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之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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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之瘾-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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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她将包袱重又包好放进柜里,暗忖着就这两天得了空便将东西给十四还回去。

  次日秋雨初停,寤生奉命去了储秀宫良妃那里。因前几日天气骤然转寒,良妃不慎着了凉,一直未见大好,康熙便派寤生去瞧瞧。

  寤生被两个宫女让到暖阁里间,一进去就见良妃斜倚在软榻上,室内暖气熏染,满屋子飘散着淡淡的药香味儿。

  良妃见了寤生忙撑起身,“……给姑娘看坐……上茶……咳咳……”又不禁用绢子捂着嘴咳嗽起来。

  寤生见她柔弱无力,几乎是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上前扶着她,将旁边一个羽绉绒枕垫在她身后倚着,微微笑着道:“娘娘不用客气。”宫女搬来圆凳,寤生道了谢才坐下。

  良妃接过宫女递来的水喝了两口,才缓了口气,秀如桃瓣的面颊浮起淡淡的红晕,对寤生笑了笑,“这么冷的天,难为姑娘跑这一趟。”

  “娘娘说哪里话,这也是寤生职责所在而已。……娘娘这几日身体不适,皇上很是挂念,就派寤生过来瞧瞧。”寤生扬唇一笑,端起手边矮几上的茶碗抿了一口茶,柔声道,“娘娘,生病的人容易泄气,心情也会有些抑郁,所以要放宽心才好。每天按时吃药,悉遵医嘱,这样才能恢复得快些。”

  良妃眼圈渐渐红了,唇边却仍噙着笑意,“请姑娘代我向皇上传达谢意:圣恩如此,臣妾受宠若惊无以为报,天气转寒,请皇上也要注意龙体。”

  “娘娘放心,寤生一定传到。”

  “主子,”一个宫女进来通报,“八阿哥和八福晋来了。”

  良妃眸中柔光闪烁:“进来。”

  话音刚落,宫女打了帘子,一袭玉色衣袍的俊逸男子进了屋来;紧随他身后的,是一位秀美娇俏的年轻女子,一身浅粉羽缎旗装,外罩烟霞红牡丹团花刺绣的对襟坎肩,身段及其窈窕妙曼。

  寤生忙站起身。等这两人向良妃行礼请安,她也向二人低眉欠身见礼。

  胤禩对她微微一笑,在良妃榻边坐下,握住良妃的手:“额娘今天感觉怎样?身上可好些了?”

  良妃点头:“好些了。难为你跟凝香惦记着……香儿过来,到额娘身边坐着。”

  凝香正站在胤禩身旁拿眼瞅寤生呢,这会儿听到良妃唤她,连忙笑着答应一声,愉快地在良妃身旁的榻沿儿上坐下。

  寤生见他们一家人亲热地说话,自己这个外人站在此处很是违和,便微笑着道:“娘娘,寤生还要去回差事,就先告辞了。”说着对着三人福了福身。

  良妃便唤跟前侍立的大丫头:“快去送送姑娘。”宫女答应一声,为寤生打了帘子,送她出去了。

  寤生走了没多久,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花盆底子的脆响。回过头,就见八福晋急步追了过来,到了近前一边喘着气一边笑着道:“你是叫寤生吧?”

  “是。”寤生点头。

  对面的女子将她打量了一下,明眸流转,笑靥如花:“我听老十说,你小小年纪酒量却不小,身手也不错,是吗?”

  寤生微微一怔,随即唇角轻扬:“福晋千万莫听十爷胡诌,他跟您说笑呢。”

  “怎么会!老十挺实诚的,从不骗我。我家胤禩也说你不简单,”说着又凑到寤生耳边,“他说上次老十的鼻梁骨是被你打的,对吧?!”

  寤生面颊微红,不好意思地点头承认。

  八福晋抬起胳膊轻轻怼了她一下,眨着眼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对了,我叫凝香。……嗯,我比你大,以后你叫我姐姐,我叫你妹妹好不好?”

  寤生心中有点惊讶,倒是没想过八福晋会是这等爽快活泼的女子。她低眉淡淡一笑:“福晋请恕寤生不能做逾越身份之举。”

  “喂,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我最讨厌那些虚的,你要不跟我以姐妹相称我可不依,那就别怪我以后天天去烦你!”凝香嘟了嘟嘴。

  寤生失笑:“福晋为何非要与寤生姐妹相称?”

  凝香双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有些赧然地“嘿嘿”一笑:“你我以姐妹相称,那我就可以随时让你教我功夫了!”然后挽起寤生的胳膊,开始央求,“好妹妹,你就答应姐姐这个要求吧!”

  寤生真要怀疑她的真实年龄了,实在是拗不过,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那好吧。”

  凝香立刻喜笑颜开:“嘿嘿,那叫我一声姐姐,我听听!”

  “……姐姐。”寤生心道:究竟谁年长还不知道呢。

  “那我以后没事儿了就去找你,你可不许嫌我烦哦!”凝香笑得一脸灿烂。

  这家伙还真是个自来熟。寤生也笑起来:“知道了。”

  自这日之后凝香果然常来找她,一等她得了空就缠着她教功夫。寤生便先教了她几招简单的,她倒也学得有模有样。虽然这家伙有时候稍微有点聒噪,但寤生并不觉得她烦,反而因为她生活充实了不少。凝香直率骄傲,但并不嚣张跋扈,是个极易相处的人,与寤生相当投缘,因而没几天俩人就混熟了。寤生虽然看起来比她小好几岁,但若论起心理年龄,只怕比她要成熟不少。

  “喂,你瞧瞧你,”凝香趴在她的肩头看她绣花样子,难得的叹了口气,“小小年纪,怎么会这么稳重老成,就跟活了几辈子的人一样,真没意思。”

  寤生的女红越发娴熟,手下穿针引线未停,笑着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的?”

  凝香打了个呵欠,在她肩头昏昏欲睡:“有时候我还真以为你是我姐姐呢……唉,你这里真舒服,我都想赖着不走了。”

  寤生轻笑出声,揶揄道:“你要赖在这里,你们家那位就要跳脚了。喂,你总呆在这里,就不怕你们家那个被人拐走了?”

  凝香睁开眼,侧过头望着寤生清丽的侧脸:“谁要是拐他,我一定不让谁好过!”说到这似乎又来了精神,直起身搂着寤生的肩,“你没经过这事儿不了解,我告诉你——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包括我们家那个!别瞧外表都君子谦谦、斯斯文文,可一看见个更漂亮的女的,眼睛都直了!所以我们女人家还是要厉害些才好,免得总受欺负!明白不?”

  寤生笑着点头:“明白了。”

  “喂,我听说,四哥和老十四都对你有意思,不过你喜欢四哥,对吧?”凝香复又倚在了她的肩上,笑着问道。

  寤生但笑不语。

  “嘿嘿,被我说中了吧!难怪现在老十四变得比从前抑郁多了,我还听说前儿你托老十把老十四送你的东西退还给他了,结果老十四又喝了一晚上的闷酒……”

  “嘶……”针突然扎歪了,刺进了指尖里,顿时渗出细小的血珠来。寤生忙将指尖含在嘴里吮了吮。

  凝香倒未察觉,头枕着她的肩闭着眼继续八卦,“……从前老十四挺开朗的,现在不知怎的跟我们在一起也不太爱说话了,整天闷闷不乐……唉,四哥要是真心待你,也就罢了,就让他去跟皇阿玛说,让皇阿玛跟你俩赐婚。当初我跟我们家那个的婚事,就是他去求皇阿玛的,在硬地上跪了一天一夜皇阿玛才松了口……反正四哥府里的女人都没有一个是他做主的,都是皇阿玛替他做的主……我觉得吧,人活一辈子,若是连生命中那个最挚爱之人都找不到,那也太可怜太遗憾了……可若是四哥对你不真心,你怎么办呢?男人遇到这种事儿都理智的很,女人遇到这种事儿最容易陷进去了……”

  寤生手上一顿,许久才浅浅一笑:“陷进去就陷进去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后弄一身伤再爬起来就是……不过,我信得过他。”

  凝香痴痴地笑:“你这种女孩子倒也少见,”又转过头看着她,“那四哥有说娶你的话么?”

  寤生轻轻颔首:“他倒是提了,但是我还没想清楚,也没跟他答复……不知怎的,心里乱得很……”

  凝香点头:“是了,这种事要想清楚才好。一辈子的大事呢。”

  “咳咳……”外间忽然传来一声咳嗽,隔着门帘,就听见胤禩的声音,“香儿,该走了。”

  屋内的俩人齐齐惊呼一声,寤生扭过头:“你怎么不栓外面的门?”

  凝香瞪着眼:“我、我以为你栓了……”

  俩人起身出去,刚掀开帘子,看到门口左右分别负手而立的两个人,又齐齐惊呼了一声。

  胤禩望着对面的人笑了笑:“四哥,小弟就先走一步了。”又对着寤生笑着点了点头,就将目瞪口呆的凝香拉走了。

  片刻后,屋内安静下来,寤生瞪了门外的人一眼,也不理他,放下帘子走到床边坐下,复又拿起女红绣起来,脸颊却已经红透。哼,坏蛋才听墙根儿呢!恐怕什么话都被他听见了,她真想一头碰死算了!

  半晌,外屋传来胤禛的声音:“咳咳……你要不欢迎,我就走了。”

  “走吧。”寤生没好气地道。

  外面果然有越行越远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再听不见。

  寤生越想越气,将手里的东西丢在床上,眼泪也流了出来:“混蛋!这一去你以后就别想再见到我!一辈子都别见!”

  室内忽然亮了一下,帘子被摔开,她的面前罩上了一团阴影。“你到底讲不讲理?让我走的是你,说一辈子不见的还是你。什么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说什么?”

  寤生转开脸,不说话也不理他。

  半晌过去,胤禛叹了口气,在她身旁坐下,顺手将她揽进怀里,凑近她耳畔沉沉地道:“再这个样子,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逼疯的。”

  “你自己跑到我这儿来听门帘,把什么话都听去了还装作一脸委屈样,你说可气不可气?”寤生白了他一眼。

  “这倒是我的不对了?”胤禛摸了摸她的头。

  “自然是你的不对……”寤生转过身看了他片刻,也撑不住笑出来。

  胤禛抬手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咬着牙笑:“成心想折磨爷,还敢说‘一辈子不见’的话。你能离了哪儿去?你就是真离了我,我也会把这世上每一个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个个儿,看你还能往哪儿藏。你若是还想离了我,小心我把你的腿打折了,这样你就是想跑也跑不掉。”

  寤生心头“突”地一跳,低头沉默了半晌,将刚才扔下的针线活重又拿起来,轻描淡写地道:“那我要是死了呢?”

  胤禛将她拥进怀里,脸颊贴着她的发,波澜不兴地道,“你死了,我会让萨满法师做通灵的法术,将你的魂魄困在迷魂阵里,投不得胎,转不了世。除非等我去找你,将你解救出来,然后跟我一起轮回再生。”

  寤生心中轻颤,手上也跟着微微一顿,随即又看似若无其事地绣着花,面无表情地道:“你好狠。”

  胤禛吻了吻她的发,声音淳然低沉:“所以你记住,永远不要离我,不要负我。”

  第34章补偿之吻

  屋内陷入一片静谧,俩人都不再说话,却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柔肠百转的心绪,默默地互相依偎着。最后还是胤禛先打破了这样的沉默。

  “你这是为皇阿玛绣的?”

  寤生手上未停,仍侧身偎在他的怀里,轻轻点头:“如今皇上跟前随常的一些针线活不少都是我做,皇上说,别人绣的,他瞧着不顺眼。”

  胤禛见她针下一方丝绢中显出一朵隽丽清雅的淡粉色芍药,“皇阿玛喜欢牡丹,你怎么绣芍药?”

  寤生微怔,心中顿时不安起来,抬眸看着他:“真的吗?我不知皇上喜欢牡丹……”又看了看手中快要完成的刺绣,有些不舍,“应该也没有关系吧……皇上明儿就要用的,这会儿要换花样子也来不及了。”

  胤禛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眸中笑意未明:“芍药就芍药吧,皇阿玛断不会因为这个责怪你,放心吧。”

  寤生嗔了他一眼:“你总吓我。”然后低头继续绣花。

  胤禛将她鬓边的一缕头发捋到耳后,忽然想起什么微蹙了蹙眉:“你最近怎么跟老八的福晋走这么近?”

  寤生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是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我管凝香是谁的福晋,我只知道她是凝香。她人很好。”

  “我是怕你被她教坏了。”

  寤生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今儿她跟我说的话你听了心里不舒坦了?你们男人见一个爱一个,还不许我们说说么?”

  胤禛握住她右肩的手紧了紧,微眯了眼,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说谁见一个爱一个呢?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寤生无端觉得烦躁起来,蹙眉拉开他的手,起身坐到屋内另一端的椅上,提起手边几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很灌了几口。

  “你难道从来不曾信我?”胤禛走到窗前,望向窗外一片绛紫的霞光,沉沉地问。

  她信他,信他对自己的真心。可她也知道,“真心”这种东西是有保质期的。越喜欢他,她就越发不能忘记她所知道的将来——他是胤禛,他也是雍正。他的生命中将会有不计其数的女人,而她不过是她们之中的一个罢了。每次无意中想到这些,她的心就瞬间刺痛,如同被利刃划过。

  她原以为两个人一旦相爱就可以不管不顾,可直到深陷其中时才发现那是做不到的,她没办法不为自己思考将来,没办法不为她和他思考将来。人生是她自己的,她只想依照自己的愿望活着。

  然而如果远离那个她爱的人独自生活,那样的她会快乐吗?

  她蜷在椅上,头抵着膝盖,闷闷地道:“你走吧,我想静一静。”半晌,她听见脚步声从身旁经过,带起一缕微风,然后是外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上,窗外的脚步声就渐行渐远了。

  直到天色黑尽,她还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心中却仍憋得厉害,难以发泄。

  又过了许久,她起身去外间栓了门,翻箱倒柜地摸火折子,手上不知碰到什么,“砰啪”一声。等到好容易找到火折子,摸着黑将屋里的烛灯点亮,才发现是装茶叶的锡罐掉在了地上。

  将锡罐拾起,她看着里面满满一罐上品碧螺春,怔住了。若没记错,这还是那人前几日让阿福给她送来的,只因为她曾随口赞过一句“碧螺春味道不错”的话。

  咬咬牙,索性全倒在桌上,撕下一片厚一点的宣纸,用那茶叶卷成烟,一根一根抽起来。

  “咳咳……咳咳咳……”刺激的味道猛地吸进肺里,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带了辛辣苦涩的烟味将眼泪也冲了出来。她从未抽过烟,但从前听阿默说吸烟能够解愁。她一边抽一边咳一边笑:这玩意儿虽然味道差,但是果然比喝酒爽多了。

  她蜷着腿缩在椅上,抽得昏天黑地,最初还咳嗽,差点把肺都咳出来,可是抽着抽着就习惯了。满屋子烟雾缭绕,熏得如同蓬莱仙界。

  她看着明灭星点的火光,看着缕缕上升的青烟,心中悲喜难辨。人一辈子,大概也像这青烟一样,从浓到淡,从有到无,无论升腾的多高,最后也会被风吹散,无踪无影。如同飞鸟过际,浮光掠影,昙花一现。既然到头来都会化为虚无,那活着的时候如果不极尽享受是不是也太不值了?何苦活得这么烦心这么累呢?

  看着这样踌躇犹疑的自己,那个人,才是最难受的吧?

  “砰砰砰”“砰砰砰”敲门声一声接着一声,没完没了。

  “谁?”嗓子撕扯着,好像有点哑。

  “是我,寤生,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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