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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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飞扬-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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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张达恭走过李天郎身边,一扯他衣袖,意味深长地冲他笑了笑,示意他跟着来。李天郎挺挺背,腋下居然毛毛出汗,今天一天之内,便有2次这样的交锋,到底怎么了?他惟有苦笑,低头跟在队伍后面,向鏖战的前军走去。

夜如从天而降的黑色幕布,将大地裹了个严严实实,但连云堡阵前却亮若白昼,交战双方都点起了数以万计的灯笼火把,照得城上城下通亮。

城墙下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残破的云梯,几辆被火箭点燃的撞城车在城门附近猛烈的燃烧着,火光中一波勇捍的唐军敢死队正高举云梯和盾牌猛攻城垣。金鼓齐鸣,杀声震天,拼命防守的吐蕃军队以漫天飞舞的飞矢回敬潮水般涌来的唐军,抵近城墙的唐军饱受着滚油和石块的袭击,数不清的尸体形态各异,从营寨护墙前一直延伸到连云堡下……不断有遍体鳞伤的伤员被人从前面抬下来,惨呼着从高仙芝一干高官们身边经过。文官们战战兢兢,武将们悚然变色。张达恭带领着十几个身穿重甲的牙兵紧张地拿着盾牌亦步亦趋地跟护在高仙芝身边,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的危险。

在晃动的红灯笼指挥下,挥汗如雨的工兵们奋力操作着各种攻城重武器,赤裸的脊梁上滚动着晶莹的汗珠。队正们声嘶力竭地呼喝着号子,为自己的部属指示目标,协调动作。

“嘣嘣”50门车弩接连不断地向连云堡倾泻威力巨大的重型弩箭,1米多长、粗如儿臂的铁羽弩箭一拨拨消失在夜幕中,有些就深深地插进了城墙,立刻被蚂蚁般向上攀爬的唐军敢死队当作了蹬踏的着力点;有些击穿了箭楼的外墙和房顶,引发瓦砾纷飞;有的落入吐蕃兵士群中,血肉飞溅,造成一片可怕的杀伤……

城垛口刀光闪动,那是冲上城墙的唐军在和吐蕃士兵肉搏,形形色色的肢体象秋天的落叶一样从高高的城墙上飘落下来,双方战士都是如此勇猛凶悍,前面的尸体倒下去,后面的勇士接上来,每一轮交锋都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

李天郎看到2个浑身是血的唐军士兵正竭力按住一个挣扎的同伴,因滚油烫出的血泡在他们手指间迸裂,剧烈的疼痛使伤者发狂似地尖叫,已经露出少许白骨的手掌疯狂地抓挠着同伴的衣甲。“杀了我!杀了我!快杀了我!”突然他的脸出现在同伴肩头,准确地说,那已经不是一张脸,只是一块缀满烂肉和血泡的破布,要不是肿胀的嘴唇发出含糊的叫喊,谁也不会认为这是一张人脸。

“嚓!”喊声嘎然而止,他的同伴手拄插入他身体的刀把,嚎啕大哭起来,“哥啊!哥啊!”

另一个士兵茫然地看看尸体,又茫然地看看自己满手的血迹,蓦然象野兽一般发出一阵嘶吼。接着挥舞着大刀消失在护墙后面,在他身后,千千万万流星般的火箭掠过他的头顶,飞向连云堡漆黑的城墙,点燃了城垛口后的一切可燃物,高大威武的箭楼在大火中崩塌了,发出撕心裂肺的暴响,中箭的吐蕃防守者犹如烂熟的葡萄一样掉下来,淹没在唐军进攻的人潮中……

连云堡依山而建,只有面朝大路的一面地势平缓,只在这里有一大一小两道城门,也是唯一可以展开攻击队型之处,其余三面不是高不可攀的大山,就是被婆勒川所隔断,婆勒川不仅水流湍急,且两岸都是刀削般的百丈悬崖,别说人,就是猴子也休想爬上去!千军万马冲到城下,也只能一队队排上去送死,同时还要忍受侧翼大山子的攻击,处处受制,面面挨打,所以光靠硬攻决然不可行!前3次征讨连云堡,都是唐军死伤惨重,弹尽粮绝,不得不铩羽而归。高仙芝大帅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可他怎么还是跟前3次一样采取这样吃力不讨好,硬拼消耗的打法呢?

李天郎收回了目光,他看了看前面的高仙芝,攻城的火光在高大帅额头上跳动,统帅依旧镇定从容,发生在身边的血雨腥风似乎根本不在他考虑之列。激战的场面连久经战阵的席元庆,贺娄馀润等武将都觉得惊心动魄,更不用说平日里埋头片牍的文官们了,不少人已经魂飞魄散,呕吐眩晕者十之七八。监军边令诚头一个悄悄溜走,接着就是一串,最后文官里只剩下一个脸色发白的岑参还勉强站在那里。

“嘭!”

“大帅小心!”

一枝吐蕃人弩炮发射的重箭击垮了护墙,翻滚着落入地面。砸倒了1个最前面的牙兵,张达恭用盾牌护住高仙芝,在牙兵掩护下后退。

“慌什么!还远着呢!是大山子发来的弩箭?”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高仙芝不耐烦地推开张达恭。

“没错,大帅,否则他们打不了这么远!”回答的是李嗣业,“大山子居高临下,又在我军侧翼,威胁极大,但是其地势实在险要,三面都是数十丈的悬崖,唯有羊肠小道通之,确可称天堑……”

“大帅!大帅!”汗气腾腾的右陌刀将田珍沿着护墙赶了过来,不待施礼便匆匆报道,“吐蕃人拼死防守,卑职组织5次强攻均未成功,属下将士死伤惨重,5辆撞城车均被焚毁……”

“那就停止进攻!换牙兵营守夜,抽调6000名弓弩手,编为6队,每隔一个时辰放箭5支!其余人马休息,明日再战!”

“大帅……”田珍肩膀处有一支羽箭穿透了他的铠甲,幸未伤及皮肉,也没来得及拔下,颤巍巍的箭羽随着他的语气可笑地抖动着,就象斗鸡挑逗的颈毛。“那驻守大山子的吐蕃番狗与主城互为犄角,对我军两面夹击,山上那些贼厮鸟整日叫骂,还将俘获士卒挂在城上开膛破腹,末将请一支兵,无论如何拿下那鸟地方,将山上吐蕃人个个千刀万剐……”

“哼,你怎么冲上去?”高仙芝望着大山子高耸的悬崖若有所思,对田珍的话似乎没有什么兴趣。

众将面面相觑,都不言语,谁都明白大山子的重要性,但谁都没有好办法。

“娘的,吐蕃狗有本事冲出来,和爷爷真刀真枪地拼个死活,缩在那城里装什么龟孙!”看到狼狈撤回的敢死队,张达恭火星乱窜。

“不拿下大山子,就拿不下连云堡!”段秀实悻悻然地说,“可又怎么拿?大山子虽然守军不过500,但易守难攻,五识匿国国王跌失珈延便是在山下受袭中箭战殁的,想从那条羊肠小道上去……”众人一个个摇头。

“只有一条路……”李天郎到底忍不住开了口,众人将目光齐齐转向他,“就是那悬崖!”

众人愕然。

“那悬崖少说也有20丈,陡峭无比,且草木稀疏,山石松动,大风起时,碎石滚滚而下,根本没法攀登!”前锋席元庆遥指大山子悬崖,口水飞绽“我一来就仔细勘察了地形,那悬崖连老鹰都不敢做窝!当地人称通天崖,说能爬上去的人就能够爬上天去!”

“难道大唐就没有能爬上去的人?”高仙芝悠然冒出一句,“李校尉既然能想到悬崖,难道没想过通天?”

李天郎愣住,没料到高仙芝真的会相中他!感受到所有人注视的目光,或惊讶,或鄙夷,或轻蔑,或嘲讽……李天郎呼地站出来,冲高仙芝一拱手:“卑职愿斗胆一试!”

“军中无戏言!校尉可不要轻言斗胆!”高仙芝细眯着眼看着气冲斗牛的李天郎,“你可知你所言的分量?那可不仅仅是你掉脑袋的事……校尉可要细细思量,不要误了刚刚博得的名声!也不要误了军情大事!”

沸腾的热血使李天郎朗声回答:“军中自无戏言!望大帅准末将一试!此乃攻城关键,拿下大山子,可救数千士卒性命,即使牺牲末将一人也足矣!”

“拿不下大山子,你死了也没用!”高仙芝冷冷一笑,“我不管你死不死,我关心的是你有没有本事爬到那天上去!好!就依你!后天一早,本使要在大山子把酒赏日出!袁德!”

“在!”

“他要什么给什么!”

“遵命!”

“张达恭!”

“在!”

“把那西凉团给我好好照应着!给他们壮壮胆!别叫那些好汉腿软了!”

“遵命!”

“李嗣业!”

“在!”

“精选500陌刀手,待李校尉爬上悬崖后强攻大山子!”

“遵命!”

“席元庆!贺娄馀润!”

“在!”“在!”

“正面强攻,不可松懈!”

“遵命!”

“田珍!赵崇砒!贾崇璀!封常清!”

“在!”“在!”“在!”

“你等各率本部人马镇守阵脚,随时准备拔城!”

高仙芝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阴森,“连云堡到时候鸡犬不留!”

众将无不凛然。

“李校尉,我等着你!”高仙芝两道寒光直射向李天郎,“别让大唐失望!”

城上传来吐蕃人庆祝胜利的欢呼声,他们成功击退了唐军一整天的强攻,使对方一次次饮恨城下,今天的胜利无疑属于他们,属于坚强的吐蕃帝国!

号声高昂,鼓声震天,火把飞舞。

“嘿~~~哈~~”

“我要让他们永远发不出这样的狗叫……”高仙芝一抖披风,转身回营,“永远……”

穹波兴奋地跨在垛口上,挥舞着血迹斑斑的战刀和成千上万的吐蕃士兵一起尽情欢呼,不可一世的安西精锐在他面前折戟沉沙,再次败在了连云堡下,骄傲的武威军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王子,换一把刀吧,”忠实的近侍吐弥。桑布札将一把新的战刀递给穹波,“明天可能还有一场血战呢!可不能缺了趁手的利器!”

穹波这才发现手里战刀已是缺口累累,怪不得后来都砍不动了,唐人的骨头倒是和他们精美的铠甲一样硬啊。在混战中,穹波至少手刃了6个浑身重甲的唐军,自己也经常陷入爬上城头唐军的包围,有2次要不是桑布扎和噶尔·东赞拼死援救,他就会丧命于唐人的横刀之下了。“这是唐人的刀啊,”穹波接过刀虚劈两下,颇为顺手,“老吐弥倒真会挑东西!”

头发花白的吐弥。桑布札裂开满脸的皱纹开心地笑了,“只要王子殿下喜欢,老奴啥都给你弄来!来,来,我给你把刀上的血迹擦擦!”

“王子殿下稍让!”一群吐蕃士兵沿着城墙收拾尸体,带队的头领向穹波行礼。

阵亡的吐蕃士兵被小心地收殓,统一集中后择日天葬,让这些勇士的灵魂可以荣耀地升入天堂。至于唐人的尸体,则被剥掉衣甲,砍去首级后扔下城去。穹波皱眉看着几个兵士踩踏着一名唐军的尸体,其中一个骂骂咧咧地割下脑袋,提在手里狠狠地吐了两口唾沫,又吆喝同伴七手八脚地将剥得精光的尸体荡漾几下,从他面前扔过垛口,甩到城下。那个死去的唐军曾口衔大刀,在穹波身后跳下垛口,砍死了3个泼洒滚油的小勃律士兵,然后发疯似的踹翻了油锅,和围上来的吐蕃士兵激烈交手,企图护住靠在城墙上的云梯,让后继敢死队登城。其作战之凶悍,直到身中3箭才颓然倒下,被老吐弥一刀结果了性命,穹波现在手里的那把刀,就是他的……战士不管死活,无论敌我,都应该得到尊重,穹波心里隐隐闪过一阵愧疚,这太过分了,也有违敬佛人的信念。

“殿下累了,先回宫歇息吧,老奴事前已叫人热好了酥油茶。”桑布札将手上的血污在身上擦干净,伸手搀住疲惫的穹波,“公主殿下一定在担心您的安危,回去至少报个平安吧?”

“战事紧急,唐人也许还会来攻,作为领军大将,这个时候离开……”穹波很是犹豫,阿米丽娅,我的爱妃,你还好吗?你的丈夫今天绝对可称勇士!

“相信老吐弥,我和唐人打了一辈子仗,他们现在正象受伤的恶狼一样在洞窟里舔伤口哩,那里还有精神再攻,我们今天打得他们够惨的了,再说还有您的副手噶尔·东赞他们哩!”

穹波点点头,决定回去看看就回到城墙上来。

下城的石梯显得特别滑脚,穹波低头看看,昏暗的火光下,每一级梯坎上都卷积着粘稠的鲜血,踩上去软软的,脚底似乎还能感受到人血的余温,旁边的墙上也溅满各种图案的污血,有的还在缓缓滴落。穹波叹了口气,战事惨烈,结果最终也就是这样,血流成河啊!

吐蕃士兵抬着自己人的死尸或是伤员鱼贯走下内墙的石梯,运送武器的壮年百姓气喘吁吁地扛着重物往上走,另有一队老年人一路洒着石灰和沙土,掩盖一条条血路,黑暗里不时传来痛苦的喊叫和悲伤的哭泣声……

吐蕃人也在喘息,也在痛苦地舔着伤口。

穹波骑上自己的战马,回头看看不远处还在熊熊燃烧的箭楼,明天,明天还会有这样的血战吗?当所有的人都成为死人的时候战斗才会结束吗?看到王子的坐骑,正在瓦砾中扒捡物件的百姓都停下来恭敬地行礼,穹波也一一颔首回礼,心里暖流涌动。多好的百姓啊,穹波暗暗发誓;作为一名战士,绝不能让唐人攻破城堡,而让他们和这块肥沃的土地受到唐军铁蹄的蹂,否则;不仅有违父亲重托;也对不起这些衷心爱戴他的;和吐蕃将士同舟共济的连云堡百姓。

连云堡位踞丝绸之路要冲,不仅是连接安西和西北二十余国的咽喉之地,也是商贾云集,百业兴旺的好地方;更是吐蕃进取安西的重要军事据点。经过吐蕃近10年的苦心经营,城中常住人口已达1100多户,虽历经3次战乱;依旧兴盛不衰。当初父王将穹波。邦色王子派遣到连云堡,对他语重心长地再三叮嘱,随后又派遣多次在连云堡击败唐军的玛降仲巴杰来担任最高长官,吐蕃对连云堡可谓极为看重。

临近城墙一侧的房屋几乎都毁坏殆尽,提着水桶的百姓正在浇灭唐军火箭引发的大火,倒塌的房梁冒着缕缕青烟,焦黑的门洞边,躺着一排排死伤者。穹波夹紧马腹,急匆匆地掠过街道,他的心已经飞向了城市最高处,那里一排整齐闪耀的宫灯就象爱人盼归的眼睛,在黑夜里眨动。吐蕃和小勃律的工匠们在这里为他们的王子和公主修建了一座新的宫殿,做为新婚情侣的爱巢。宫殿融合了吐蕃、迦布罗和小勃律的风格,是连云堡里最金碧辉煌的建筑,小勃律和吐蕃都将此宫殿视做吐蕃和小勃律亲和的标志。宫殿修建时全连云堡的军民都人人献力,竣工时还举行了盛大的欢庆仪式,小勃律王亲自将阿米丽娅公主护送到这里与穹波成婚,因此,穹波对连云堡,对连云堡的百姓有特别亲近的感情。

到家了!恭顺的仆人牵走了战马,2名女侍轻轻在前面提着宫灯引路。公主寝宫的窗户还亮着灯,夜风送来一阵阵清新的雪莲香,令穹波浑身如沐春风,疲劳转眼便消散在醉人的花香里。阿米丽娅酷爱雪莲,宫里传说公主就诞生在雪莲花丛里,公主平日所用物品几乎件件都与美丽的雪莲花有关,因此原本清淡的雪莲花香在公主这里变得尤其浓郁。第一次见到公主,穹波还没看清面纱下的俏脸,心却早已被那花香所熏迷了……

“王子回来了。” 女侍敲门说道,里面传出话语:“请王子进来。”

穹波整整衣冠,发现自己浑身是血污,脚上也满是泥垢,而公主是出了名的喜爱净洁。

“给我打点水来洗洗,”他对女侍说。

“不用了,战事激烈,王子还那么讲究做什么?”公主的吐蕃话已经很流利,难得的冰雪聪明!早在以前就听说她精通多国语言和文字,看来确有天赋啊!大门呀呀打开,扑鼻而来的仍旧是醉人的清香,“王子请进,你是小勃律的驸马,吐蕃的王子,我的丈夫,回家了还这么多礼数做甚?”

穹波心里一动,成婚近一年,不管他对公主如何宠爱有加,有求必应,阿米丽娅总是对他不咸不淡,哪怕是他尽情地在那洁白柔嫩的美丽胴体上驰骋,公主也是冷冰冰的。今天公主好象心情颇佳……穹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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