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起事端的则是右佥都御史,名为尤高。他在朝堂上,直接弹劾秦王殿下指使他人下药毒害世家子弟意图绝他人子嗣未遂,如今那世家子弟已经卧床不起了。
此折子一出,众人的面色都有些古怪。
最近这几天,坊间最热闹的传闻,莫过于有个世族大家,唯一嫡子不中用了,连孩子都生不了了。在座的文武百官,都有所听闻。这个折子一出,不能不联想到某个世家大族,有几个不太厚道的武官,没忍住笑,都噗出来了。一时之间,武官那边频频漏气。
只是这件事,如何和秦王殿下扯上了关系?
一时之间,朝堂上只听那尤高,一板一眼的念着自己的折子。
他弹劾秦王殿下因清苑中女子缘故与王家嫡子结仇,借送人之际,指使他人给王家嫡子下药,毒害他人。
哦,果然是王家,居然还能生?几个武官心里嘀咕。
这不瞎扯呢么,居然没绝后?几个文官心里嘀咕。
天元帝哭笑不得扶额,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但是尤高不愧科举出生,莫名其妙的事情也写的有理有据,他说秦王与王家嫡子在清苑中因为女人争风吃醋,恼羞成怒派人将王家子扔了出去。
他说秦王明明与王家子不合却送人给他,明显是图谋不轨。
然后,他摆出决定性证据,送入府中的女子已经亲口承认是受秦王指使来下毒的!最后,他提到,如今坊间此事已经传开,希望皇上彻查此事以正民风。
本朝文武百官向来不合,此时却难得同一个诡异表情看着这个眼前这个慷慨激昂振振有词的御史。
当尤高念完折子,朝堂上一片诡异的静默,最终还是二皇子燕王殿下咳咳两声,出列道:“启禀父皇,尤御史所奏之事,儿臣不信。”
不得不说,燕王殿下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当然不信!这事甚是荒谬!
帝都谁人不知那清苑是秦王所有,在清苑中与秦王争风吃醋是脑子坏了吧?第一条就不可信。
至于其他,若是二人未曾交恶,那彼此送个歌姬舞姬实属正常,谈何作为证据。那女子就更不可信了,谁会相信一个歌姬舞姬的证词?
只是这话也真不好再朝堂中谈起,清苑是秦王所有大家心知肚明,但是谁愿意揭破这个事情,堂堂皇子经营妓院,闹出来可不好看啊。
但是也有人想的不是这个问题,此事在坊间传开,不光王家,连带姻亲都一并跟着丢脸。什么时候,世家大族也成为平民百姓口头说笑的存在了?
最终,还是燕王殿下出了头,他继续道:“父皇,儿臣不相信九弟能做出此事,招他进宫一问便知,还有那王家子,请位太医院的大人给他看看吧。”
这番话也算合情合理,毕竟没人相信那尤御史的话,而那要给王家子请太医院大夫确诊之事,倒是提出的妙,世人皆有一颗八卦之心,文武百官们也想知道,究竟那王家子到底还能不能人道了。
这不过是朝堂上的一个笑话,谁也没当回事。王家却深受其苦。
御史弹劾一事出来,原本流言蜚语愈发升级。堂堂世家子弟,成了坊间传闻的男主角,有人津津乐道那引起秦王殿下和王家长子争风吃醋的女子是何等绝色,有人开了赌局,专为赌那王家子是否还能人道,更有那等缺德之人讨论起王家子后院的女人们空闺寂寞的故事了。若不是王家一直派人震慑,怕是那等艳闻册子都要流传出来了。
一夜之间,王家似乎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王家百年声誉,此时可以说是丢的一干二净。到后来,王家干脆紧闭大门,就连采买之人出去也都遮掩三分,只因他们一出门,必然有一堆闲汉指指点点笑容诡异。
王家老爷在书房唉声叹气好几天了,一想到王家如今的状况,就不由得又恨恨的骂了声:“孽子。”却不知道是说那惹事源头王方禾,还是那散播谣言的王之恩了。
没错,他们已经查出来是谁在外散播王家嫡子的谣言了,不过拐了几个弯的下人关系查起来容易的很,一查出来居然是王之恩干的,赵氏扯着王老爷就开始哭,只是现如今,哭有什么用!如今外头说的愈发难听,他们也只能瞒着儿媳就怕她腹中骨肉有失!
但是,王老爷还是有一事不明,此事一开始不过是些流言,他也没在意,吩咐下人控制着点,过个三五日大家没了兴趣也就撂开手了,怎么这种时候就有个御史出面把这事捅到朝堂上去了呢!
现如今他们是得罪死了秦王殿下不说,还闹得自家脸面全无,真是,王老爷一巴掌拍在书案上。
正在这时,他那管家在门口求见,他没好气的说了声进,就见管家满脸难色的进来了,“老爷,太医院院判孙大人来了。”
王老爷神色一凛,怎么会是他!
那孙院判是太医院中的难得的人才,如今才刚过而立之年,却凭借一手高明的医术做到了院判的位置,以后妥妥是太医院的接手人。
且孙院判性情古怪油盐不进,颇得皇上信赖,若是他来,有什么问题,怕是无法通融啊。
说话间,那孙院判已经进来了,细眼长眉,神色间不乏傲慢之色,身后跟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小药童。进门以后,他就简单的行了礼,奉了皇上口谕来看病人。
王老爷自然阻拦不得,只能苦笑着让管家送他去了王方禾的院子。
王方禾的院子早就得了消息,女眷们已经提前避开了,那孙院判没花多少时间就看到了病人。王方禾醒来就这里痛那里痛的消停不了,为了安心养病,之前的药中都有安神成分,如今睡的正熟。
小厮田东挨了顿板子以后继续伺候少爷,这会儿丫头什么的都撤出去了,是他带着几个小厮在这守着。
就看那大夫皱着眉头诊脉,查伤折腾了一番,最后直起身,那小药童立刻送上了帕子让他擦手。孙院判点点头,对旁边的管家道:“本官已经心中有数了,你家老爷何在?”
那管家引着他回去了刚刚的厅堂,王老爷在沉思着什么,见他们进来才回过神,“哦孙大人,犬子如今如何了?”
孙院判也不啰嗦,直接道:“贵公子伤势并不严重,下官留个方子,好生调养即可。”
王老爷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满面笑容,“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大人费心了。管家……”
“王大人且慢。”孙院判慢条斯理的打断了王老爷急着送人离开的念头,“贵公子虽然伤势不重,但被人下药却是事实,此药主要功效是促进女子怀孕,药效不大,正常男子长期服用也不过是阳虚,稍加调养即可。但是贵公子最近一段时间纵欲过度,就有些妨碍了。”
“犬子荒唐,让孙大人见笑了。”王老爷脸色不太好,见那孙院判孙妙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他说话语气也不由得沉了三分,“孙大人,说话如诊病,要斟酌三分才好。”
孙妙顿了顿,瞟了他一眼,古怪一笑继续道:“看脉象,贵公子这药,可是吃了不下四个月了。”
撂下了最后这句话,孙院判起身,拱手,“下官告辞。”转身离开。独留下王老爷面色煞白。
这边派了孙院判去了王家,那边天元帝也把秦王殿下召进了宫里。
秦王难得是带着侯明进的宫。
那侯明跟着秦王殿下开府之后,就被扔到一个角落管着点不起眼闲事去了,再难得近殿下的身。谁知这回秦王就把他叫出来了,还美其名曰让他进宫见见老朋友。
这话刚说完,侯明冷汗就下来了,下意识就想跪下叩头表忠心,抬头却发现秦王殿下已经转身走了,他只能一路小跑跟上,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惜一直到了外书房门口,侯明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眼睁睁看着殿下进了外书房。
天元帝正在书房的榻上闭目养神,自从精力不济后,他很少坐在案前处理折子了,都是半躺在榻上,偶尔些不重要的折子还会干脆让人念来听。
秦王殿下进来的时候,他刚好处理完手头上的急事,苏诚正送上枣茶。见自己儿子进来,天元帝挥挥手,心情不错,“这枣茶不错,苏诚去,给秦王送一碗,摆个凳子。”
秦王殿下顺势坐在榻边,接过了枣茶尝了一口,心中一动,面色如常,“果然不错,父皇赏儿臣点带回去吧。”
天元帝笑,“皇儿又来哭穷,一点枣子也要。皇儿,朕叫你来,是想问问那王家子的事情,你可清楚?”
秦王殿下哂笑,手指习惯的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那王方禾?儿臣记得,胆大包天来求儿臣的宫女做妾,儿臣叫人扔出去了。”
天元帝皱眉,“竟然如此胆大包天?那赠人一事?”
“赠人?”秦王殿下眯着眼睛,神色间傲慢非常,“哦,是了,那王方禾不是缺女人么,正巧那阿幽跟他们王家还有些渊源,儿臣正好做个好事,让他们一家团聚。”
天元帝难得愣了下,那手指点着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小九,怎么如今学的越来越不厚道了!
父子两人正说着话,那孙院判回来了,这下真相大白,这受伤下药一事根本与秦王殿下无关,天元帝沉下脸,先是看了一眼秦王,然后道:“苏诚,把郑高给朕叫来。”
那郑高没多久就赶过来,“臣在。”
“给朕查!那王家子中毒一事,还有那尤高,颠倒黑白不辨是非,口口声声有人证,给朕押下去查,是谁给的人证!”
郑高领命而去,天元帝回头对着秦王,叹了口气,“皇儿啊,此事多少是因清苑而起,干脆就关了吧。你年岁也大了,该定门亲事准备入朝为父皇分忧了。”
秦王殿下笑的一派风流,“父皇正当壮年,且容儿臣再逍遥几年吧。”绝口不提关了清苑之事。
天元帝倒也没有强硬要求,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秦王殿下悠哉悠哉的准备出宫,侯明还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到了宫门口,却见一人早已等在他的马车前,秦王殿下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身旁的侯明,侯明一个哆嗦,秦王殿下已经疾走几步上前抱拳,“二皇兄,好久不见。”
那人正是燕王殿下。
☆、第22章
燕王殿下回过身,微笑道:“小九出来了,为兄等你多时了。”燕王是个看起来十分和气的人,虽然是位皇子,却是公认的好脾气,从前他还在宫里的时候,因是皇太后跟前长大的,身边总有些太后给的好东西。几位年纪小一些的皇子都爱找这个二哥玩,看他有什么好东西要走了,他也不心疼。
那时候的小九和这个二哥关系就相当好。只是自从这位二皇子开了府,事情就多了起来,如今一晃多年过去,燕王殿下似乎才正眼见到了这位弟弟。
一见之下,燕王殿下不禁点头,感慨道:“小九长大了啊,如今都和为兄差不多高了,长的也好。”
秦王殿下抄着手,笑的漫不经心又神采飞扬,就像一位意气风发的十八岁少年亲王。“二皇兄说笑了。您这不会是在等弟弟我吧?”
燕王点点头,“是在等小九你呢,时辰不早了,去吃满百楼吧,为兄请客。”
秦王抬眼看看天气,道:“二皇兄有话直说吧,如今天气正好,弟弟我想趁早回去补眠呢。”
燕王殿下有些讶异的看着秦王,“小九,这可不像你。难道近几年的传闻都是真的?”
秦王殿下一挑眉,笑的十足纨绔,“什么传闻呢?是说本王不学无术贪花好色呢,还是说本王喜怒无常暴虐成性呢。”
燕王皱了皱眉,再想说些什么,秦王已经不耐烦了,“罢了二皇兄,父皇尚且没责怪我呢。您若是无事,请恕弟弟先离开了。”
燕王握了握拳,一种不知名的心情油然而生,那种心情大概后世人体会的更清楚一些,总结起来六个字,熊孩子,叛逆期。
当然,还是正事要紧。燕王撇开这种心情,正色道:“小九可清楚那王家子一事?”
秦王懒洋洋的道:“知道。在父皇那听说了。”
燕王又道:“那小九可曾听到坊间传言,如今愈发不堪了。”
秦王笑的诡异,“当然听说了,本王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可是笑了好久呢。”
燕王又皱眉,语带不快,“小九可知此事严重性?那无辜被牵连者甚广,再传下去怕是非出人命不可。”
“那又与本王何干呢。毒,不是本王下的,伤,不是本王打的。哦,热闹倒是本王看的。二皇兄来找我,莫非就是说这些有的没的?”
燕王闭紧嘴巴,再一次细细打量眼前这位皇弟,再一次确认他和记忆中的小九已经相差甚远,燕王觉得有点棘手,小九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好懂,这会不会对他的计划造成影响?
想到这里,他必须再确认一次,“小九,那传闻涉及朝中多家女眷,且郑大人这一查,怕是流言再无消止一天。朝中体面何存?”
秦王敛起笑容,此时倒是与燕王记忆中的那个一板一眼行事正派的小九相似个□□分了,燕王正想再进一步鼓动秦王殿下去劝阻父皇打消彻查此事的念头,却发现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不由得住了口。
此时的秦王,才是从前那个冷酷的摄政王。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燕王殿下,周身气势猛涨,俨然与沉浸官场多年的燕王相当。
燕王背过手,眯起眼睛,从来没有想到,小九原来也是一位劲敌,秦王,本王倒真是长久以来忽视了你,如今你暴露在本王面前,是年轻气盛来炫耀,还是自身实力已经足够,本王可真不希望是后者啊。
秦王殿下慢悠悠的道:“二皇兄,这涉及的女眷怕是指本王那二皇嫂吧,不过您担心什么呢,那郑高郑大人可是握在您手心里的人物,还怕这事儿解决不了吗?”
燕王脸色不变,心中波浪滔天。
秦王殿下慢慢走了几步,对着远处一直紧紧盯着自己这边的袁一点点头,那袁一就带着侍卫和马车过来了,秦王登上马车,见那侯明还跟了上来,懒懒的一挥手,道:“去吧,本王知道你心慕二皇兄已久,这次就直接跟着二皇兄回去吧。二皇兄,您不会不收留他吧?”
燕王脸色这才难看起来,瞄了一眼已经傻在地上的侯明,不由得厌恶万分。
秦王殿下肆意的笑了几声,马车已经疾驰而去了。徒留下燕王与瘫在地上的侯明,燕王的贴身侍卫上前,低声的问了声:“殿下?”说着,还瞅了眼侯明。
宫门口,燕王自然不会太失态,他又恢复了往常的表情,甚至更加温和了,“必定是伺候的好,弟弟才会送过来。你派人送他回府吧,本王还有要事。”
那侍卫低头称是,一个眼色,自有人把那侯明带回燕王府,至于燕王,他看了眼秦王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道厉色,转身接过侍卫递过的缰绳,也迅速离开了。
却说那三公公,到了京郊大营,点起外厂一千人马,由一个叫邵尹的带队,一行人等直奔扬州府。
没日没夜的赶了三天,一行人等在离扬州府不远的城外停了下来。
三公公骑在马上,眯着眼盯着远处的扬州府,严令上前送上清水,三公公抬手拒绝,严令小心翼翼的问:“大人,下一步?”
三公公冷冷的道:“派出去的人手有消息了么?”
严令拱手回道:“已经收到回复,人已经找齐了,正护送到扬州府来。”
三公公点点头,“邵尹?”
邵尹上前,“下官在。”
“你抽出二百好手,跟着进城,其他人等,城外就地扎营。传咱家命令,不得扰民不得走漏风声,违者斩。”
“下官领命