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明令-剑衣白羽·第一部》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阴明令-剑衣白羽·第一部- 第1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只有一个地方他不能去翻,那便是帝林。
  闻帆是叛变了,还是被扣留在了帝林?
  谁也不知道。
  李旦发觉自己竟找不到人商讨此事。他有几分可笑地发觉,所有与闻韬上过床的人此刻竟都不在剑衣阁,而剩下人的竟然真的都不可信任。
  而闻韬本人,却早已快马加鞭,赶去了窄川。                     
作者有话要说:  

  ☆、药棺

  郑家行馆外挂着一只白色的灯笼。
  一个白净的小丫头来开了门,她不声不响地把闻韬引进堂内。
  堂内有一个大的佛龛,占了一面墙,内里供着一尊地藏菩萨。一个新做的牌位独自放在一个小小的香龛内,上面只有“郑吉”两个字,并无任何称讳,那香案上也是空的。
  阿施看着眼前这男人,觉得十分害怕。他个子很高很高,长得也很好看,但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别人的样子像是要把人魂用铁钩子勾出来。
  阿施被他一看,眼泪便也珠串儿似的下来了。她很想逃回家去,她突然十分思念自己健壮的丈夫,虽然他没有眼前这个男人来得高大,却至少可以让她不必害怕得哭不出声。
  而这男人竟然还要问她话:“郑吉是什么时候死的?”
  阿施道:“两天前的晚上。”她的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掉,倒像是在悼念那个去世不久年轻男人。
  那人又问:“怎么死的?”
  阿施细如蚊呐地说:“打死的。”
  那人突然走近了她一步,轻声重复道:“打死的?”
  阿施突然就吓得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但一个女人害怕到了某种地步,又会突然变得十分冷静。
  她擦干了眼泪,道:“这可不关我的事。我是上月才来帮工的,他前些日子才刚住进来。郑老爷打了他一顿鞭子,马上回了幽州。他那时就连地也下不了,只吐血不说话,一开始还能躺在床上写字,之后就发烧昏过去了。我们没钱请大夫,喂他水食也吃不下,才两天功夫,人就没了。”
  男人又走近了一步,问:“他来时,身边有没有一个年轻人跟着?”
  阿施这时冷静下来,发现对方并没有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后香龛上的牌位。阿珠赶紧让开,又道:“那人一走,他才挨了打。若是有人跟着,又怎么会这样?”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写什么字?”
  阿施道:“我不识字,你可以去看看。”她指了指那佛龛上压着的纸。
  闻韬翻了,不过是有人用卫夫人小楷誊写的地藏经与十轮经,并不是郑吉的笔迹。他又问:“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阿珠道:“拉去城北义庄了。”
  闻韬点点头,温文地道:“多谢,可有当时一同去的给我带个路吗?”
  阿珠一指门外那小丫头:“她。”
  那小丫头也被闻韬吓得不敢说话,腿脚却还利索。她一路小跑着将他带去了义庄,将停了郑吉灵柩的那一间指给他看,又一溜烟逃走了。
  义庄大厅门外,一个半瞎的老头子坐在前面,往一个火盆里烧纸钱。 
  闻韬很快找到了郑吉。郑吉个子高挑,所以他的棺木也就长一点。他伸手去推那棺材的盖子,却发现盖子被钉得很紧。于是闻韬便用手指将那钉子一个一个去□□。
  那半瞎的老头子听到动静,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看。”
  闻韬道:“我看我的,你烧你的。”他依然不懈地去拔那些钉子。
  老头却道:“你要看的,过一会儿还能看得到。我烧的,你待会儿就看不到了。”
  闻韬心中一动,朝老头走去:“你在烧什么?”他从火盆边捡起一张纸片,瞥了一眼,顿时脸色煞白。
  那是他自己的字体——那也就是郑吉的字,仔细一看,竟是郑吉默写的剑衣诀。  
  字凌乱,无力,有些潦草。写到后面,墨渍渗开,几乎无法辨认。  
  闻韬并不觉得郑吉真的死了,即便是在听到郑家行馆的丫鬟说起他弥留之际的事情时,他也没半分感触。而现在,他见到了这剑衣诀,眼前便忽然出现郑吉半卧在床上,撑着身体,用刚刚废去经脉的手一笔笔写下这剑衣诀的情景。 
  郑吉死了是假的。而他在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时,写下这剑衣诀却是真的。
  闻韬将残片在掌中捏紧,回身看了看那棺木,居然觉得眼中温热。他突然走到那老头面前,狠狠踢翻了那火盆,愠道:“聂英奇,你耍什么花样!”
  那半瞎老头抬头“看着”闻韬,混沌的眼珠子里满是茫然:“你干什么?”
  闻韬在他眼前蹲下‘身,将手按在对方肩上,低声说:“快带我去见他。”他轻轻晃了一下那老头,“我现下已经没有耐性了。”
  那老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嘴碎掉的黄牙……这绝不是聂英奇能装出来的。闻韬松开他,踉跄着朝后退去,撞在了郑吉的棺木脚架上。
  他突然并不能真的确定郑吉没有死。
  闻韬没有耐性再去一个个拔出那钉子,他运起真气,一掌拍开了那撬了一半的棺盖。棺中竟然都是尘土!
  他转身去看那老头,门边空空如也。整个义庄突然只剩下他一人,哪还有老头身影?  
  夜色已快要降临。
  闻韬开始在义庄内走动。义庄最大的一间厅中供奉着一尊地藏佛像。
  大地能担当一切苦难,也能含藏一切秘密。
  闻韬并不是个不善等待的人。但此刻,从他废去郑吉经脉至今,正好过去七天。七天的时间,足以让鲜活的肉‘体变为腐朽的死肉,令温暖的情人成为冰冷的遗憾。
  闻韬又回到了那灵柩前,他发现棺木上已经多了一行字。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闻韬的心脏在胸膛中发出一次沉重的撞击。他可以确定,刚才并无这行字在上面。他也并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但他已经感到,这夜色中,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但这眼睛绝不是郑吉的眼睛,也不是聂英奇的眼睛。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在剑衣侯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刻上这行字,又突然消失呢?那神秘的半盲老人又是谁?
  如果大地能承载郑吉的苦难,那么它岂非也可以藏匿郑吉的秘密?  
  闻韬从地上捡起棺盖。他毫不犹豫让自己躺入了棺中那尘土之中,又将棺盖推上。那尘土中有一种硫磺的味道,也许来自一座有温泉的山头。这棺木也许亦并非为郑吉所打造,闻韬躺在其中,居然可以伸直双腿。
  他并没有等待太久。 
  棺木突然浮了起来。闻韬身在棺中,竟感觉不到棺木之下有双腿的起伏或是车轮碾过路面的振动。这漂浮般的姿态似乎持续了很长时间。一声轻响之后,他被放了下来。闻韬毫不犹豫地推开棺盖,从中起身。
  今日是正月二十三,下弦月正悬于中天。
  月色将四野照亮稍许,闻韬发现他身处一个乱葬岗中。
  他相信郑吉依然活着。而在一片死寂之中寻找生命,岂非最容易的事情?
  很快,他找到了一座依旧散发着刚挖出泥土气息的新坟。
  今日已经拖了太长时间,闻韬正在逐渐失去耐性。而现在,他也只得抽出那把切金断玉的刚开刃的宝剑掘地三尺。而在他忘我投入这令人不快的工作时,身后竟有了人声。一队人正擎着火把,朝这里走来。
  闻韬转身看去,赫然见到聂英奇正站在火光中。
  聂英奇的出现似乎已经不能带给闻韬惊喜,即使他带来的人正用铁锹和铲子做着比闻韬效率高百倍的工作。
  聂英奇正把一封很厚的信递给他。
  闻韬接过来,却并不拆开看,只问:“这是什么?”
  聂英奇道:“遗书。”
  闻韬道:“为什么他的遗书会在你手里?” 
  聂英奇道:“当然是因为他正是写给我的。”
  闻韬将那信撕个粉碎。 
  聂英奇却又从怀内摸出一模一样的一个信封来。闻韬不觉眼皮跳动,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聂英奇笑道:“情书。”  
  闻韬作势又要撕,聂英奇忙制止他,道:“别动——这是给他的回信!他若是看不了,那么你念给他听也是一样的。”他看着闻韬将那信放进怀里,才松了口气,道:“你这个疯子。”
  闻韬淡淡地道:“疯子却比怨妇要好一些。”
  刚才似乎有一瞬回到了过去,但当二人冷静下来时,却只留下苦涩的尴尬。
  沉默良久,闻韬又问:“你是怎么收到他的信的?”
  聂英奇道:“是朝云。她这些天恰巧在窄川。这动静自然没瞒过她。”他讥诮地看着闻韬,道:“看来你起码骗过了他的这个所谓的叔父。否则,就是借郑万成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样就将人差点打死。”
  闻韬皱了皱眉,道:“让项禹以为他死了也好。”他突然想起那个手脚灵活,却不声不响的白净小丫头,原来那就是朝云,不禁叹道:“你居然真的把她的脸治好了……她怎么没有跟着你?”
  聂英奇淡淡地说:“她有更有趣的人跟着,自然就懒得再缠着我。”
  闻韬突然想到了那半盲的老头,那是……
  聂英奇道:“那人就是暗帝。” 
  喑王是个哑巴,而暗帝竟几乎是个瞎子。
  聂英奇道:“世人总以为不会说话的是呆子,便也时常将哑巴看作痴儿。只是轮到喑王身上,这些便往往不成立了。什么事情轮到他头上,总也往往行不通。”
  闻韬以为他因刺杀喑王失败,心头懊丧,道:“燕雁来一击不中,已无第二次机会。而你却完全不是这样。”
  聂英奇道:“我有第二次机会,是因为他故意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之前只道他一定与我兄长的死有关,而现在我却越来越看不明白他了。”
  闻韬凝视他良久,道:“想不到朝云竟对你有了这样的影响,竟让你对喑王的想法产生了改变。”
  聂英奇不语,只将脸转了过去。在他身后,墓穴封土已被全部挖开,掏出了一个浅浅的大坑。
  闻韬又问:“这又是什么地方?”
  虽然剑衣侯轻功过人,但要隐去身份引他来一处普通的乱葬岗并不困难,为何要用这样遮遮掩掩的方法?
  聂英奇道:“此处,距离窄川已有数百里之远。”
  闻韬道:“想必那抬棺者轻功甚是奥妙。”  
  聂英奇道:“这便是真正的暗帝陵!”
  帝林外在庄重雄健,内里辉煌奢华,无论被烧之前还是之后,都称得上美轮美奂。而现在,从小在帝林长大的聂英奇却告诉他,这处乱葬岗才是真正的暗帝陵,而暗帝本人,却又没有死。
  闻韬却来不及觉得荒唐可笑。身后铁锹与木材相碰的声音让他陡然回神,新坟已被彻底挖开。
  周围天色泛白,似乎有一轮惨白的太阳正从薄薄的晨雾之后升起。乱葬岗中依然很黑。
  闻韬生硬地对聂英奇说:“让你的人都走。”
  众人甫一离开,他就似已全不在意平日的风度,独自跳入那坑里,用长鞭扫去棺盖上浮土。
  郑吉的棺木比寻常的高而阔大,将棺盖揭开后,却只看得到一层黑漆漆的药泥。
  闻韬不觉微愠,道:“你明知他胸肺重伤,经不得压迫,为何还将他压在这层层重土之下。他若是受不住这药土分量,岂不白白死了?”
  聂英奇淡淡地道:“那你还不将他挖出来。”
  他早于棺中为郑吉造了气腔,现在只冷眼旁观。而闻韬早已长腿一迈,跨入棺中。
  药泥十分地厚,被酿得很细,微微湿润。
  闻韬将手指插入那封着的泥层内,嗅到一股苦涩的辛香。他的手指从中轻轻耙过,竟觉得自己更像是在初春的旷野中亲手埋葬一个人。  
  郑吉身体的轮廓正在他身下的凹穴内渐渐凸显出来。闻韬已经等了太久——他从前日早晨已经等到了今日拂晓,但现在,郑吉正躺在薄薄一层浮土之下,他却居然心跳渐快,生出些近乡情怯的害怕来。
  将他脸上用竹枝架起的油布揭开,闻韬终于看到了郑吉。
  他并没变成什么可怕或痛苦的模样,有些发青却依旧柔和的面容,苍白而干燥的嘴唇。他躺在淤泥中间,像个孤独的久病者终于结束了自己的苦难,像个刚刚死去的人正在被下葬。
  闻韬忽然心中巨震。他将郑吉从那淤泥中抱了起来,紧紧搂在怀内。
  他当然知道郑吉心中那苦涩的秘密,和他一直在忍受的病苦。
  孤独与悲伤都是疾病,而郑吉一直在忍受。他心上的人一直无法成为他真正的爱侣,难道会有比这更绝望的悲伤?他却还要长久地陪伴在这个人身边,难道还有比这更深重的孤独?  
  而闻韬岂非这一切的缔造者?  
  闻韬将郑吉抱得更紧,不顾两人俱是一身的污泥。他将脸颊贴在郑吉的额上,又不禁去吻他,亲吻他沾着尘土的眼睫与冰冷的嘴唇。他甚至发觉自己竟流下眼泪。  
  许多年中,在他疯狂地想要留住聂英奇的时候,在他为了另一段情感几乎孤注一掷的时候,他岂非成了正在慢慢凌迟郑吉的刽子手?  
  过去他们为了不同的对象而忍受折磨,这当中的情感也许总是相通的。这份同感并没有让他成为郑吉的情人,却至少可以让他们成为同病相怜的同情者。也许正是出于这份同情者的自怜,他也确实一直善待郑吉,自以为可以保护他——但郑吉又怎会差一点就这样孤独地死去?
  不过,这次他至少并非出于自怜,而是因为对郑吉的愧负而落泪。
  不知何时,聂英奇竟已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坦诚

  郑吉是被马车的颠簸给弄醒的。
  似乎是深夜,窗外雨声淅沥。他的身上却温暖而舒适,似乎裹着兽皮毯子。他被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臂搂着,对方身上是他十分熟悉的降香檀木的气息。
  闻韬察觉到怀内动静,低头去看,见郑吉睁开眼便俯身去吻他。这个吻温柔,细密,浅尝辄止,又连绵不绝。
  郑吉本就初初醒转,被他吻得昏沉。他仿佛睡了很长很长时间。此刻身体绵软,竟慵懒得抬不起手指。闻韬一手托着郑吉脑后,一手连人带毯子将他紧紧搂住,只一下一下地去不断吻他。
  “我做了个梦。”他在闻韬吻他的间隙里说。
  闻韬并未停止吻他,只在唇齿间轻声道:“那就继续睡?”
  郑吉柔软地应了。闻韬的手指正在轻柔地按摩他的头皮,梳过他乌发。
  一道闪电将车内照了一下,闻韬伸手去捂他眼睛,在他耳边道:“惊蛰了,别怕。”不多时,窗外响起一声闷雷。
  惊蛰。
  郑吉昏沉地想道。他好像已经很久没睡着了,为什么还会做梦?
  又是一道闪电,这次来得凶猛,竟将车内照得雪亮,随即一记响雷在他们头顶炸开。
  郑吉被闻韬搂在胸前,不适地动了动。他的胸口紧紧抵着闻韬的身体,好像压到了那白玉符契,很不舒服。他花了很大力气,才将一只发软的手从毯子里抽出来,去颈上摸索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闻韬将他手指一把捏住,问:“找什么?”
  郑吉道:“符契,压得难受。”  
  闻韬口中问:“哪里难受?”手却已经伸进了郑吉衣襟内,为他轻轻揉按。
  郑吉心中不安,追问:“符契呢,在什么地方?”  
  闻韬温声道:“我就在这里,你要符契有什么用?”
  郑吉想要抽回手指,却全无力气。闻韬将他手指放在唇边轻吻,又顺着手掌一路而下,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