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混账可是和她吹嘘过,当今之世,能劈开这马车的人和利器,加起来也不超过三个,大燕皇太孙可不在其中。
而且混账也说过,一旦事有不可为,带着纳兰君让尸体回去也是好的,死人可比活人好对付。
黄衣少女头皮发炸,盯了一眼前面的纳兰述,在水底也能感觉到这人周身气息立即森冷,看来这个消息令他心情很不好大大不好。
人家的人质死了,她这个人质会不会被拿去抵命?
百分之九十九可能!
算啦。
还是小命要紧。
带保镖免费五星级免购物大燕全国游,姑娘我挥泪和你拜拜啦。
黄衣少女挥一把眼泪,脚底抹油,开始慢慢倒退。
尧羽卫们此时注意力都在马车上,也没人顾及她,水性最好的几个人潜下去,查看了马车,对纳兰述摇摇头。
纳兰述在水底犹豫了一下,上头的光影折射下来,倒映着隐约的人影,似乎有两条软软的身影,被人驮着,吊在了前方的树上。
看起来对方还是认为他们会从陆路来,所有人都背对河岸。
但纳兰述绝不认为事情会如此简单。
一路和东堂这位大人物斗智,他深知对方精明诡诈,以那二货的性子,就算认为陆路有敌的可能性最大,似乎也不该全然不管水路。
但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袭击敌人,而是确定君珂的安危。
岸上被搬来搬去的两具尸体,虽然令他心中一紧,却并不认为,他的小珂,会如此轻而易举死去。
纳兰述绕着马车又转了一圈,甚至潜入了马车之中。
马车经过撞击,内部破坏严重,纳兰述转了一圈,忽然蹲下了身。
他盯着马车后侧板壁。
那里有个数字。
“21”
纳兰述神情霍然一松,眼神爆出巨大的欢喜。
小珂脱险!
这是什么阿拉伯数字,他认得。小珂说过,普天下只有她和她的朋友会这数字,最初纳兰述在定湖医馆,也曾经见君珂用这种数字排序发号,他还得过一个25。
而21,是她换算过来的,他的生辰的日期。
这天下,没人会这数字,而他的生辰,除了皇族也只有她知道。
君珂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自己脱险。
纳兰述舒了口气,立即往外游,正要游出去,忽然衣服被什么勾住。
他转身,看见一道丝绳,缠在了自己腰间的锦囊上。
纳兰述一拽丝绳,拽出的也是一个锦囊,他认出这好像是纳兰君让腰间的腰囊。
这也是当日君珂被掳时,锦衣人拿来给她塞嘴的,险些咯了她牙齿的锦囊,后来被取出,扔在马车里,水流舞动丝索,绊住了纳兰述。
纳兰述打开锦囊,里面掉出一截细细的锁链。
纳兰述皱起眉——纳兰君让把这么一截锁链,珍而重之藏在腰囊里随身带干嘛?
手指触上锁链,一拉不断,纳兰述眉头一皱,忽然想起当初君珂被纳兰君让带进燕京,一开始待遇恶劣,似乎,就是被锁住的?
曾经锁过君珂手腕的锁链,一直被纳兰君让贴身带着?
纳兰述眉头一挑,隐隐起了怒色,然而随即便平复下来,露出叹息的神情。
不曾想自己那个冷心冷面永不开窍的侄儿,对小珂,竟然用情如此之深。
那点叹息的神情慢慢散去,纳兰述垂下眉睫,神情转为漠然。
手指一松,锦囊慢慢沉底,混在马车的一堆杂物里,渐渐看不见。
今生今世,那人潜藏无言的珍重,注定将在手机池水之下,慢慢消融,永不见天日。
纳兰述衣袖一摆,飘然而出。
纳兰君让。
这天下也好,情场也好,你既站在了我的对面,我的一切,便容不得你染指。
纳兰述一时不察,给你阴谋夺去冀北,再没可能把君珂,让给你一分一毫。
你等着。
看我将你的天下,疆域劈裂。
看我携那朵名花,踏烂你家。
==
纳兰述出了马车,对尧羽卫做了个手势,尧羽卫欢喜万分,立即退走。
进了洞才发现,黄衣少女不见了。
纳兰述叹口气,心想这丫头怎么鬼精鬼精的,这一跑,可不要和小珂错过?
不过好歹自己八成确认了她的消息和下落,将来告诉小珂,也可让她欢喜。
尧羽卫无声无息退走,黄衣少女脚底抹油,锦衣人还在上头傻傻等候,半刻钟后终于觉得不对劲,下水一探。
半晌,空寂山林里响起某东堂贵人,生平第一次愤怒难抑的咆哮。
“纳兰述!我迟早要点了你的天灯!”
“文臻!等我抽了你浑身的油,做蛋糕!”
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二十四章 自投罗网
“那混账现在是不是很懊恼?”文臻一边爬那个上行洞一边喃喃道,“八成在骂,要抽了我的油做蛋糕。切,我倒是可以给你,你有本事自己去做呀?”
她爬出洞,四面一望,黑沉沉冷森森,寒风吹过来,一阵打抖,顿时心情懊丧,一脚便把面前的一颗石子踢了出去,“倒霉摧的!姑娘我这下要浪迹天涯了!”
石子骨碌碌滚出,撞在旁边的石头上,引起连锁反应,一堆碎石翻的翻滚的滚,半晌才停歇,其中一块刻了痕迹的石头,更是向下一翻,趴在了泥里。
文臻可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发泄一脚,把君珂给尧羽卫留下的记号给踢乱了,更不知道自己如果老实点,也许没多久就能见到自己要找的人,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性格决定命运,性格决定对机遇的掌握。
比如,如果这次出现的是景大波,没说的,她一定不会想起来要从纳兰述手中逃跑,当然她也不会想起来主动做人质,她会一开始就热情地跑去观赏传说中的大燕四杰之首,看看是不是很帅很MAN很坚挺,当然也会第一时间发现君珂。
如果出现的是太史阑,她也不会去做人质,她更不会去观赏帅哥,她会闷声不吭没完没了的和锦衣人打架,打到君珂发现她为止,就算君珂没发现她,她假如遇见纳兰述,那也绝不会报假名字。
假名字?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除我和幺鸡之外,天下名字都垃圾!
偏偏出现的是文臻。
外表老实乖巧可爱不争不抢没个性没骨气其实一肚子坏水的文臻。
笑容是甜美的,态度是合作的,嘴是甜的,手是巧的,说话四句半有三句是假的,还有一句要打个折扣的。
老实孩子文臻小姐,在风中唉唉地叹了口气,摸摸瘪哈哈的肚子,颓丧地步入了山林。
她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里,而在另一个方向,君珂跪在地上,将纳兰君让放在地上。
她必须立即给他处理伤口,否则他难免流血过多死亡。
月光下纳兰君让脸色惨白,眉宇微青,泛着一种隐隐的死色,君珂手刚碰到他的身体,便惊得一缩。
怎么这么冰?
这哪像个活人的身体?
心慌之下她赶紧去试他的呼吸,气息细弱,但好在还是有。
君珂稍稍放下心,拉开他的衣襟,解衣的时候脸红了红,手下动作却没有慢。
纳兰君让上臂折断,胸前一道刀伤,鲜血凝结,周边肌肤泛着奇异的霜白,摸上去如玉如冰,君珂皱起眉,她明明记得当时那一刀位置虽然凶险,但入肉应该不深,怎么现在看起来,比想象中要深得多?都快伤及心脏了,而且这寒气从何而来?
君珂不知道,那刀太锋利,入肉竟然自动内滑,剖开肌肉,又是天下少有的寒铁之刃,刀锋被心头血唤醒的那一刻,寒气爆发,直入肺腑,伤及五脏,很难活命,所以才有以命祭刀的说法。当时纳兰君让引刀自伤的时候是在水里,如果是在地面,君珂就能察觉那样的寒气,明白这是个怎样的可怕东西。
君珂身上有金创药,柳杏林特制极品珍藏,赶紧拿出来,不值钱似地敷了厚厚一层,也不管自己以后够不够用,又从纳兰君让身上翻到药,也病急乱投医地敷上,断臂暂时不敢处理,她得找到擅长骨科跌打的名医才行。
这么一番折腾,纳兰君让气色并没有好转,眉宇间青灰更浓,那种霾云般的灰色,像生命的蚕食者,正缓慢而不停地,吞噬掉他的生机。
君珂的心砰砰跳起来,一时只恨自己空有神医之名,其实没有柳杏林,什么都做不了,如果纳兰君让在她面前丧命,她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罪孽?
无论如何,先求医!
君珂咬牙执着纳兰君让冰凉的手,吸了口气,捏了捏他的掌心,道:“撑着,没事,我在!”
纳兰君让身子似乎轻微震了震,君珂神色一喜——他有知觉?
赶紧背起纳兰君让,她一阵风似地奔向赤罗城,一边跑一边把住他的脉门,毫不吝惜地将梵因的那一层佛门内功传递过去,每跑几步,都要低声在他耳边道:“我在!”
“我在!”
“我在!”
纳兰君让,我在,你就必须活下去!
此时天色将明,城门还没开,门外稀稀落落有一些在等候开门,君珂狂奔而来,如一道黑箭自地平线上射来,卷起身后滚滚烟尘,城门前的人瞪大眼睛,看着那一线纯黑,厉射而至,冲势快,收势更快,竟然不受惯性的约束,哧地一声,在紧闭的城门前戛然而止,靴跟摩擦地面,竟似擦出火花!
来人发髻散乱,遮住脸容,半身水湿,看起来十分狼狈,但一双眼睛,明光迥彻,看人时金光一闪。
四面百姓被这人威势所惊,呼啦一下四散。
君珂抬起头来。
她脸色苍白,一路狂奔,又不停输送真气,奔到城门前已经心跳如鼓,却一刻不敢停息,赶紧看城头铜锣。
大燕规矩,五更三刻,城门开启,鸣锣三响,自由出入。到了时辰才有城头守军鸣锣开门,现在时辰未到,那面铜锣静悄悄在城头挂着。
赤罗是小城,城墙不高,但君珂背着人光天化日也不能去闯,她估摸着,最起码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开门,眼神里焦灼之色一闪。
随即她吸口气,一脚将城门下一块石头踢起!
“当!”
石头飞射,撞上城头铜锣,铿然一声锐响,四面激荡。
百姓张大嘴——这哪来的疯子?竟然怒射城门铜锣,不知道擅自更改开门时辰,是死罪吗?
君珂哪管什么死罪不死罪,她本来就是大燕明榜追索的大逆!
抬脚连射,石块纷飞,当当当,三响!
城门后一阵响动,睡在城下值夜的守门士兵,听见锣声,步子拖拖沓沓地出来,一边开门一边咕哝道:“昨晚摸牌太迟了吧?今儿怎么开城还这么困……”
吱呀一声城门开启,这士兵只觉得面前风声一卷,好像有一团黑影过去,再一转头,那人影早已消失在路尽头。
君珂第一时间入城,抓了个人,一把塞了块银子在他掌心,便问:“本地最好的医馆在哪里?”
那人赶紧指路,君珂一把揪住人家,“带我去!”
她此时被锦衣人的改装还没去,看起来是个丑陋的妇人,眉毛一竖凶神恶煞,那人吓了一跳,赶紧乖乖带路,一边道:“大娘,其实老单的医馆虽然好,但也就是治治平常病症,算不得什么。”
君珂心中一沉,她也知道,在这样的小城,很难有什么名医,可是要离开赤罗去找别的名医,哪里还来得及?
“不过我倒是听说,本城其实有位名医,真正好大来头,姑娘你也知道,当世两大名医,南殷北柳吧?”
“什么?”君珂心神不定,关注着纳兰君让微弱的气息,随口问。
“南殷殷山成,北柳柳杏林。”那人语气满是骄傲,“殷山成现在就在我们的知县大人府中,他是知县大人的老丈人,这次专程来看知县夫人的。不过殷老有怪癖,据说一旦离开自己的医馆,便不再出手诊病,任谁也不行,哪怕你达官贵戚上门,哪怕人磕头把头磕烂,哪怕你人死在他面前,都不成。”
君珂心中一动,停住脚步,有心试试去找这个殷山成,然而眼珠一转,忽然看见墙上贴的残破的悬赏告示,赫然正是纳兰述和自己的画像,还有云雷军的几个将领。她和纳兰述的画像,画得都不太像,甚至名字也没有,该写名字的那一块,被撕掉了,只看见后面说明是叛国逆贼,捉拿者立赏五品武官职司并赏黄金万两。
这是很厚的悬赏了,给出的职位甚至比这里的知县还高,君珂眼神里却涌出疑问,悬赏画像,为什么连名字都不注明?
她不禁联想到当日锦衣人掳纳兰君让的手段,很明显燕军有高层和他勾结,那么,这个离当日事发之地不远的赤罗城,是不是也有人和锦衣人勾结?
因为勾结,所以并不希望捉拿到挟持纳兰君让的纳兰述和自己,以免破坏锦衣人的计划?
锦衣人行程方向,正是向赤罗而来,虽说附近只有这个城,但似乎也不是必须要来的理由,除非他在这城里,另有安排。
一个小城,能够主宰一切,令锦衣人有所仗恃的,也只能是知县大人,一城之主。
心念电转,君珂立刻打消了去衙门找殷山成的念头,她不能冒险,再次将伤重的纳兰君让送入虎口。
其实君珂是多虑了,事情并没有她想得复杂,那两张画像上的名字,真的就是被撕掉的。
尧羽卫多年来在冀北周围活动,周边地域其实都有渗透,主体力量虽然是三千不变,但出外执行信息搜集任务的卫士,会同时发展外线人员,一般都选那些资质好,出身惨,人品佳,在困境中挣扎的少年,往往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再进行一定的培养,这些人不多,因为必须经过忠诚的考验,但经过考验的人,都是冀北安排在各城的精干斥候奸细,伺机而动,潜伏暗藏。
所以说当初沈梦沉纳兰君让能把尧国事变消息压那么久,确实付出了相当的人力和努力。
赤罗是小城,天高皇帝远,对上头下来的指令没那么上心,也不指望在自己这靠近边境的小城里,能抓到那么重要的人物,所以只是随便在城门附近贴了几张告示,之后便没人去管,而留在赤罗城的尧羽外线人员,干脆就把这告示给撕残了,以免给主子带来麻烦。
君珂却不知道尧羽这些外线,这些人在尧羽心中也不是什么重要力量,戚真思隐约提过,君珂也没在意,此时自然想不起。
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便直奔医馆而去,没多久怏怏出来——那姓单的大夫只帮纳兰君让接了骨,然后很直接地告诉君珂,她用的金创药已经是天下一流,他也拿不出更好的外伤药来,而纳兰君让被寒气所伤的内腑,绝不是他能对付,请另请高明。
君珂心知这人说的也不是假话,只不过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此刻被拒绝,心中一沉,却终究无语。
低头看看纳兰君让,他气息更微弱,浓黑的双眉紧紧蹙起,衬得脸色惨白,想来正处于极致痛苦,拼死挣扎。
那样的苦痛挣扎里,他始终紧紧握着君珂的手,掌心如冰,森冷传递,君珂的心,也仿佛冻成了一团冰。
她在医馆门口怔了一刻,大步转身,找了家客栈,要了上房,吩咐伙计送上火盆。
将纳兰君让放在床上,君珂在医馆,已经请大夫帮他擦身换衣去掉外在的寒气,然而那内腑的冰寒,又哪里是火盆能烤热的?
屋内的温度渐渐高了起来,君珂将纳兰君让扶起,盘膝坐上床,掌心贴在他的后背。
她要试试,用梵因给的大光明内力,给纳兰君让驱出寒毒。
她本身内功不纯,三种内力天下少有,但冰纹功属寒,沈梦沉的内息属阴,两种都不适合传给纳兰君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