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见她神色不对,便道:“皇祖母知道你与你表嫂感情非同一般,只是事情到底出了,你也只能多多安慰她。还有你舅母,只怕她要伤心极了。”
程绯染微微颔首,道:“舅母一直盼望着有一个孙儿,可如今,不得不叫人伤怀,惟愿舅母能放宽心些。”
“你舅母一向心思重,身子又弱,着实叫人担心。锦若,你有空去一趟岭南府,告诉王妃,千万放宽了心思。”
锦若立即应道:“是,娘娘。”
一旁皇帝缄默不语,神色中微有异色,叫人看不清他是什么意思。程绯染从来都是聪明人,这个时候,她明白自己不该去揣测皇祖父的心思,只道:“皇祖父,也请您宽心些。”
皇帝欣慰一笑,道:“有染儿这样乖巧的孙女儿,皇祖父哪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对了,前些北静王回宫来请旨,说要为他大儿子请婚,这到底是……”
皇帝的话未完,程绯染早已泛红了双颊,娇羞地低着头,仿佛要把脑袋埋到脖子里去。
皇帝见状,哈哈大笑,“瞧瞧,咱们染儿是害羞了呢!”
皇后不似皇帝这般打趣程绯染,她神色肃穆,道:“云家大儿子?流落在杜家的那一位么?”
皇帝点点头,道:“便是他。你先前该也是见过那个孩子的。朕瞧着不错,只是要咱们染儿自己同意。”
皇后凝眸道:“那个孩子是不错,只是到底是在杜家长起来的。臣妾……”
“朕明白你是何意,只是那孩子如今恐怕跟杜家已经恩断义绝了吧!”皇帝不由得叹了一声。
程绯染心中一震,杜家的事,从来都不曾瞒过皇帝的眼睛,难不成当年事宜,皇祖父亦有耳闻么?那么她,是不是更有把握,能够为娘亲报仇了?
皇后仿佛清楚一般,只哀叹一声:“北静王府中那位王妃可是个厉害角色,臣妾只怕咱们染儿受委屈!”
程绯染听着帝后讨论她的婚事,脸颊愈发滚烫起来。
“她敢委屈了咱们染儿,朕定不轻饶。”皇帝忽而转过头来望着程绯染,“染儿,你一向有自己的主见,所以你自己的婚事,皇祖父由你做主。现在皇祖父问你一句,云家大儿子,你可愿意嫁他?”
程绯染觉得自己面上的滚烫仿佛要灼透了肌肤,只是她到底没有想到,皇祖父竟然如此疼惜她,能由她自己来做主。想起那翩翩白衣少年,想起他温润如水的面庞,想起他睿智深邃的双眸,心不自觉便就软了。
程绯染垂着脑袋,娇羞地点点头,声音小得仿佛听不见,“染儿但凭皇祖父做主!”
皇帝朗声笑开,可见他的舒心,“云家儿子有福气,能娶到朕的雅安。”
终究如愿了,在他们分别三年之后,在她认为他们之间绝无可能之后,却一切忽然这般地水到渠成。程绯染脸上挂着甜蜜笑意,连眉间也是喜意。
皇后不由得打趣道:“染儿到底长大了,不再是依偎着皇祖母,向皇祖母撒娇的懵懂孩童了。”
程绯染皱皱鼻头,声音甜糯,“染儿要永远陪在皇祖母身边,永远做皇祖母身边的小跟班。”
皇后笑意盈盈,美丽容颜洋溢温柔慈祥,“好,永远陪着皇祖母,皇祖母也就不孤单了。”双手紧紧留住程绯染,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些许温暖。
程绯染心中泛起酸意,谁说皇祖母高高在上,身份尊荣,可谁能知道,那些日日夜夜,她独自坐在昭阳殿,期盼着皇祖父的身影的那些孤苦。宫里的女人都是寂寞清苦的,难熬的日子日复一日。怪不得当年,她初名扬天下时,皇祖母如此反对她与皇太孙的婚事。因为皇祖母不愿她再过她曾经过过的那些难熬的日子,不愿她受那样寂寞疼痛的苦。
思及此,程绯染不由得往皇后身边凑了凑,“皇祖母,染儿会永远陪着您的。”
屋外,日光依然丰美,映地整座未央宫敞亮,随风轻扬的花絮,隐隐漫着花香。
程绯染整日陪伴皇后,皇后面容上才浮现些许真心的笑意。多难熬的日子,也到底熬过去了。只是妹妹,咱们两两相隔,到底是不能再见一面了么?
多少时光,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只是岁月,到底拆散了我们。妹妹,惟有你安好,姐姐才能安心,才能在宫里熬过这样漫长到无痕的日子。多少貌美的容颜,多少窈窕的身段,源源不绝地送进宫里来,姐姐早已不去在乎,惟愿当年情郎还能念着当年的情意。
到底,他做到了,那么,姐姐这一生,也没有遗憾了!
第一百零二章 岭南王妃
皇后随后打发了人去将军府传话,说是留着程绯染在宫里几日。固宁公主只笑着应下,又赏了传话的锦若一个上好的玉佩。锦若不肯去接,道:“公主,奴婢无功不受禄,您还是收回去吧!”
慕婉淡淡一笑,道:“你在我母后跟前服侍多年,怎算得没有功劳?这玉佩,是本宫一早就给你预备着的。前次你生辰,恰逢染儿出门,本宫一时也就没了心思,如今算是补给你的。”
锦若心中浮现一丝暖意,温婉笑道:“有劳公主挂心,奴婢自是感激涕零。”
“若不是有你,我母后这么多年也难以熬得过来,倒是本宫要多谢你,替本宫在母后跟前尽孝道才是!”慕婉感激言道,伸手握住锦若的手,“这些年,多亏你了。只是你年纪到底大了,可想了未来如何?”
锦若只抿唇轻笑,道:“惟愿在皇后娘娘跟前服侍终老也就罢了。”
慕婉于心不忍,道:“锦若,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是放不下么?你这般,叫本宫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锦若笑着摇头,“公主,锦若如今很好,您不必为锦若挂心。锦若还要去岭南王府,便先告辞了。”
慕婉知她是在逃避,只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故人已去,你有何至与此?”
锦若稍稍退了一步,道:“奴婢告退。”
慕婉垂下美眸,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身侧程擎苍挽住妻子的肩,柔声道:“别多想了,她有自己的选择。或许。如今对她来说,才是最安稳的日子。”
慕婉微微颔首,眼神却落在屋外,那款步姗姗的女子,日光打在她身上,映成一道暗影在她身后。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坚韧稳妥。仿似当年初见她时,聪慧的她,噙着淡淡笑意,双眸坚定。直视着自己。
锦若转道去了岭南王府,拜见了王爷王妃后,又去内阁探望了世子妃杜昭岚。杜昭岚笑着感激:“锦若姑姑。劳烦你走这一趟了。”
“世子妃客气了。皇后娘娘本欲亲自来探望,只是宫里规矩不能轻易出宫探视,才派了奴婢前来。现下看您没有大碍。想来皇后娘娘也能宽心些。”锦若笑得温婉得意,不卑不亢,“皇后特意吩咐太医院,给您送珍贵的药材来,只盼望世子妃您尽快调养好身子。”
杜昭岚微微蹙眉,只露出愁苦的神情来,道:“儿臣不孝。叫皇祖母为我挂心至此。只怪我自己不小心,才害得……”说着。那盈盈泪水便欲将坠落。
锦若宽慰道:“世子妃仔细自己的眼睛,您如今的身子,可不敢随意落泪,要坏了眼睛的。皇后娘娘让我告诉您,事情过去了便就过去了,未来的日子很长,您与世子尚且年轻,子嗣之事,自然很快便能有的。切莫为了过去的事伤了自己的身子,害了自己往后。”
杜昭岚微微沉吟,笑着应下:“皇祖母说得是,我定会好好养好身子,以求早日为世子剩下子嗣。”
“世子妃想得清楚,皇后娘娘也就能宽心了。”锦若浅浅笑道,“世子妃好生歇着,奴婢这就回宫回话了。”
“飒月,送送锦若姑姑。”
那位曾在杜家,与世子妃争吵的飒月,如今竟还在杜昭岚身边服侍,瞧那样子,竟还是杜昭岚的心腹。锦若不动声色望了她一眼,盈盈笑着退出了门去。
飒月笑着将锦若迎出去,两人却不曾做交谈。锦若暗中打探飒月,只见飒月着一身淡蓝色的纱衣,腰上系着一个蝴蝶结。简单的发髻上插着一支梅花小簪,长长的头发犹如黑色的瀑布一直垂到腰间,朴素而不失优雅。目光沉静如水,举止得宜,并不似平常婢女一般。
锦若微微一笑,道:“飒月姑娘瞧着眼生,是新进府的么?”
飒月淡定自若,道:“是,前些日子才进府的。荣幸得王妃赏识,才到了世子妃跟前服侍。”
锦若暗自欣赏,也随即按下心来,道:“怪不得呢,我还自当自己年纪大了,连人都人不出了呢。”
飒月抿唇轻笑,道:“锦若姑姑正值盛年,何来认不得人一说呢?”
二人一道往主屋去,正踏进门时,便听见王妃垂泪道:“总盼望着能有一个孙儿,却不想还是得不到。或许,这是老天爷见我拥有太多,才如此惩罚与我!”
锦若心底泛起酸意,忙迎了进去,道:“王妃不是说不再想此事了,怎么又这样伤心了?”
岭南王妃垂泪的双眸望向锦若,凄凄道:“我亦劝自己不再去想,可这心里……总是时时想起。可怜昭岚那个孩子,只怕是伤了身子又要伤心。”说着,便用锦帕拭泪,又朝飒月道:“飒月,世子妃如今身子不妥,你可要好好照顾着。”
飒月道:“奴婢谨记。”
岭南王妃拭去眼角泪痕,拢一拢宽大的衣袖,换了一个较为舒适的位置坐着,眉眼间悲伤已然不见,只露出浅淡笑意,道:“锦若,母后这些时日身子可好?”
“皇后娘娘先前咳疾犯了,不过这些日子已好得周全了。只是心里总惦念着雅安郡主与世子妃。现下郡主在宫里陪着,皇后娘娘也较为宽慰些了。”
岭南王妃盈然笑道:“这么多孩子中间,也惟有雅安能让母后宽心些了。雅安一回来,宫里宫外的,都是热闹了不少呢。”
锦若亦笑道:“是呢!郡主贴心,娘娘舍不得她走,特意留她在宫里陪伴。”
“呵呵,我也想雅安了,不过可被母后抢先了。”岭南王妃呵呵笑道,眉间温润如春,不见方才一丝悲伤。
飒月留神去探她的神情,兀自在心里暗忖,王妃方才几许伤怀是否是真的。或许在这座王府,没有谁能会轻易流露自己的真心实意来的。世子妃如是,连一向贤良的王妃亦是。
岭南王妃仿佛是冷落了飒月一般,不与她说话,亦不打发她离去,只絮絮叨叨与锦若聊些平常话。只是两刻之后,锦若起身告辞,她才笑着欢送。
锦若方才退了出去,岭南王妃便对飒月道:“世子妃今日用了些什么?”
“禀王妃,世子妃今日用了一份慧仁米粥,进了两块莲子糕。”
岭南王妃扬一扬,神情仿似淡漠,道:“怎么只用了这么些,还是用不下么?”
飒月道:“世子妃总说吃不下,没有胃口。奴婢劝了几次,世子妃才用了这么些。太医吩咐,世子妃该养好身子,可是……”
王妃瞑目片刻,悠悠道:“孩子没了,总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不然,孩子不是白白牺牲了么?”
飒月心中一震,隐隐觉着有些许不安,道:“世子妃总要怨自己不够稳妥,轻易相信了二小姐,又整日愧疚二小姐因此事没了性命,心思极重,竟是连一点儿东西都不肯用了。”
王妃脸上泛起淡得让人无法察觉的冷笑,“二小姐因一时贪念,害人害己,的确令人遗憾。只是到底不是昭岚她的错,她又何苦如此呢?飒月,你回去告诉世子妃,让她好好养着身子。不日,恐怕又侧妃进府,她可要打起精神来,别失了王府体面。”
飒月一时惊骇,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王妃淡然一笑,道:“这个时候,本不该迎侧妃进门,只是是父皇一早就订下的婚事,如今那孩子到了年纪,也该迎进府里来了。”
飒月垂下双眸,暗自在心中沉吟,嘴上却道:“奴婢定会将话带到。如若无其他事,奴婢便先下去了。”
“下去吧!”王妃微微笑着,眸中却闪烁精光,素手抚着青花茶盏,茶香袅袅,却无法让飒月紧绷的神情松弛下来。她只觉得,或许未来的日子会更加难了。
待飒月退休后,王妃才勾唇冷笑,道:“迎进了侧妃,且看她如何应对。只是真是可惜了我的孙儿。”
里屋忽而晃动人影,似乎是一名女子,身段妖娆,轻笑道:“我倒以为,迎不迎侧妃,世子的心思都不在她身上,你不必挂怀。”
“琰儿心软,到底她是发妻,如何能没有半点儿情意?我只怕琰儿会因愧疚而对她百般疼惜。”王妃眼神几近凌厉,“这些年来,琰儿虽对她不曾有过对染儿那样的心思,可是依然是对她宠爱有加,连通房都不曾有,可见杜昭岚的手段高明。”
“世子不曾有有通房,乃是世子自己性子高洁,便不管她的事。你还是宽心些吧!”
王妃明了,却还是道:“在皇家,情意是最珍贵的,却也是从来没有的。到底还是恩宠牢固些,杜昭岚能狠心牺牲自己辛苦怀上的胎儿,可见她的心思狠毒。我只怕,琰儿斗不过她。”
“你太小瞧你自己的儿子了。”里屋的人轻声笑道,“世子到如今才让她怀上孩子,可见他的心思。你担忧的,不过都是些无谓的。依我看,咱们还是谋算谋算,回了东平侯府的杜夫人吧!”
第二百零三章 搭上皇太孙
申末,皇帝特意到昭阳殿来陪伴皇后和程绯染一道用膳,程绯染只做孝顺状,陪伴其左右,反而愈加得皇帝怜爱。皇帝特意吩咐太医院给程绯染请平安脉。太医院院士赵晋德仔细请脉后道:“启奏皇上,郡主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脉象有些虚弱,要好生调养。”
皇帝眸中闪过一丝怜惜,道:“许是在外这些日子没有顾好身子。赵晋德,郡主的身子可交给你,你得朕一个健康强壮的雅安!”
“是!”赵晋德应声退下,只走到门边时,却忽而闻到一阵清香。他认得,是几年前进宫的敬妃娘娘萧鸢。兀自将头低了下去,道一声:“给敬妃娘娘请安!”
敬妃一袭素腰的滚雪细纱衬底的席地长裙,裙角的边上用银色的闪线层层叠叠的绣上了九朵曼陀罗花,在一片雪白中闲的格外注目,裙领由两条银色织锦细带交叉挂颈的样子。外衬一条较宽的云纹银白长绸带环绕在莹白的臂间,精巧动人的锁骨不偏不倚的露了出来如丝绸般柔滑的秀发随意披散在身后,用由三支尾端带紫白水晶珠串起的细钗组成,轻轻的环绕着如墨般的青丝,独独留出了两缕艳紫色的秀发,伴着步调频频晃动。
身段妖娆,眼线勾长,透着丝丝妩媚,淡笑一声道:“赵大人今儿怎么在这?算日子,今儿可不是请平安脉的日子?”
赵晋德弓着身子。沉着道:“微臣今日不是给皇后娘娘请脉的。”
敬妃勾起红唇冷笑,道:“不是请脉?那赵大人如何能到内宫里来,也不怕旁人传出闲话来?难不成赵大人自诩神医,竟是这般无所顾忌,这般地,出入自由于昭阳殿么?”
敬妃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屋里帝后听得清楚。程绯染心中忿忿,这敬妃着实胆大嚣张,竟敢这般辱没皇祖母。稍敛了神色,微微勾起红唇。淡笑道:“皇祖父,好像听见敬妃娘娘的声音了。”
皇帝不动声色,淡漠地望一眼屋外那妖娆的身影,轻声道:“是来了。”
程绯染微笑着踱到门边,笑道:“敬妃娘娘到了,怎么不进门来?”
敬妃悠然自得的转了身子,裙摆划出好看的弧度,曼陀罗花红艳动人,“原是郡主在此呢。本宫还在想赵晋德私闯内宫,到底是意欲何为呢?若是犯了过错。本宫协力六宫,可要秉公办理。”
程绯染微眯了眯眸,唇畔勾勒出一丝冷笑,“赵大人不过是给雅安请脉罢了,如何能算私闯后宫?何况皇祖父也在,敬妃娘娘恐怕要误会了。想来是因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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