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仁明紧紧盯着尚云初,尚云初明白他的意思。想来,阿蒙、阿拓和在外面,已经带着部分人离开,也完全听不见这二人的心语。所以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出得去了。
“不!牺牲了谁都不行!干脆等,等小九回来,让它用力把这道门砸开便是了!”
柏卿月突然想到了这个方法,可是,尚云初和卫仁明都摇头,“卿月,你想简单了!这个地方的构造我看了一下,如果用巨大的力量去击碎这道石门,多半这里整个阁楼都会塌陷。到时候,恐怕还要祸及下面的通道,造成所有人都被堵在里面无法出去的结果他们在制造这个地方的时候,或许早已经考虑到一切了!”
说罢,他拉起柏卿月的手,“你们已经消耗太多体力了,要走就马上走,不要犹豫!”
他瞪大双眼,微有怒视。柏卿月心惊,险些就被他无意识的言灵控制。只是,还不等她坚定意念再次反抗,尚云初那巨大的手劲已经把她拽到了身旁。
他搂住了柏卿月的腰际,不让她逃脱,然后扶着史夫人的手肘,让两个女人赶紧跟着自己离开。
走时,他留下了一句话。而卫仁明,笑得很开心。
柏卿月暮然回首,她无法不去回头看一眼,她无法抑制住自己此刻涌上心头的悲痛,虽然这个大夫是自己第一次遇见,才相处了一个多小时。
可是,她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人即将面临的未来感到了无尽的悲伤!
史夫人紧锁眉头,咬着牙,似乎也是强忍着心里的疼。她不敢回头,生怕看到了卫仁明死守的模样,就会忍不住停下脚步。
直到看见了外面的光芒,两个女子眼中的泪光,也是变得更清晰了。
“咚……”
一声闷响泛起了回声阵阵,二人不禁回头望去——她们知道,那是卫仁明离开了那道石门后发出的声音。
她们不敢想象,此刻那位高尚的大夫,究竟怎样了。
柏卿月的脚步在向回走着,尚云初一把拦住了她。
她明白,自己是不能再回去。回去了,也打不开那扇石门。
两行泪流淌了下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尚云初搂住了身旁的柏卿月,让她埋在自己的胸前,狠狠地哭了一场。
【我只是个无牵无挂的异乡来客,就是死了也没人牵挂啊!】
柏卿月的心里,一直都回荡着这句话。就是这一句,触动了她心底那最脆弱的部分。
她是第一次这般哭泣,哭到气息都几乎断绝,捧着心口,脸色惨白。
修然得知他们安全出来了,也是赶了过来。可当起义军中的人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时,也是不明白,一贯坚韧的柏卿月,为什么会如此伤心。
“世间的人都如你这般仁德,便是我一生祈求的夙愿了。”
当时,尚云初留下的这么一句话,卫仁明刻在了心里。
他也满足地闭上了眼睛,虽然,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意识……
☆、62。第62章 唯我独活
按照方靳宗的指示,一只千斤顶制作完毕了。
那小山丘里的密室阁楼再次被打开,卫仁明的身体已经干枯,去者抬出了他的尸身——用千斤顶顶住了那扇石门,顺利地运出了卫仁明,和他的那些药物与器材。
“卿月……”
尚云初站在她身后。“你觉得,把他埋在哪里合适?”
“他救了许多人。让他埋在梦国皇城附近吧!毕竟,这一切的始末,都是在这个地方发生的。更何况,他还救了史夫人。”
很快,卫仁明的墓碑竖起——只是,建造他这座坟墓的地方,不是皇城的外边,而是在皇城里面——是在那国意树的旁边。
看见了那落成的墓碑,柏卿月有些吃惊。她回过头去,看着史信达。见他们一家三口,都各自虔诚地向那座墓碑点上了一炷香。
“柏姐姐,这支香由你来上吧!”
史信达的女儿,名为洛雪。这个十七岁的女孩儿,今天穿着一身雪白的素服。明显,她也是知道了那卫仁明舍命救了自己的母亲和另外二人的事。
看到柏卿月时,她自然是认出来,柏卿月也是救了她的恩人。
柏卿月微微一笑,拿着洛雪递来的香,走到了卫仁明的墓碑前。
“果然,央王的那句话刻在他的墓碑后,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她抬头望了一眼那即将枯竭的国意树,“或许,这棵树也会很喜欢有这样一位大夫陪伴吧!”
风声渐起,那棵树明明没有什么树叶,却竟然也发出了瑟瑟响声。
几支香冉冉冒着青烟,安安静静地燃息在香炉之中。
此后,梦国的大夫们学会了如何制作,并使用卫仁明所制作出的那些药物和器械。一时间,这个世界的医疗技术也是飞速进化着,而卫仁明则成了这个世界里“医圣”的代名词。
夜里,暖风徐徐。眼看着这个世界就即将进入初夏,柏卿月感叹着时间的飞跃。
“我来这里,都快要两个月了吧……”长叹一口气后,她瞥了一眼躺在屋子里的那个宝贝箱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你送回去呢?”
她无奈的一歪嘴,再次回头,看着梦国梵城夜间的灯火通明。
明天,史信达就会宣布退位。虽然,朝中有许多大臣并不支持,但是毕竟如今的梦国已经难以轻易恢复元气,新的帝王总是能够给国家带来新的力量。于是,再三讨论之后,终于在今天,梦国的所有朝臣都不再反对史信达的退位。
“哎呀,突然觉得,我这退位之事被决定好了,自己就一身轻了呀!”史信达摇着头苦笑,“我还真是没出息!嘿嘿,退位才是明智的呀!”
他摇晃着身子坐下,尚云初哑然失笑,“当帝王的,有哪个不觉得身上负有千斤担啊!你即将卸任,觉得轻松,也是正常的了!”
尚云初调侃着,“想当年,我知道自己快死的时候,也是有那么几天,觉得快要解脱了。只是,当记忆再次回来,那种压力又再次袭来,躲也躲不掉。”
他自嘲似的笑侃着自己的感触,史信达也是满心的共鸣。
方靳宗见梦国的一切麻烦事都快解决到了尾声,也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抬头望月,那月亮还只差没多少天,就能够满圆了。
突然,他想到了柏卿月。
向她所住的方向走去,只见这女子也正抬头望月。
“卿月……”他口中念叨着这个名字,“这个月亮,倒也是亮堂得很啊!”
自言自语着,他踱步走到柏卿月身旁,并排而站,也抬头看起了月亮。
“快要到满月的日子了呢……”
方靳宗说道。
听到了这句话,柏卿月似乎一下子跳离了放松的心情。
满月的日子,对于自己来说,就如同团圆的日子一般。只是,团圆这件事,自己是不敢奢求的。除非,自己也去了那个世界……
她垂眸不语,沉闷的样子,让方靳宗察觉到了异样。
“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她似笑非笑地回道:“有人牵挂,是件很幸福的事,对吗?”她自言自语着,只因还记着卫仁明的那句话。
“我……有十多年没过过元宵节了……”
这句话的含义,让方靳宗马上领悟到了她此刻的想法。
他也沉默了。他不敢问她的过去,还是害怕自己的提问会让柏卿月不愉快。
“十二年前,也是在一个满月的日子,我才放学回家,一开门……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方靳宗摇头。她不敢看人的眼睛,只是回忆着那一刻的惊心:“我的家人,不仅仅是我的父母,还有经常与我家有来往的其他亲朋,十余人——全部死在了屋子里!”
方靳宗浑身一颤。他不敢去想象那会是怎样恐怖的一幕!
“我自然是慌乱了,庆幸我没有直接晕过去……我才想喊叫,却被人蒙住了口鼻,失去了意识。”她看了一眼方靳宗,“当我醒来时,陌生人就把我带去了停尸房。那一间屋子满满的都是我认识的人,都是我的家人!”她的眉间拧成了一团,捶胸低吟着,未吼,若吼。
“把我带出来的人,是救了我的人。当时还没有成年的我,哪里听得懂旁人嘴里那些复杂的话。我只知道,有人害死了我身边所有的人,甚至都已经准备把我也赶尽杀绝。若不是我当天提前离开,恐怕我也早已经不在这世上,随他们一起去了吧……”
她突然舒眉嗤笑了起来,“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他们的死是正常的。他们只是一群牺牲品。和牺牲,只差了一个字——性质却是差之千里了。而在知道背后真相的人眼里,他们根本就是被迫害的!只是因为他们坚持不肯合作,去做出割了别人的器官贩卖的事,也不愿意为了那些亡国恶贼们去四处敛财!知道吗?那个如同江槐般的家伙,对那当时与他同朝的‘丞相’说——‘我就杀给你看!’”她的双眸布满了血丝,说出了那个“杀”字时的模样,让方靳宗不寒而栗。
她舔了舔干燥的双唇,“那救了我的人,便是我现在的上司。他说,那些曾经害过我身边人的罪魁祸首,就是如江槐那般的人物——他们想得到我家族的势力,而我的父母不愿意与之为伍,谁都没料到,对手竟然能够这般残酷。而后,我的上司让我加入到特殊的培训中去,在我成年后,给我安排了安全局的面试。自此以后,我就开始为国家效力。因为我知道,谁才是整个国家最大的敌人……”
她突然手捧着头,似乎是有疼痛感袭来。方靳宗一紧张,伸手去捧住了她的脖颈,“怎么了?”
“没事……有些头疼而已……”
她紧闭双眼,明显是在强忍着疼痛。
只是,柏卿月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方靳宗心焦,干脆横下了心,一把横抱起了柏卿月,把她送入房内。
☆、63。第63章 特使再现
这一幕,让尚云初恰好看见。他险些就以为是方靳宗要对柏卿月图谋不轨,赶紧冲了过去!
只是,踏入房门的一刹那,他听见了方靳宗的话语,“疼得很厉害?都出那么多冷汗!我去叫大夫!”
方靳宗才回过头来,就看见了尚云初紧张的神情。
“我陪着,去找大夫吧!”
方靳宗点点头,奔走而去。
尚云初走上前,捏住了柏卿月身上的几处穴位,为她止痛。
“我们究竟是有多么无力……”她突然喃喃自语了起来。看着她紧闭着的双眸,睫毛间沾着晶莹,“本以为自己能有多强大,却发现连救个人都做不到……”
“卿月,不要自责了!”尚云初握住了她的手掌,“你已经救了许多人了!但是,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并不是你我仅凭个人之力就能够解救的!万事皆有定数……你不要再往心里去了!”
“尚云初……”她睁开眼睛,侧过头看着他,“你是不是也经历过许多次,身边人的离去呢?”
尚云初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也是啊……你都在这个世界里那么久了,生离死别,应该是家常便饭了……”
“别想太多了,你好好休息吧!这些天一直都在奔波,定然是累了。看你这脸色,哪里还有往日那般强悍了?”
柏卿月的手臂正垫着眼睛,听着尚云初对自己的形容,倒也是破愁啼笑了,“强悍?”她放下了手臂,“是啊,果然我稍有变化,你就又无法适应了!”
尚云初伸出手掌,“不过我更喜欢你放松时的样子,哪怕是柔弱不堪也无妨。”
那手掌的温热贴上了柏卿月的脸庞,为她抹去了眼角湿润的痕迹。
心口那微微的触动,让柏卿月很不舒服。
宫中御医前来,尚云初站起身让了位置。大夫切脉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的身子并无大无碍,只是不宜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肝脏郁结之相明显,我给她开些舒肝药物吧!”
御医的结论,身旁的两个男人自然也明白病根在哪儿。
“心病还须心药医,方大人,这位姑娘有心结未解,所以才会有一时急火攻心!往后让她多加休息,切勿让她有伤心痛苦啊!”
“多谢提醒,有劳了!”方靳宗把御医送回了远处。
他没有再进柏卿月的屋子,而是靠在了门外,听着里面人的对话。
“本以为那天大哭一场的发泄,可以让你能轻松一些了。真没料到,这都能突然倒下……”
“我又不是铁打的!”
“是啊,不过你平日里逞强的次数太多,谁都以为你就是铁打的!”
“怎么,看不惯吗?看不惯就别看!”
“哟,小妮子开始敢跟我玩儿横的了啊!胆子真够大的!”
“哎呦!我好怕哦!”柏卿月那故作之态惹得尚云初大笑了起来。柏卿月白了他一眼,往另一面侧过了脸。只是这时候,她也展露了笑颜——只是不想让尚云初看见罢了。
方靳宗心中的疑问,突然冒了出来。为什么柏卿月见到自己,就从没有这般随意过?她总是端着架子,如尚云初所说的那般,穿着带刺的铠甲。哪怕是在诉说着自己的曾经,都让人感觉到浓浓的警惕之意。
方靳宗不禁推开了些房门,通过门缝望了过去。
尚云初笑得欢,柏卿月虽然强忍着笑意,但明显心情也好了许多。
门外的人消失了,只剩下了几只隐匿在暗处的兽类,安安心心地蜷缩在一旁,享受着片刻安宁。
第二天,这不过是在梦国皇城中才决定好的梦王退位之事,还没有让梦国的百姓得知,秦国的特使竟然就已经来到。
站在众人面前,面带微笑的少年,依旧是一袭白衣,腰间束着棕红色的玉带,头戴黑帽,两鬓长延飘落在双肩的样子。尚云初站在梦王身旁,倒是一点也不胆怯。
方靳宗倒是有些担忧,生怕这特使前来,会怪罪他们擅自干涉他国之事。
“待梦王下朝之后,我们再好生商谈吧!你们原本打算做什么,依旧那么做便是了!我是来早了,先到一旁候着!”
“特使客气了!请到偏殿歇息片刻吧!”梦王欣喜地迎接着特使,与其他的帝王看见秦国特使前来时的状况完全反了一反。
看梦王那欣喜的样子,旁人也是苦笑摇头感叹着,世间百态确实是各有不同。
尚云初陪着特使来到偏殿,方靳宗也跟随其后。只听那少年优美的声线亮起,似是言语中还有着一丝喜悦:“真没想到,二位还在梦国做客呢!也好,这点时间,我们也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特使那人畜无害的笑容亮起,惹得尚云初浑身打了个寒战。而方靳宗只是觉得有些心虚,躲着对方的眼神。
尚云初很明白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毕竟自己当初也是由此人考核而成为的央王。
“司寇上人也真是辛苦了,每次这种事都得麻烦你亲自出面啊!”尚云初陪着笑脸,虽然想到了眼前这个姓司寇的人或许会找自己的麻烦,但也不得不给点面子。
“叫我司寇安便是,不用以上人称呼。”
这时候,柏卿月出现了。她看着眼前这个风骨仙逸的英俊少年,很是好奇。更是好奇尚云初竟然会对此人如此客气。
司寇安也看见了这个女子,只是就在这一刻,他似乎显得略有吃惊,且也带着好奇。
他扫视了一下柏卿月的全貌,双眉微扬,启齿言道:“这位姑娘,并非肩负重任的帝王朝臣,竟然也能与神兽缔结赐名之约?”
旁听的人谁都没料到,司寇安竟然只是看了柏卿月一眼就已经知道了那么多。柏卿月本就对这些事不太了解,倒也不觉得被人看出来是件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