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脱口答道:“素识!”
走方郎中狂笑连连,转身便走,徐文一看这郎中的行为大有蹊跷,一晃身,截住对方去路,道:“朋友慢走!”
走方郎中惊怔地退了一步,道:“这算什么?”
“朋友因何发笑?”
“因为阁下说与那屋主是素识,所以觉得好笑!”
“这有什么好笑?”
“此屋久已无人居住,这是正阳城中有名的‘鬼屋”
徐文面色一变,道:“什么,鬼屋?”
走方郎中怯怯地膘了两扇黑漆大门一眼,道:“不错,鬼屋,日落之后,胆小的要绕道而行,从这里经过都不敢。”
“鬼话,世间那有什么鬼神,庸人自扰罢了!”
“阁下,看来你是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夫子只是不语,并没有否定鬼神的存在,刚刚阁下说此屋主人是素识又作何解释呢?”
徐文不由语塞,窒了片刻,才尴尬地道:“在下是慕名造访,今天初临贵城。”
走方郎中嘴巴不饶人,紧迫着道:“慕名?慕何人之名?”
徐文不禁上了火,冷冷地道:“朋友是在盘查在下底细么?”
走方郎中哈哈一笑道:“阁下言重了,在下走南闯北,靠的就是朋友,这一点江湖规矩倒识得,只是措词不当,请海涵!区区原意是阁下可能访错了门户,而区区却是正阳通,敢夸口只要道得出字号,无人不识,也许有效劳之处?”
徐文正要开口,“天台魔姬”已抢着道:“如此说来,朋友必非等闲之辈,请示名号?”
走方郎中瞟了“天台魔姬”一眼,道:“区区人称‘天眼圣手’,无名小卒,姑娘别见笑!”
“‘天眼圣手’?”
“正是,姑娘听说否?”
“第一次!”
“嘿嘿嘿嘿,区区说过是无名小卒,岂能入女侠之耳!”
“朋友是天眼断症,圣手回春?”
“呃!不不!区区大眼断祸福,圣手决疑难!”
“天眼断命?”
“正是,区区是郎中兼相士,嘿嘿,薄有虚名!薄有虚名!”
油腔滑调,一身江湖气。
“天台魔姬”脆生生地一笑,道:“好极了,我姊弟俩寻人不着,朋友想必能断得出来?”
“呃呢!这是占卜,有别于相术,不过这也粗通!”
“好,就请你占上一占!”
说着,就门口影壁前的石台上坐了下来。
徐文对她的轻浮态度,颇表厌恶,也许这就是他对她无法动情的原因。
“天服圣手”把药箱朝青石板地一放,当椅子坐了,一本正经地道:“姑娘只说找的是什么人物,也许区区立可奉告,不用占了?”
徐文不耐烦地道:“大姐,我们还有事!”
“天眼圣手”诌媚地一笑道:“阁下,不是区区夸口,要办事碰到区区便是捷径!”
“天台魔姬”以眼色示意徐文忍耐,然后煞有介事地道:“如此,我姊弟与朋友不期而遇,的确是幸事了!”
“好说!”
“有两件事请教……”
“姑娘但说无妨。”
“第一是寻人,第二是寻物。”
“天服圣手”用手一捻上唇的两撇小胡,摇头晃脑地道:“请一件一件讲吧!”
“代价若干?”
“这得看所找何人,所寻何物。”
“朋友的意思是看事论酬?”
“嘿嘿!正是!正是!……”
“朋友既通占卜之术,请占上一卦,寻人是否如愿?”
“天服圣手”把手缩在袖中,口中念念有词,半晌,道:“所寻是男是女?”
“男人!”
“嗯!寻人吗……宜向西行,十里之内必有所遇。”
“朋友的意思是正阳城内寻不到要找的人?”
“照卦象看来是如此!”
“准吗?”
“区区的文王神谋,百验不爽!”
“好,课银若干?”
“十两足银,不多吧?”
“不多,不多。”
徐文心中十分不耐,把头扭向别处。
“天眼圣手”喜笑颜开地又道:“第二是寻物?”
“不错,请朋友再起一课,看此物能否壁归原主!”
“天眼圣手”依样葫芦,咕哝了片刻,突地“咳”的一声道:“奇怪!”
“天台魔姬”柳眉一蹙道:“何事奇怪?”
“依卦象看来,姑娘所寻之物,并非自己之物!”
徐文心中一动,暗忖:莫非这郎中真有一手,翠玉耳坠当然不是“天台魔姬”
之物,他竟能一语中的。
“天台魔姬”微微一笑道:“朋友说对了,这卦可真灵,得失之数呢?”
“物已有主,不必寻了。”
“什么,物已有主?”
“区区是照卦直言。”
“朋友的意思是寻不回的了?”
“正是这句话,不必枉费心力了!”
“果真如此吗?”
“当然,区区此卦如不准,从今隐姓埋名!”
“天台魔姬”咕叽一笑道:“朋友多才多艺,改个行当就行了,何必隐姓埋名。说实在朋友大名是什么,还没有请教呢?”
“天眼圣手”面不红,耳不赤,连打哈哈道:“姑娘取笑了!”
徐文冷冷地道:“大姐我们该走了。”
“天眼圣手”转向徐文,偏着头看了几眼,栗声道:“阁下,恕区区直言,阁下身带暗疾,此疾天下无人能治!”
此语一出,徐文与“天台魔姬”同感心头一震,徐文惊的是对方语中有语,暗示自己的“毒手”,“天台魔姬”却是因不明内情,而为这危言吃惊。
徐文强作镇定,冷声道:“朋友别危言耸听,在下有何暗疾?”
“阁下自心明白,何故作此欺人之谈?”
“在下一点也不明白!”
“区区一向自信双眼不误,至亲手足,或神或貌,必有相通之处,由此断定,两位当系异姓姐弟……”
“这不足为奇。”
“阁下隐疾,注定此生应作孤鸾!”
徐文面色不由大变,这句话完全说中了他的隐痛,“白石峰”后断岩下怪老人的话得到了证实。他一向不相信江湖术士,而现在,他迷惘了,对方竟能凭一双肉眼,看出别人不言之秘,这太神奇,也太可怕了!设若自己的秘密泄出江湖,后果是难以想象的,莫非对方别有居心,施的是诈术……
“天台魔姬”骇异地望着徐文,从徐文的神情上,她意识到这走方郎中并非无的放矢,她也迷糊了,到底这郎中最具有些道行,还是……
“天眼圣手”站起身来,背上药箱,向“天台魔姬”道:“姑娘,一共二十两足银!”
“天台魔姬”小嘴一噘道:“朋友真的要钱?”
“姑娘,区区赖此为生。”
“朋友谋生之道,不止这一门吧?”
“姑娘取笑了,区区这药箱,正阳城妇孺皆知。”
“天台魔姬”摸出一个小金锭,道:“朋友接好了!”话声中,脱手掷出,暗中却用上了三分力道。
“天眼圣手”伸手一接,陡地大叫一声,跌坐在地,金锭滚出老远,他呵了呵负痛的手,连滚带爬地把金锭抬起,啼笑皆非地望着“天台魔姬”道:“谢姑娘!”
一副市井小人之态,接着,又换过一副面目,向徐文道:“阁下,世间无绝症,缘法而已,顾后会有期!”
说完,摇起串铃,扬长而去。
徐文愣然望着对方身影,从街角消失,耳边仍响着那句话,“世间无绝症,缘法而已……”难道这江湖郎中能解自己毒功?论外貌,对方是标准的走方郎中,若他细分析对方的言词似乎又大有文章……
“天台魔姬”正色道:“兄弟,你看这郎中如何?”
“十分可疑!”
“我猜想他可能便是‘妙手先生’本人!”
“哦!的确,太可能了,我不该放他走的!”
“他说这是‘鬼屋’,你相信么?”
“我们何不进去一探?”
“不必了,找们向西走……”
“照对方的话做?”
“嗯,如果对方果是‘妙手先生’,他已在前道相候了,我们不必再费周章。”
“万一他不是呢?”
“那郎中说西行十里,必有所遇,决非无固。即使那郎中不是‘妙手先生’本人所改扮,至少他已知道我们要找的人是谁,因为我没有记错,这巨宅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即中自命正阳通,最低限度,他知道屋主是谁,所谓‘鬼屋’,文王神课等等,我看来不过是信口胡诌而已。”
“大姐真有这自信?”
“八分!”
“也许那走方郎中是胡诌骗钱呢?”
“我们可以回头,这屋子总走不了。”
“大姐的意思,我们依言而行?”
“当然!兄弟,他说你有什么不治的隐疾,这话可是真的?”
徐文心头一沉,咬牙颔首道:“我不否认。”
“天台魔姬”情深款款地道:“可否告诉大姐我,也许能为你……”
徐文怆然一笑,道:“现在不谈这个,以后这个大姐会知道的,我们走吧!”
两人折出正阳西城,入目一片荒凉,仅有一条黄泥小道笔直向西伸去,却不见半个行人。两人略一商量,缓缓向西行去。
顾盼间,已走了七八里地,却一无所见。
徐文喘了一口气道:“我们上了当了。”
“何以见得?”
“如果那走方的郎中果是‘妙手先生’本人,我们这一折腾,他正好有时间搬移家小,或从容布置,等我们第二次上门。”
“看,那小丘上不是一个人?”
“是人也未见得是我们要找的人。”
“总得试试看呀。”
“是他,驼背老人!”
徐文定睛一看,精神为之大振,欢然道:“大姐料事如神,我们快!”
两条人影,如飞燕般掠上路旁小丘。
不错,对方正是“白石峰”头所见的驼背老人——“妙手先生”。
徐文单掌一扬,道:“阁下久候了!”
“妙手先生”嘿嘿一笑道:“久候!老夫也是刚到不久哩!”
“阁下的确是个好郎中……”
“过奖!过奖!两位能寻到正阳城‘鬼屋’来,太不简单!”
“言归正传,阁下当知在下来意?”
“为了‘石佛’么?”
“在下无意‘石佛’,阁下不必顾左右而言它。”
“那就令老夫莫测高深了。”
徐文哼了一声道:“在下很佩服阁下的身法与武功造诣……”
“这毋须你恭维!”
“阁下交出来吧,在下不为别的,只要寻回失物?”
“噫!你越说越玄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只翠玉耳环!”
“妙手先生”全身一震,颇为激动地道:“什么?你说什么?”
“翠玉耳环!”
“你……小子把它丢了?”
这话十分突兀,徐文反而为之一愣,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天台魔姬”幽幽地插道:“前辈说这话的用意是什么?”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他不是在说翠玉耳环吗?”
“不错,阁下说把它丢了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丢,他怎么四处找,这不是很明显吗?”
“那阁下是知道这东西的了?”
“当然。”
徐文接上了口,道:“在下郑重要求,清阁下归还!”
“什么,小子,你认为是老夫取走的?”
“难道会不是?”
“你是根据什么而作此言?”
徐文又怔住了,他当时根本连对方的身形都没有看清,只是凭“天台魔姬”的猜测,从身法上推断可能是“妙手先生”所为,当然说是不足为凭的,但,放眼武林要找出另一个具有同等身法,而又是空空妙手的人,却没有第二个。
心念之中,凝声道:“凭阁下的身法与手法!”
“如何丢失的?”
“从在下手中夺走的。”
“噢!竟有这样的事?”
“阁下不必狡辩了,还是交出来的好,否则……”
“否则怎么样?”
“在下为了追还此物,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论耍手段,玩花样,你小子的道行还差得远,老夫面前还轮不到你狂吹大气,以老夫的身分名头,与及贯例,决不会做了事不认帐。”
“然则阁下刚才不是明明自认知道此物么?”
“这应没有什么稀奇,你小子救开封首富蒋尉民那宝贝女脱离‘聚宝会’秘舵,她感恩知遇,送耳环给你作为定情之物……”
徐文不由大惊失色,栗声道:“阁下眼见么?”
“不错,老夫凑巧在一旁。”
“阁下说定情……”
“小子,耳环是女子随身之物,岂肯轻易予人,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佯?”
徐文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境没有想到这一点,尴尬地道:“在下当时本意是不忍峻拒,打算日后送回。”
“你小子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阁下,还是言归正传吧!阁下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
“嗯!不错,那耳坠在你手中,可以称为宝,到了别人手中却是废物!”
徐文诧异地道:“为什么?”
“妙手先生”一本正经地道:“蒋尉民通财的信物,不只这一只翠玉耳坠,但有一个规矩,信物发出,他同时通知所有钱庄行号,持有人的身分容貌,单凭信物不能取钱,必须人与信物两符,才能通财,否则蒋尉民从富甲天下,也非倾家荡产不可!”
这一点又是徐文所意想不到的,听来倒是十分合情理。
“妙手先生”接着又道:“问题不在这耳坠的利用价值,而是赠予人所存的心意,是吗?”
徐文哑口无言,照此一说,问题更复杂了,不管蒋明珠存心如何,自己可不能没有交代?
“天台魔姬”脆笑一声,道:“耳坠到了别人手中,可能是废物,但落入阁下之手情形就不同了。”
“什么意思?”
“以阁下易容术之妙……”
徐文心中一动,这话的确不错,“妙手先生”易容之术,也是武林一绝,他的真正面目,始终不为人知,如果翠玉耳坠落入他的手中,他何尝不可冒自己形象,而遂私欲,心念及此,口中不由微“哦!”出声。
“妙手先生”狂声大笑道:“盗亦有道,你以老夫为何如人?”
徐文冷冰冰地道:“以阁下夺取‘石佛’的手段,何事不可为?”
“妙手先生”一瞪眼道:“财帛与‘石佛’在武林人而言是两回事,以‘无情叟’与‘丧天翁’的辈份名望,何以也要出手?”
犀利的言词,使徐文无从反驳。
“天台魔姬”的机智可比徐文高了一筹,立即接口道:“诚如阁下所说,我姐弟暂时相信阁下的话,不过,在‘白石峰’顶,阁下曾表露过身分,是‘空道’中的上辈人物,而此事极有可能是‘空道’人物所为,以阁下的身分,是否可以代查?”
“妙手先生”沉吟了片刻,道:“这还像话,老夫可以代你俩一查!”
徐文心中大是懊丧,这一趟算是白跑了,对方的话不能使他全信,但也不能硬裁对方,看来要寻回翠玉耳坠,恐怕相当困难的了。
“天台魔姬”转向徐文道:“兄弟,怎么样?”
徐文心念一转,道:“在下还有件事请教阁下。”
“什么事?”
“与阁下搭档的那位‘七星故人’……”
“妙手先生”目露骇色,栗声道:“与老夫搭档?”
“‘白石峰’头夺‘石佛’的那一幕,明眼人一看便知!”
“哈哈,娃儿,别太自作聪明!”
“阁下否认么?”
“承认也无妨。”
“如此在下请教‘七星故人’的行踪!”
“什么,你……不认识他?”
“如果认识就不会麻烦阁下了。”
“你找‘七星故人’何事?”
“算帐!”
“你找‘七星故人’算帐?”
“不错!”
“算什么帐?”
“人命帐!”
“妙手先生”惊愕地退了一步,骇然道:“什么人命帐?”
徐文咬牙切齿地道:“阁下愿见示他的行踪么?”
“妙手现生”摇了摇头,语音激颤地道:“奇怪,你娃儿与他之间会有人命帐……
你是替人抱不平么?”
徐文不答所问,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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