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这个答案……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心事,只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么?”
“……你的……伤……”
我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不是脑子已经秀逗了,明明不想问起这个,明明想的不是,可是竟还是问了出来,在话语出口的同时心中竟泛起了一种隐隐的痛,仿佛被人揭到了软处的痛。
他靠近我的脸颊,轻吻过我的唇,搂住我,道,“在你的心里难道只有我的伤么?……我的心意……你难道不明白么?……”
心意……你的心意我何尝不明白!
若不是回应你的心意,若只是为了替你治伤,现在我心中的痛又是为何!
“我明白……昊天,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
我明白……其实,我们很像……
所以,这次就当我赌了一把……
我很喜欢灵蕤宫,所以不需要什么理由的,就在这长住了下来。
这里吃的、住的、看的,我都很喜欢,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这里的人——我的昊天。
我的……?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我给不了他永远,我想我已经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对于我而言,爱,只是一种理智……
“曾有人云:‘菊有千种,惟花硕丰丽,千叶无心为上。’现在看来果然如此,”我信手拈来一朵冬白菊,放入杯中,在放入少许樨桂,冲水化开,清香四溢。
“宫主,你为什么要留她在身边,此女本是青王府中的人,留她在身边太危险!”迦楼罗满肚子的急切都写在了脸上,他急切要我处决这个在青王府时曾假扮过我的女子。可是我却把她留了下来,当了个贴身的丫头。
“我说了,你要我杀谁都可以,但这个女子我要留下!”
“宫主!”迦楼罗憋着一肚子的闷火,还要继续憋下去,那个恼啊!
不远处,祭祀的声音缓缓飘来,“既然宫主已经下了决定,右护法又何必再勉强。”
随后,一抹白影由远及近渐渐变得清晰。
我嘴角向上微微一扬。
“迦楼罗,没别的事了,就下去吧。”
祭祀已缓缓走近我身旁,步履轻盈。
迦楼罗低头犹豫良久,好不容易憋出了一个字“是!”然后转身离去,说不出的懊恼,却是敢言而不敢怒。
从前,苍龙曾说过,我不适合这里,我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法使他们服我,而现在,他们却真真切切的惧怕我,惧怕作为教主的我,而并非只是这位站在我身边精于所有法术毒蛊的大祭祀。苍龙很聪明,他的计算一直很准,只是在我身上却都未曾灵验过。他不知道,其实我真的很适合这里。
昊天轻轻将我搂住,一只手已游进了衣内,唇间相触舌尖激烈的缠绕……
多月来待在魔教的生活,已经让我渐渐适应了血、毒、狠,我没有料到自己竟会如此天赋禀然,在短短几个月里,把自己从头到脚变成了一个魔头,一个大魔头。看来我的适应能力还真不是吹的!
“你还是放不下他么?”他突然停下动作,问道。
“他?”我故意装傻。
“否则为何要留下他身旁的人?”他毫不理会我的伪装,用能够透视我的内心一切眼神望着我。
我知道他是指我执意要救下来的那个丫头。
“怎么了?你不高兴了么?”我调皮一笑。
他叹了口气,对于我的任性他已经习以为常,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不过,你把血玉都给了他总是事实吧。”
我无言。
他从怀中取出取出一枚同样大小的勾玉,替我配在颈中项圈的璎珞上,使整个项圈都泛起殷红的荧光。
“你打算把修罗如何处置?”
修罗?
这么多日来教中这么太平,我差不多都把这个造反派头目给忘了。
“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他?”我低头看那块玉,色泽好像比上次那块更加莹润了,莫不会是用了婴儿的血么?
“我?”他顿了顿,“我说了你会听么?”
“或许会……毕竟,他也想过要杀你,不是么?”
修罗,对我来说他曾是另一个翊……
在看到他和荨珀一起时的柔情似水,我也曾有过惆怅、隐痛无数。可是,在他手持利刃闯进我的寝宫时,我仿若如梦初醒……
翊,选择了离开我,而有着和他相似容貌的修罗,选择了背叛我……
当他用七尺长剑指向我时,我突然觉得好笑,真的很好笑。我用手死死握住那柄七尺利刃锋锐的剑锋,殷红的血自我指间渗出,滴落……
他仿佛有一瞬间的惊愕,所以,有了一瞬间的犹豫。所以,当他身侧的玄丰长老惊呼“少主,快杀了她!”时,我毫不犹豫的伸手抓住了那位我曾分外尊敬的长老,然后……
然后,我看着他一点一点的衰弱下去,生气一点一点的被吸干,整个身躯慢慢变黑,慢慢的萎缩成一个干枯的尸体,慢慢的漫漫的灰飞烟灭……
我回过头看这个闯入者时,他仿佛也对亲眼所见的这一幕有点失神,一时忘记了防卫,愣愣的看着我向他一步一步靠近……
然后他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我想此时如果是换了别人可能早就像见到鬼一般,瞪大眼睛,大喊“怪物——”,再向后踉跄几步,慌忙乱撞地逃出了门去。可是,他只是向后退了两步也并不踉跄,然后,直直盯着我……
我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表情是什么,也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心中一个微弱支撑着的东西在瞬间崩塌了,然后只剩下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的黑暗和空洞一片。
我伸手抓住他握着剑的右手……
只听到他手中的剑落地的声音,有点刺耳。然后我看着他右手一点一点的干枯,他看着我却有点无动于衷,脸上的表情让我看不透。但我也不想再看透什么了……
因为……一切都结束了,在我心中一个声音这样告诉我。
空气中一切都变得好安静,其实这张脸早就应该在我心里消失的,从在我来到这里时,他就应该只是一个陌生人……
“嗒嗒嗒……”
脚步声?急切的脚步声……
“不要!!——”荨珀的声音……
“哥哥……哥哥!!”她的声音发颤,呜咽,“宫主,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哥哥……”
她跪下,匍匐在地,声音凄切。
哥哥?
原来他是她哥哥……
我突然觉得有点晕眩。
我放开了他的手……
在我放手的霎那,鲜红的液体自他已坏死的臂膀里喷涌而出……
荨珀立即上前搀扶住他。
他始终没有大喊出声,只是在荨珀过去扶住他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
很痛苦么?为什么不喊出来?只要你当时叫我一声,可能我就不会伤害到你了……
我轻笑。然后,看着教众料理残局……
自那日起,我也终于知道了,为何一开始教中的那些人就对我如此恭敬,毕竟在这种地方即使我的父母再厉害也已经都到地下去了,他们一个个地上活得好好的凭什么要怕那两个地下的死魂,当然,更没有义务要照顾我,服从我,还是如此恭敬的……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我是真的会吃了他们的。
原本只知道我有治愈的能力,却不知道还有毁灭的能力。怪不得,那次在圣殿上我第一次遇见苍龙时,迦楼罗会吃惊成那样,想他惯用战术,如果我只是会治好苍龙的伤,他又何须惊讶什么,大可以再把他打个半死。
原来我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我竟一直还认为自己是个厌恶血腥的纯洁少女,其实,我只是一个妖怪,一个妩媚的妖。
“他好像一直很安静,就好像在等死一般。”
“是么?”我轻笑道,“你们毕竟共事多年,不如……你去成全了他?”
他不语。
我替他泡了一杯菊茶,递过去,“没想到你也会念旧情。”
他突然轻笑,道,“我也没料到他竟会有今天……当日,我初见他便知他野心不小……”
“是么?”我啜了口茶,“所以,你就让他杀了前任的教主?……依我看……你的野心也不小……”
“前教主……”提到前教主,昊天的眼中仿佛总会掠过一丝追悼之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外界一直认为玄花宫是依附着幻冥才得以立足武林,其实却正好相反,修罗也深知要真正灭掉幻冥,必先除去玄花宫,而玄花宫以妖力所布的结界,却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入的,所以他才会杀了教主,还吸走了他所有的功力。其实,教主带他不薄,甚至可以说就像父子一般……”
“那他还不是毫不留情地杀了他,什么父子,只要是为达目的,什么还不都是可以利用的么?”我觉得好笑,这句话仿佛也再说我自己。
“不……”他微微摇头,道,“我想他还是念了情,否则……他不会一连两次杀你都失手,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我冷“哼”了一声。原本以为苍龙两次杀我,却没想到真正要杀我的确是修罗。
“好了好了”我放下茶盏,不耐烦道,“你这样说无非是要我再去见他一面,真看不出他到底哪打动到了我们这位温玉无心的大祭祀!竟然还能让你来替他说情!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去见见他……谁叫我这么喜欢你!”我对他调皮一笑。
他无奈苦笑,道,“走吧。”
同样的地牢,没想到我还会第二次来到这里。更没想到,再次来到这里所要看的竟会是我第一次进来时,曾小心翼翼搀扶着我的他。而且,我也再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我了。突然觉得不得不感慨一下,这事实的变迁太快,在我还未来得及细想细看时,所有都已经倒了个地开始转了,弄得我有点头晕。
地牢仍然很深很暗,气味恶劣。只是,我惊叹于自己的适应能力经已经飞速发展,一下已到达了一个更高的层次。只是第二次进来这里,我却已完全适应了,不,应该说完全熟悉了,熟悉得习以为常。
如地狱般的地牢,气势也是如地狱般的恢宏。
昊天在我前面为我引路。
昊天……这个人,我看不透他。
不过,还好那日我选择了他,果真是做了正确的选择!看来我的眼力,还是独到的!
一山容不得二虎,自我知道有了个大护法的存在,我便明白如果要继续生存下去,我必须做出选择,否则这个游戏里我将是第一个被淘汰出局的那一个。
现在,事实证明我所作的选择,真是如日月交辉一般的明智呢!
我心下暗暗佩服自己。
这地方怎么还是这么恶心!下次一定要让人好好打扫打扫,否则不是又要弄脏了的我的衣袍么!
正在我愤愤时,前面的祭祀停下了脚步。
我知道就是这里了。
看来他在这混得还算不错。没见伤得太凄惨。
想来嘛,这里曾是他的管辖,这里的各位还曾是他手下呢,还能把他怎么着!更何况,他旁边左护法还这么一步不离地悉心照顾着,还能有谁敢动他!看来,到哪里混有些什么旧识总是有好处的!
荨珀见到我,立即上前行礼叩见。
我就不能理解,他们这么兄妹情深,为什么荨珀就不是和他坐在一条船上的?真的是我心里的一大疑问!
“荨珀,你下去吧!”昊天示意到。
她抬头看了看昊天,再看看我,有点犹豫。
“我不会把他怎样……”我随口说了一声,随即她便退了下去。
和她这么久,也没看出她竟这么相信我!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不会把他怎样。
“昊天,你也下去吧。”
他看了看我,好像没有出去的打算。
见他不情愿,又好像不放心,我只好又补充说明了一下,“我想单独和他聊一会。你不会也是担心我会吃了他吧!”
他微微笑了笑,随后退了下去。
我盯着他上下打量良久。他只是低头,不看我。
沉默。好!你沉默,我陪你沉默!
他的手已经彻彻底底坏死。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以我的治愈能力是否可以帮他复原。只可惜……我现在已经无意再去救任何人了。没有了善心,自然也没有可能再施什么善行。
我俯身下去,撩了撩他微微散乱的头发。
他的脸还是依旧俊丽,熟悉的容貌,只是,我已经完全不会再被他的这张脸所打动。
即使是翊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再有留连。毕竟,我已经完全看清了现实。毕竟,我给不了他永远。他选择离开是对的。翊所需要的,是那种可以反过来告诉他“你给不了我永远”的女孩,而我,永远不会对他说永远。
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有永远。
“我很像他么?”修罗突然抬起头,问道,“我很像那个叫翊的人?”
“是啊。”我淡淡回答了他。
“怪不得……”他轻笑。
“……怪不得什么?”我起身,习惯性地朝周围看了看,随口问道。
“怪不得可以触怒你。”
“是啊,”我朝他笑笑,虽然他并不看我,“可能他本人都不会让我这么生气,不过……可能也就是因为我不愿生气他才离开我了……”
被他提醒,倒让我想到了许多很久以前的事,和翊在一起时的事。
仔细想想,我真的没有对着他生过气,即使他离开我的那一天,我知道了他早已变心,我也没对他生气,只是很难过也很心痛。现在想来,应该是我的感情根本给不了他丝毫的安全感,他才会离开吧。
我无奈,没想到自己到现在才悟了出来。不过,这些也无所谓了……
“是么……”他语气平淡。
沉默,又是沉默。没想到这大护法,比昊天话还少。而且,现在我的□下昊天也不会再没事老找金子了,我就受不了这安静。
“你……想死么?”我突然凭空冒出了这么一句。
他仿佛也吃了一惊,抬头看我,转而又一笑道,“我若说不想,你会放了我么?”
我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当然不可能。”
然后又是沉默。
我无聊,漫步度到一个刑架旁,弯腰拾起一柄锥形利刃,可能是刚用过不久,上面的血迹还未干透。我握在手里审视了片刻,但还是没想出它到底是做何刑之用。
“那为什么还不杀我?还可以替你双亲报仇不是么?”他垂下头,淡淡道。
跟昊天说的一样他真的只求一死。
我走近他,俯身蹲在他身旁,道,“我并不恨你,现在也没想好你的死法,其实……你知道你要杀我的那天,我最想作的是什么么?”
我仔细看着他的脸,举起手中的锥刃,自他眼角开始慢慢的,深深的,划下……
即刻殷红的血液渗出,使得原本俊丽的脸仿佛裂开了一般,狰狞可怖。
我没有眨眼的看着他,他亦注视着我,但他的表情里却没有丝毫的疼痛感。
“……就是要在这张脸上划一道永远也抹不掉的印记……”我告诉他。
随后,我便转身离开了这个环境恶劣的地方。这地方不仅空气糟糕,还很沉闷,让我受不了!
回到灵蕤宫,我心情一直很差。
“明明是他欠我的,可是,他那副表情倒好像是我欠了他一般!”我愤愤道。
“他不是那种会轻易服输的人。”昊天淡淡道。
“我没兴趣让他服我,等我想到处置他的办法再办他……不过……”恍惚间,我脑子一下转到了荨珀。
“怎么了?”见我话中没了下文,他轻声问道,“莫不是又想到了什么?”
我笑笑,没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