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承先道:“师父可曾找到他?”
甘布衣道:“找到了,只是……只是……”一连吐出几个只是,却未把话说出。
石承先道:“师父,莫非那秘笈已被人捷足先登的夺走了?”
甘布衣摇头道:“不是……”长叹了一声,接道:“为师向武林公开了这桩秘密以后约有半年,果然有人发现轩辕豪隐身在大雪山的一处人迹罕到的绝壑之中,为师大喜之下,立即起身赶往,可是为师由泸定渡过大渡河不久,就.出了岔事,迫得为师不得不放弃寻找轩辕豪,回转了四绝谷!”
石承先瞧着甘布衣脸上的懊丧表情,心中已然明白了一大半,当下接道:“师父,你可是就在那里受了别人的暗算,破去了一身真气?”
甘布衣黯然点头道:“若非如此,为师怎会置师祖遗命不顾,赶回四绝谷来,孩子,看来这份心愿,是要你代为师去完成的了。”
石承先道:“师父所命,弟子敢不粉身以赴,只是,师父的仇家是谁?可否一并告知弟子。”
甘布衣道:“一个女人和一个黄毛丫头……”话音忽然一顿,摇头道:“孩子,这事与你无关,你不必知道的了。”
石承先抗声道:“师父,弟子为师父报仇,难道也有什么不对么?”
甘布衣陡然大笑道:“孩子,师父这份深仇,可不想假手他人呢。”
石承先闻言,顿时怔了半晌。
他睁眼瞧了师父久久,叫道:“师父,你……莫非要自己亲手诛那害了你的女人么?”
甘布衣淡淡一笑道:“为师确有此心。”
石承先喜道:“师父,你那失去的武功,可是已经重新练成了么?”
甘布衣大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不过,为师已觉出,这三十年绝谷静坐和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涯,使为师能够别循蹊径,重练真气内功,若非这几年要督促你学武,耽搁了下来,可能为师已在一年前出谷去了。”
石承先一听师父乃是为了自己学武,才耽搁了他的修炼,心中大感不安,忙道:“师父,弟子拖累你了……”
甘布衣顿时恢复了昔日的豪爽和不羁,笑道:“这是天数,孩子,你别自责不安,早一年,迟一年,对于为师而言,根本无甚关系啊!”
石承先知道师父说的乃是实话,当下问道:“师父的武功,几时练成?”
甘布衣道:“多则三年,快则两年,但如三年之中仍然无法练成,则为师也只好死了这条心了。”
石承先突然肃容下拜道:“师父,弟子有一桩不情之请,不知师父可肯应允?”
甘布衣道:“什么事?”
石承先道:“弟子想在谷中侍奉师父两年,等师父武功重新练就之后,再叫弟子下山!”
甘布衣忽地纵声长笑道,“孩子,你疯了么?”
石承先一怔道:“弟子……弟子很好啊!”
甘布衣道:“既然你不曾疯,那就乖乖的在明天出谷,懂么?”
石承先道:“这……弟子乃是一片真心侍奉师父……”
甘布衣脸色一板,喝道:“我知道,但为师却希望你在下山之后,先把你师祖的遗志达成,找到那轩辕豪追回九魔秘笈。”
石承先从未见过甘布衣厉声喝骂,刹那间心头大震,连忙接道:“弟子遵命就是,师父莫要动怒……”
甘布衣脸色微霁,点了点头道:“这才像话!”语音一顿,又道:“孩子,你此番下山之后,最好先到嵩山少室峰头查看一下,因为就为师这些日子来的思索,越发觉出你爹不是死在轩辕豪手下,否则,就是轩辕豪已然练就了九魔秘笈上的武功……”
石承先道:“九魔秘笈既在轩辕豪手中,他如是习练秘笈中的魔功,那也不是难事!”
甘布衣摇头道:“不一定,据为师听你爹来此谈及,那轩辕豪倒是未曾习练魔功,甚至那轩辕豪除了在得到秘笈的那一年略略的看过这九魔秘笈一遍外,你爹说,他此后连那特制用来盛装秘笈的玉匣,都未再打开过一次。”
石承先道:“这是……我爹说的么?”
甘布衣道:“正是你爹说的。”
石承先有些不信的道:“师父,也许那轩辕豪没说实话啊!”
甘布衣道:“不会,那轩辕豪的为人,你爹知之甚深,他纵然对别人说谎,可决不会对你爹说一句谎话……”
忽然,甘布衣似是想起了一件大事,低头沉吟了半晌,大声向石承先道:“孩子,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为师竟一直忘了问你啦!”
石承先道:“什么大事?”
甘布衣道:“那轩辕豪曾向武林宣布,单打独斗之下,任何人如能胜得了他,他就将九魔秘笈交给胜他之人保管,你爹在少室峰头与他比剑的结局,你知道么?”
石承先一怔道:“这个……我爹既然死在少室峰头,想必是轩辕豪胜了我爹了。”
甘布衣白眉皱了皱:“这可是雷刚告诉你的?”
石承先摇头道:“雷大叔并末说出谁胜谁负……”
他突然一顿话音,举袖拭泪。
甘布衣诧异的问道:“孩子,你怎么哭了?”
石承先道:“师父,弟子想起杀父之仇,心中有些难过……”
甘布衣叹道:“你爹也是一代仁侠,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叫人寒心……”话音一顿,目光在那幅巨画之上一转,接道:“孩子,师祖的遗志,杀父的大仇,这两桩大事,在你而言,正可并作一起去完成,只是,你千万记住,见到雷刚之后,第一件事,问一问当日在少室峰头的残局,究竟是谁胜谁败?”
石承先道:“弟子记下了!”
甘布衣微微一笑道:“还有,为师要你在行走江湖之时,遇到女子,应该敬鬼神而远之,千万不能忘记!”
石承先道:“弟子不会忘记!”
甘布衣豪爽一笑道:“但愿你真的不会忘记……”
石承先心忖:师父为何特别交待女人的事呢?想必师父的武功,果真是被女人所毁,所以才耿耿于怀吧!
他寻思未已,耳中听得师父大声道:“孩子,为师说了半天,可曾对你说过你师祖的名讳么?”
石承先肃然应道:“师父未曾提过。”
甘布衣摇头道:“为师果然有些糊涂了。”话音一顿,向着画像抱拳道:“你师祖姓白,法讳无尘,在武林之中,被同道尊为通天叟,孩子,你可要记下了。”
石承先必恭必敬的应道:“弟子知道了。”
甘布衣吁了一口气,接道:“孩子,你可以去收拾你的衣衫了,明日一早,为师就命那苍猿领你出谷!”
石承先忽然觉得心中一酸,两颗热泪夺眶而出,七年耳提面命,呵护教养的师恩,一时之间,全部涌上心头,激动之下,不禁脱口道:“师父,弟子不想下山了!”
甘布衣只听的哈哈大笑道:“傻孩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要守在这儿干吗?”
石承先道:“弟子想随侍在侧,等师父武功恢复……”
甘布衣长叹一声,道:“孩子,如果你想师父武功早日恢复,就千万莫要在为师身旁扰我,懂么?”
石承先暗暗一惊,忖道:“如是为了尽我孝心,反倒打扰了师父用功,那我岂不是罪孽深重么?”一念及此,连忙应道:“弟子遵命……”
强忍着满眶热泪,向那幅巨画拜了三拜,这才依依不舍的退出丹室。
第二天一早,石承先刚刚睁开眼,就发现师父已然坐在自己床边,一如往日一般,瞧着自己起身。
石承先激动的不能自已,他觉出甘布衣对他的恩情,几乎已凌驾了父亲。当他在茅舍门前,向师父拜别的刹那,真想痛痛快快的抱着师父大哭一场,可是,他害怕师父骂自己没有出息,只好低着头,忍着泪,连正眼都不敢多瞧甘布衣一眼,一连磕了三个头,转身跟在猿大叔的身后,向谷外行去。
但甘布衣要他时时小心,多多保重的慈祥叮嘱,和凄怆刺耳,令人心碎的长笑之声,直到他已经攀上了三层悬岩,依旧萦绕在耳中不散。
他彷佛看到孤独的老人,正在以袖拭泪,仰望着四山积雪,发出了幽幽的长叹。
如非此刻在远远的悬岩之上,传来了雷刚和秦大姑的欢呼喝叫,他真要掉头奔回四绝谷中去了。
石承先抬头仰望了百丈外对面悬岩上的义仆夫妇一眼,忽然抱拳向在前领路的苍猿道:
“猿大叔,你回去照顾师父吧!我认得路了。”
苍猿低啸了一声,也似有些依依不舍的看了石承先半晌,这才掉头而去,眨眼间,消失在深谷浓雾之中。
石承先默默的瞧了那居住七年的深谷一眼,但觉一股郁闷之气,横在胸头,忍不住挥动双臂,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但闻声如龙吟,四山回应,历久不绝。
长啸之声未绝,石承先似已消减了心中的郁闷,双臂一振,沿着那峭壁,宛如兔走鸢飞般的,直向雷刚夫妇之处奔来。
伫立岩上的一双老仆,可真是把日子记得极准,打昨夜三更起,就眼巴巴的等在悬岩上,但他们发现那飞奔而来的人影,竟然速度快的称奇,二老不禁瞠目相对,怀疑这赶来此处之人,会不会是甘大侠自己?
敢情在这一双义仆的心目中,小主人还是七年之前的模样,虽然他们也曾想到小主人可能已经长的很高很壮,但却决不会想到小主人能够有着不比当年老主人稍逊的神功身法。
雷刚长叹道:“娘子,当那灵禽传音之日,甘大侠曾说要我们七年后的今天,来此相候,以那甘大侠的身份,决然不会欺骗咱们……”
话音未已,耳中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唤,道:“大叔,大姑,侄儿拜见……”
雷刚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却见一位身材壮硕,神采飞扬的劲装少年,正单膝着地,跪在自己身后,含笑叩拜。
两位老仆呆了半晌,怎么看也看不出七年小别,当日的顽童,今日竟长成了这么魁梧的壮汉!
石承先目睹雷刚和秦大姑发愣的神态,忍不住笑道:“大叔,大姑,你认不出小侄了么?”
雷刚独臂一挥,仰天大笑道:“老爷啊!老奴终于没有辜负你老的遗言……”
话音未已,宏亮的笑声,刹那之间变成了嘶哑的低咽,环目之中,老泪纵横,颤抖着伸出独臂,按在石承先肩头,低低的道:“公子,果然是你么?老奴没有眼花啊……”
石承先激动的应道:“大叔,是我……”
此刻,秦大姑已然双手拉起了石承先,老泪婆娑的叫道:“公子,可把老身想坏了……”
石承先连半句话尚未答出,只听得秦大姑一迭连声问道:“公子,你穿的这么少不冷么?
唉……瞧你长的这么高,老身给你准备的几套衣服可都穿不得了……公子,这几年谁给你煮饭吃?甘大侠待你好吗?公子……这几年你练的什么武功,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啦……”
雷刚在旁只听得浓眉连皱,叫道:“娘子,你不嫌这些话太罗嗦么?你瞧瞧,要公子怎么回答呢?”
秦大姑呆了一呆,卟嗤一笑道:“妾身一时高兴得过了头,可真想把七年来要说的话,一下子说光啊!”
雷刚摇头道:“娘子,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咱们何不先拣要紧的来谈。”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雷大叔,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么?”
雷刚沉痛的长叹一声,道:“公子,老奴果然是有着十分重要之事告知公子……”语言一顿,接道:“那轩辕豪的下落,老奴已查出了一点头绪。”
石承先陡感心头一震,脱口道:“大叔,那八荒魔剑现在何处?”
雷刚忽然又摇头,道:“公子,七年之中,老奴几乎踏遍了天下穷山恶水,寻找那轩辕老贼下落,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之人,终于在大雪山中探出了那八荒魔剑踪迹……”
石承先心中暗道:“师父也是在大雪山中找到了轩辕豪,看来这八荒魔剑的居家之处,一定就在前面的大雪山中了……”
心念未已,耳中听得雷刚接道:“公子,可惜老奴武功不济,虽然查出了轩辕老贼的隐居之所,可是却无法再进一步,前去探查……”
石承先道:“为什么?雷大叔,可是那八荒魔剑轩辕豪的庄院戒卫得十分森严么?”
雷刚道:“不是!”语音顿了一顿,突然仰天一叹道:“公子,老奴若是能够找出轩辕豪的庄院所在,拼了粉身碎骨,也要冲进庄中去了!”
石承先一怔道:“你没有见到过轩辕豪的庄院所在?”
雷刚点头道:“公子,老奴无能,尚求公子莫要见怪才是!”
石承先虽是有些失望,但他想起以前师父哈哈狂剑的武功,在那大雪山依然受了别人暗算,如是雷刚一旦被对方发现,恐怕连性命都难保了,是以,雷刚话音一落,他立即淡淡一笑道:“雷大叔,这事怪你不得,反正来日方长,只要咱们慢慢的探查,不信在那大雪山中,找不出八荒魔剑的下落。”
雷刚苦笑道:“公子说的是……”
石承先目光投注在两名老仆身上,瞧了半晌,道:“大叔,大婶,这七年来,你们住在何处?莫不是整天在外奔波,寻找那八荒魔剑么?”
秦大姑摇动着满头白发,笑道:“公子,老身和雷刚这七年之中,就住在这祁连山下,勤练甘大侠传授的武功。”
石承先一怔道:“大婶,你们就住在山下么?但大叔却又怎地能到大雪山踩探出轩辕豪的踪迹?”
秦大姑笑道:“公子,雷刚是打第三年方始每年抽出八个月的时间在外行走,老身可就一直守在山下茅舍,也许老身担心的有些多余,但老身就是不放心离开公子太远啊!”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大婶,侄儿……唉!这些年来,侄儿在四绝谷中,也想念你们的很啊,只是师父督促极严,七年之中,不许我出谷半步,否则,侄儿也许能到山下逛逛,遇到大婶了。”
秦大姑笑道:“公子,你能有这份心情,老身夫妇可就感激不尽了!”
雷刚这时忽然笑道:“公子的武功业已大成,不知那甘大侠可有什么交代么?”
石承先叹道:“师父果然交代我不少事,只是……只是……唉,小侄却不知该不该照师父所说的去做?”
秦大姑急道:“公子,师父的令谕,你可不能不听从啊!”
雷刚却皱起浓眉,道:“公子,甘大侠交代的是什么事?只要与公子报仇之事没有抵触,老奴认为公子应该以师命为重!”
石承先沉吟一阵道:“大叔,小侄想先去嵩山看看!”
雷刚不禁一呆道:“先去嵩山么?”
石承先道:“不错,小侄要先查看一下爹爹丧生之处……”
秦大姑似是有些不以为然的摇头道:“公子,老身以为公子应该先去大雪山看看才是!”
雷刚道:“公子,老奴……”
石承先摇了摇头,止住雷刚再说下去,接道:“据师父告知小侄,那轩辕豪的武功,应该是胜不了爹爹……所以,所以,师父说,我爹不是死在轩辕豪剑下。”
秦大姑陡然脸色大变,顿足切齿道:“公子,那甘大侠当真这么说?”
石承先道:“小侄想了很久,也觉得师父说的甚有道理,不过,这中间还有几处疑问,师父要我向大叔查证一下,倘是结果正如师父所料,则那轩辕豪就很可能不是小侄的杀父仇人了。”
雷刚只听的呆呆地发愣。
但秦大姑却摇头大叫道:“公子,老主人死在轩辕豪手下,乃是雷刚亲眼所看见,这甘大侠远在祁连山,又怎可妄作论断,要替那轩辕豪老贼解说,公子,你师父……”
显然他正要骂那甘布衣几句,但恰在此时,石承先严厉目光,横扫而来,吓得她硬把到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雷刚也狠狠地瞪了秦大姑一眼,道:“娘子,甘大侠乃是前辈高人,你怎可这等没有遮拦的胡说八道?何况眼下甘大侠更是小主人恩师,不啻是你我夫妇的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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