:
“那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对吧,奕哥?”
他讨好的冲着裴奕笑,裴奕看他的目光冷冰冰的,显然还没有因为他先前那句问话而消气。
“她杀人虽说是在摄影棚内,但也是有原因的。”
聂淡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坐回了原位,躲着裴奕的眼神,缩着肩:
“瑟瑟,圈里有些事儿,说不清楚的。”
他含含糊糊的:
“不是每一个经纪公司,都是光明正大的,控制艺人的手段也有千百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件事儿不用他提醒,当时裴奕在查到聚峰娱乐的时候,已经跟江瑟说过这事儿了。
江瑟点了点头,也不去看裴奕:
“我明白。”
第二百四十一章 欲来
戴佳杀人的情况,是她在险遭**时。
她在导师的推荐下,自己也思前想后,最终签约了聚峰娱乐。
戴佳那会儿也分析过目前的形式,华夏最出名的经纪公司,无非也就是世纪银河,往下一数,便是华星、聚峰等资源最多,利于她的发展。
华星她得罪过赵若筠,进去之后很有可能会遭到打压,一辈子难有翻身之日,所以她考虑了聚峰。
当时签约她的经纪人就是死在了她手里的张华,因为她长得漂亮,又有特色,像她这样的女孩儿,进了聚峰娱乐,就如一只小绵羊进了羊圈里。
根据聚峰一贯以来的行事,自然张华安排了她先拍一组视频,以便将她牢牢掌握在手心里。
那时她才刚签约,以为自己将来星途会一帆风顺,还在憧憬的时候,却遭遇了这样一个打击,心里的绝望自然可想而知。
如果她要毁约,她得赔偿高额的违约金,如果她要拍了这样一组视频,她的一生将会烂在泥里,后果如何她都清楚,她没有解约的底气,也没有将打落牙混血吞,放弃自己尊严只为成名的狠。
所以在张华准备亲自上阵,想要***她的时候,她失手将张华杀死。
当时摄影棚内的人都来不及阻止,等到将她拖开的时候,张华送进医院,已经不行了。
那一幕被拍了下来,剪去了前因后果,成为了她杀人的铁证。
聚峰方面上头有人,有意整她,令她不敢出声,她很快被判有罪,投入了西郊女子监狱。
江瑟觉得有些难受,那个如烈焰一般的女孩儿,如今毁于一旦,变得死气沉沉。
“要想弄她出来也不难。”当初她杀人勉强可以称得上是自当防卫,不过当初是因为聚峰上头要封她口,所以没人敢保她而已,只要将聚峰方面打点过了,给戴佳找个律师申诉,再减刑,到时以缓刑的处罚方式,可以将她捞出监狱。
“我跟周成武打声招呼,只要他发了话,要想弄人出来是不难的,只是……”
聂淡说到这里,看了江瑟一眼:
“她要想当明星,是不可能的,聚峰不可能会再让她出现在这一行里,她的嘴也得闭牢实。”
周成武的父亲早年在聂淡家里长辈手下任职,当初能东山再起,还靠了聂家帮忙撑了把力,所以聂淡这话说得很有底气,周成武会卖他这个面子。
不过这也算是他为了江瑟用了个人情与脸面,他又看了裴奕一眼:
“奕哥,你说我这主意怎么样?”
他还惦记着先前说漏嘴一事儿,裴奕不想理他,他连喂盆里的乌龟都失去了兴趣。
两只龟在水里无忧无虑的游来游去,看到水面浮着的肉块,便张嘴吞了进去。
如果他跟江瑟也像两只龟一样,没有那么多事儿,是不是更简单了一些?
聂淡从裴奕家出来的时候,缩了缩肩膀,拉了拉衣领,他走的时候,裴奕心情还很沉重,想着要怎么跟江瑟解释。
江瑟也不理他,他一直好几次欲言又止,江瑟既不问他生日之后裴家的安排,也不问他去广州的事儿,从两人交往以来,她就从来没对他这么冷淡过,冷得让他心里有些没底。
将两只吃饱喝足的龟从水里捞出来,他进厨房洗了手,隔着透明的玻璃,还在看客厅里的江瑟。
外头天已经黑了,客厅里只开了个落地灯,灯光下江瑟低着头,发丝垂了下来掩住半侧脸,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他有些慌,他宁愿江瑟对他大声喝斥,也好过此时这样的沉默与冷静。
“瑟瑟。”
他从厨房出来,低垂着头,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小心翼翼。
江瑟没有理他,他踌躇着上前两步,站到了她坐的沙发后,江瑟转了身,将头别开不去看他。
他也跟着绕到了另一边,心里有些慌,伸手想去捧她脸,她将脸别开,像是别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裴奕在她身旁蹲了下来,江瑟一下就想站起身,他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