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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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满堂-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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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姐笑言:“多谢郡主,尔岚自当尽心尽力。”

大夫人,恐怕白费了你的一番心思了。你为二小姐铺的路,怕是不那么顺坦。

程绯染这才起身:“可别累着你自己的身子。好好歇着。那续骨膏我给你留下,想来能好得快些!”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瓶子递给夏荷。

续骨膏,本是军中之物,是她那位疼妹如命的哥哥留给她的,如今就做个人情送给三小姐吧。

“多谢郡主!”三小姐此时心里对这雅安郡主尽是感激。

“时候也晚了,我便回去了,你自个儿好好歇着。这续骨膏每日都要抹着,估摸着不出半月,你腰上的伤便能好个大概了。”程绯染又嘱咐道,言语里尽是真诚的关怀。

“是,尔岚谢过郡主!”

程绯染又仔细吩咐了夏荷好好照顾着三小姐,才领着茗雪素清离开了屋子。

刚出了清心阁,就碰上顾颜容,只见她道:“郡主安好。没想到郡主也来看三姐姐了。”

这个时辰,却还到清心阁来,这郡主倒真是挺关心三姐姐的。

程绯染从容一笑道:“正好路过这儿,便来瞧一瞧。顾小姐这么晚了也来看三小姐么?”似不经意拢了拢身上的品服。

顾颜容垂下眼睑,收起打量的视线:“是,颜容与三姐姐多年未见,又听得三姐姐受了重伤,便来瞧一瞧,一会儿便就回去了。”

“是么?”程绯染道,“那顾小姐进去,我便回去歇着了。”

顾颜容盈盈福身,恭送雅安郡主,眼里却闪着眸光。这个雅安郡主,似乎不像表姐说得那样单纯天真。

回青丝苑的路上,经过杜府的花园,只见到百花争艳,又有金黄斜月绕过西墙,直直落在那落英缤纷上,更添几分美意。程绯染心中一喜,便驻足观赏,采了一朵娇柔红艳的垂丝海棠与手中把玩,满是芳香。

茗雪与素清均垂立两旁。

半刻之后,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悲怆箫声,如泣如诉。不自觉地,心中一揪,只默念:“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那是她曾不经意学的词,如今却映照了她的心境。也没有人知道,在她的心里,竟藏了一个人。

“好词,好词!”只见花园静心亭中走出一个藏青袍男子,手里拿箫,正微笑地望着,薄唇轻启,“日日思念,却终不得果,真是悲凉。”

眼前的他,还是一如以往的俊逸,丝毫不变;眉目深邃,光洁白皙的脸庞不带女气,只显英豪;一身青袍,几近素净,并无其他任何装饰,只腰上挂了一块暖玉。她认得出,是流云百福玉,是他自小便就挂在身上的。手中拿着的玉箫上,隐约还望见她亲手为他系的同心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便是那日他亲口对她说的。往昔情话,言犹在耳。只是如今,纵然相逢,他已不识她,而她亦不愿表明。

他的唇畔含着淡淡的微笑,程绯染却能望见他的眼里有一抹悲伤,心下微动,不自觉地便道:“该等的人,自然是会有结果的。”

而他苦笑一声,方道:“是么?”

他真的还能等到吗?已是三年,他早已不做期望。虽一直寻着,却终究不过奢望而已。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仿佛她就如此烟消云散了一般。

程绯染轻咬了红唇,手里的垂丝死海棠早已被她折断,指尖泛白,微微颤抖,可她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朝着身边素清问:“这位是?”

这一世,她叫做程绯染,是固宁公主的独女,是不该识得他的。

未及素清回答,那男子早已从那亭中提步至她跟前,略显了恭谨疏离,半屈身道:“小民杜府次子,名唤谨诚的。”

谨诚,多么熟悉的两个字。多少日夜,她独自掌灯,伏在案前,一遍一遍地写着这两个字。

“原是二公子呢!”只装得莞尔一笑,温柔端庄,心上却泛起酸楚,堵得她十分难受。

杜谨诚比女子还美的细长凤眼暗暗打量与她,神色却是如常,言道:“郡主这是从三妹妹房里出来么?”

他记得,方才她可是从清心阁方向而来的。

“只是顺道,便去探探三小姐。天色晚了,我便回去歇着了,二公子自便。”天知道,她是多么艰难才喊出二公子三字的。

杜谨诚拢了拢衣袖,方道:“恭送郡主!”抬眸才见,那郡主已然离去,抿唇半笑,并不放在心上。复又拿起玉箫,放在唇畔吹响。

这一首曲子,是明珠最喜欢的,她总是撑着手肘,仰望着他,听他为她吹起这箫。小丫头,你到底在哪儿?

程绯染是逃离一般离开花园的。脚下步子比平常都要快些,放在腰际的双手直直地攥着绣帕,额上冒着细汗,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回到青丝苑,打发了茗雪素清,褪去外衫,连膳食都不曾用,便倒在了床上。

思绪飘向三年前。

那一日,正是下着微蒙细雨,她第一次到杜府来,第一眼便见到了倚在廊前的他,一袭白裳,手里拿着一把玉箫,目光如水。初入杜府,她总是被妈妈教训。一日,他与七小姐经过,正好瞧见她被陈妈妈打骂。七小姐识得她,便求了他来救她。

他本不愿,只是耐不过七妹请求,才救了她这地位卑微的小丫鬟。而后,他又向大夫人要了她去房里侍候。

在他身边的那段日子,是她这生最幸福的时刻。只是如今这些回忆,却像尖刺一般扎得她的心生疼。她时时劝自己忘记,却更加刻骨铭心。

他是仇人之子,是这杜府害死了她和母亲,不要再想他,不要再想他!

程绯染抱头痛哭,泪水濡湿了锦枕,心一阵一阵地泛疼,疼得她透不过气来。

翌日,天却阴了,黑压压的一片。程绯染心绪不宁,本想练拳,却见屋外下起蒙蒙细雨,只好打消了念头。

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朝着书房那紫檀卷云纹书桌走去。定了定思绪,方提笔写字。只是一提,便又想起二少爷来。

那时,二少爷站在她的身后,温润鼻息打在她的脖子上,她不禁缩了缩脖子,二少爷却直笑,道:“明珠,认真些!”

温柔大掌附着她一双冰凉小手,一笔一笔画下他的名字。那是第一次,她知道怎么写他的名字!

念及此,手里的笔触便是控制不住挥洒起来,那白纸上,赫然是“谨诚”二字。

她很快回神过来,心里直闪过恼怒,一把抓起,瞬间薄弱白纸被撕得粉碎,她一双嫩白素手却沾了未干的墨迹,似乎在嘲讽方才她的确写过那二字。

一时气恼,抓起锦帕直狠狠地擦,可那墨迹却像附在她皮肤上似的,怎么擦都有印迹。就像她与二少爷,无论她多么想忘记,她和他曾经那些过往却终究是发生过的。

愈是擦拭不掉,她就愈显得急躁,手上的劲儿愈加得大。

恰时,茗雪素清正相伴而来,见她如此,便连忙上前拉住,略带心疼地说:“郡主这是何故?瞧,这手都泛红了!”

程绯染才松了手,微翘的睫毛印着点点泪珠。

茗雪瞧着心疼,道:“郡主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不痛快?”

却只见她摇摇头,缄默无语。

心里无声叹息,朝素清道:“素清,去打了水来,给郡主净净手!”见素清去了,她又念叨着:“郡主,您若是有什么不痛快,大可打骂下人,何苦要伤害自己的身子?”

而程绯染依然沉着脸色,不言不语……

第十章 处置

辰初时分,借着晨昏定省,杜府一家大小全都挤在老夫人的梵华楼里,定国公,大夫人,几位姨娘,小姐,还有大少爷杜谨之与二少爷杜谨诚。

老夫人倚在软榻上,那戴着绿幽幽的翡翠镯子的手一挥,道:“昨儿四姐儿犯下大错,今儿本该送她到庄子上去。可现下她发起了高烧,该是怎么个办法,你们都一并说话,归个章程出来!”

定国公朝前一站,拱手道:“娘,按理说,此事已经惊扰了郡主,是该立即把四姐儿处罚了的。只是咱们大沥朝一向是以和为贵,以人为本。若是这时送四姐儿出府,却也显得不近人情了。”

老夫人点头道:“我想也是这个理儿。只是不知那位郡主是何想法。”

一旁的杜昭岚却道:“染儿一向是个心软心善的,怕不会那样绝情。只是四妹妹毕竟是犯了错的,若不追究,恐怕无法威慑下人,这府里是要造了反的。”

二姨娘侧眼望一眼那冷然的杜昭岚,心下隐隐泛着不安,狠下心重重扭了自己大腿一把,掉出几滴眼泪来,道:“世子妃,求你向郡主求求情吧。四姐儿昨日跪了两个时辰,那腿脚都跪坏了。庄子上穷苦地方,怕是四姐儿那双腿要废了呀。”

杜昭岚略略蹙了眉,道:“哪里有这般严重?”

“昨夜大夫来看了,说四姐儿的膝盖骨跪得久,入了寒气,若是不治,是要留下病根的。往后一到雨天冬日的,便要发疼。”二姨娘双目垂泪,模样甚是可怜。

杜昭岚本是个心善,见状也略略松了口:“既如此,该是要把病治好,再受处罚的。”

二姨娘欣喜,连声谢道:“多谢世子妃,多谢世子妃。”

杜昭岚摆摆手,温婉道:“都是自家人,姨娘不必言谢,只是往后,可要好好教导四妹妹,切记不可再犯错了。咱们是大户人家,又是皇亲国戚,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若是有什么错处被人抓住,对咱们府上可是极为不利的。”

二姨娘因是丫鬟,本就没有主见,听得杜昭岚这样一说,觉得十分有理,连声称是,做了保证:“往后我一定好好看着四姐儿,再不会让她犯错了。”

大夫人见此状,便露出盈盈笑意,问道:“四姐儿那儿用了什么药,若是缺些什么,便只管开口。”想起昨日四姐儿眼神,大夫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二姨娘笑言:“什么都不缺。早前郡主也派人身边丫鬟送了好些药材,这会子是够吃了。”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变了神色,这郡主,竟是对四姐儿这般关怀吗?

大夫人讪讪一笑,便道:“那便好。”

一行众人,说了几句闲话,才散去了。

杜昭岚却唤住了二哥谨诚:“二哥,你稍等等。”

杜谨诚停住了脚步,回身言道:“昭岚,你找我何事,我心里清楚。只是你也该知道,我不会答应了你。”

“二哥!”杜昭岚没有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快,几欲再说些什么,却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他若还是不答应,便杀了他,我们一样能夺得他手中令牌!”身后响起一道恶狠狠的声音。

杜昭岚摇头,“不行!大哥,你再给我些时间,我会劝服二哥的。”

杜谨之冷冷望着妹妹,道:“你最好尽快,不然,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杜昭岚缓缓点头,望着眼前本该温良的大哥,心中一阵寒颤。当年如果没有嫁进王府,是不是现在她不会这样左右为难?右手附上腹部,略略沉吟。

清心阁里,大姨娘守了三小姐一夜,老夫人特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所幸,三小姐今日的气色好了许多,又有昨日雅安郡主送来的续骨膏,腰上的伤就也就没有那样痛了。垫着软垫,竟也能稍稍坐一会子了。

只不过时候长了,却又疼得厉害,便也就躺了下去。

大姨娘抚着三小姐的额头,指尖透着一股不言而喻的心疼:“仔细躺着,千万别再伤着自个儿。你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为娘往后可怎么办?”

说着,那豆大的泪珠便掉了下来。

“姨娘,我没事儿。”三小姐露出一抹粲然的笑容,“郡主送赵医娘为女儿医治,今日已是好多了。赵医娘也说了,这腰上的伤不出半月便能好个七八分。娘您就别再为女儿担忧了。”

“都是姨娘害了你!”

三小姐的身子羸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当年大姨娘入府时,大夫人百般刁难,甚至在大姨娘怀着三小姐的时候,罚她跪在院子里,这才导致三小姐不足月出生,落了一身的病根。

“那些往事便不要再提了,都过去了。”三小姐眼眸里透着坚毅,“只是往后,我不想再过得这样窝囊。姨娘,舅舅前些时候升了礼部尚书,在朝堂上也是深得皇宠。如今我们可不比大夫人差,您不需要再处处让着她。妹妹还小,什么都不懂,我们不能不为妹妹打算。如果我们还是这样软弱,恐怕妹妹也会像我这般,就是被人害了也不敢说一句。”

大姨娘抹了抹眼泪:“这一点儿姨娘知道。只是大夫人毕竟中馈府里二十多年,要扳倒她并不容易。”

三小姐舒心一笑:“姨娘想得明白,女儿就很高兴了。不过,大夫人在府里耳目众多,我们要对付她,还需从长计议。”

“明儿我便递一封书信给你舅舅!”大姨娘在脑中转了转,道。

对付大夫人那样精明的人,恐怕需要兄长帮忙。

三小姐又思忖了一会:“娘,顺便让舅母过来。”

她的舅母安氏,乃是平阳侯府的嫡次女。安氏生性任性霸道,却一直孱弱的三小姐十分怜惜。早年林家还在安阳时,安氏便时时到国公府里看望她。只不过后来林子平升官去了京都,才稍稍疏离了一些。

大姨娘有些迟疑,微抬了抬眼眸:“雅安郡主还在府上,这个时候让你舅母来,恐怕要闹得府里不安宁,你爹爹……”

“姨娘,您就是这样,只为国公府着想,只为爹爹着想。这府里有谁为你着想过。”三小姐有些气恼,不禁大了动作,不小心又扯痛了身上的伤。

三小姐忍着伤痛:“姨娘,您怎么就想得不明白?您忍着,让着,让了二十多年,爹爹可曾怜惜过你,大夫人可曾饶过你?”

大姨娘连忙按住三小姐:“别乱动,仔细伤口开了裂。”

遂又叹了一口气:“你的意思为娘的都明白。姨娘都听你的。”

三小姐这才满意地笑了:“这样才对。姨娘,我的身子弱,恐怕以后也没有了什么指望。可是八妹妹不同,她自小貌美,又聪明伶俐,却顶着庶出身份,又怎能嫁个好人家?姨娘,您要在爹爹面前多多走动,偶尔也要像大夫人一般替爹爹分忧解难,不能一辈子只躲在后院之中。如此,我们才有机会,扳倒大夫人。”

大姨娘略略心惊,三姐儿的野心不小,竟想让自己做正室。

三小姐又道:“姨娘您本就娴熟端庄,又有哪一点比大夫人差?大夫人为人善妒,您却大度得体,爹爹一定会更加喜欢娘亲您的。”

大姨娘却黯然了神色。大度,她哪里是大度,她是无可奈何。老爷生性风流,当年山盟海誓全忘在了脑海。自己只不过是为了能得个好名声,才由得老爷一房接一房地娶进那么多姨娘。而谁又能知晓,那些长夜里,她的寂寞忧伤呢?

三小姐见大姨娘神色不对,心中也是了然:“爹爹本就无情,姨娘您还不知道吗?”

是啊,她知道的。从老爷抬了二姨娘时,她便就知道了。

大姨娘抬起眼眸,神色里透着坚毅:“你的话,姨娘明白了。你放心,姨娘往后不会再这样活了。为了你,为了八姐儿,姨娘都会去拼一拼。”〖墨斋小说:。。〗

“嗯!”三小姐粲然一笑。

这番,程绯染早已理清了思绪,又振作起来。

换了一件浅蓝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随意的戴上绘银挽带,腰间松松的绑着墨色宫涤,斜斜插着一只简单的飞蝶搂银碎花华胜,浅色的流苏随意的落下,在风中漾起一丝丝涟漪,眉心是一点朱砂,绰约的身姿娉婷。

提了大姨娘最爱的锦绣桂圆糕便往清心阁走去。

到时,大姨娘正在抹眼泪,与三小姐说些什么。程绯染听得个大概,心底闪过一丝欣喜,一丝了然。

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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