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却并不与他直视,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我最讨厌别人说话拐弯抹角,表里不一,你若是有什么话要说直说好了,何必说一半留一半,让人恶心!”
对于依然话中的讽刺杜若瑾并不以为意,一手搭在桌面上,嘴角微微嵌着笑,“既然妹妹喜欢率直,那我就直说好了,我之前并未骗你。我与顾钧确实不熟,但也有些交际,最近的一次就是他让我将妹妹接回侯府,至于他给侯府的好处。妹妹就不用关心了。”
虽然依然已经猜到杜若瑾的行为确实是与顾钧有关。但是真正听到当事人承认又是一回事,而且这件事牵扯到自己,这里面有有些让人恶心的利益交易,怎么想心中都有些膈应。
依然沉默了一会儿。将心中的动荡压了下来,淡淡地看着杜若瑾说,“若大哥没什么事情的话那就请回吧,我的心思有限,也没什么心情和你绕弯弯。”
杜若瑾打量了她的神色片刻,“我今日来也是顾钧的意思,他托我为你寻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依然讥讽地看着他说,“这次他又给了你多少好处?”
杜若瑾正色,“依然,不要时时刻刻把自己身上的刺亮出来,我毕竟是你大哥,一笔写不出来两个杜字。我自然也关心你的幸福,若你能找一个好人家,我也就放心了。”
依然也不接话,只是有些嘲讽地看着他。
杜若瑾似乎也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便告辞离开。
依然看着杜若瑾悠闲的背影,心中一阵阵恼怒和烦躁,有被当做交易货物的愤怒,有被欺骗的恨意,也有对那人不拖泥带水的焦躁,胸口一阵郁结翻滚沸腾。
阿夏走进来正要对依然说什么,依然突然站起来一把抓住刚才杜若瑾喝过的杯子砸在了墙上,瓷器迸裂水花四溅。
砸的地方正好在阿夏面前,阿夏忍不住惊叫声脱口而出,“小姐怎么了?”
依然闭着眼睛喘了口气,转身回屋,丢下两个字“没事。”
阿夏抚着胸口,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碎片,过了一会儿便拿了工具进来清理了。
只是依然刚在床上躺下没一会儿,阿夏又来叫她,说是黄氏来了。
依然疑惑地说,“她来做什么?”
阿夏撇了撇嘴,“谁知道呢,带了几个人过来在外面等着呢,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但是恐怕总是在不安好心。”
依然虽然也不想和黄氏打交道,但是人既然已经到了门外,她总不好再把人轰出去,便起身穿衣出去。
黄氏本来正在椅子上坐着,见依然出了卧房,急忙上前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说,“依然啊,我可是听你二叔说了,你可真是摊上大喜事了,竟然得圣上亲口传谕要给你找个好夫婿,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你二婶脸上也跟着沾光啊!”
刚才杜若瑾的到来让依然的心情彻底败坏,所以此刻听黄氏在这里酸溜溜的话,她连敷衍都懒得说,直接淡淡道,“那不如我将这天大的荣耀让给依兰妹妹好了,这样二婶脸上岂不是更沾光?”
黄氏脸上笑容一僵,只是接着又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一样对着身后站着的几个妇人笑道,“看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陛下金口玉言说出来的,岂能随便就变动的,况且依兰已经许了人家,这话可不能随便开玩笑!”
依然哼哼了两声,按照她的本意是要再讽刺黄氏两句,只是牵扯到依兰,最后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黄氏指着身后的几个妇人说,“这些可是京城里最好的绣娘,你回来这么写日子了,二婶竟然忙得连衣服也没有给你招呼,所以今日特地请了她们来给你量量尺寸,做几件新衣服,这眼看都要过年了,今年冬天的衣服却没添置,那像个什么样?”
依然看了看后面的几个人,“二婶的好意依然心领了,只是我不缺衣服,还是算了吧。”
黄氏瞪着眼道,“那可不行,这眼看就要过年了,你却连身新衣服都没有,这说出去岂不是要让别人说我对侄女吝啬吗?那般二婶可没脸去见人了,这也是婶子的一番心意,这家里人这两日都量了身,怎能单单落下你呢?”
最后依然拗不过,便只能让量了身。
等到量好了身,黄氏就将几个绣娘打发走了,连阿夏也遣了出去,拉着依然笑眯眯地坐下来。
依然看着黄氏这样子,心中猜测着她又是打着什么算盘。
黄氏却似乎并不着急着说明来意,而是跟她说着依兰的婚事。
“依然你可知道依兰这门婚事?”
依然摇头,“只是听到一些,但并不太清楚。”
黄氏努力压抑着眼中的得意之色,对着依然笑眯眯地说:“依兰的亲事,是平南候夫人做的冰人,成了这门好事。”
依然不知道黄氏是想要炫耀自己的女儿嫁得好,还是想要炫耀能和平南侯夫人攀上关系,但是听在她的耳中就觉得不自在,现在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能和平南侯府扯上关系,时不时提醒一下她藏在心里的秘密。
依然淡淡地嗯了一声,也没多大兴趣,但毕竟是依兰的事情,所以就道,“公主府门第高,依兰去了难免要受人眼色。”
她的这句话正好就说到了黄氏的心坎里,黄氏心中一阵窃喜,脸上却露出愁容,“可不是嘛,虽然依兰这门亲事也算是定下了,可是我这心里总也是不踏实。”
黄氏看了依然一眼,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便接着道,“依然你也知道,咱们府上如今不比以前,自从两年前你嫁人之后,便开始没落下来,这些咱们自己人心里有数,也就不再打肿脸充胖子,是什么就是什么,你在府里住的这些日子应该也清楚,以前或许觉得我是在诳你,如今你也亲自见了,便知道我说的不假。”
黄氏叹了口气,“咱们依兰这也是高嫁了,以后的日子如何看她的造化,可是我养了她一十六年,眼看就要离了我,我可不忍心她以后刚嫁了人就去看别人的脸色,让公主府里的下人们觉得我们侯府低人一等,不好好待见她。”
依然听她说了这些,还是有些不太明白她到底是想要表达个什么意思,“二婶,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黄氏语气一噎,勉强笑了笑说,“既然你这么说了,二婶也就直说了吧,依兰是个好孩子,这些日子跟你相处你应该也是知道的,眼看如今就在备嫁,等过了年开了春,她就是别家的人了,再也不是能在侯府里耍大小姐脾气的孩子,我这心里呀,跟塞了什么似的,总也睡不好吃不好,想着将来她会不会受什么委屈了,自己一个人在公主府里没个依靠可怎么好?”
依然敲了敲桌面,黄氏这还是在绕弯弯,但还是出言道,“若是依兰能得公主喜欢,丈夫爱护,便是我们门第低一些也不打紧,这能不能让人看重不止是门第高低的问题。”
黄氏看了看她的手指头,牵着嘴角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啊,你还没做母亲呢,所以不明白这当娘的对儿女能操多大的心,话虽如此,但是总也需要身边能有什么助力,能够为她在公主府里上下打点着,不让人使了绊子,也不会有什么差池的行为,让公主不喜……”
依然吐了一口气,端起桌子上之前喝剩下的半杯凉水,喝了一口,然后搁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只是黄氏依旧没什么自觉,又喋喋不休道,“侯爷这几日也在忧心此事,这大过年的,心里却放不下,整个新年都没心思去过,只是这两日才想到一个想法,可是他实在是拉不下自己的脸来,说什么也不肯向依然你开口,说是他若是开了口,以后就没脸去见老太爷了。”
黄氏见说到这个地步了,依然依旧是没什么反应,心中不由有些焦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来的时机有些早了,但是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接着往下说。
“他这个当爹的为了自己的面子不顾女儿的死活,可是我这个当娘的,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啊,我考虑了几日,今日便来跟依然你说说。”
黄氏再去看依然的脸色,却见她只是扭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她的话,黄氏不由一急,“依然你可在听我说什么?”
依然扭头看着黄氏有些焦虑的表情,不由一哂,“我在听,二婶你接着说吧。”
黄氏语气再次一窒,这话说得,怎么听着都好像是在听她说书一样,但是她也无法,只能接着道,“二婶就跟你直说了吧,咱们侯府当初之所以成了这般模样,其实一部分原因也在侄女你的身上。”女亚亩技。
依然淡淡地“奥”了一声继续看着外面,既没表现出好奇,也没表现出愧疚。
黄氏无奈,“当初依然你出嫁的时候,带出的嫁妆可是值得上半个侯府,兴庆城的百姓都看到了,那抬着的嫁妆前面进了薛府,后面却没出得了侯府,真可谓是轰动一时的。”
依然听到这里,就豁然明白了黄氏今日来又是给她做衣服,又是对着她废了这么多口舌装可怜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看中了自己的那点嫁妆,想要她给依兰添点妆。
其实依然本来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没想到黄氏竟然这样厚脸皮地直接开口问她要出来。
她曾以为薛凤举那样的就算是厚脸皮的,如今竟然出现一个更厉害的,看来还是她的想法太简单了,见识太少了。
黄氏看着依然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又想着杜若瑾的警告,心中开始没底了,但是转念一想,想到两年前她带出去的嫁妆,若不是她的缘故,自己的依兰何必要如此看人的脸色,顿时底气又硬了起来。
“依兰既然是嫁进了公主府,作为新妇,府中诸事不懂,她自然是少不了要上下打点,也就需要不少银钱,可是如今的侯府如何有这个能力,二婶可是听说了,当初你和离的时候,薛府将你带去的嫁妆给还回去了?”
黄氏也不等依然回答,“当时这城里不少人都看到了,薛府里抬出不少的大小箱子往城外去,可见薛府也是厚道人,依然你看,你自己一个人,将来要嫁的也并不是依兰这样的大户人家,自然也用不了那么多的银钱,所以……”
依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问道,“二婶是怎么知道我将来要嫁的人就不会富贵人家了?”
黄氏“嗐”了一声,“依然你也不用和装糊涂,你大哥都告诉我了,你看中的人是一个大夫,家中简单,只有一个婆婆,性格随和,这样的人家,只要你性子和顺,放低了姿态去伺候好了婆婆和小姑子,哪里用得着什么银钱?”
依然闻言嗤笑一声,偏着头看着黄氏,“二婶既然有这样的想法,为何不让依兰去放低了姿态,只要讨好了公主和郡王,有公主府的主子撑腰,哪里需要什么打点?让堂堂公主儿媳去讨好府里的下人,让人听了岂不是笑掉大牙?”
“依然你怎么能这么想?宰相门前还是七品官呢,你没在这真正的高门大户里过日子,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哪里是一般人能想得到的,下人们随便克扣点吃食,一点点小事难道还要去让公主做主?”
依然听着黄氏的谬论笑着摇头,“那二婶是想要我怎么帮依兰?”
黄氏虽然明白这会儿依然是在装傻,但是也没办法,“家里过得拮据,况且依兰出嫁之后你大哥也到了加冠之期,等到春闱之后,必然是要相看女子的,一旦中意了哪家姑娘,到时候那银子岂不是更像是流水似得往外花?侯府如何能撑得住呢?所以就想让依然你给你妹妹添点妆,你那嫁妆那样丰厚,当初也是从侯府里带出去的,自然也不是都让你添出来,你看着添些,好歹在公主府的聘礼前看着不寒碜……”
第128章 被激怒的黄氏
依然听得直发笑,真不知道这个黄氏在哪儿想来的歪理。哪个傻子会嫌弃钱多,自己往外撒?
黄氏自然也不是傻子,看着依然脸上的表情。也明白恐怕她是不愿意的,于是便再接再励,语气有些酸溜溜,“依然啊,你看你当初嫁给薛家带去那样多的嫁妆,那排场,哪家不羡慕,那可是几乎掏空了整个侯府,也是老爷子偏心,只想着大孙女,就没想着自己还有个小孙女呢,而且若非如此,咱们侯府怎会败得这样快?”
依然实在是忍不住,讥讽一笑说。“这么说来,这侯府的败落也是我的缘故了?”
黄氏瞥了她一眼,嘟囔着说,“我可没这么说。”
依然语气淡淡。“二婶。我一直敬重您是长辈,所以碍于您的面子,有些话也不方便说出口,可是如今你硬是要把屎盆子往我的头上扣。那我就不得不说两句了。”
她见黄氏想要反驳,一抬手打断她,不给她机会继续说,“你们让我回侯府到底是什么缘故,我想不用我再重复你也明白,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你们出了一个院子和一个名头,得到了自己的那一份东西,所以不要说你对我有多大恩德,当初在城外农庄的时候,二婶你对我说的话我可是都记得一清二楚的。”女亚乐血。
黄氏脸上有些不自然,那时她在庄子上说的话。她自然是记得一清二楚。
依然盯着黄氏的眼睛继续说,“二婶当时说,侯府不容易,养不起我,还是让我继续留在薛府里,虽然是受点委屈,但是好歹能有个荣华富贵的日子,那么今日我就也将这句话还给二婶,依兰是要嫁到公主府去的,既然想要高攀,嫁个郡王,享受个荣华富贵,那么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黄氏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依然接着道,“如今我这样说,你自然是不肯的,那您当时就没想过,若是我回了薛府之后,会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其实不过就是嫉妒祖父对我的偏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过去两年之间过的是什么日子?若是我没了那么点财物傍身,我如今还有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吗?当初为了薛凤举那一点财物就要将我往火坑里推,如今又看我似乎还有那么一点价值,就使劲来想从我身上刮点东西下来,我也不是心疼那点身外之物,只是恶心你们这威远侯府中人的小人行径。”
“我原本以为薛凤举已经是可恶至极了,可是他毕竟也是个真小人,哪像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不让我回侯府是我名声不好做得不对,让我回侯府了就想要让我感恩戴德五体投地,你也不想想看,若是二婶你这贪墨和离归家的侄女嫁妆的名声传出去了,还想要哪家的闺女能嫁给你的儿子?嫁过来就是要让你霸占人家闺女的嫁妆的?我如今叫您一声二婶那是因为敬您是长辈,可我确实是没见过哪家的长辈会像您这样,是非不明鼠目寸光的!”
越说到后面依然的声音就越冷,到了最后一句,她将这段时间之内心中的郁结之气全部都对着她寒着声音说了出来。
自从霍连山回来之后,依然就觉得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可是他们却将一个又一个麻烦抛给她,没有人去考虑她的思维会不会被压得崩溃,薛玉梅逼她,顾钧逼她,杜若瑾逼她,如今就连黄氏都觉得她是个软柿子可以随便拿捏,竟然就这样口无遮拦地直接朝着她要嫁妆。
依然盯着她一字一句,“二婶,就算我本来想要将我的嫁妆送给依兰一部分的,就照你今天的话,我一个子也不会拿出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黄氏大概是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出来的,气得脸色通红嘴唇发紫,站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她,“你……”了好一会儿硬是没有说出来一句话。
依然淡淡地扭头,握着水杯的手却出卖了她此时的情绪,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关节的位置都变得苍白无色,另一只垂着的手轻轻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黄氏终于缓过劲儿来,一拍桌子指着依然双圆瞪愤怒地说:“大丫头,我无论如何也是你二婶,就算是说得再过分你也是听着的分,哪里有你这样对长辈说话的?这威远侯府如今还是我在当家,一切都是我说了算,你这些话里还真有一句说对了,我侯府收留你你就得感恩戴德!否则你以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